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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化语境中文化认同的现实考验与建构策略

2016-02-26曹海峰

学术界 2016年12期
关键词:全球化民族文化

○ 曹海峰

(暨南大学 人文学院, 广东 珠海 519070)



全球化语境中文化认同的现实考验与建构策略

○ 曹海峰

(暨南大学 人文学院, 广东 珠海 519070)

在伴随着不平等文化博弈过程的全球化语境下,人们对之前的社会角色的认知与社会身份的共识感到迷惘与动摇,“自我”/“他者”之差异的辨识在不断地发生变动。霸权文化的冲击不仅对人们的意义感与存在感有极大破坏和摧毁,而且在一定程度上导致民众产生民族文化认同感的疏离与“国家精神”意识的淡薄,致使后发展国家的民族文化认同面临根本性转折的重重危机。因此,我们应进一步采取种种措施大力发展生产力,提升文化软实力,保持民族文化独立性,以正确态度对待文化交流与碰撞过程中发生的文化冲突,培养民族精神与民族自豪感,树立“我们的”归属意识,强化民族文化认同,在全球化场域谱写中华民族文化新传奇。

全球化;文化危机;文化认同;文化创新

在当今全球文化博弈、价值多元化并存、媒介技术高速发展的复杂文化语境下,西方发达国家正极力凭借科技实力与资本优势试图穿越后发展国家的制度与文化屏障,以强大的媒介体系不断加深既存的“数字鸿沟”,进而达到对全球文化市场与意识形态领域的双重占领。发达国家以强者之势企图建立一种全球文化市场中任何人都追随或模仿的“文化样本”,以及只能顺其而行的规则与秩序,强行将后发展国家纳入“中心/边缘”的格局之中,致使后发展国家的文化安全与民族文化认同陷入重重危机。而对于后发展国家而言,其文化安全、文化主权与民族认同等问题正在当代全新的文化空间中遭遇严重挑战。在这一现实语境下,如火如荼的文化软实力竞争不仅涉及文化产业的空间化发展战略,而且关涉民族文化认同与价值观领域的博弈,影响到民众自我同一性的维系。因此如何在这场日趋白热化的文化战争中捍卫民族文化个性,抵制霸权文化对本国文化主权的侵蚀与同化,探索适合本土文化的发展途径,有意识地引领与建构民族认同,积极探索民族文化认同的建构策略等等问题具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一、认同、文化认同与认同危机

认同是对自身角色以及他人关系的一种定位,通过对“Who am I?”的回答达到对自我身份的确认,无论是康德所指出的“因此,他是一个人”,还是黑格尔所认为的“人能超出他的自然存在”,都强调了“认识你自己”的重要性。认同主要表现为自我认同与集体(社会)认同,对于前者而言,自我认同是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通过与他人互动所形成的,正如有学者所指出的那样,是“从同一社会群体其他个体成员的特定观点,或从他所属的整个社会群体的一般观点来看待他的自我的。”〔1〕对于后者而言,集体认同与“群体”紧密相关,强调了某一群体间的“人们之间的相似性”(简金斯语),以及所属成员的群体归属感,生活在某一群体的人们通过不断监控社会环境,以“社会框架”衡量自我态度与自我角色并及时调正自我行为,在社会行为规范、道德标准与文化适应等方面形成一致认同。民族认同属于集体认同的一种,是个体对所属“民族—国家”成员身份的认知,并保持对其有一种归属意识与情感依附,不仅体现为该民族共同体对内的整合,也体现为对外的诉求与争取。

“认同”对于个人成员与民族“共同体”都具有重要意义。“在某些用法中,‘认同’是‘人格’和‘自我性’这些术语的继承者;在其他的用法中,它又被视为一种文化、一个国家和一个社会的质。”〔2〕人类语言中的“我”之表达体现出自我意识的存在,在社会转型与技术发达的今天,以认同为重要标志的“我”的身份感反而处于逐渐丧失的危险之中,个人的无意义感与虚无感已成为根本性问题,对于他们的自我评价与自我实现的稳定性有着极大的影响与撼动。同时,现代社会所存在的种种问题与“媒介地理”的跨越不仅对于人们的意义感与存在感有极大破坏和摧毁,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促使民众产生民族文化认同感的疏离与“国家精神”意识的单薄。这一现象的直接后果对于个体而言,TA成为了一个孤立的 “流浪者”,退缩到自我狭小的领域,“作为封闭于自身、私人利益、私人任性”〔3〕的人,其结果将是人际关系的淡漠,无法在完整意义上体认自己,陷入自我认同危机与社会认同危机的双重困境;而对于民族国家而言,必然会导致社会秩序的冲突不断,集体凝聚力的松散与崩毁,进而威胁到国家安全,甚至使国家无法存在并发展。

“他者”在自我身份确认过程中是极为独特而且十分重要的,认同的形成不仅以此为前提明确“我”之身份、特征及价值,也构成了“自我”/“他者”的辨识界限,并凭借“他者的形象”进行反观以确立“自我的所在感”。无论是黑格尔对关于“主人—奴隶”关系的阐述、库利展开“镜中之我”的分析还是拉康提出的“镜像阶段”都表明了“他者”在“自我感”的形成、衡量及维护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我”之社会属性来自于“他者”,也将回到 “他者”。民族认同同样强调了“一个民族确定自己不同于别人的差异或他性。”〔4〕全球化发展脉络里,文化领域的“混杂化”与语言上“克里奥尔化”便成为一种必然的现象与过程,然而在西方社会中,“他者”文化毫无疑问的主要集中于都市空间的边缘地带与“离散社区”,尽管出于商业利益的考量,某种来自异国的文化成分被“主流文化”所利用或借鉴,这一对外来文化“表现”与某些“文化”元素的容忍决不能代表主流社会对“他者”文化“整体性”的认同程度。可见,某一“民族—国家”在与其他“民族—国家”(即“他者”)“相遇”时,政治与文化的权利博弈便常常会以各种形态显现出来。

传统文化是一种反映民族特质的具体民族文化思想和观念形态的总体表征。人像鱼儿生活在水中一样无时无刻不身处于具有鲜明民族性的本族文化之中,特定的文化理念、习俗、民族经典文本、心理情感方式以及价值取向等皆为形塑个体文化身份的符码,都对于个人及共同体的存在和发展意义重大。然而当今剧烈变化的现实生活摧毁了传统的“先赋角色”观念及认同根基,全球共享的大众文化不断将民族文化积淀与传统历史从原初语境中抽离与重构,社会阶层以及相互关系尚未“固定”下来便又开始了新的组合,人们对之前的社会角色的认知与社会身份的共识感到迷惘与动摇,“自我”/“他者”之差异的辨识在不断地发生变动。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是,在现代性与全球化进程中,世界各地人类的异彩纷呈的民俗节日、仪式乃至语言正在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在这个世界消亡(如“地球上平均每两星期,就会有一种语言消失。”)“远距作用”导致了文化艺术家们的创作不再局限于“本地生活在场的有效性”“从文化上,全球化倾向于生产出文化流散。趣味、习性和信仰的共同体常常显得偏离了本土和民族的限制。”〔5〕全球各地的文化生产以所谓的“国际化风格”为风尚与标准,正在世界各地极速崛起的“千城一面”的城市正因丧失了特质的独特标识而成为冰冷的存在。

加西亚·坎克里尼从“文化与地理的和社会的”角度所提出的“去域化”,以及吉登斯从社会意义上的“去传统”概念的提出,都深刻地揭示出全球化背景下人、社会与自然之间联系的“消解”,也表明了全球化对本土文化的影响及其发生变迁的趋势,进而引起了一些国家在本土文化/异质文化碰撞与交融过程中对认同危机的焦虑与恐慌,纷纷采取各种政策捍卫自己的民族传统文化及文化身份认同。这一恐慌不仅仅体现在后发展中国家,而且在诸如法国等发达国家也深刻体现出来,例如法国政府以巨资补贴和对美国电影实施进口限制等手段支持本国电影业发展,不仅如此,在这一焦虑与恐慌下,“政府颁布严厉指令,以高额罚款惩戒任何在公开场合以英语取代莫里哀所使用的语言。”〔6〕而同样是面对美国文化的蚕食,早在上个世纪50年代,加拿大学者这样阐述了他们的担忧:如果允许电视由美国人控制,那么“我们的未来就是变为美国人。”〔7〕加拿大创造性地提出“文化主权”概念并实施一系列文化政策,诸如在固定阶段电视台所播放的节目、出版的书籍、杂志等文化商品中“加拿大内容”必须占有一定比例之上等等。由此可见,文化全球化既非完全是对等的双向化交流,也不是一路凯歌的和平进程,而是一场残酷激烈的伴随着痛苦与不平等的文化博弈过程。

全球化加剧了各种文明与文化的冲突与矛盾,也越来越显示出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地位。文化符号、思想价值与生活方式等所体现出的民族所共同的归属感在面临“他者”文化时便凸显出来,费瑟斯通便直言,(民族)文化必须依据它和外部的各种力量的关系来理解。文化之间的强弱之争,价值观标准差异之争,综合国力之争等等必将表现在文化身份认同的竞争之中,全球化并非是一个资源均衡化与合理化配置的过程,竞争与较量将是激烈残酷并不可避免的。可见,全球化对全球文化生产与运作过程产生广泛而重要的影响,同时也促使着作为文化、政治与经济上的“被压迫者”——后发展国家,在强大的“他者”的俯视下亟需探索如何捍卫民族文化的统一性以不受外来文化的消解,寻求如何建构民族认同与强化文化身份等问题的历史答案。无论是从文化意义而言还是从政治角度而言,“文化认同”都是极为重要的,“文化是民族认同的关键意义所在”。〔8〕盖尔纳明确提出“用共同的文化来界定民族”的观点深刻说明了文化对于个人乃至民族的根本标志性意义。

文化认同始于文化认知,民族成员对文化的认知过程就是文化选择的过程,也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文化认同程度。“符号系统对民族文化认同的反映在德国新康德主义学派哲学家李凯尔特看来主要侧重于关系的法则,这不是一个具有严格意义的实体系统。从符号形态这一特点的原意出发,文化认同的殊相并不包含于一个共相之中,而是统摄在共同体秩序的原则之下,而这种使各种殊相彼此相连且发生关系的结构,在德国新康德主义学派哲学家恩斯特·卡西勒看来,更多地指向符号系统本身对象性世界的能动形态,……;其次是情节系统的认知,……;最后是价值系统的认知,这一认知所要达到的是对民族共同体文化价值的抽象、文化意义的凝练和总括,最终要实现的是民族成员态度、归属与行为的对象性意指。”〔9〕文化认知是文化认同的前提,也是文化认同的基础,然而在一些学者的调研结果中我们发现,我国很多大学生群体对于具有代表性的民族文化的认知仅停留在“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阶段,在某些方面,比如对西方节日文化(如圣诞节、情人节)的认知与认同远远高于中国的传统节日(如重阳节),显示出在西方文化强势侵蚀下我国某些传统文化存在消退与“被边缘化”的危机。因此我们应进一步采取种种措施强化民众文化认知层次,抓住关键环节,提升他们的认知能力与价值判断能力,以正确态度对待文化交流与碰撞过程中发生的文化冲突。传统文化认同的持存是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在全球化与现代性语境中,我国文化应保持自己的民族独立性,否则中华文化将失去存在的根基,因此要强化民族文化的认同感便要依托传统民族文化,避免认同危机所带来的生存焦虑和意义缺失,培养自己的民族精神与民族自豪感,树立 “我们的”归属意识,增强中华民族凝聚力。

二、全球化、现实考验与认同建构

无论是安东尼·史密斯的族群—象征主义理论,还是本尼迪克特·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理论都强调了“文化”在民族认同建构中日益凸显的重要性,诠释着“祖先神话、历史记忆、大众公共文化”等所展示的传统文化的持存对民族文化认同的正向意义。文化在千百年中成为一个民族得以生存和发展的基石,在历史发展中与其前身形成不可割裂的血脉联系与心理图式,不仅以强大的归属感与自豪感建构这一民族的精神家园,而且是其生生不息的内在生机与永恒动力,例如埃及与中国等国家历经沧桑却具有外力无以压制与消灭的顽强生机。人们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文化认同在多重认同中尤其富有顽强生命力,传统民族文化中根基要素一再交织并一脉相承,能够做到以文化认同为基础的民族国家便具有强大生命力。特别是在当今的全新文化空间与全球化进程中,文化作为民族认同的情感纽带与实质内容对于人们的“自我/他者”观念产生着巨大的影响。

哈布瓦赫受到迪尔凯姆“集体意识”的影响,认为集体记忆是一个社会建构的概念。阿斯曼深化了哈布瓦赫的“集体记忆”观点并认为每个文化体系中都存在一种对成员具有约束力的“凝聚性结构”,这一结构会将过去某些“重要事件”与对其的回忆以某种形式固定下来,不断使之重现并获得现实意义。大众媒介以特殊的方式通过承载与再现群体记忆塑造着从未谋面的民众的想象空间,成为维系、巩固与重构“认同”的主要途径。阿伯克龙比和朗斯特的“展示/表演范式”指出,受众在接受与诠释媒介影像文本的同时,也想象着通过“表演”将自己呈现于他人,从而在“看”与“被看”中建构自我的身份,寻求他人的认同。在一个人们身处由各种媒介文化所包围与传递的时代,媒介以强大的力量通过各种方式、各种意图塑造着大众的文化习性与身份认同。当代无形跨越了现实地理边界的现代媒介打破了传统社会的长期封闭,“我们”不断直面“他们”,生活方式、价值观念与审美倾向不可避免地发生着激烈地碰撞,在这一碰撞过程中,某些霸权国家便借助于大众媒介以及被蓄意“改造”的传播内容向特定受众进行“有目的”的“询唤”,以期通过多种修辞表达使人们在自觉或不自觉中“修正”原有的认同,并通过重复“催化”使其成为集体无意识,集体记忆已经被影像、图片等所覆盖。通过不论是否经意或自觉的耳濡目染,民众不断模糊原有的生活态度与价值体系,在媒体所呈现得直观生动、栩栩如生的影像中达成某种共识,重塑认同模式。

在“数字技术加上全球范围对‘自由’市场的浪漫情怀,使主要传媒公司的权力在文化上和地理上进一步得到扩展”〔10〕的现实语境中,人们的文化认同便无疑会呈现复杂化。传统文化命脉的动摇与断裂,致使即便是所谓的“文化保守派”人士也必然受到某些西方价值观的影响,从而在文化认同上呈现出某种程度的“困惑”“焦虑”与“缺失”,更不用说自小便深受“美风日雨”侵蚀的缺乏文化根基的青少年了,这无疑是西方霸权主义国家有意推行并将继续推行对我国核心价值观与文化认同进行侵袭的结果。民族文化的渗透影响力不仅是价值共识与民族认同的基础,更是国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然而滋养与浸润着中华儿女的优秀文化传统、民俗习惯等面临着传承与发展的困境,很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断失传,“每分钟都面临的消亡”将是中华文化无法承受之痛。在这种被消解了文化的“本真性”与认同的“单一性”的多元文化空间中,某些对外来文化轻易盲从的人便在接受、认同与崇拜“外来”文化产品及其隐含的价值观的同时,也对本土主流文化与价值观产生了“轻视”“怀疑”甚至“排斥”,使得“我是谁?”“人生的价值?”成为了不断拷问心灵的时代问题。

西方文化商品以洪水之势垄断文化话语权,把握着文化统治权,更以一种“被模仿”的“样本”方式关涉文化经济利益,并操控着后发展国家的民族认同乃至文化安全。某些能够把握传播中主导性的发达国家顺畅地成为发展中国家意识形态的控制者,使后发展国家处于民族文化被解构、民族认同被边缘化的危机之中,如何避免“被沦为”异质文化的文化殖民地成为后发展国家所面临的严峻困境与时代考验。当我国众多的优秀文化资源为当今世界“主流文化”的权利之手所利用,成为他们推介价值观念的载体,并在全球文化市场斩获巨大经济利益之时(诸如《功夫熊猫》《花木兰》等动画片);当我国传统重要节假日却被邻国抢先在国际上“法定化”时(如韩国注册 “端午节”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是震惊的,但同时也应该认识并反思到,被剥离与“挪用”了原生语境的文化资源便丧失了其“民族精神”与文化根基。解除这一“魔咒”的灵丹妙药在自己手中,我们具有着强大穿透力与生命力的上下五千年悠久文化传统,是民族生存的根基与源泉,“代表着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11〕如何推动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和发展,在世界面前以多种形式保持中华文化的丰富多彩与无穷魅力,这是一个与民族存亡休戚相关的问题。

全球化的发展与当前我国社会转型态势下,民族文化群体的“怀旧情绪”“文化乡愁”病症的情绪表现得普遍强烈,图尔纳和施陶特认为这一病症主要由四个因素的影响而产生:“历史衰落的观点,某种失去整体的感觉,丧失表现性与自发性的感觉,失去个人自主性的感觉。”〔12〕“文化乡愁”显然与全球化文化同质化态势下历史失却感和文化认同缺乏有着紧密的关系,原有的文化习惯被迫断裂所带来的生疏与不适的负面体验便将“乡愁”作为了一种“无根”状态下的象征性追问。面对强势文化的冲击却对于自己的文化信心不足,“乡愁”意识与对传统文化的追忆情绪便愈加强烈,对于现实情境中所体验的认同危机的痛苦感受,对失去“场景”及“文化根基”断裂的茫然无助愈加呈现出“深刻的现实焦虑”。“怀旧”既具有抚慰功能和批判作用的积极效应,也具有躲避现实和拒绝反省的负面后果。当然,要解除民族文化“乡愁症”只能依靠自己,应以符合时代精神的文化心态,传承与创新博大精深、源远流长的中华传统文化,克服“对陌生的精神世界及其被认为可憎的新奇事物的恐惧——这些恐惧长期阻碍了并在很大程度上仍然妨碍着中国的哪怕是十分有限的进步。”〔13〕增强民族“自我意识”,努力引领文化思潮,以一种开放的、包容的、平等的、相互尊重的现代性姿态迎接时代的挑战。

霍米·巴巴在论及“民族—国家”(nation-state)时曾提到,“正是从那些政治思想和文学语言中民族才在西方作为一个强有力的历史概念而显露出来。”〔14〕生活在世界各地的华人出于某种现实生活的考虑往往会在日常生活中认同于定居国的文化传统,遵循于其相关成规,然而祖国的崛起与强大使得他们内心深处的民族意识、民族自豪感与民族文化认同感也随之萌芽并“显露”出来。随着人们现实实践的变化,他们的身份文化认同处于不断的变化之中,甚至会产生一种定居国与母国文化传统的“混杂”状态。霍布斯鲍姆和兰杰指出,国家是建立在根据现实需要而量身打造的“传统”之上的。“而现代传媒(特别是纸质媒体和电视)已成为另一意义上的活动博物馆,通过对不同时空轴线有意识的具象再现,它营造了一个‘集体想象’的空间,并连接了传统记忆、群体历史记忆和现有政权体制记忆,成为构筑集体记忆的重要场所。”〔15〕因此我们在不断提升综合国力与增强民族凝聚力的同时,应当不断地采用各种灵活的方式“选择、提炼、重塑”中华民族共同的历史文化,强化文化粘合性,“加工与提升”共同民族历史记忆,吸引社会成员在情感上的忠诚性与心理上的归属性,塑造国民意识,从而“形成一个价值共同体。”

三、全球化语境下民族文化认同的建构与提升

“民族认同是民族分子对其共有文化在心理上的认知和情感上的依恋。”〔16〕面对竞争与挑战,无论是企图以“某种强势的社会理念或者是某些强势的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力量所支撑的文化价值观念系统,可能被强行地确定为现代全球化运动的既定目标并加以强行推进”〔17〕式野心勃勃,还是试图要成为“深居洞穴、尊崇雷电和野兽的小型的、原始的群落”〔18〕式孤立姿态,都将成为毫无现实基础的一厢情愿。尽管当代文化语境中如“诸神争吵”般多元化观念博弈会不断拷问多民族国家的认同与共识,但也促进了文化自觉的思考,导致价值要素的逐步完善与明晰。杜维明曾提出过具有包容性的“文化中国”概念,2008年,他进一步扩大了“文化中国”概念,认为应包括“中国大陆、香港、澳门和台湾的华人;流散海外的华裔侨胞及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并研究中国文化的外国人”这三种力量。这种随着全球化发展态势所做出的调整充分表明了认识与接受新态势,积极寻求与界定共识的重要性,也凸显了在某种程度上认同的“人为建构”成分。中华文化认同绝不能够固步自封并受到外来文化的胁迫,只有努力寻求并正确把握民族成员的情感与价值共识,强化积极因素,强化各民族成员对于国家的信赖感、尊重感和归属感,塑造良性的民族认同,才能有效保障国家文化安全,这对推进社会建设也具有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经济硬实力和文化软实力是一对相辅相成的时代命题,约瑟夫·奈认为,不同于“硬实力”, 软实力理论“基本要义是靠自身的吸引力发挥作用,而不是通过强制力发挥作用”〔19〕。“软实力”是通过“软”手段以渗透、说服等方式作用与影响相关行为者,产生更为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社会转型期市场经济的唯利益标识更激发了后发展中国家对于文化发展与文化认同紧迫感与重要性问题的考量,那些“遵循享乐主义,追逐眼前的快感”等口号都印证出市场经济环境下“利益枷锁”之负面效应,而这些“唯我独尊”的价值目标与转瞬即变的对“文化标本”的热捧与追求,不仅会造就自我认同的迷茫,而且会致使“集体”“民族”等宏大叙事的失语,并将逐步销蚀对民族文化与社会主义价值观的认同。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中对“文化上的精神分裂症”以及“无所依归”的民族的描述,显现了认同中文化软实力与经济硬实力的内在联系性。事实上,“每一既定社会的经济关系首先表现为利益”,因此,我们既不能过分夸大“物质唯一”作用,从而陷入机械唯物论庸俗的泥塘,更不能做时代的“睁眼瞎”,无视“‘思想’一旦离开‘利益’,就一定会使自己出丑”〔20〕的观点。只有以清醒的态度认识与把握“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统一”,不断增强物质基础,努力发展生产力,才能在实现民族成员利益表征的现实诉求的同时也大力增强民族文化认同的基础与根本。

“‘想象的共同体’不是虚构的共同体,不是政客操纵人民的幻影,而是一种与历史文化变迁相关,植根于人类深层意识的心理的建构。”〔21〕“共同体”的建构不仅与历史变迁相关而且更在于“文化”的阅读接受及“想象”之中,然而西方发达国家借助于强势的资本运作、先进的科学技术与领先的文化传播机制,在“软实力”竞争中占据着强势的主导地位,企图腐蚀其他国家民族文化认同的根基,左右民族认同的方向。但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独特的文化传统与国民共享的价值取向等因素赋予其竞争中的比较优势,我们看到韩国、印度等国的文化产业在激烈的全球竞争中崛起便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在保护和发展本土文化特色的基础上积极应对竞争,以别具特色的民族艺术与东方美学受到关注。在当前这场日趋激烈的文化软实力较量中,“创意”思维与“创新”能力正上升为一个国家或民族能否最终赢得“战争”的最重要的因素,处于全球化大趋势下的任何一种民族文化,都必须正视继承与创新、发展与塑造的问题,应大胆吸收和借鉴世界文化精粹,实现本土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转换”。因此努力提升中华民族的凝聚力与历史使命感,重构出既不是简单的回归传统更不是全盘西化的文化认同,保持清醒头脑,挖掘民族文化特色符号,培养与强化民族凝聚力,才能在全球文化场域中提升中华文化影响力。

曼钮尔·卡斯特在《认同的力量》中指出,尽管认同可以由支配的制度产生,但“只有在社会行动者将之内化,且将他们的意义环绕着这一内化过程建构时,它才会成为认同。”〔22〕建构文化认同必须以各种形式使民众在文化实践中感知中华传统文化的魅力,并以春雨润无声之势培养他们的鉴赏力,挖掘对高雅文化的审美趣味,才能够自觉抵制不符合社会主义主流价值的文化商品的影响。应当注意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作为一种民族文化基因蕴含着现代人的文化认同因子,然而许多具有不可估计的文化价值与经济价值的古建筑与民间艺术消亡于同质化的城市建设中,因此必须激发群众特别是青少年保护非遗的热情与责任感,让历史与传统在一代代传承中延续,以促进与强化民族记忆与中华文化认同。当然,在大力通过文化实践活动推动传统文化的传承,保持中华文化的同一性,构筑坚实基础的同时,需要使人民群众了解到世界优秀文化的精髓与文化的多样性,扩大视野,在不同文明的交流中提升文化辨别力。在当代文化背景下抢占文化阵地尤为重要,随着传播技术的发展,文化阵地从现实空间转向虚拟空间,因势利导地采取积极的态度对待大众传媒,可以借助文化样式的多样性传播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促进中华民族的文化复兴;同时依法严格审查,避免低俗文化的传播,正如安东尼·史密斯所指出,“即使在那些自由度较高的地方,许多传播内容,无论是新闻还是纪实,甚至戏剧,都明显地带有民族偏好和倾向性: 在很大程度上,人们仍然是通过其民族国家的过滤镜来看待这个世界的。”〔23〕

文化要发展绝不能以丧失本民族文化传统为代价,丧失之则意味着民族的消亡。然而文化又是一个发展的概念,如果抱残守缺而不能够与时俱进地吐故纳新,便会窒息其勃勃的生命力而最终只能“被流失”或“被同化”了。事实上,在文化软实力的激烈博弈中,独具民族特色的优秀传统文化会更具有独特价值与无穷魅力,正是在这些传统文化与历史资源中的“民族叙事”与“历史记忆”,民族共同体成员能够产生“我们的”历史归属感和成员间的亲密感。只有在正确把握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与核心要素的基础上,随社会的发展进行创造性运用与创新,赋予其时代特征,才具有生命力,才利于实现“创造性转换”。同时,民族认同是开放的动态的过程,必须回应时代的诉求。因此,无论是从文化传承与创新发展的角度而言,还是从强化民族认同与软实力提升的角度而言,都应自觉地在对优秀传统艺术形式传承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让那些经历了深厚历史积淀的文化符号以独特的中华民族的精神气质在世界文化之林显现出“我们的”风格,不仅可以使传统艺术形式获得新的生机,而且可以为我国当代文化产业发展提供取之不竭的文化资源,同时对于我国民族认同的建构发挥重要作用。

罗素曾在其著作中提到过很多不同文化之间交流从而促进了先进文化兴盛的例子,诸如希腊学习埃及,罗马借鉴希腊,中世纪的欧洲效仿阿拉伯,等等。全球众多民族在不同的时空中逐步形成各自的文化特色,跨文化交往中在坚守自己民族文化价值观的合理性的同时应当充分尊重其他民族的文化特色,以一种理解与学习的态度涵化和吸收其他文化中的合理、先进的成分,保持民族文化创新的旺盛活力。事实上,人性的确存在“喜同恶异”的自利倾向,意大利学者埃柯就曾对人类不宽容的生物学根源进行了研究,他认为要消除偏见的途径便是与不同文化传统的人们持续交往。从另一个角度看,对于外来文化提心吊胆的坚决排斥态度,坚决否认文化的发展及与外来文化融合的可能性的观点忽视了中华文化本身便是一个不断兼容并蓄不断以“海纳百川”之博大胸怀吸收外来文化的历史过程。比如,东汉时期,佛教语言及思想文化对我国文论与哲学产生了重要影响;而丝绸之路所带来的伊斯兰文化与中国艺术、美学结合所产生的诸如石刻技法与胡旋舞等,都以独特的美感在文化历史长河中散发着它们的光辉。特别是在当前文化语境下,“抵制”已经丝毫无助于解决当代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问题,而应以深刻的视野与智慧辩证取舍与择善而从,在继承与发展优秀文化传统的同时实现文化现代化转化,强化民族文化认同,在全球化场域谱写中华民族文化新传奇。

注释:

〔1〕〔美〕乔治·H·米德:《心灵、自我与社会》,张国良:《20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67页。

〔2〕Joseph E.Davis(edited),Identity and Social Change,Transaction Publishers.New Brunswiek,2000.p.54.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年,第439页。

〔4〕张汝伦:《经济全球化和文化认同》,《哲学研究》2001年第2期。

〔5〕Anthony Giddens,Beyond Left and Right,Cambridge:Polity,1994.p.81.

〔6〕〔18〕〔秘鲁〕马里奥·瓦尔戈斯·略萨等:《全球化、民族主义与文化认同》,《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02年第4期。

〔7〕〔加〕玛丽·崴庞德:《传媒的历史与分析》,郭镇之译,北京:北京广播出版社,2003年,第124页。

〔8〕〔美〕乔纳森·弗里德曼:《文化认同与全球性过程》,郭建如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130页。

〔9〕詹小美:《民族文化认同论》,北京: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119页。

〔10〕〔英〕戈尔丁等:《文化、传播和政治经济学》,张国良:《20世纪传播学经典文本》,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590页。

〔11〕中共中央宣传部:《习近平总书记系列重要讲话读本》,北京:学习出版社、人民出版社,2014年,第 100 页。

〔12〕Stauth,G.and Turner,B.S,Nostalgia,Postmodenism and the Critique of Mass Culture,Theory,Culture and Society,1998,5(2-3),p.20.

〔13〕〔英〕休·塞西尔:《保守主义》,杜汝楫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20页。

〔14〕Homi Bhabha,ed.,Nation and Narration,“Introduction: Narrating the Na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1990,p.1.

〔15〕刘燕:《国族认同的力量:论大众传媒对集体记忆的重构》,《华东师范大学学报》2009年第6期。

〔16〕〔21〕〔美〕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体:民族主义的起源与散布》,吴睿人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页、“导读”第17页。

〔17〕乐黛云:《多元文化发展中的问题及文学可能做出的贡献》,《中国文化研究》2001年第1期。

〔19〕郭建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前沿问题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 241 页。

〔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86页。

〔22〕〔美〕曼纽尔·卡斯特:《认同的力量》,夏铸九、黄丽玲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年, 第 3 页。

〔23〕〔英〕安东尼·史密斯:《全球化时代的民族与民族主义》, 龚维斌等译, 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2年,第 111 页。

〔责任编辑:刘姝媛〕

曹海峰(1973—),博士,暨南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文化认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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