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洛赫“黑暗瞬间”形而上思想初探
2016-02-26周惠杰
周惠杰
(哈尔滨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6)
布洛赫“黑暗瞬间”形而上思想初探
周惠杰
(哈尔滨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哈尔滨 150086)
布洛赫通过对作为生存策源地“现在黑暗瞬间”的形而上思考,意图阐明其非对象性、现实性等积极性内容。黑暗瞬间是人与事物正在生成的现在时,潜藏有尚未创生的“新事物”,包裹着可能性未来,贯穿着“已然但是尚未”存在逻辑。刺破黑暗的“惊奇”瞬间,是对存在真理的预感,对人的创造性、超越性的确证。勇于突破黑暗,揭开自身秘密,是积极行动的人独有的乌托邦勇气的体现。
布洛赫;黑暗瞬间;非对象性;惊奇;尚未
布洛赫在其乌托邦哲学思想中,哲学聚焦点始终在人及其生存问题上。在《乌托邦精神》和《希望原理》等著作中,他用大量的篇幅来探讨人生存中时刻经历的“现在瞬间”的不可视性黑暗,并通过多个词语,现在黑暗瞬间、经历过的瞬间黑暗以及黑暗的形而上学一般“我们的黑暗”,来表述人的生存样态及其展开方式。黑暗瞬间虽然现在无法感觉、体验,但是其中冲动着的东西推动着生存活动展开,现实可能性逐渐显现黑暗意味着关于人的本质存在的真理仍处于尚未揭晓状态;黑暗瞬间与未来性相关联;黑暗引发对无法构造的“我们”问题的反思。如何摆脱遮蔽自我的黑暗,追求关于我们自身存在的真理,从而逼近希望之地,它恰恰是人之为人生命本质确证的关节点。本文将跟随布洛赫,深入“黑暗瞬间”,探讨它对我们的启示与意义。
一、非对象性的黑暗瞬间:人之本质存在的遮蔽性
布洛赫反复强调,人活着却察觉不到这一点,当时的内容是察觉不到的,因而人无法体验自己。布洛赫将这种现在的瞬间标记为黑暗的东西。黑暗瞬间,主要是指此时此地正在经历的此在的生命与生存、生活状态所具有的非对象性、直接性。现在瞬间更多意义上是直接的、不可认识的。直接存在的东西保持着最大程度的黑暗,我们发现自身作为经历中的存在处于其中。“最近的东西被包裹在黑暗之中”,我们无法领悟更多,被感知到的部分也很微小,所以布洛赫称之为现在黑暗空间。只有现在这一瞬间过去了,刚刚经历过的东西才能成为我们的经验对象,才能被我们的意识所把握。但是到那时,它却不再是现在,早已蜕变成刚经历过的东西,布洛赫称之为“刚刚经历过的瞬间”。而本质上,无论是现在瞬间还是刚刚经历过的瞬间本身都是不可视的。这种非对象性、非可视性是黑暗瞬间客观性体现。
在布洛赫看来,“现在黑暗瞬间”是人思维的盲点。但是它完全不同于被遗忘了的东西或者历史的过去事件的黑暗,因为那些被遗忘了的过去日益被埋葬,伴随着其根源和发现物被舍弃。而经历过的瞬间的黑暗作为被期待之物而存在、被感知。仅仅当某一当下刚刚过去,当且仅当它是被期待之物时,这个“现在才不仅是经历过的东西,也是经验过的东西”[1]287。布洛赫还说明,行为的连续性与时间特性的相关,“在脉动中,心灵的瞬间得以体验到自身的存在,并且在向前突进中,也得以经历一切瞬间”[1]292。人们唯有将经历过的每一瞬间都当作现在来了解,才能真正从中把握人与事物本身的实际生存样貌。如果仅仅停留在对现在黑暗瞬间的无法认知、无能为力这一认知层面上,世界对于我们,他人乃至自身对于我们,都没有了意义。因为,在布洛赫看来,“黑暗瞬间”潜藏着人与世界的谜底。
进一步,布洛赫强调,近处的黑暗是人的谜语、世界的谜语之症结。
黑暗是对我们本真的包裹,是人的秘密隐藏的地方。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盲点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事物实际上是刚刚过去的东西。现在黑暗瞬间笼罩于我,我不能经历自我,也不能占有自我,现在也无法在我面前展现,因为它在最近处,可见的只有黑暗。“相反,我们站在我们自己的盲点上,在经历过的瞬间黑暗里,这种黑暗最终是我们自身的黑暗,对我们自身未知的存在、蒙蔽的、关闭的存在”[2]200。“现在”,是非经验的、遮蔽了同一性的异化的时刻;“这里”,此在被遮蔽,我们与自我相遇、我们相遇相隔离,希望尚未在场,终极地自我同一尚未被揭示。人曾经拥有过同一性的时刻,却似乎被遗忘了。但是这个秘密是如此地根深蒂固,植根在人的内心深处。“它被遮蔽了,他因此不得不在人的内心深处而不是外面追求、搜寻它。”[2]195
布洛赫想表达、传导的是,在那黑暗深处、饥饿的空虚中,焦躁不宁、噬咬折磨着我们的,是急迫的饥饿渴望。它是人唯一能感觉到的东西,它在经历过的黑暗瞬间里为每一个事物的非中介自我而奋斗着。[3]在这样的饥饿渴望驱动下,人全神贯注地追寻,促使他行动的是那位于现在黑暗瞬间中的存在的真理,人的谜语与世界的谜语。它是仍然处于隐藏状态的“内心的固有”。这个谜底只能在始终开放、仍然是个谜的总体性里理解。对这个谜底的寻找是朝向乌托邦可能性奋斗的人的总体性的应有之义,它隐藏着关于“自我相遇”“我们相遇”问题的真理。
在布洛赫看来,“黑暗瞬间”是人思维的盲点,是指直接进入“现在”和“这里”的不可视性。从现在黑暗瞬间、经历过的黑暗瞬间抽象出来的,固有的形而上学“黑暗瞬间”一般,布洛赫将它命名为“我们的黑暗”,指谓尚未被阐明、仍处于开始阶段的隐藏状态的完满的自我、最高的“大全”。“我们的黑暗”是对人之本质存在的遮蔽性的隐喻,它蕴含着揭开此在谜底的钥匙。“既然我们的开端是一个谜,既然距离我们如此近的现在瞬间的黑暗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保留着开端的谜和世界的存在之谜,那么,毕竟这也恰恰解释了,整个世界-进程是在搜寻、解答这个谜,是对我们和黑暗的阐明,是对反复声称自身就是答案的那个原初问题的解答。”[2]227由此,为什么要解答人类之谜、存在之谜,以及对谜底的追寻构成人的生活全部,构成整个世界进程的内容,就都有了合理性依据。
布洛赫认为,正是由于人有坚韧不拔的意志,才具备理解自我之谜的可能性。与动物不同,只有人有意志,意志在其内部揭示自身。人类渴望拥有自身的意志,使其具有开放向隐藏的人的秘密的意向。最后的自我同一感就是人与世界的谜底,这同一的物质与神秘的道德意向象征相对应,就是意向的唯一目的地。在黑暗里面躁动的是“我们意志的真实面容”,布洛赫把它标记为 “物自体”,并且以“已然但是尚未”的逻辑在场。他说,如果物自体已经以尚未显现自身,在现在黑暗中、在现在梦想、躁动,同时超越了所有作为最深刻的希望和敬畏的内容的思想,那么,“物自体现在——与作为它们的自我拯救的强度和光的统一相一致——把自身更准确地界定为对我们真实面目的意志,以及最终,我们意志的真实面容。”[2]277
二、突破黑暗的企图:奋力掀起伊希斯神的面纱
在《乌托邦精神》和《希望原理》中,布洛赫阐述了大量关于对人之谜底不懈地破解的思想,体现了上文所述的“对我们真实面目的意志,以及最终,我们意志的真实面容”[2]277。它说明人对自身生存的黑暗瞬间的探寻,从不轻言放弃,坚韧不拔、积极作为是此在乌托邦勇气的展现。这一思想体现在他对席勒的诗“被隐没的塞斯的影像”的阐释上,也是布洛赫“黑暗瞬间”形而上学致思的重要组成部分。
席勒的诗是根据古埃及人对伊希斯(Isis)神的礼拜而写就的。伊希斯神以面纱遮面,凡人禁止看他的真面目。在席勒的诗里,年轻人的急躁的努力驱使他用手撩开了神的面纱,带给他的是强大的黑暗对他发出的嘲笑和最终的死亡。布洛赫对席勒的这首诗进行了创造性的阐释。在布洛赫那里,以面纱遮面的伊希斯神代表着“现在黑暗瞬间”,年轻人的急躁行为隐喻着对人与世界谜底的追索。年轻人为了揭开自我“真面目”,即使遭受嘲笑和面对死亡也不放手。因为他总能感受到那种在手边的、已然实现的东西,与尚未实现、渐渐生成的未来的东西之间的张力。尚未来临、即将来临这种体验的致命诱惑吸引着他临危不惧。虽然不知道在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他仍然为梦想冒险前行。冒险、急躁的青年,就像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带着永远的不知疲倦、不知满足,期冀着对人的问题的更进一层理解,把追问自我相遇、我们相遇自身,追问真理本身当作永远的追求,继续无畏地踏上他的开放旅程。
10月20日上午,中国供销集团总经理陈振平一行到南通中农督导调研,重点对南通中农现代物流园项目及南通通海港集装箱码头进行了实地考察。
在布洛赫的隐喻中,塞斯的影像——伊希斯神的面目揭露,代表人的谜底、世界的谜底揭晓的那一瞬间。同时,伊希斯神又象征着人的高级自我,在神的位置上守护着关于世界、关于人的知识奥秘。伊希斯神的面纱象征把我们和我们相遇、自我相遇隔开的东西。掀开面纱的努力是我们进入自我相遇我们相遇的内在苦修之路。在这条苦修之路上,那些动机不纯、自私、没有根基、易于被误导的人类永远不会有机会,也无法揭开塞斯塑像上的面纱,更不会看到存在的终极真理。
布洛赫借用塞斯的青年的遭遇,寓意着人自身极限性与超越性并存与冲突的存在形式。他看到两个自我:动物性的自我和高级的自我。对于他这个初学者来说,撩起面纱的时候,由于过度急躁和好奇,以及时机的不成熟,他首先看到的是较高的自我的初始影像和动物性的自我,被旧的开端护卫着。他看到自身好像还躺在动物特有的监禁里,远离光明,躺在黑暗里。但是挫败、苦难甚至死亡的威胁并没有阻止青年对最终的绝对的认识。在塞斯的青年还是瞥见了他的高级自我,自身好像充满着完满、救赎和纯净的荣光,现在黑暗瞬间的被照亮。相对于死亡、动物性的旧开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动摇的乌托邦精神意向性。实际上,在追索最高真理的路上,困扰着这个塞斯的青年的,是人的存在的极限性与对完满的追求的矛盾冲突带给他的困惑、犹疑和内心的斗争。他看到未被领会的生存本身的深渊,“在其一旁,伊希斯(Isis)悄然现出身来,在其一旁,伸展着依旧敞开的永恒的死亡,以及原原本本、广袤无边、无处不在的无意义。”[2]226-227这种深渊恰恰是“现在黑暗瞬间”的另一种表达。
布洛赫进一步指出,“然而,在更深的层次上,我们不知道,人类最终被解决的奥秘,将在何种程度上得到拯救;我们的自我解释、自我实现的最后的、唯一的绝对的一将导向什么样的结局:通向审判日,通向‘仆人节’(the Day of the Servants),通向安息日,超越了这个服从于天启的、非现实的、不真实的正在消失的星云世界。”[2]228而最终宣告那一时刻的目的是,用“积极的趋势的知识”,也就是乌托邦哲学去接触无知的诅咒,把我们从世界那里赢回。因为正是无知把我们与自身、与最终被掀开的希望的真面目相隔绝。如果世界是一个斯芬克斯,那么谜底在于人的真实影像,这个真实的影像是人自我相遇、我们相遇的影像,蒙面的伊希斯神变成“我们”这一无法构造的问题的象征。同时“为神秘现象的具体化,为到达彼岸的世界构建了不可避免的、充分的基础”[2]228-229。
三、照亮黑暗的“惊奇”瞬间:对存在真理的预感
如上所述,布洛赫通过多维视角阐明:一方面,此在现在的生存样态处于匿名状态,无法直接被认识;与此同时,主体本身尚未展开,生存内容的匿名等待被清除,我们生存的现在推动一切,并且,一切也被推动,这种冲力潜藏在“我们的黑暗”之中。另一方面,“现在黑暗瞬间”里潜藏着人自我本质和我们共同体的本质、世界的本质的谜底;“我们的黑暗”形而上学的主题就是无法构造的“我们的问题”。另外,最宝贵之处在于,布洛赫指出,人自觉到“现在黑暗瞬间”,面对“经历过的瞬间的黑暗”之时,并不甘于被动地蛰伏在黑暗中,他在酝酿,烦、躁动,想要突破黑暗,勇于揭开自身的秘密,这正是人的独有行为。他强调,抓住现在、冲破黑暗的那一瞬间,就是对“我们的问题”的迫近,即人自身的真面目即将被揭开,也就达到了“自我相遇”“我们相遇”,布洛赫将这样的照亮黑暗的瞬间用“惊奇”这一范畴来命名。“惊奇”伴随着终局毁灭、伴随着光明,打开了通往未来、通向无法构造的我们问题的门;在“惊奇”的深处,我们到达与现存的世界不同的、温暖的人性的王国,它是对人的创造性、超越性的确证。
布洛赫把试图突破黑暗的“烦”、躁动这种情绪,形容成儿童时期的孩子在家里门铃被摁响时,对即将来临的不确定的东西的好奇、紧张、兴奋与期待。“早在孩童时期我们就不断地烦,等待,并在其中最终确证我们自己。这种热情和神秘感伴随着人,使得我们周日晚上当每次门铃响时都跳起来”[2]191,这种兴奋、热望和关切,与惊奇相连,打开新生活的开端。他还用“破晓”“内心的变亮”“觉醒”“在它自身附近的倾听”来形象地描述惊奇给予人们的感受,“破晓、内心的变亮、关切、黑暗、吱吱作响的冰、觉醒、在它自身附近的倾听……与经历的瞬间的黑暗对抗,匿名的推测,在我们中、在我们附近,在我们前面酝酿,在全部的自身中存在的生命里酝酿,点燃强烈的、同一的灯,打开看向人自己方向的大门。”[2]192黑暗里涌动着的是那跃跃欲试的希望,与惊奇相连,与经历过的瞬间的黑暗对抗,努力让光明照亮“我们的黑暗”。
“惊奇”瞬间,是运动与安宁、安宁与运动之间的动量,布洛赫称其为宁静的惊奇、肯定的惊奇。并且当这种肯定的象征意向打入现在黑暗之时,希望开始发挥作用。“一种心底的、深切的惊奇,在它自身内询问,时常移动向无,而且还使得刚刚经历过的东西的变迁静止下来;让一个人进入自身反思自身,这样以致在那里显现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是最具有深层意义的东西,陌生地注视它自身”[2]193。惊奇是瞬间又出于瞬间,是事物发展、人的存在连续性中的间断性中介点瞬间。正在经历的现在,每一事物最初都汇聚于这一点,只有在它刚刚过去之后,我们所经历过的东西才会被拦截在我们自身面前,而且在空间上用它的同时性直觉形式被组织起来,脱离了流动,可谓:一半仍仅仅是经历的真实,一半已经是一种不活跃的内容的并置。[2]199“惊奇”的发生完全没有规律,即使同一个人在同一种原因情况下,也未必导致同样的规律性结果,它是突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
布洛赫的惊奇是一种由简单的、“甚至是无意义的短时间的感想”激发的无休止的追索的开端,它不会引发惊奇的足够,只会激发起下一个惊奇,“惊奇的价值是由预感的状态、终极地反思支撑着”[2]193。“惊奇”发生的那一瞬间、刹那,使“我们”靠近黑暗本身。“我们”这个问题是如此地近,近得一个词在每一刻秘密地回响,比暗室里的光都要明亮;一个词正在接近我们和这全部此在的心底的焦点,正在抓住我们最终的自我。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刚经历过的瞬间和它的黑暗的照亮,它的包含全部的潜在,都在最直接的“惊奇”里。我们不断获得对他们的启示,但是这种预感不是最终的预感。我们在希望中、在惊奇中颤栗。“惊奇”指向对存在内核的追问,使得人得到对存在真理的预感,但决不是全部启示。布洛赫的“惊奇”的特别之处在于,它不是被动地看着秘密被揭示,不是倾向于用某种不朽的术语一劳永逸地把答案固定下来,而是突出这样一种倾向,人意欲做的是不断提出问题、引起问题,将惊奇仅仅看作富于成果的动机的过渡性瞬间,看作广泛中介过去与未来交汇点的瞬间。
布洛赫认为,“在《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前部分中,马克思、恩格斯为刺破性的瞬间再现提供了形势分析的光辉范例。不仅如此,列宁也以其历史内在洞察力毕生致力于精确把握这种再现,直至实现称作十月社会主义革命的那个深思熟虑的‘抓住现在’”[1]292。他想要强调的是,只有变革的时代才能为这些即将来临的新事物可能性提供必要的场所。现在黑暗瞬间中,重大历史事件现实冲动力渐渐生成,并付诸实现。人与世界必须行动,抓住当下,向内,用惊奇之光刺破黑暗瞬间,恢复人本真存在的光明;向外,通过十月革命那样的具体乌托邦革命毁灭这个世界,迎来人自身与世界的新生,世界共同体的建立。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布洛赫把真理看作一种未来的知识,一种积极的趋势知识。它在发亮,它直射、刺入我们的黑暗和无法构造的问题。伴随着终局毁灭,伴随着识破黑暗的光明,在马克思那里,一种积极趋势知识的积极实验,生命知识的希望打开了变革世界、通向无法构造的问题的门。因此说,在“黑暗瞬间”中潜伏着所有谜底,这个“我们的黑暗”值得主观愿望全神贯注去探寻、去揭示。
四、包裹可能性未来的“黑暗瞬间”:人与世界存在之根
布洛赫标明现在黑暗瞬间内蕴推动我们向前的、对自我占有的饥饿渴望,它潜藏在黑暗中,推动人类展开人的历史和世界历史。人与事物正在生成的现在时是积极的黑暗瞬间的时态。终极意义上个人被遮蔽的真面目与人类的完满世界共同体,是那种完满、大全,是最高的存在、终极的自我同一,而它尚未被揭示,甚至被遮蔽,所以黑暗是世界之谜、人之谜的症结。未完成、生成中这些人的生存活动方式,寓意着“已然但是尚未”存在逻辑的展开。这一生存样态中的主体追问人自身与世界的谜底,而惊奇瞬间给黑暗现实带来光明,使得人与存在走入现实可能性的未来,进入美和善的持续开端。通过对“黑暗瞬间”的玄思,布洛赫揭示出,人与事物有足够积极的未来,这是布洛赫乌托邦哲学的主要内容。
积极尚未的黑暗瞬间,喻示着人与事物正在生成的现在时。布洛赫认为,作为还没有得到中介的黑暗瞬间本身,内含万物存在的开端。现在黑暗瞬间既具有历时态意义,指代时间;又具有共时态意义,指代空间。人们内在于其中的黑暗瞬间,历时态意义上代表“这里”,共时态意义上代表“现在”。它内部奔涌着一种渴望、冲动,欲显现某种已然本己的,但是现在还尚未拥有的内容。布洛赫将它概括为处于当下黑暗的人与事物的“否”特性。“否”本身是指正在发生的东西的尚未规定,同时也意味着充实这种由于尚未规定而造成的空洞的冲动,意味着逃离这种匮乏、趋向自身所匮乏的事物的行动。人生活在当下的黑暗里,内部某种东西的缺乏、尚未拥有会激发我们的渴望,在这种渴求驱迫下,人采取行动向内,最终向外、向前,寻找活动空间、自由空间。所有存在都在包含饥饿的“否”的冲力作用下建构。这种“否”具有根源推动意义。从人自身来看,人当下瞬间的存在样式是正在生成、尚未完成的。人的本质在未来前方,他对自身的可能性有所预期。冲动着的“否”推动“现在”不断地趋向未来,推动历史、赋予历史过程以成为其尚未所是。从人的生存方式上看,人和世界都只具有生成性、暂时性意义。在远方,在未来,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空间上看都具有延展性、开放性。人与世界、人与历史,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方面都在日益显现自身,既是终,又是初,没有终结、没有完成、没有结束。尚未完成,尤其是正在生成,是人的生存活动方式。黑暗瞬间在内容方面具有积极的推动性质。人与事物正在生成的现在时,是现在黑暗瞬间的同位语。
布洛赫主张,黑暗瞬间藏有尚未创生的“新事物”。未来以规定自身最本质特性的方式参与黑暗瞬间。黑暗瞬间包含着未来的黑暗,即丰富的可能性未来。多种可能性是现在黑暗瞬间的现实性表现。“现在的现实性包含着未来——越过一切过去的形态——在自身的前景现实中,在所有自身视域的周围中一再延伸。”[1]297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希望原理》中均提出,只要我们以及世界仍然尚未被决定,只要我们把视域转向未来,那种隐藏有尚未创生的“新事物”的黑暗就会越来越强大。黑暗是尚未被照亮的生存策源地,自我发展材料的内核、世界的开端。黑暗是人与世界存在之根。并且,“经历过的瞬间黑暗根源同样属于未来:这种根源乃是包含在时间子宫中的东西,它有义务展示瞬间中内涵的东西。”[1]298现实的可能性在黑暗中开启,直至最后,它还环抱着开放的、辩证的趋势和潜势。未来的东西包含着自身不可控制的现在,即黑暗,尤其是包含着自身尚未封闭的现在,即新颖性和朝此向前突进的东西。”[1]297每一个瞬间都具有一种非直接性,通过若干个中介过渡点,中介当下与未来之间的裂缝、深渊,由此,人与自身的存在一道进入未来。
布洛赫哲学思想中,处处贯穿着“已然但是尚未”逻辑,现在黑暗瞬间思想也不例外。他将“已然但是尚未”看作现在黑暗瞬间的存在逻辑。他反复强调,无论是人还是物,均在生成中、实现过程中。“刚刚经历过的黑暗瞬间恰好表明这个实现中的东西的‘自身非有’”[1]288。“自身非有”,是乌托邦剩余的简略语。人与事物的每一次现实化,都不是完全实现;每一个现实化,都含有仍然有待实现的部分。现实化的本质要素在于“自身非有”。已然实现之中总存在尚未实现的部分,实现是尚未完成的实现。每一瞬间创造的事物,“肯定存在某种‘仍然’和‘尚未’,而这东西与真正的、从未现存的新的未来是同一个东西”[1]288。未显露的希望本身完全被列入已然实现的现实之中,已然实现的东西内容与实现中的东西本身内容相一致,而实现中的成份本身就拥有某种尚未实现之物。人与世界,一切存在的起点、开端都已然在尚未中介的黑暗本身之中。这种开端是某种已然发生、早就开始的起点。这种黑暗中的开端是一种象征,象征着隐有终的初,也象征着隐喻阿尔法黑暗的俄梅伽终极。每一经历过的瞬间都会成为瞬间中反复发生的开端的证人,直至“否”通过世界过程及其形态的实验性规定而在内容上或者成为“无”,或者成为“全有”。[1]308
综上所述,布洛赫通过对黑暗瞬间丰富内涵的玄思,揭示了人生存方式的“已然但是尚未”这一希望特性。不可视性、非对象性的现在黑暗瞬间是人与世界生存之根。黑暗瞬间的现在时是人与事物正在生成的现在时,黑暗是人与世界存在之根。其内蕴的丰富的可能性,体现了黑暗瞬间的现实性。黑暗越强大,越说明人与事物的未来时间与空间内容越积极。布洛赫将具有“新事物”特征的人和世界的持续创生置于希望视域的中心。布洛赫的“黑暗瞬间”形而上学致思说明,有足够积极的未来是人的最本质特征。
[1] Ernst Bloch. The Principle of Hope(VolumeⅠ—Ⅲ)[M].Neville Plaice, Stephen Plaice,Paul Knight,trans. Cambridge, Massachusetts:The MIT Press, 1986.
[2] Ernst Bloch. The Spirit of Utopia [M].Anthony A Nassar,trans. Stanford California: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Meridian,2000.
[3] Ernst Bloch. Man on His Own [M].Ashton E B,trans. New York:Herder & Herder,1970:14.
〔责任编辑:杜 娟〕
2016-06-2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布洛赫乌托邦哲学思想研究”(11YJA720043)
周惠杰(1967-),女,黑龙江哈尔滨人,教授,从事国外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社会发展研究。
B089
A
1000-8284(2016)10-0052-05
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