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雪国》中的虚实与哀美
2016-02-26何香浓
何香浓
(渤海大学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浅析《雪国》中的虚实与哀美
何香浓
(渤海大学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0)
摘要:文章通过对川端作品《雪国》的多重阐释,挖掘出作品所蕴含的庄子的人生与自然的哲学理念,也从侧面更好的透视了作者的人生观、世界观及价值趋向。
关键词:雪国;日本;虚实;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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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雪国中,驹子无疑是最美的,她有雪一般干净白皙的身体和火一般热情淳厚的性情,娇艳动人,热爱生活。岛村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一名旅馆的女侍,而等他再次来的时候,她却已经因生活所迫成了一名五等艺妓了,但对岛村的爱慕仍旧一如既往的浓烈与炽焰。纵然她明知道岛村不会回馈给她同样的爱恋。她未必不是骄傲自矜的,也未必不是心比天高的,从文中的一些细节不难看出她也曾有过优渥的处境和生活:直桐木的柜子,华美精致的针线盒,弹得极好的三弦琴,还有岛村言语间“城市的败北者”的暗示。但她仍旧在为自己生活的每一个过程和细节而经营。这在岛村看来,便化为了唇角边反复咀嚼的徒劳二字。她沦为艺妓为病重的行男治病是徒劳,她记得很多本日记和读书笔记是徒劳,甚至连她对岛村的爱也是徒劳,这些对她而言都是无法抵达的彼岸,她却以自己的淳朴和爱来孜孜不倦的持之以恒。这样看来,这种徒劳也是美的,因驹子的灵与爱而美,生存的苦难轮回和挣扎无望在雪国独特的背景下被驹子演绎成为了一种凄美的存在。
雪国另外一个清冽明净的姑娘叶子,在行文当中没有明显的情节表述,而着重对她的体态,性情和声音的描写。她不主导情节,但却如影随形地一直存在。岛村对她感到好奇,驹子却不愿意过多的谈及她。驹子的境况随着岛村的三次探望每次都有不同的改变,而叶子却始终如旧,她无疑是潜在着的另外一个驹子,她的声音甘美纯静,性情也内隐冷冽,她代替驹子照顾行男,为行男上坟,代替驹子向岛村说出她不敢说的话,她比驹子更明白生存的徒劳与绝望,也有更加清醒的认识。之前的她一直如行云流水般的存在,而最后在火中,却聚焦了一切视线,化作火焰中一只惊鸿,将徒劳的凄美衍化成为绝美的终结。驹子是火,明亮恣意,在雪的映照下顽强的生存着,而叶子是雪,冷冽严谨,在火中被融化。叶子的离去,也代表了从前的驹子不可逆转的消逝。
岛村的存在,更像是一个超脱于文本的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一直都那么超脱与冷静。这种冷静在面对驹子的爱情时甚至有些无情。他似乎看破红尘,心如止水,看透世间一切繁华凋敝,富贵草芥的存在与奔波不过是悲剧无望的人生当中的一种徒劳。但这种看破并不一定是好的,因为看破,所以痛苦,所以逃避。他看到了驹子和叶子的徒劳,而这种徒劳成为了他心底不断割扯的隐痛和同情,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徒劳,只能观望,却无法救赎任何一个人。所以驹子的爱成为了他无法承受的负担,在一场大火过后,他决定要逃避这里,回到城市,独留下已经完全结束的驹子和已经完全结束的叶子,和仍旧是白雪覆盖的凄美如幻的雪国。
《雪国》起笔于1935年,当时正是日本帝国主义侵占我国东北地区、准备发动全国侵华战争的阴云密布时期。川端康成把故事的背景设置在了远离东京的亦真亦幻的雪国和悠闲避世的温泉旅馆,在平缓哀伤的叙述中也铺陈展现了一副日本北国风光的风情画,体现着日本特有的文化现象。“雪”正代表了川端康成寒冷、干净而冷艳的内心世界与寄托。他在文中描写了女性的纯洁的美,并抒发了对人生的思考与探索。同时,《雪国》也包含了川端先生对这个转变中的工业日本的独特思考和认识。将自己在生存之多艰中极力跋涉的探索溶注到了这个愈哀愈美,亦真亦幻的异域情境中,引发了人们不断的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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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文学的传统特质之一是排斥理而尊重情,言理也是情理结合”,将“哀”余情化,以求余情的艳。这里所指的艳,是表面华丽而内在深玄,具有一种神秘、朦胧,内在的和感受性的美,而不是外在的关照性的美。是一种从颓唐的官能中升华为艳的余情,是已经心灵净化的,沐浴着一种内在的庄严的气韵,包含着寂寞与悲哀的意味。“哀”与“艳”的结合,便形成了日本古典文学纤细、感伤、清淡、纯真的审美格调。川端康成在,《雪国》中明显继承和发展日本文学这种“余情美”的传统,但更为重视气韵,强调美是属于心灵的力量。因而,“余情美”的哀与艳,便分别由书中的两个理想女性形象——叶子与驹子来予以具体化、形象化。
驹子是《雪国》中的女主角,是容貌美丽、心地纯洁、命运悲惨而不甘沉沦地努力寻求生命价值的日本下层妇女典型。她是一个雪国小区的出身贫苦的纯洁美丽的小姑娘,从小跟本村师傅学三弦和跳舞,16岁被卖到东京作陪酒女,后背赎回。师傅虽有意让她和自己的儿子行男订婚,但一次也未说出口;而驹子也未表示过爱行男。后行男得病,驹子为了行男治病,毅然当了艺妓。这充分体现了她的自我牺牲精神。驹子不仅外表娟秀妖媚,心灵更是“格外洁净无瑕”。她虽然沦落风尘,在屈辱的环境中历尽人间沧桑,但并没有在纸醉金迷中被湮没,而是承受生活的不幸和压力,以顽强的意志,执着寻求人生的价值。她苦练技艺,从15岁起坚持天天写日记。她要追求一种“正正经经的生活”。她说:“只要环境许可,我正是想活得干净些”。这就是说,她要同命运抗争,摆脱艺妓的处境,获得普通人起码的生活权利。驹子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还表现在她对纯真的爱情的渴望和追求上。她生活在偏僻的雪国山村、无法排遣的哀愁和精神上的孤寂,使她渴望有个知音,她虽为行男作了自我牺牲,但他们之间却没有爱情。后来他邂逅岛村,发现岛村与一般的游客不同,对她还较尊重,于是就引岛村为知音,逐渐爱上了岛村。甚至把自己的身心都依托于对方。她对岛村的爱是炽热的,也是严肃的。她对岛村的爱是一种奉献,是爱的奉献,不掺杂任何个人主义的东西。她对岛村这种纯真的爱,也体现了她对朴素生活的态度。但不幸的是,岛村是一个虚无主义极严重的,对人生采取玩世不恭态度的冷漠自私的人。岛村把她的认真和真挚的爱恋情感,仅仅看作是一种“美的徒劳”。她明知岛村对她的态度,但她仍然象一切痴情女子一样,对岛村倾注了自己的全部感情而不求索取。她的这种苦涩无望的爱情,实际上是辛酸生活的一种病态反映。从川端康成对驹子的容貌、言行、内在心理等方面的刻画中,我们不难看出,驹子身上熔铸着川端康成对“余情化的艳”的美学追求。作家借这个底层艺妓形象艺术地阐发自己对于情操化的肉体美的理想,在驹子身上烙有鲜明的川端康成那种纯净、凄清、虚渺、幻灭的美感印记。驹子天赋丽质,洁净美艳。她给予读者最突出的印象便是其洁净,《雪国》由始至终都尽量渲染她的这一美的特质。在“晨镜”一节中,作者写道:“在镜中的雪里现出了女子通红的脸颊,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纯洁的美”。作者还借岛村之口多次发出“她比谁都要洁净无瑕”;“过于洁净了”的赞叹声。此外,川端康成还将驹子的活动置于白茫茫的雪国之中,让她围白围巾房间内整洁的一尘不染等,作为川端康成“艳”的美学理念化身的驹子,其外貌上的艳美纯净也必然是经过内在情操化而展现出来的“艳”,这是一种悲剧性的艳。驹子的外表以及外部环境的洁净,恰恰是她内在情操,内部心理的纯真坦荡的反应,川端康成将驹子的外貌描写得越洁净纯美,就越能透视出其纯洁清白的生命底蕴。也正因为她内心世界的不甘沉沦的清纯思想,才使她外表带上了洁白纯净的色调,她的内在和外表是一致的。驹子的形象中包含着作家的眼泪。她恰似雪国漫天飞舞的雪,虽然纯净洁白,却飘飘荡荡,虚无根基;她的美在现实世界中无容身之处,就像雪花转瞬即逝,只留给人们直沁肺腑的凄清虚幻美感。而这,正是川端康成所最终追求的“艳”的理想;肉体美因内在情操之美而美,肉体的纯净美因其内在的悲剧而愈显悲凄、幻灭之美。
叶子以惊人的美貌出现。作家借助一个别致的视点;岛村的眼睛,为她营造了一个似真似幻,若实还虚的超尘脱俗的艺术氛围。透过行驶的列车车窗衬着夜色所形成的镜子,“人物是透明的幻影,背景则是朦胧逝去得日暮夜景,两者融合在一起,构成一片不似人间的象征世界。尤其姑娘的脸庞上叠现出寒山灯光的一霎那,真是美得无法形容”。这样的描写从一开始就将叶子定格于空灵虚渺,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感中,使她宛如“浮现在流动的暮景之中”,“好似透明一般”,具有了纯洁明净的美的特质。叶子的美是虚幻的。它栖身于瞬息间的幻觉,偶然得之的印象,闪电式的感触之中,它游弋于抽象化了的下意识的本能活动里,虽然不乏特异的风姿,却给人留下近乎悲戚,“那么激扬清越,仿佛雪夜里会传来回声似的”。叶子的目光是“尖利的”,眼神是“冷冰冰的,如同远处的一星灯火”。叶子周身笼罩着一股空寂无常的冷空气,深化了川端康成美学理念中“哀”的内涵:人生中一切不如意的事给予人的感受最深,而这些悲戚苦恼的情感最终将归于虚无。最后,叶子的葬身火海将叶子送入超越现实的纯精神的虚空世界,这种悲剧达到了虚无美的最高境界,获得了“瞬间即永恒”的美学价值。表面看来,驹子与叶子是两个气质、性格、际遇不同的形象,但当我们深入到人物内涵的核心,就可发现在她们充当作家“哀”与“艳”的美学理念化身时,彼此间还存在着肉体与精神,道德与行为的密不可分的内在联系。在她们身上,除了带有日本式的余情美外,还充分体现了川端康成“悲哀这个词同美是相通的”之美学观念。“哀”与“艳”的交汇构成了一种美育悲、因悲方美、愈悲愈美的独特审美格调,体现出一种纯净、凄清、虚幻、冷艳的美学风格,达到川端康成“用我的风格,去歌颂东方古典的虚幻”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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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日本人认为处于黑白、红白之间的朦胧色是最美的。在《雪国》中常常出现的红与白、黑与白的配合以及和多种颜色的配色。红与白配色主要表现的是鲜艳的美。红是带有刺激性的颜色,而白则是洁净的象征,两者对比则会显得格外的美。川端用这种配色表现女性形象的美貌和纯洁,例如:“镜里映照的雪景闪着白光,姑娘维红的面颊浮现于白雪中,委实是难以形容的洁净,难以形容的美。”黑与白配色主要表现的是悲伤的感情和悲哀的气氛,黑往往与寂静、沉默、哀怨、痛苦联系在一起,黑与白的对比会大大强化黑的艺术效果,川端常常用它来表示悲哀、死亡的场景,这反映了日本人的审美趋向。
《雪国》的一切似乎都是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展开的,雪、花、月,都是白色的,白在日本人的色彩美中是最美的,日本人偏爱白色,白色是纯洁的象征,在川端康成的作品中,随处可见白色意想的出现。代表美丽与哀愁的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日本作家的笔下,代表了日本民族对于人生苦短,命运无常的沉思。雪,来时悄无声息,去时杳无踪迹。当它飘然降临,会将人世间的芜秽全部掩盖,其情景何其壮观。然而冬去春来,冰消雪融,一切的美丽又消失了,一切的丑陋有又暴露了。悲哀继续,美不永存,只留下了更加落寞的心灵。
日本民族认为自然是生命的母体,是生命的根源,人生与自然相融合要通过人对自然的怜爱才能达到。日本人把自然看成是美的情感的根源。川端康成继承了日本文学家对自然美的抒写,并在作品中发扬这一传统,在他的小说中,他不遗余力地表现大自然的美,写尽了自然风景。川氏是将人的思想感情、精神注入自然风物之中,把主观色彩揉进自然景物里,从而达到物我一体的境界,将无情的自然风物变得有情。作者通过自己的叙述来描述自然四季作为故事的发展背景,使读者可以迅速地感受到日本特殊的四季征候,身临其境。比如《雪国》中岛村对驹子、叶子的恋情与相思主要是在冬天,因为冬天使人生活节奏放慢,使人关注内心,富于遐想。
《雪国》对自然的大量描写,特别是自然与人的感情的密切契合,鲜明地再现出日本文化的特质,带有浓浓的民族风情。川端康成是日本文化的弘扬者,是日本美的探索者。日本人对季和季物的亲和和敏感,一般带有浓厚的人情味。他们从一草一木,空中悬月,敏感地体悟着四季时令的萌芽与凋落,时间的永恒流转和万物的生生不息。四季交替、生命轮回的不可逆转是《雪国》的精神所在。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1602(2016)06-0199-02
作者简介:何香浓,辽宁兴城人,渤海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