价值和机遇

赵潇

参加2015年冬季CCF学生联合军训队的学生们行走在苏格兰山区

墨尔文公学校长安东尼·克拉克

学生们在墨尔文公学新建的科学中心做实验

初创于1865年的墨尔文公学（Malvern College），去年迎来了150周年大庆。这所比惠灵顿公学晚几年开办的私校，缺乏惠灵顿那样的国家赞助，更没有伊顿的国王血统，她的出身很平民：先是，墨尔文镇上经营化工用品的老板弟兄两个有些文化眼光，看中了新兴的教育产业，然后几个先富起来的生意人觉得大家有这个需要，而且附近1841年开张的乔汀汗公学（Cheltenham College）似乎办得很不错。“他们能行，我们也能大概齐！”一伙人鼓噪起来。光是生意人办教育还是没有底气，当地一帮绅士名流也加入进来，包括贵族、神父、议员、医生，还有老牌拉德利公学的老校长。一位医生买下25英亩地皮奉献作校址。接着成立公司，股份集资，一个企业家拿钱补足缺额才最后保障了办学资金。1865年1月25日开学这天，24个小男孩踩着深深的积雪到达学校。

这个草根创意的架子搭起来了，没有倒，办得挺红火。一所民办私校，经费完全自筹，历经150年的风雨，靠什么来吸引学生？她又是怎样坚守阵地而且发展为一所名校呢？就这个问题，我采访了校长安东尼·克拉克（Antony Clark）先生。

问：你可否介绍一下墨尔文公学历史上的几个重要阶段？

答：150年前，墨尔文以及其他一系列类似私立学校[包括惠灵顿（Wellington College）、乔汀汗（Cheltenham College）、克里夫顿（Clifton College）]的兴建，主要是英国工业革命使贸易发达、财富增长的结果。财富促使很多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受到某种特别形式的优良教育（注：当时大众教育主要由教会提供，加上少量国家办的学校，条件很有限），同时伦敦铁路规模扩大，1861年从伦敦到墨尔文的铁路通车。至于墨尔文公学建立的特殊原因，是由于伦敦生活环境恶化，环境污染严重，饮用水没法喝，到处都脏。而墨尔文镇的自然条件非常好，优美的自然风光，水质甘甜，有很多温泉，很著名，19世纪很多人定期从伦敦来此休养和进行水疗。他们往往一住就是三个星期，泡泡温泉、排毒，去山冈树林走走。人们说，墨尔文公学当时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学校，你可以很容易地明白，为什么墨尔文从一开始就吸引了很多学生。来自伦敦的有规律的人群带动了文化机构的建立。

从150年前的这个开端，我们学校致力提供最大限度的全面教育。现存的学校不能满足所有人的需要，有人喜欢受到不同方面的教育，不仅仅是学术性的，我们就满足了这个需要，提供音乐、戏剧、体育各方面的教育。大英帝国一度在全球拥有众多殖民地，需要大量培养和输送殖民地的管理服务人员，受此影响，语言课程在墨尔文和我提到的那些公学里占较大比重，有印度语、闪语等，墨尔文的毕业生可以去英帝国的海外机构服务，讲当地的语言。这个潮流后来随着英帝国的逐渐瓦解而消退。

然而其他的机会又出现了，其中之一是科学。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墨尔文包括主厅在内的整幢教学楼，还有全部的校园，都被改作国家的雷达开发中心。有人说，“二战”是在伊顿的运动场上打赢的，但实际上，“二战”可能是在墨尔文的楼房里打赢的，因为在这里有对雷达的重要研究，而雷达是获取信息的关键。这个对科学的重视持续到上世纪60年代形成高潮。我们有一位教科学的老师，他是科学部的主任，名叫约翰·刘易斯（John Lewis），发起了纳菲尔德科学项目（Nuffield Science Programme），这个项目重点是对应用科学的研究和教学，将实践与科学理论相结合进行教学。60年代刘易斯飞到28个国家，推广、解释纳菲尔德科学项目的作用。注重应用科学的纳菲尔德科学项目对教育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今天的学校都按这个方式教科学，可当时这个模式很创新，这个教育理念就是在墨尔文产生的。

与注重科学同时兴起的，是墨尔文的文学热潮。曾经有克利弗·S.刘易斯到墨尔文上学，但是他实在想念北爱尔兰家乡，学习了一年后回家了。除了科学和文学，体育也是我们的强项，尤其是板球。我们的板球传统很悠久，享有名气，从墨尔文毕业的弗斯特（Tip Foster， 1878～1914）是同时兼任英格兰国家足球队和板球队教练的唯一一人，他的板球纪录287分保持了多年，直到最近才被打破。

问：我注意到，墨尔文公学在中国青岛、成都、香港和埃及开罗有几所分校。这些海外分校，尤其是在中国的学校，墨尔文如何操作的呢？

答：我们将英国教育优势传输到有需要的地方，希望保持英国教育的优良传统，分享我们的资源，能对当地教育有所贡献，办学原因就是：有价值，有需求，有机会。

操作的模式则采取墨尔文母校提供学校模式、教学理念、校长、教学大纲和课程设计、教育质量这些软件，但是我们自己不投资，办学资金由当地商业合作伙伴提供。中国、埃及各有合作伙伴，我们密切合作，相信对方。其他的英国私校在东南亚办学，自己投资，采取与我们完全不一样的经营模式。

墨尔文公学主教学楼

香港是一个国际商业城市，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很多，我们主要针对工作几年又离开的人群，提供初级IB国际文凭课程，比如他们的小孩在香港学习了两年初级IB，然后回到澳大利亚或者美英等，可以继续按IB课程学习而不至于打断进程。其他在香港地区的国际学校则教A Level课程。而我们在青岛和成都教A Level课程，因为中国内地学生有这个需求，A Level的数学、物理、化学这些理工科目也是中国学生的强项。同时我们则注意在教这些理工课程以外提供丰富的文艺副科，比如青岛分校我们有精致的艺术部、漂亮的陶艺中心，让孩子们发展兴趣。不过我们的教学集中于孩子们擅长的理工科，使他们取得优秀成绩，从而进入世界很好的大学。另外，我们的教学风格，注重全面发展的教学方式也使中国学生更容易适应国外大学的环境。

问：到底哪些特质使墨尔文这样的英国公学具有强烈的国际需求呢？

答：英国教育有三个优点：第一，教学生创造性思维，看到条条框框之外的选择，而不是只盯着设定好的东西，对于中国和中东的学生来说，这意味着逻辑分析、解决问题的能力，及相关联想力，这是英国教育最受国际上看重的方面。第二，大多数英国学校（除了学知识）还教授建立人生价值观，我们学校尤其重视这方面，像诚实、正直这些品质。“正直”（integrity）不太容易定义，但它是青少年培养过程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因素，所有高级雇员都看重这个因素，因为一个营业单位的几个上层管理人员必须拥有这个素质，否则业务无法良好运行。这个品质不是突然就能具备的，要通过长期的学校教育和培养。诚实和正直也可以说是相互“信任”感，即使犯了错误也敢于主动承认，或许受到处罚，但是得人信任。第三，全面培养全面发展的教育理念（holistic education），是英国教育的基础。这个理念反对一味抓学业，而强调对学生的全人全个性（whole character）、完整人格（whole personality）的培养。墨尔文150年的历史就是围绕这样的教育思想发展起来的。

问：墨尔文的传统是重视科学，但英国近几十年来选学理工科的人数急剧下降，墨尔文如何面对这一现状？

答：科学传统在墨尔文有三个高潮：首先是“二战”期间的雷达基地，继之以60年代的纳菲尔德科学项目，第三是今年（2015）新建使用的科学中心，借以重续本校的科学传统。校方希望以此高科技高质量的科学中心，吸引全世界高水平的大学教师和其他研究者，来墨尔文讲授科学。我们最先进的科学中心不光针对本校学生，也吸引了其他学校来使用我们的设施。老师不仅是本校的，也有来自外校和大学的，比如华威大学的科学家。

我们采用许多实践性方式来提高学生对科学的兴趣，学生们通过实践和动手燃烧起激情，特别是化学，让学生看到某些原料混合起来，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其中涉及种种因素，学生们感到新奇，要一探究竟。我们有许多极先进的科技设备，可以在更有挑战性、激情充沛的环境下教学，老师带他们做实验、给科学讲座等等，具体生动地演示给学生们看，清楚地解释原理和过程，教学效果非常好，学生印象深刻。

先进的科学设施也吸引了优秀的科学教师，来申请教职的不少水平都是很高的，有的是大学讲师，有的拥有科学博士学位，有些是年轻老师，也有在此教学多年的，他们都很喜欢墨尔文的科学教学气氛。

我们是全国最早进入IB考试系统的学校，IB里科学是必修的，高中部有一半学生选IB，所以我们高中有至少50%的学生选科学类。对科学的爱好延伸到他们上大学选读领域为科学、医学、工程技术和设计，我们有一个很不错的工程设计中心，也有很多学生选择工程技术的职业方向，因为英国急需工程技术人才。近年经济学则受更多学生的青睐。

学校鼓励学生发展其他学科的兴趣，语言也是墨尔文的另一强项。我是一位历史学家，喜欢和学生讨论历史。对于中学生来说，总是要取得各学科之间的兴趣平衡。

问：墨尔文去年进入牛津和剑桥大学的有12名，还有进入哈佛、耶鲁、普林斯顿、斯坦福等名校，但在媒体排行榜上经常找不到墨尔文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答：我们与部分私立学校一道，不主动提供统考数据，抵制搞各种名义的排行榜。主要是因为我们认为按考试成绩排名限制了对教育的定义，助长了只重成绩忽略全面教育的体系。另外各方排名所根据的考试标准不一，有的看A Level，有的看IB，我们还有的学生提前考某科或考IGCSE，成绩则不算入，排名榜说明不了实际情况。我们的学生认识到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一个高度竞争性的世界，他们需要优秀的成绩记录，但是，我们不希望将学校变成考试工厂，我们相信全面教育，音乐、艺术、戏剧、体育、爱丁堡公爵奖（Duke of Edinburgh Award）、参与社团服务等等这些活动，在我们学校占有中心地位。

墨尔文公学

墨尔文公学位于英格兰东南部伍斯特郡，占地250英亩（约1518亩），建筑在半山坡上，背靠林木秀丽的墨尔文山冈，下俯大墨尔文镇，地势俊美。从伦敦的帕丁顿火车站出发，有直达大墨尔文镇的火车。19世纪中期，这一带以休闲疗养胜地吸引游客，墨尔文矿泉水至今畅销。1865年墨尔文公学因镇上居民矿泉水致富而创立，35年后由最初的两栋宿舍扩展到10栋宿舍楼，来校参观的有皇室和政要。“一战”和“二战”中分别有457和258名毕业生为国捐躯。“二战”时校舍为军队征用，成为重要的雷达测试和研究基地，学生们临时转到哈罗公学上学。

现在学校共有6幢男生楼和5幢女生楼。同一个宿舍的学生和舍监老师都在宿舍一起吃饭，形成大家庭气氛。我们去参观这天，学校安排我们去女生宿舍吃午饭，师生齐聚一间不大的餐厅，热闹非凡。饭后老师们坐客厅喝茶，舍监老师扬格太太养的狗溜进来跟大家打招呼，她和她丈夫和三个儿子也住在同一幢楼。墨尔文的所有宿舍，舍监老师都是结婚带孩子与学生住同一楼，让离开父母的住宿生有正常家庭的感觉，老师的家庭生活给学生们起榜样作用。

学校保持其基督教传统，教堂处于校园中心，住校的安德鲁神父随时回应学生。

崭新的拉扎克科学中心拥有一流的实验和教学设施。2015年1月新开放的这栋大楼以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拉扎克家族命名，他兄弟两人曾在墨尔文上过学。

墨尔文以高级的体育设施和丰富的体育项目自傲。板球和足球是校级常设项目，橄榄球、田径、击剑、越野跑、高尔夫、曲棍球、网球也广受欢迎。学校专门设体育奖学金，在板球和橄榄球方面有高水平的专业教练，培养出了不少专业运动员。山坡下端的体育馆规模宏大，室内设施有跳舞厅、攀岩墙、射击室、壁球场、游泳池、健身房、理疗室和宽敞的功能大厅，看起来又漂亮又先进，可举办专业的多种室内比赛，也可作专业的冬季板球训练场。

我来的这天正是2015年11月一个湿冷的天气。从舒服的体育馆出来，带领参观的默塔太太（Murtagh）又带我去了户外球场，雨中只见几队少年一身泥水地在练橄榄球。“你看那个人，叫马克。”默塔太太指着场内一个中年男子对我说，“他以前是职业板球手，现在是学校的经济学老师。”“是吗？他怎么来墨尔文呢？”我惊讶地说。“你知道，职业运动员的运动生涯很短，他们会再选一门专业。马克除了教经济，还担任舍监老师，也是学校板球、橄榄球教练，深得学生爱戴。这样的人才特受学校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