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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李煜的乐鲜愁殷

2016-02-25魏志鑫

世纪桥 2016年1期

魏志鑫

摘要:唐后主李煜是中国古代文坛一位重要的词人。他的真性情使得他的文学作品情感真挚、含义深沉。他快乐就毫不掩饰的纵情开怀;他痛苦也同样痛快的宣泄,字字啼血。这就决定了他前后时期欢与愁纵横交织的不同词风。他短暂的帝王之欢与后期沦为阶下之囚所产生的巨大落差,形成了两极世界——极乐世界和悲惨世界。也正因如此他后期的亡国之作才更显哀思之深。本文就通过对唐后主李煜前后期词的解读与分析,来一同感受这位多才多艺,多福多苦君主的乐鲜与愁殷。

关键词:多才;乐鲜;愁殷

中图分类号:I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0475(2016)01-0034-03

李煜,他本无帝王之志,也无心继承王位。然而几位兄长的离世使李煜登上了国主宝座,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的多福铺就了他的帝王之路,然而这也开启了他多苦命运的大门。人格受到侮辱,生命受到威胁,却让这无能君主蜕变成为了词人。他的一首首词曲无不体现着弱小者在痛苦绝望中的心理状态。李煜词的可贵处就在于他在表现痛苦时,常常超越个人痛苦,而表现人类痛苦的普遍性。[1]此番文学艺术与历史政治间的碰撞和挣扎却孕育出了多情才子李煜的“乐鲜愁殷”。

一、“乐鲜”

(一) 闲适惬意之乐

词史上最早写《渔父》词的是唐代的张志和,李煜也同借《渔父》来表达自己的快乐逍遥。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无言一队春”[2](《渔父》)作者赋予浪涛人的特质,使“江涛”有意卷起雪浪来娱乐渔父的身心,衬托出渔父心情的快乐轻松。李煜嗣位前曾度过一段无拘无束的美好时光。为表心志,他自比渔夫,吟唱出“一壶酒,一竿纶,快活如侬有几人”[2](《渔父》)的美好夙愿。在这类词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眼中没有名利、心中没有尘埃的极端向往个体自由的归隐者,体会到的是李煜在此段闲适生活中的自由、闲暇、惬意之乐。

除此之外,作者还作有另一首《渔父》,这首和前一首有所不同。前一首着重写渔夫的欢快心情,而这一首着重写渔夫的自由情怀。宋代欧阳修晚年自号六一居士,这正与李煜的“六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2](《渔父》)这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一支桨,一壶酒,一个老渔翁又构成一个“六一”。作者连用四个“一”字,看似重复,实为李煜有意为之,其目的就是要强调渔夫一人的独立与自由。渔父驾着一叶扁舟,划着一支长桨,迎着春风,出没在万顷波涛之中,何等潇洒自在。这也正是李煜自身闲适惬意的写照。

(二) 宫廷宴饮之乐

嗣位后,李煜也曾一度歌酒美人,夜夜笙歌。这也或多或少给略显愁苦郁闷的唐五代增添了一丝欢愉之调。宴饮之欢也是他在鲜有的记叙“乐事”的文学作品中突出表现的内容。《玉楼春》是南唐全盛时期所作,它让我们体味到重奏盛世大唐《霓裳羽衣曲》时的震撼。上片选取舞会中最具亮点的两处进行细致描写:“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闲,重按霓裳歌遍彻。”既写出了宫廷舞女的歌舞表演,又表现了音乐的演奏。当盛世大唐之曲奏响,既而一排排宫女鱼贯而出,其婀娜令人眼花缭乱……词人的浪漫情怀也不绝于此,“归时休照烛花红,待放马蹄清夜月”[2]就表现出他不同于纵情过后草草离场的普通帝王之子,而是特意熄灭烛火,享受踏月而归的自然美景带来的乐趣。全词动静巧妙结合,更添后主的浪漫情怀。

李煜的《浣溪沙》同样将我们带入了李煜宫廷生活中的宴饮之欢:“红日已高三丈透”[2](《浣溪沙》)由此看来这是一场白日举行的宴会,红日高照时分,燃上带有香味的兽形炭火,醉心于美人起舞、地衣微皱。不经意间女子的金钗滑落,酒酣时拾花闻香,听闻旁殿的清雅乐奏。一派狂欢的气氛跃然眼前。

然而,纵观李煜的文学作品,此番乐只是后主的一晌贪欢。在其短暂的四十二载岁月里和他留给后人的诗、词、文中,我们读出了远比乐更多的愁情。红日三丈,白日狂欢,足见后主的快活,整个场面热烈壮观,让我们如临其境。

(三) 情意两浓之乐

李煜的爱情可谓是轰轰烈烈,无论是大周后的多才多艺还是小周后的天姿国色,都足以让后主尽享爱情的甘甜。一首《一斛珠》尽显李煜与大周后的郎情妾意……词中的大周后无疑是可爱的,李煜通篇的特写,更让我们近距离的感受了这位绝代佳人的神态气韵。全篇就像展开的四幅图画:先整体描绘浓妆初成,然后展现佳人的歌喉媚态,继而写饮酒神态,最后点亮全词,写佳人酒后娇滴滴的斜靠在绣床之上,含情脉脉凝望檀郎,口中嚼着绒线,一边笑着一边向情郎吐了出去。俞陛云评曰:“虽绮靡之音,而上阕一‘破字韵颇新颖。下阕‘秀床三句自是俊语。”

李煜是多情的,他爱大周后是全心全意的,从他细致入微的观察中可见一斑。王安石曾有诗云:“意态由来画不成(《明妃曲》)”[3]然而,面对李煜对其妻娥皇的传神刻画:“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郎唾” [2](《一斛珠》)。如此的传神谁还能相信这“意态由来画不成”呢?

李煜除了对人物面部的传神演绎外,对于发生事件的叙述也同样精彩,巧妙。就如他与小周后偷偷幽会来说,一首《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便将小周后的“教君恣意怜。”写进了每一个读者的心。

对于李后主,虽难言其政治才能,却又不得不赞其艺术才情。他有着艺术家的天真和坦诚。他爱,定要爱的轰轰烈烈,世人皆知。这足见他的坦率多情!他的爱情总是那么惬意美满,以至于情难自禁,不吐不快。须要记录下这刻骨铭心的时刻,以致永恒!

然而,就全词内容看李后主的真诚坦率之中还掺杂了些许狡狯。“今宵好向郎边去。”他将这个主动相约的人写成了女英,使他在这场似乎不太合乎当时伦理规范的爱恋中,成为了被动者。“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虽出自女方之口,却饱含了双方共同的心理和意愿。在人物塑造上,后主可谓是细节和动作描写的大师。手提绣鞋,刬袜前来,将一个谨慎心细,生怕被别人看见的状态写的活灵活现。

二、“愁殷”

(一) 少年孤寂之愁

很多经历了年少时期的人或许都曾有过一种莫名的愁绪,为理想、为情思、为事与愿违、为今后何处安身等等。这愁绪虽不浓烈,也许只是一瞥,但在李煜《蝶恋花·遥夜亭皋闲信步》[2]里,我们真真切切的读出了他的少年孤寂之愁。“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词人将伤春的生命忧患与怀人的苦闷打成一片,突出的特点是用反衬法。以荡秋千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来反衬抒情主人公无奈之苦。李煜不说春雨停止,而是说“风约住”意味深长。春光易逝,正如人之易老。雨过而百花尽摧,春光则更显迟暮,人亦如此。此时写出了春光的善解人意,似乎有意要延长春光的美好,这又何尝不是作者的夙愿呢?作者感叹目睹了“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的景色后,感叹“人间没个安排处”。花开花落后又是一季,看到旁人的欢声笑语,不禁问自己,我的春天在哪里?

(二) 嗣位政治之愁

年少时李煜的经历也似乎确实符合这样的愁:公元958年,在北方后周政权的军事进攻下,南唐被迫把江北的国土进献出去,李煜的父亲李璟也自去帝号,称国主,奉周的正朔[5]。自己的家园被他人割占,自己的国家变为入侵者的国中之国,这对于南唐的皇子李煜来说无疑是悲苦的。公元959年,他的生活又起波澜。为争夺国主之位、排除异己障碍,李煜的大哥毒害了叔父,其后不久也病死了。随着前面的几位兄长的过世,二十三岁的李煜被确立为国主之位的继承人,但这与他的人生理想相差悬殊,没了原本的安排,由此他也就觉得自己人生的春天随之渐行渐远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乌夜啼》)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从词的表面看,这是一首惜花词,而实质上是人生命运的咏叹调。李煜本无帝王之志,而命运却将这帝王的枷锁强加于他。使他就如同那寒风凄雨无情摧残的春花一样,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人生长恨水长东”是后主对人生命运的深刻感悟,他的命运不可抗拒。登基大宝,让这个充满才情的大男孩而变得更加困惑,迷惘。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帝王之路该如何走下去。公元961年7月,二十五岁的李煜嗣位,身为江南国主的他开始了自己蹩脚的政治旅途。这位的稚嫩国主,面对着北方强劲的大宋王朝可谓惧怕不已,上任时便即刻向宋太祖赵匡胤呈表上书。据李煜的《即位上宋太祖表》一文来看, “心疏利禄”、[4]“臣向于脱屣”等[4],有多处语句表明自己淡泊名利、没有政治野心……这些言辞背后,是有多少政治辛酸和政治忧虑,我们亦不难看出。

(三) 国破家亡之愁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2](《浪淘沙》)。李后主亡国后的生活可谓是“悲惨世界”也只有梦里才能“一晌贪欢”,在睡梦中才能抛下一切,放纵自己的情绪。“别时容易见时难。”这淡淡的语言中包含了无比丰富的人生感受,与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无题》)”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较之复杂的多。李煜江山的丧失,故土的分离,失去的江山再难回归。他负的不仅仅是父王,还有那千千万的黎民百姓。经历痛失亲人的思愁和别愁后,李煜在江南国日渐危机的烦苦日子里,在悔恨、无奈和绝望中又度过了十余个年头。当代词学大师唐圭璋先生在《李后主评传》中说“此首一片血肉模糊之状,惨淡已极。深更的啼鹃,巫峡的猿啸,怕是都没有这样哀吧。”

被俘至汴京的李煜,“一旦归为臣虏”,俨然沦为了阶下囚,过着“罗衾不暖五更寒”的惨淡生活。清醒时,他立即提醒自己“独自莫凭栏”,对于那美好的“无限关山”已经是“别时容易见时难”,突然明白了“流水落花春去也”,曾经是在“天上”而现在却是在“人间”这是人间与地狱,欢乐与痛苦的两极世界,也是李煜过去与现在生活、心态情感的真实写照。全词以春雨开篇,以春雨中得的落花结束,首尾照应,结构完整,意境浑成。在《浪淘沙》中,李煜说“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这难以排解的亡国愁恨,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从他几首为后人称赞不绝的词中来体会: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望江南》)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极言无限愁情恨意,均因一夜幽梦所引发。在这里,所恨的当然不是“昨夜梦魂中”之事,梦中之事是他所眷恋的,而梦醒之后的现实却又是残酷的。这种难堪让他无言面对,不觉怨恨起昨夜的美梦了。“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次三句写梦中之境,梦中的自己是多么的受人景仰、爱戴,又是那样的自由、快乐。场面是何等的热闹,气氛又是何等的祥和……可醒来之后,面对的是自己深陷囹圄,追忆往事,再看今朝。这南柯一梦又怎能不让此人肝肠寸断?表面来看,作者似乎要强调对昔日美好生活的眷恋,可实际上作者却在以乐景写哀情——突出今日处境的无限凄凉。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虞美人》)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是李煜的绝笔之作,也是现今他所有文学作品中最广为传颂的一篇。词以“春花”“秋月”的无尽美景开篇,而自己昔日的美好生活却已不再,遂怨问苍天:“春花何日不再开,明月何时不复圆。”其悲苦足可以见。东风吹来的是他对故国的思念,遥想“雕栏玉砌”应当还在,然而物是人非,“朱颜”已“改”。这些愁苦究竟有多厚重?恰如春季的长江之水滚滚来,无穷无尽。“一江春水向东流”,是以水喻愁的名句,含蓄地显示出愁思的长流不断,无穷无尽。

唐圭璋《李后主评传》指出:"他身为国主,富贵繁华到了极点;而身经亡国,繁华消歇,不堪回首,悲哀也到了极点。正因为他一人经过这种极端的悲乐,遂使他在文学上的收成,也格外光荣而伟大。在欢乐的词里,我们看见一朵朵美丽之花;在悲哀的词里,我们看见一缕缕的血痕泪痕。"

明代诗人陈继儒曾经发出过这样的感叹:“天何不使后主现文士身,而必委以天子,位不配才,殊为恨恨。”[5]而李煜自然而率真的词风,确实似文士而有其感人之处,不同于一般帝王的矫饰之作。

总览李煜的文学作品,乐事少许,愁苦却连绵不绝。也许在政客的眼中,李煜是一个无能的懦弱的君王,但在后人的眼里他的诗词歌赋感动了无数文人。就让我们带上自己发现的眼睛和探索的心在李煜时而涓涓细流,时而汪洋恣肆的文学里品味他带给我们的乐鲜愁殷!

参考文献:

[1]董希平.李煜[M].中华书局,2010.

[2]王兆鹏.南唐二主//冯延巳词选[M].上海古籍出版 社,2002.

[3]李家秀.唐宋词鉴赏辞典[M].内蒙古人民出本社, 2004.

[4]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M].上海古籍出版社, 2011.

[5]贺新辉.宋词鉴赏辞典[M].北京燕山出版社,1987.

[责任编辑:秦 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