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大象：中国实践“环境领导力”

张立

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2015年9月底访美时与美国总统奥巴马达成49项共识，颁布象牙贸易禁令也位列其中：“中美承诺在各自国家颁布禁令几乎完全停止象牙进口和出口，包括明显且及时限制象牙狩猎纪念物进口，采取明显且及时步骤停止各自国内象牙商业性贸易。”这足以显示两个大国对于打击象牙走私以及野生动物犯罪的决心。

“非法猎杀大象监测项目”科学工作组分析了在过去十几年中，非洲的40多个大象分布区域的监测数据发现，非洲象正在以每年6%到7%的速度减少，自然种群的增长率不到5%。如果盗猎不被禁止，这个物种的前途是很暗淡的。

最近几年，大象保护议题的热度持续升温。从来没有哪一个物种受到国际社会如此强烈的共同关注，各国政府首脑纷纷表态。对中国来说，也从未有领导人单独就某个物种在国际场合公开表态。但另一方面，这也恰恰说明这一物种的命运确实到了存亡之机。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都不能取得保护大象战役的胜利，那么其他野生物种保护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

莫让禁售令成促销令

中美双方应尽快及时关闭各自国内的合法象牙市场，这一点至关重要。中国高层对于物种保护的承诺，使得中国站到大象物种保护的最前列，实践“环境领导力”。

其实，中国政府在大象保护方面历来都是做了大量工作的。10年前的国际象牙走私案件中，中国查获量可能只占10%，现在中国查获的案件能占到80%到90%，这说明中国打击走私的力度是很大的，很多象牙走私在中国国门上就被拦截了。

2014年1月6日，中国国家林业局和海关总署在广东东莞集中销毁了近年来在执法行动中查没的6.1吨象牙及其制品。这是中国首次公开销毁执法查没象牙，彰显了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和严厉打击野生动物非法贸易的一贯立场。2015年5月，中国政府又在北京粉碎了超过半吨缴获的象牙。早在2012年，中国就因为在打击野生动植物非法贸易方面成效显著，荣获第12份“CITES（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秘书长表彰证书”。这些都是中国执法成绩的体现。

在习近平的访美表态之后不久，中国国家林业局2015年10月15日发布公告称，从当日起至2016年10月15日止，中国临时禁止进口在非洲进行狩猎后获得的狩猎纪念物象牙，国家林业局暂停受理相关行政许可事项。

习近平的表态和林业局的公告在业界产生很大的反响，这一点在象牙黑市上也有所反映。有的店家在降价，有的搞促销活动，甚至有些店铺直接关张。这些非法象牙的销售者认为政府要采取果断、坚决的措施，这种非法市场可能很快就没有了，所以目前黑市象牙价格发生了明显的下降。

这是一个好现象，但一些业界人士也有担忧：目前的禁令期限是一年，一年之后禁令是解除了还是继续，目前并不明朗。如果政府禁令没有及时跟进，那么有可能造成一种错位的信号，使商家和投机分子把这段时间当成抄底投资的机会，等待再次升值，甚至产生更高的预期。如果这样，禁令就成了一道促销令，其良好初衷可能无法达成。

其实，中美两国已经承诺要“采取明显且及时步骤停止各自国内象牙商业性贸易”，两国官方应该尽快出台配套的实施细则以保证禁令可以落到实处，同时也应尽快出台一个更明确的停止象牙贸易的时间表，以避免上述担忧变成现实。既然决心已下，禁贸实施的时间越早，对于大象保护的推动和非法贸易的打击就越有利。

合法象牙被逼到死胡同

象牙禁贸，中美两国面临不同的问题。美国面临相关的枪支协会、狩猎协会的巨大压力，而中国面临的主要是多达62吨的合法象牙库存如何消化。“合法象牙”成为中国禁贸必须解决的现实问题。另外，牙雕作为中国数千年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何处理好文化传承与大象保护也是中国政府面临的一大挑战。

中国的官方立场是承诺协助制止非法的大象猎杀，并且已经采取措施，严厉打击象牙走私和非法贸易。但中国政府仍然支持“合法”象牙在国内的加工和销售。中国目前仍有34家官方指定的合法象牙制品生产商，还有130家拥有授权的经销商，每年卖出成吨的合法象牙制品。

中国政府要求每件象牙制品都要进行登记、取得许可证，证明其来自合法的渠道才能销售，但合法的象牙市场也为非法贸易提供了漏洞，令非法象牙不断走私进入国内市场，也间接地刺激了野外盗猎。对国内市场的调查显示，在有象牙销售许可证的合法店铺中，有三分之一仍然在销售非法象牙。此外，还发现了近百家没有许可证的象牙非法经销商仍在经营象牙制品。大象死亡数量的记录以及缴获的非法象牙数量证实了黑市的规模。

目前非法市场交易的大多是机械或半机械加工的产品，这与非物质文化遗产语境下的牙雕工艺已经是天壤之别。很多牙雕大师都无奈地表示：“我们合法的贸易已经被非法的贸易挤到了死胡同里。”

要实现大象保护与文化传承的双重目的，就必须让象牙去商品化。象牙去商品化最简单的方法，也是政府应当考虑的方法：由政府将市场上所有的合法象牙库存一次性购回，随后政府可以视情况将它们移交给博物馆。回购完成后，不再允许任何形式的象牙贸易，市场上的所有象牙制品都为非法。这种方法的执法过程更简单、经济，也更加高效。牙雕依然可以作为国宝陈列在博物馆中，也可以在学校作为教育用途使用，传承中国文化遗产和宣传保护生物的重要性。

对这些合法企业来说，如果没有政府的补偿，让他们短时间内消耗这些合法库存是不现实的。同时，政府还应该通过政策支持鼓励这些企业转产。如果这些问题解决不好，可能会影响到象牙禁贸的真正落实。其实，很多官员也在不同场合提到，终极目标是把象牙去商品化，保留其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属性。从这一点上来讲，不管是官方还是民间，其实是高度一致的。

期待全球合作禁贸

过去，中国在象牙保护议题上的角色比较被动，但是这两年我们欣喜地看到中国政府的态度变化，甚至有国际组织直接用“从帮凶到英雄”来形容中国的巨大转变。从销毁查没象牙，到临时禁止象牙贸易，再到承诺全面禁贸，都在说明这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在野生动物保护议题上能够起到领导作用。

2015年12月的中非合作论坛约翰内斯堡峰会上，习近平表示，“中非合作绝不以牺牲非洲生态环境和长远利益为代价”。习近平在出访津巴布韦时还考察了野生动物救助基地，和夫人彭丽媛察看了基地救助的野生动物，并给大象、长颈鹿递喂水果、树叶等食物，场面颇为温馨。

中国开展的环境外交也是一个改善中国国际形象的机会。我们之所以希望中国能够尽快实施全面禁止象牙贸易，是希望不要断送中国未来在野生动物保护领域担负领导者角色的可能，否则实在因小失大。反之，如果中国能够比美国更加迅速地落实这一政策，也定会为自己赢得更为广泛的国际尊重。

中美全面禁止象牙贸易已是大势所趋，但仅有中美两国的承诺是远远不够的。如果其他国家不采取行动，大象保护的问题仍然难以解决。比如尼日利亚虽然没有大象，但却是非法象牙贸易的重要输出国；新加坡虽然不是传统的消费国，但它是一个重要的中转口岸；东南亚国家的象牙需求也需要大幅下降；欧盟至今也没有出台强有力的象牙贸易管理措施。拯救大象于水火，需要全球国家共同努力，缺少哪个中间环节都无法实现。

现在，中国查获的象牙走私案件能占到80%到90%，这是中国的执法机关对大象保护的巨大贡献。而从原产国的盗猎到中间的转运，这么多走私的环节，这么多国家为什么都没有查到？从2015年非法象牙的查没数据来看，东南亚国家、欧洲国家以及非洲国家也查获了越来越多的非法象牙贸易案件，说明各国已经更加重视，铲除非法贸易链条必须联合行动。

如今，中美禁贸已经起到示范作用。1月13日，继中美两国最高领导人明确表态之后，香港地区作为象牙贸易的另一重要市场也紧随其后承诺“逐渐停止香港的象牙交易，最终达到完全禁止”。希望2016年的9月份在南非召开的第17届CITES缔约国大会上能够看到更多国家采取禁止象牙贸易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