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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自然的箫声

2016-02-21杨雪瑾

醒狮国学 2015年12期
关键词:惠子空灵天地

杨雪瑾

庄子其人——庄生晓梦迷蝴蝶

有这样一个人,你好像永远也看不清他的面目,隔着朦朦胧胧的迷雾,只道那人丰姿清俊;你也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纵使你听说过很多他的故事,却始终不能拼凑出对他的全部印象。听到他的名字,仿佛很久很久之前,甚至久到前世的记忆浮上心头,却又永远不那么真切;你听别人说起他,每个人都说的或深入或全面,却仍然不能描绘出你心中之万一。这个人,那样神秘,那样令人着迷。

这个人,就是庄子。

他乘物以游心,独与天地精神往来。

你以为他是翩翩佳公子,可他偏偏一生穷困潦倒;你以为他清风明月萦怀,可他的文章嬉笑怒骂,尖利刻薄;你以为他温润如玉,亘古逍遥,可他种种所作所为,常令人瞠目结舌,亦或拍案叫绝;他看破功名,不屑利禄,甚至对于死亡,他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他以自己绝无仅有的想象力,为后人留下一片精神的汪洋大海。思绪如惊涛,幻想似骇浪,能于汹涌恣肆之间睥睨天地,可他却只是说这都是一些,“谬悠之说,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

你以为你知道庄子,其实谁也不知道庄子。庄生梦蝶,是耶非耶,他的身上到底有多少故事,他的生平究竟有多少秘密,都像那蝴蝶一般,醒耶醉耶。

独特的人格气质——温柔敦厚

在庄子面前,我们常常会有一种手足无措之感。

在他面前,我们总是感到万分的窘迫,然后,又被他以一曲自然的箫声治愈。在庄子的世界,万物幽灵,均为他手中的棋子,幻化无方,意出尘外;徜徉在庄子的想象中,又总会觉得他鬼话连篇,奇怪迭出。他仿佛是用惊人的想象力炼制出一件法宝,看我们在其中浮浮沉沉,又或者希望我们在这浮沉中自渡,可我们却从来不懂他的苦心。

总有那么一刻,我们被庄子的惊人之语所心悸,然而略微定一定神,便会发觉那不过是庄子要带领我们去看的另一重美景,庄子永远站在我们所不懂的地方,勘探着我们不曾涉及的境界。纵然他的语言嬉笑怒骂、尖利刻薄,可是他心底却始终有那么一片温柔萦绕。

正是这一片温柔,让我们窥见他清风一般身影背后的敦厚。

清代朴学大师胡文英这样说他:“庄子眼极冷,心肠极热。眼冷,故是非不管;心肠热,故悲慨万端。虽知无用,而未能忘情,到底是热肠挂住;虽不能忘情,而终不下手,到底是冷眼看穿。”

曾有个叫东郭子的人向庄子请教何为“道”,庄子说: “道,无所不在。在蝼蚁身上,在稗草里面,在瓦壁里面,在屎溺之中。道是不会离开一切事物。”

庄子的“道”上承老子,老子对孔子说,乌鸦的黑和天鹅的白都是出于自然,不能比较好坏,所以孔子用仁义去分辨善恶,不合道理。庄子的“道”是天道,是效法自然的“道”,而不是人为的残生伤性的。

庄子用他的温柔敦厚带领我们穿越人生的迷障。在他的心里,天即道,是亘古不变的自然,而人为即伪,是应摒弃的杂质。顺应天道,不与自然相背离,从而与天地相通,即为德。如此道德,便是自然而然,因而不须教化,也无谓规则,便忘掉一切别有用心,只抱守着本心,单纯到清晰,单纯到唯一。

如此温柔,如此敦厚,却在一片眼冷心热中,未被我们察觉。

庄子其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庄子很贫穷,贫穷到甚至需要常常去邻居家借米下锅,但他却从来不困窘。他的贫穷不是困苦,他说真正的仁人志士不怕生活上的贫困,怕的是精神上的潦倒,区区一个“利”个字,困不住庄子的心。

所以,他会同吝啬的监河侯讲《涸辙之鲋》的故事,所以,他去见梁惠王,也只是穿着缀满布丁的麻布衣服,随便拿个草绳做鞋带。这样的庄子,是超脱了现实的达观之人,所以不仅是“利”之一字困不住他,“名”之所到,也不会使他的心动摇半分。

所以,他途经梁国时,同惠子讲《鵷雏和鴞鸟》的故事;所以,楚国大臣求他拜相时,他只愿做一只拖着尾巴在泥巴里打滚的乌龟。鱼在水里悠然自得,这是鱼的快乐。你不是鱼,怎么知道鱼的快乐?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呢?

虽然名和利都不会使他挂怀,但朋友却始终还是心底里一点遥遥的慰藉。庄子送葬,经过惠子的墓地,感慨道,自从惠子离开了人世,我没有可以匹敌的对手了!我没有可以与之论辩的人了!这般言行,着实为庄子增添了几分人气,好让我们不至于产生他已超然飞升之感。只是世上留仙裙易得,庄先生却只有一个,因此这点烟火气的话语,为他平添了几分世俗的可爱。

非凡的精神魅力——空灵洒脱

倘使一个人,被自己内心的矛盾所纠缠,乃至无计脱身,徘徊无所见,耿耿不能释怀,便以身为笔,以荒唐到极致的言辞,来对抗黑暗到极致的现实。看《庄子》,常觉得清风明月自萦怀,却不知,这正是庄子的以一己之力来对抗偏激的武器。再看时,《庄子》便篇篇都有从前不曾见的大智慧了。仿佛涤荡尽凡尘的神器,终于放射出耀目的光华,施展大神通来解救困苦的世人。

所有空灵洒脱的开端,必是勘破生死。

庄子说:“生死修短,岂能强求?予恶乎知悦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

庄子的妻子过世,他却鼓盆而歌。周围的人万分不解,以为他是一个没心肝的人。然而庄子只淡淡说道,起初我心里也是难过的,但我现在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生与死不过是生命的两端,生死不过是生命形态的转化。大自然赋给我形体,用生活来使我劳顿,用岁月来使我年老,用死亡来使我永远休息,自然是变化的,人必须顺应自然,这样才能不喜不忧,生死无惧。

庄子对学生们说,我死了以后,要以整个天地做棺材,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是我的陪葬品。学生有些不敢,怕有飞禽野兽吃掉他的尸体,可庄子却说,就算是埋在地下,有朝一日仍有蝼蚁来蚕食,如此看来,不都是一样的吗?

这样的旷达洒脱,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庄子不惧怕死亡,但他依然乐生。未知生焉知死,庄子以温暖的情怀和朴素的价值,暗示世人自然而然地活在当下。不追名,不求利,心无挂碍,自由自在徜徉于世间。

如此,便是逍遥游。

庄子曰:“天下有至乐无有哉?有可以活身者无有哉?今奚为奚据?奚避奚处?奚就奚去?奚乐奚恶?”

逍遥游者,便是勘破内心中的重重樊篱,乘物游心,以浩瀚苍茫为坐标,静观天地而定位人生。当一个人的内心真正无所拘囿,那么他便可以去追寻庄子的脚步,以空灵洒脱为心灵颖悟,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至乐活身,唯无为几存。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人也孰能得无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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