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乡村建设背景下的苗族村落文化保护研究
——以贵州省雷山县控拜村为例
2016-02-20孙彦龙但文红
孙彦龙, 但文红
(贵州师范大学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贵州贵阳550001)
美丽乡村建设背景下的苗族村落文化保护研究
——以贵州省雷山县控拜村为例
孙彦龙, 但文红
(贵州师范大学地理与环境科学学院,贵州贵阳550001)
日益加快的现代化和全球化,猛烈冲击着传统的农耕文明,其传承与发展也出现了断裂和危机。梳理文化变迁的概念,以贵州省雷山县苗族控拜村落作为研究对象,描述和解释苗族村落传统文化的变迁机制,研究其村落文化传承与变迁的过程及特征。探寻苗族传统村落文化在美丽乡村建设背景下的传承与发展的方法及对策,为今后美丽乡村建设过程中更好地保护、传承和发扬民族村落文化做出思考和探索。
文化变迁;苗族村落;村落文化;保护对策
美丽乡村建设既是美丽中国建设的基础和前提,也是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和提升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新工程、新载体。在推进美丽乡村建设的过程中,应该关注到乡村文化传承面临的困境,乡村文化日渐衰落的趋势,文化丢失的乡村不会是美丽的。伴随着现代化建设的推进,城市的物流、人流、资金流、信息流向乡村发散,城市与乡村地域系统相互联系、交互作用方式发生转变及其空间形态发生演变,城乡系统由城乡分化、隔离、对立转向城乡融合、一体发展。乡村文化对现代化建设带来的不同文化因子做出不同程度的响应,进而促使自身文化发生变迁。
控拜村是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雷公山区典型的苗族聚居村落,是苗族村落文化遗产保护最完整村寨之一。控拜村坐落在海拔1 000余米的半山腰的阳坡上,全村共有254户,人口1 054人,具有典型的山地村落景观。本次文化变迁调查以控拜村研究对象,共发送问卷200份,回收192份,其中有效问卷175份,有效回收率为87.5%。借助统计分析软件EXCEL对调查数据进行了统计分析。
一、控拜村的文化变迁
根据德国文化学家和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的研究,文化是一个有机体。“文化有机体”包含两层含义:(1)文化是一个由各个组成部分有机地联系起来的整体;(2)文化经历着一个从诞生到成长到成熟到衰老到死亡的生命过程[1]。村落传统文化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先验的存在,文化的历史就是这种先验的存在逐渐实现其自身的发展过程[2]。文化是有生命的有机体,能对周围发生的改变做出适当的回应。当不同的文化系统相遇,或者自然环境发生改变,在原有的文化规范下,文化共同体的成员做出各种适应性尝试,进而引起文化共同体的集体选择,将得到共同体认同的改变保留下来,逐渐替代了文化共同体成员以前的生活方式和行为习惯,这样文化就实现了变迁[3,4]。贵州雷山县是中国主要的苗族聚集区之一,保留了典型的山地村落文化,有着代表性的山地民族的生产与生活方式,村落文化充分展示了人与人、人与社会和人与自然的密切关系。控拜苗族村落文化变迁过程和经济与社会变迁密不可分,通过文化变迁过程来探讨民族村落文化多样性保护模式,有助于传统文化的多样性保护。
(一)祭祀与节日文化的变迁
苗族地区节日众多,过去有“天天都过节”的说法。苗族地区的节日时间是由各个村寨自己确定的,其目的是为加强地缘和亲缘范围内的同族人的联系,过节的时间较为分散。传统上,控拜村有吃鼓藏、招龙节、祭桥节、吃新节、扫寨、开秧门节、过苗年、游方、清明节等(见表1)。
表1 节日文化参与度调查表(N=175)
在表1调查的样本中,参加吃鼓藏的人数有170人,占受调查人数的97%。其次是参加招龙节和过苗年的人数比较多,都达到90%以上。排第三位的是吃新节,参加人数的比重达到了65%。而像游方节、祭桥节、开秧门节等参与的人数很少。
吃鼓藏、招龙节,均为13年一次,是苗寨里较为重要的祭祀和祈祷的活动,是苗寨地缘、亲缘、血缘关系维系的重要纽带,也是村落人际关系调整和文化安全感建立的主要渠道,还是苗族文化身份获取和展现的机会。因此,苗寨村民无论离家多远,都会回来参加这两个节日活动,以便唤起族群的共同身份记忆。
苗年和扫寨是目前被老年人普遍接受的苗寨传统节日。苗年相当于汉族的春节,都是庆祝丰收和祈求来年平安,也是维系家庭亲情的重要时刻。现在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工,大多数人只有等到春节才有假期,回乡过苗年的机会比较少,部分年轻人逐渐开始过汉族人的春节。扫寨是为了祈祷全寨远离火灾的危害,关系到全寨的安危,老年人都非常重视,但是年轻人参加的不多。游方节基本消失,因为年轻人不再通过游方找对象,这一节日也逐渐被淡忘。据控拜老人回忆,在上世纪90年代,控拜的游方场有时能汇聚上千的年轻男女对歌,场面蔚为壮观。开秧门节也随着现代农业技术的推广而无人问津。祭桥节演变为各家各户的个人行动,根据家庭的情况作出相应的时间安排,可以很多年不祭桥一次,也可以一年祭桥几次。
(二)农耕文化的变迁
控拜村处在陡峻的雷公山区,可用于开展稻作生产的土地十分有限,旱坡地面积也非常少,大部分土地都用来人工种植杉树林了,粮食只能维持村落的自我需求。控拜村继承了传统的稻鱼共生农耕生产系统,但水稻种植品种已由过去的香糯稻变为产量更高的杂交稻,水稻生长时间也由过去的5个月减少到了4个月,节约了劳作时间。田鱼以鲤鱼为主,大多数控拜农户依然采用自己孵化传统的瓯江彩鲤,部分已开始购买鱼苗投放。家庭劳动力不足的农户,已放弃稻鱼共生生产系统,单纯种植杂交水稻。农耕文化的变迁主要表现在农作物品种的更新、生产技术提高及生产工具的替代。由于以纯农业为生计的村民逐渐减少,大多数中青年人外出打工,以外出打工为生计的年轻人绝大部分不懂耕作技术。
表2 传统农耕劳作参与度调查表(N=175)
传统农耕文化主要是指对传统农业生产技术的掌握程度,包括犁田、插秧、养猪、放牛、营林、养鱼等。根据表2调查样本分析,控拜熟练掌握传统农耕和养殖技术的村民虽占较大比重,但已有相当比例的村民不太熟练或不会了。控拜传统的护山育林更是只有32.57%的村民掌握。社会发展迅猛,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对人类社会文化产生重大影响。社会变迁引起观念形态的变迁,技术的进步又推动社会的变迁。技术的进步和支持也是苗族农耕文化变迁的重要动力。农业机械、化学肥料的广泛使用,农作物新品种的推广带来了生产力的逐步提高,改变了粗放式的农耕模式,土地的利用效率得以提高,农产品的产量也得到了提高。
(三)建筑文化的变迁
苗族民居建造仍保持较古老的干栏建筑形式,尤其是干栏式半楼居,当地称为“半边楼或半吊脚楼”的形式最为普遍[5]。传统控拜民居多为穿斗式歇山顶结构,大都选址在30-70度的斜坡陡坎上,一般不带院落,有二到四层,三层最为常见,有二到六个开间。由于历史和环境因素的影响,传统民居的选址和布局通常选择“依山建寨,择险而居、聚族而居,自成一体”。苗族人对于修新房的礼俗非常重视,至今仍保留了从立屋基、备料砍下第一棵中梁、发墨斗起墨、立房、上梁、盖顶、装房一系列传统习俗[6]。但调查发现,控拜居民对传统建筑的认识已经产生了较大分歧。根据表3调查样本分析,喜欢传统木楼的人数只占14.86%;认为传统木楼更宜居的人数所占比重为9.14%;打算在老家建改良木楼的人数有106人,所占比重为62.57%;打算在老家建现代砖房的人数有63人,所占比重为36%。调查结果表明,控拜村民对于当地传统木楼的认同和选择度降低,更倾向于接受改良木楼和现代砖房。
表3 建筑文化变迁调查表(N=175)
二、控拜苗族村落文化变迁的特征分析
(一)祭祀与节日文化的变迁特征分析
苗族各种祭祀、传统节日等集体活动,是制度化的文化仪式,蕴含着祭祀祖先、集体欢腾、群体认同、社区整合、信息及情感交流、提高居民和社区文化自觉等功能。注重其公共性、宗教性和娱乐性等特征,将文化传统与当代生活相结合,使村落延续文化的自然状态,保持村落文化景观的生命力。
控拜村通过举行苗年节、鼓藏节、招龙节等重大传统节日活动,使村民在参加活动过程中,可以对自身的行为规范进行整合,对家族亲情和记忆进行梳理,还可提升村落凝聚力。苗族文化中承载的尊敬老人、热情好客等伦理精神、村落的集体精神和爱护自然的天人合一思想通过举行传统节日活动得到了无形的有效传承[7]。但是,当下各种文化思想通过日益普及的现代教育和大众传媒等现代化信息渠道传播到乡村,随着村民在社会交流与流动中与现代文明广泛接触,传统的文化意识和价值观念不断发生着改变。以农业社会为条件、传统观念体系为意义支柱的节日,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社会的转型,必然从形式到内容,从特点到性质都要发生改变[3]。从文化涵化理论分析来看,汉文化的强势介入与苗族文化交融,因而造成节日文化的逐渐失落和替代。
(二)农耕文化的变迁特征分析
在农耕文化变迁过程中,控拜村民对传统农耕文化的参与度在降低,传统农耕技术所承载的农耕文化正逐渐衰落,农耕文化凝结着历史的记忆,反映着文明的进步,包含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文化精髓。控拜村的银饰锻造技艺是控拜苗族的族群记忆,记录着控拜人的物质与精神世界,蕴涵着苗族图腾崇拜、宗教巫术、历史迁徙、民俗生活等方面的文化记忆,这些传统文化得以延续下来还是以农耕文化为基础的。面对村民的生计模式日渐走向银饰加工等多元模式,村里近200亩田地无人耕种,农耕技艺传承式微,农耕文化岌岌可危;年轻一代脱离控拜土地又难以融入城市生活,这不仅会导致村落经济发展不可持续,还会导致控拜村传统文化逐渐衰亡[8]。
(三)建筑文化的变迁特征分析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村民的生存条件日趋改善,对自然环境的依赖性正日益减弱,反映在部分民居建筑上,砖木混筑和砖瓦结构的房屋逐渐增多,与此相应的构筑技术也不断发展。但不论其材料、技术如何变化,苗族民居的体量特征、造型特征并无明显的变化,可见影响苗族建筑形态的因素不仅有外在的,更有深入持久的内在因素,这就是苗族人民在长期营造过程中形成的人与自然,建筑与自然有机结合的观念。绝大部分受访村民都有意愿选择居住砖木混合结构的新型民居,其既能保证传统木吊脚楼的舒适度,又能增加安全性。
苗族人由于居安思危的心理和高度的防卫意识,起初民居选址在地势险要的山腰,而现在村民的宅基地选择逐渐多元化,大多依然选择在半山腰,也有新民居选址在河谷地带或公路两旁。随着建筑材料的更新及营造技术的提升,部分传统建筑材料被逐渐替代,新民居在建造时逐渐演变为砖混结构加传统穿斗式吊脚楼的新型改良木楼。传统民居在选料中体现出的“就地取材”,多数传统材料在物流通畅的今天被性能更好的材料取代。如青瓦屋顶替代了杉树皮屋顶,玻璃窗替代了木窗和美人靠等。
三、苗族村落传统文化保护的建议
(一)尊重变迁的必然性
文化变迁作为人类社会的一种普遍现象,由客观和主观两个方面原因所引起。从客观方面讲,不同文化系统之间因接触而产生的相互影响,文化系统内部的发明创造以及文化自身的进化、都可导致文化借用、融合、同化等结果;从主观方面讲,文化系统内部出现发明、发现,一方面是因为人们对发明创造活动本身的兴趣和爱好,更重要的是因物质和精神生活的需求而促成新技术、新事物的创新或发明[9]。文化内部的发明创造和文化因接触而出现的传播,都密切联系并深刻改变着人们的价值观念。在某种程度上,文化主体价值观念的变迁就是文化变迁的内核,价值观念的变化才真正是文化变迁的基本动力和心理基础,文化变迁的发生既有客观又有主观方面的原因,二者共同推动着文化的变迁[3]。
(二)保育传统文化精神价值
随着控拜村民生计模式的日益多元化,村民对村落和土地的依附关系逐渐减弱,在与于外来文化的碰撞、融合、变迁过程中,逐渐改变着原有的乡村文化形态。传统的苗族社会是与土地及农业生产紧密相关的,苗族社会具有很强的乡村性。控拜村民过去在村落中形成的环境观、生活观、生产观、道德观、审美观等将会被重塑,村落内的人们会遗忘原有的社会风俗、礼仪、节庆等,与之有关自然界的知识和实践的经验不再是控拜年轻一代传承的文化对象,传统的宗教信仰、口头传说和祭祀等集体性的重大活动会因为文化空间的变迁而不复存在。
教育是文化传承的根本途径。教育是一种文化进行传播的重要过程,人的生活之中处处是文化的体现,人的发展也是接受文化传递,适应文化变迁的过程,而文化变迁与教育变迁具有一致性。教育在文化传承中体现为,能够培养民族精神、文化认同感以及文化自豪感。在控拜小学平时的教学中,适当讲解村落的发展历史,苗族传统文化、风俗习惯等,能增加学生对自身文化的感知、自觉和认同,促使他们主动地认知本民族本村落的文化内涵。在村落文化变迁过程中,能保持本民族本村寨文化内核的稳定性和延续性,从而更好地保护和发展自身文化,也能更好地为美丽乡村建设增添特色和做出贡献。
控拜年轻一代对本村落文化是否认同是村落文化传承与保护的关键。培养在城里生长的年轻一代的村落情感,提升他们对本村落文化的认同感,弘扬村落文化精神价值,提高年轻村民的文化自信心与自豪感,控拜村落文化传承与保护才会后继有人。
(三)重视传统农耕文化传承
苗族村落和传统民居是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植根于传统农耕文化的深厚土壤之中,每一个苗族村落文化景观,都有着属于自己的一段特殊的发展历史[10]。这种发展历史经过长期的积累和沉淀,形成了独特的村落文化景观,并成了生活在其中的人们的集体记忆。这种集体记忆,增进了人们彼此间的情感,促进族群内部的认同与包容,还增进了每一个成员的历史认同感、自豪感和归属感。保护好传统民居和自然村落有益于传统农耕文化的传承。
注重农耕文化与传统节庆的衔接。苗族传统节日都起源于农耕时期,是自然法则与生活智慧的结晶,充分体现了苗族居民和谐发展的理念,是苗族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传统节日本身是一个相互关联、充满活力的生命机体,它既是苗族文化的集中体现,又是苗族文化传承的载体,更是滋养和培育苗族文化精神的重要方式。
四、结语
文化是一个民族繁衍生息的根基,是一个民族进步昌盛的精神内核,标志着民族发展过程中的历史选择与集体记忆,对人的心灵有着教化与陶冶的功能。文化变迁是人类文化的固有特性,它建立在人类文化的后天习得,并不断适应环境变化的基础之上。每一个苗族村落可因为社会相异、文化背景不同、所处的时代不同、面对的环境不同,文化变迁就千差万别,不可能呈现出整齐划一的局面。面对苗族村落文化,只有尊重文化变迁的必然性、尊重文化变迁原因的多样性,才能更好地传承、保护与发展苗族村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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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udy on the Protection of Miao’s Village Culture in the Background of Beautiful Rural Construction:A Case Study of Kongbai Village in Leishan County,Guizhou Province
SUN Yan-long, DAN Wen-hong
(School of Geography and Environmental Sciences,Guizhou Normal University,Guiyang,Guizhou 550001)
The traditional farming culture was attacked by the accelerating modernization and globalization fiercely and disruption crisis were found in its heritage and development.The authors tried to build the conception of cultural change based on the object of study in Kongbai,Leishan Miao village in Guizhou Province,describing and explaining the changes mechanism among village traditional culture of Miao nationality to research the process and features of cultural heritage and development in Miao Villages.By exploring the methods and strategy of Miao's traditional village culture heritage and development in the background of beautiful countryside construction,we should make more beneficial thinking and exploration on the better protecting heritage and promoting nationality villages culture in the process of beautiful countryside construction from now on.
cultural change;Miao village;village culture;protection measures
K890
A
1671-9743(2016)12-0020-04
2016-12-05
控拜社区对“团结精神”的探索和行动项目(GZ14-CDRC004)。
孙彦龙,1989年生,男,河南开封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乡村地理与农村发展;但文红,1967年生,女,贵州赤水人,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乡村地理与农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