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态下播音主持教育的适应与调整
2016-02-18张政法
■ 张政法
新生态下播音主持教育的适应与调整
■ 张政法
播音主持具有依附性、直接性、专业性。当下,媒介生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播音主持面临媒体功能弱化、结构需求削减、专业属性泛化、话语样态勃兴、专业价值解构等重大挑战。而播音主持教育却处于专业定位不准、核心竞争力模糊、方法缺乏的困惑之中,应当“变通适会”,立足于有声语言大众传播宽广的生存基点,做出调整:培养目标聚焦“善于传播”,系统设置重在“语言功力”,教学方法强调“真知真行”,学习模式注重主体的培养和主体性的涵育。培养有思想、有情怀、有办法、有品质的语言传播主体专门人才。
播音主持教育;培养目标;课程设置;教学方法;学习方法
谈播音主持生态与播音主持教育,如果想要研究对象更明确、研究目的更明晰,就必须先来正本清源。
播音,顾名思义是使用声音进行传播。在语言学那里,“声”与“音”的所指不同,“声”泛指自然界中一切声响;“音”往往特指“语音”,是人类发出的能指代一定意义的声音。那么,“播音”当然就是“有声语言”的大众传播了。在广播电视产生之初,播音泛指电台、电视台等电子媒体所进行的一切有关有声语言和副语言的信息传播活动。①而从事这一工作的专业人员被称为播音员。随着媒介的发展和节目形态的演进,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主持类节目大量出现。新闻播音和节目主持在节目样态和语言样态上差别越来越大,尤其是“主持人高于播音员”“播音是播,主持是说”等观点认同度渐高,随之而来的是专业内部产生分化,“播音委员会”“主持人委员会”并行存在、各自为政。于是,先是认识领域,继而是专业领域,再而是理论领域,“主持”从“播音”中分化出来,“主持人”与“播音员”并举,“播音”的概念扩而为“播音主持”,高等教育中的“播音系”也变成了“播音主持艺术学院”。名称的背后是现实,“播音员”“主持人”成了两个不同的岗位,“播音”“主持”也演化成两种不同的专业技能,在教学中也开始被分化进行。于是播音主持工作开始固化,而“播音”的既有领域也在一定程度上被窄化(播音现多指新闻播音,虽然纪录片、专题片、广告配音也是播音,但其从业者并不被称为播音员;主持则专指主持类节目中的专职语言传播工作)。在明确了这些情况以后,我们就可以观照当下的播音主持生态了。
一、播音主持的生存基础与基本特征
播音主持从功能上说是广播电视传播的一部分;从技术上看是电子音视频传播中的一个基本要素;从结构上讲是广播电视传播流程中的一个环节,并不独立存在。以电视为例,早期的中国电视,播音员并不出镜,直到1979年《新闻联播》才出现播音员图像。而1979年7月央视《观察与思考》才第一次在结尾字幕中使用“主持人”字眼。主持人真正在系列节目中发挥主导作用则是在1983年的《为您服务》。播音主持具有如下特点。
1.依附性。播音主持并不独立承担大众传播功能,是大众传播功能的具体实施行为;是广播电视音视频传播的一部分,以声音和形象作为传播符号参与传播活动;内在于传播流程之中,与策划、采访、编辑、技术等共同参与传播分工,是与受众直接接触的重要环节;受制于广播电视节目传播的设置和需要,其是否存在、如何传播因节目的设计和定位而变化。
2.中介性。主要体现在媒体本身的中介性。大众传媒本身就是民众之间、民众与社会、民众与政府之间的信息交流、文化交换、休闲娱乐的平台。播音主持作为其组成部分,分有这一属性和功能。
3.专业性。主要有三个层面:(1)规范性。大众传播的社会性,要求播音主持在语音、词汇、语法和语用层面,具有共同语的规范水准和传媒语言的专业水平。(2)技术性。无论是播音用声的清晰、圆润、持久、自如,还是“有稿播音锦上添花,无稿播音出口成章”的创作要求,都需要从业者具备相应的专业技能。(3)艺术性。播音既是语言传播的工作,也是语言传播的艺术。
二、播音主持生态的变化
当下,媒介生态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播音主持作为依附于广播电视传统媒体的一部分,不可能不受到冲击。
1.媒体功能弱化。电视地位显著下降,广播受到手机平台冲击;从中介功能的角度看,政府和民众间、民众与民众间已经实现“互联互通”,传统媒体不再是社会沟通交流的唯一中介,虽然权威性犹在,但传统媒体在议程设置上被互联网“牵着走”的情况越来越普遍。同时,自媒体平台遍地开花、影响日盛,个人正成为信息的源头和传播的主体。
2.结构需求削减。各种电视真人秀节目大量涌现,不少访谈类节目被取代,主持类节目不断减少。如《奔跑吧兄弟》等诸多户外真人秀节目,并不设置主持人;一些节目主持环节分量变轻,不再成为现场组织和节目串联的主导要素;如《中国新歌声》主持人只在打分环节发挥作用;一些节目不再使用专业主持人而改用与节目相关的艺人主持,如《我是歌手》《欢乐喜剧人》等;一些节目中的串场、衔接和组织直接由嘉宾完成,如《笑傲江湖》等。
3.专业属性泛化。在播音主持领域,一直就有“主持人不是教出来”的声音,所以新闻播音员多是科班出身;而主持人虽然总体上以科班为主,但来源相对多元。随着电视娱乐化趋势的加剧,主持人中非科班出身,尤其是非媒体人出身的比例也越来越大。这诚然说明全民语言素质和语言传播能力在提高,但也反映了媒体的专业属性、社会的文化取向、受众的接受心理发生了变化,播音主持专业属性泛化已是不争的事实。
4.话语样态勃兴。与广播电视播音主持相对削弱不同的是,有声语言大众传播凭借技术进步和人们传播愿望的激发,出现了越来越多新的样态。从早期的《大鹏嘚吧嘚》显示互联网脱口秀的影响力,到《晓说》《罗辑思维》引领一时风骚;从“全民阅读”“为你读诗”“配音秀”等掀起全民参与声音艺术的热潮,到各种层次的“网络直播”吸引网民眼球……有声语言大众传播的样态丰富而多样,其创新和萌生至今方兴未艾。
5.专业价值解构。与以上新变相连带的,是传统广播电视市场的萎缩、原有播音主持岗位需求的不振,是专业属性的泛化、技术门槛的降低,是娱乐性和关注度的畸重、艺术性的式微,这必将对在岗播音员主持人的未来发展和当下生存产生现实影响,对播音主持教育和播音主持专业学生的未来去向产生严重而深远的冲击。可以说,播音主持领域从功能、需求、结构等多个维度出现了对既有专业价值的解构,呼唤新生态下价值的重构和系统的重建。
三、播音主持教育的现状与困惑
一般来说,一线实践快于经验的总结,经验总结快于学术的研究,学术研究快于理论的建构,理论建构快于教育的调整。何况,我们正处在一个新技术迅猛发展、新样态层出不穷的时代,这种脱节和张裂必然加剧。
1.“测不准”的定位:“向应用看齐”与“总也跟不上”。播音主持是应用性很强的学科,对于此类专业,国家的方针是“向应用看齐”。于是,在“两课”必须保证、学分加以压缩、实践比重增加的要求下,学校常常会减少通识课及一些专业基础课。在很多学校,一些专业基础课,如文学类课程或合并或削减,语言类课程基本消失。同时,增加的专业实践环节,目标是培养能上手的熟练工,实际上由于专业老师本身在实践上的缺乏或滞后以及教学安排上的难度,学生在实践时往往缺少有效的引导和指导。需要明确的是,“熟练工”的“即产即用”,前提是工作本身岗位固定、目标明确、操作规范。但假若岗位不定、要求不断变化、更多地需要从业者的创意和内涵,那么,这个“熟练工”就成了一个焦点模糊的假目标。所以,长期以来,学校培养的播音主持学生,一线往往不认可、不需要,而学校则自我设置、自我塑造、刻板僵化,与一线反而相去愈远,导致一线更愿意要一些有特点、有积淀、适应性强的非专业学生,形成一种“越努力越背离”的怪现象。在变动加剧的当下,更是让播音主持教育“看花了眼”。
那么,在当下的生态中,“应用”指的是什么——是具体领域或岗位,指向特定工作,如广播电视播音主持、影视配音、婚礼司仪、商务主持等类别?要不要根据市场需要适时转型,或者在教学中再进一步细分?跟不上实践怎么办?找不到岗位还能做什么?还是回到有声语言大众传播的大类,指向整体能力?如此,一线能够接受学生与特定领域挂钩和磨合的缓冲期吗?社会制度性环境有这样的容许度和保障体系吗?
2.“焦点模糊”的核心竞争力:“标准水话”与“笨拙的思想”。播音主持的核心竞争力,当然是口语传播能力,但能力的主要内涵和核心标准是相对且不断变化的。如果说“声形俱佳”是基点,在满足语音规范、声音优美、形象上镜等“硬件”条件后,文化涵养、思想深度、情感性格、传播能力等“软件”要素就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因此,“声形”在“俱佳”或不被看重的情况下,其重要性下降,核心竞争力让位于思想、能力等软件;而在思想、能力等软件相当的情况下,“声形俱佳”当然有其相对的优越性。
在播音主持教学实践中,成功的教学常常能培养出“能说”的学生,相对于“晕镜头”“怵话筒”的人来说,这当然是专业优势。但只注重“怎么说”,忽略了“说什么”“为什么说”;只重复说话的经验,而忽略了其中的思想,最终产生的不是智慧,只有闲谈。其表现往往是:能说水话、不过脑子;善于重复、没有思想;盯着成名、缺少情怀。当然,生活中心里有、说不出或说不好的“暖水瓶”也大有人在,“笨拙的思想”同样缺乏吸引力。
显然,通过自然选择的方式寻找有内涵又有表现力的人才是缺乏效率的,有目的、大规模培养是现代教育的特点和优势。无法回避的是,思想修养、素质能力的涵育和培养又过于模糊而不易量化、难以精准落实,要么被笼统地以课程替代,要么被有意地加以回避。但无论如何,在专业属性泛化、专业价值解构的情况下,回到语言背后的深层结构,培养内外统一、言为心声,具备持续性、变通性、典范性的专门人才,是播音主持教育的生存之道,也是其教育教学的难点所在。
3.“神秘朦胧”的方法:“不知所以”与“语感通悟”。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学播音主持又从事了本专业的学生,常常会觉得所学与实践挂不上勾,常常觉得是通过个人的努力和领悟才得以胜任工作;而学播音主持转了行的学生,恰恰觉得从播音主持学习中学到了很多,播音主持学习照样能有益于其他行业实践。这一方面充分说明在播音主持的学习中是有方法、有规律的,可以由此及彼、举一反三;另一方面说明这种方法并没有被明确发掘出来,成为能够被准确把握并“一以贯之”的指导性原则。
张颂先生提出了语感通悟,他认为“语言通悟是一种通感中的悟性,表现为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由于在某一样式、某一样态中的深刻感悟,使语言的悟性得以生发、飞跃,使之对相关样式、相近样态产生通感,并以这悟性为轴心,辐射到更多的样式、更多的样态中去,并使语感通悟升华、染上个人审美特色,带出个性发展的光环。因此,语感通悟具有凝聚力、生发力、辐射力、升华力”②。那么,这种“通悟”怎么产生、怎么获得呢?相对于一些成熟学科中比较明确的学习或研究方法,播音主持的基本方法是什么?要不要改变以往“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的神秘朦胧的口传心授、靠机械重复缓慢提高的落后学习模式,寻找其“内省—观察—体验—思考—感性表达—灵活驾驭”的学习与创作道路呢?以传授和习熟方法来引领播音教学,从而更好地适应新生态对有声语言大众传播人才更加丰富多元的需求呢?
四、播音主持教育的适应与调整
1.培养目标,聚焦“善于传播”。任何事情,上升到专业的层面,很难做到“不学而能”,而往往是“术业有专攻”。相对于非传媒类人才、传媒类其他领域的专门人才,播音主持专业学生的优势应该是在有声语言领域更“善于传播”。当然,这一“善于传播”不只是满足广播电视一线当下、即时的需求,而是培养从理念观念到具体实践上都能够及时适应媒体快速变化的现状,善于创造性地参与媒介形式演进和传播形态创新,完成公共媒体和自媒体相关有声语言大众传播工作的专门人才。在媒介形式上,要跳出广播电视,立足于全媒体;在话语样态上,要能够适应多种样态,尤其是参与话语样态的创新;在专业水准上,不是勉为其难,更不是泯然众人,而是快速适应、熟练使用、文质兼备、创造典范。
2.系统设置,重在“语言功力”。在培养计划设置和教学内容安排上,要抓住语言传播的深层规律和专业学习的关键。当前的教学安排,往往把新闻播音、综艺主持、访谈评论、影视配音、体育解说等作为学生专业学习的目的;实际上,这些是大众传媒的特定语境和特定语体,是传播能力的具体履践与体现。这些话语样态背后的创作规律和传播能力才是学生学习、练习的最终目的。“语言是一种功力。语言功力包括观察力、理解力、思辨力、感受力、表现力、调控力、鉴赏力。语言主体的创作觉悟、语言主体的创作态度、科学的创作观念、正确的创作道理、用气发声、吐字归音、思想感情的运动状态、思想感情的表现方法、语言表达的基本规律、艺术个性的风格特点……都汇聚其中,概莫能外。”③可以说,只注重“出口”的环节,不把重心放在语言功力的煅铸上,学生学到的只不过是“花架子”,往往与实践对接不上,即便一时对接上了,也行而不远。这就要求在课程设置尤其是内容安排和教学目标上,进行重新定位。
3.教学方法,强调“真知真行”。在播音主持教学中,要贯彻“知行合一”,更要做到“真知真行”。在学习的过程中,播音主持教学的确是一个实践性和操作性极强的专业,在这个层面上可以说是一个重“行”的专业。其实不然,以练声为例。练声虽然有助于磨练意志、锻造声音,但是如果缺乏目的和方法、盲目地机械重复,不但效率低下,还会弱化学生的独立性和创造性。那么,让学生明确声音控制的原理、了解自身发音器官及其性能、懂得练声的针对性和目的性,以相应的理论知识为指导,比盲目练习更重要。
在传播信息时,播音主持看似是“知”的获取与传播的过程。但是,学生往往局限在对稿件的理解和处理上,而缺乏对其所关联的深层信息以及传播目的的有效把握,从而处于一种“见字出声”的“无知”状态中。应以“行”来改变这一情况,可考虑增加方法课,如语言学、社会学、传播学等相关方法的讲授和应用,增加具有完整性和专业性的创意或创作课,引入社会调查的方法和学术研究的模式,在教学中探索课题制或项目制,把一个问题或一个创意做深、做透、做全、做成、做好、做长。例如,让学生针对某一社会热点、某一重大事件、某一政策机制,以科学研究、深度报道的方式,锤炼自己的思辨力、调查力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或者结合某一综艺节目将特定定位、特定选题的一期节目以个性化、创造性的方式模拟主持,以练习自己的创意能力、策划能力、表现力和驾驭舞台的能力。
4.学习模式,注重主体的培养和主体性的涵育。学习模式应升级换代。作为艺术类专业,老师对学生的指导要远远多于普通类专业,相当数量的学生缺乏对社会、行业、专业的了解,缺乏对学习生活和职业生涯的规划,茫然、被动、单一,被社会裹挟着走、被老师推着走、被稿子和编导牵着走,不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不会用自己的心灵感受世界、不会用自己的方式表现世界,因而常常被讥笑为“不会说人话”“没有个性”。其实,个性化不过是发现自我、确立自我,找到个体与大众传播的结合点。所以,播音主持教育当务之急是回到“人”的教育的起点上去、回到“主体”培育的教育理念上去。以培养丰富、多元、立体、开放的语言传播主体和涵育传播主体独立、能动、创造的主体性为旨规,改革教学模式。
播音主持要能够发现事物的根本属性、深层结构和内在关联,回到教育的本质和专业的核心规律上去。面对新生态既要“变通适会”,也要“凭情以会通,负气以适变”④,立足于有声语言大众传播宽广的生存基点,以主体的培养和主体性的涵育为旨规,让思想和方法始终贯穿于教育之中,培养有思想、有情怀、有办法、有品质的语言传播专门人才。
注释:
① 狭义的“副语言”指诸如叹气、喘气、笑声、拖音等非直接表意和具备语法规则的有声现象。广义的“副语言”则除了以上所说,还包括与话语同时或单独使用的手势、身势、表情、对话空间、服饰与化妆等表达要素。
② 张颂:《播音语言通论:危机与对策》(第三版),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111页。
③ 张颂:《语言启蒙行动宣言》,《现代传播》,2001年第6期。
④ 刘勰著、周振甫注:《文心雕龙注释》,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331页。
(作者系中国传媒大学文法学部教授)
【责任编辑:刘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