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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强盗新娘》中的死亡叙事

2016-02-18杜洪晴

关键词:玛格丽特

杜洪晴

(徐州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 江苏徐州 221008)



论《强盗新娘》中的死亡叙事

杜洪晴

(徐州工程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徐州221008)

【摘要】阿特伍德的小说《强盗新娘》围绕3位女性——托尼、查丽丝、洛兹与“妖女”泽尼亚间的生死纠葛,通过死亡意象、死亡氛围、死亡本能等手法展开死亡叙事。阿特伍德旨在通过这部小说让女性通过体验、感受死亡,获得死者的启示,帮助她们解开关于生死、两性、自我价值的秘密,完善自我体认,找回失落的自我,表达了作者强烈的女性思想和生命意识。

【关键词】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强盗新娘》;死亡叙事

加拿大文学女皇玛格丽特·阿特伍德一直是国内外文学界研究的焦点人物,其创作主要涵盖了民族、女性和生态3大主题,而这3个主题又被一个中心主题——“生存”统一起来。事实上,阿特伍德对于生存的关注来源于对死亡的思考。阿特伍德一直对死亡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其作品明显具有一种“向下行的冲动”,即向死的冲动,而生与死的轮回反复也是阿特伍德小说中反复探讨的主题。遗憾的是,国内很少有学者关注阿特伍德小说中的死亡叙事,这方面的深入研究也为数甚少,且大都围绕小说中“潜入地下”主题、“水淹”或“溺水”意象、灵魂“附体”展开讨论。阿特伍德的第八部小说《强盗新娘》聚焦于3位女性——托尼、查丽丝、洛兹与“妖女”泽尼亚之间的恩怨纠葛和生死“战争”。小说虽然由3位女性不同的叙述视角编织而成,却围绕泽尼亚死亡——回归这一线索展开,其间充斥着大量的死亡意象,弥漫着浓厚的死亡氛围,呈现出清晰的死亡图景,展现了几位女性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死亡本能。3位女性通过经历、体验、思考死亡,最终了解了生命的真谛,实现了心灵的成长和精神的蜕变。通过“死亡叙事”,阿特伍德表达了对女性生存困境的忧虑和对两性关系不和谐的思考,无形中彰显了女性主义理想,表达了强烈的女性意识和生命意识。

一、死亡意象

《强盗新娘》中随处可见各种死亡意象,如冥河、梦魇、自杀、附身等等。首先,不难发现小说中充斥着大量的冥河意象,3位女性都不同程度地将河流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查丽丝每天坐渡船去上班,总是想到冥河:“她想,或许人不会通过隧道进入光中。也许是只船,如古人所说。你自己付旅费,穿行而过,喝遗忘河的水,然后得到重生。”[1]61之后,查丽丝在托克斯克见证了泽尼亚的复活回归:“泽尼亚成功地回来了,穿过那条河;她现在在这里,以肉体形式,从查丽丝身上夺走一大块,吸进自己的身体。”[1]77这里查丽丝把泽尼亚的回归视为死者跨越冥河实现重生。托尼认为历史中有许多河流,因为跨过了它们,世界得以改变,正如凯撒跨过了卢比孔河,踏着将士们的鲜血征服了罗马。洛兹则借由河这一灵感,用各种河流的名字为自己的新口红产品命名,而其中“热辣棕色,带着阴暗浑浊的克制”[1]115,用“冥河”命名再合适不过了,而正当洛兹思考着冥河时,泽尼亚幽灵似的出现在她面前,象征着死者涉水而来,死而复活了。可见,3位女性的生活都笼罩在冥河的无形阴影中,而从冥河涉水重生的泽尼亚,带着地府的阴暗气息,让她们时刻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泽尼亚也带来了从死者那里获得的“秘密”,来警示她们关于生死、两性、自我价值的奥秘。同时,作为冥府的使者,泽尼亚让她们在冥河这面镜子中,直面生活的本质,使她们重新认识自我、接受自我,以摆脱困扰她们的精神梦魇。

在《强盗新娘》中,梦境的反复重现往往成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关键,也是3位女性体验死亡、找寻自我的又一重要意象。“文学梦的意义是叙述内容之外的意义,它指向该梦之外,是更深层次的意义,不是梦境所直接表达的意思。”[2]1353位女性多次进入梦中世界,深入自己的潜意识,体验死亡的原始冲动,寻觅失落的自我。在第五章开始,泽尼亚的“复活”使3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恐惧,她们分别陷入了诡异的梦境。托尼梦见母亲高举鸡蛋,对她悲恸地说:“可怜的东西,可怜的东西。”[1]451紧接着,整个房子着火了。泽尼亚出现了,带走了韦斯特。这里,“‘死者’借助梦的面孔显示出真相。”[3]36死去的母亲用鸡蛋寓指托尼,外表看似坚强,却内心脆弱。梦见房子着火则折射出托尼所感到的巨大压力和危机感,而她真正害怕的是再次失去韦斯特。查丽丝则梦见自己附身到泽尼亚身上:“她像戴手套那样滑进她里面,好像她是件肉体的衣服,然后用她的眼睛看出去。她看到的是她自己,在镜子里,有能力的自己。”[1]453对查丽丝来说,泽尼亚就像潜伏在她体内的另一个黑暗自我——卡伦。通过附身于泽尼亚,卡伦得以重生并拥有了毁灭一切的庞大力量。而洛兹在梦中艰难地穿越森林、雪地、庭院、楼梯,来到浴室门口,此时泽尼亚却幻化成了一个男人,阻止她进去找密奇。梦境中的情景正是洛兹想象的《强盗新娘》故事的再现。泽尼亚正是潜伏在森林中、专门吞噬男人的强盗新娘。

此外,自杀意象的反复出现也是3位女性面对死亡威胁和影响的直接反映。泽尼亚的欺骗和爱人的背叛使3人都一度产生自杀的念头:托尼拿起父亲的手枪想结束生命;查丽丝分裂成了复仇的卡伦强迫自己割腕自杀;洛兹则自暴自弃地吞服安眠药差点丧命。泽尼亚的一再伤害和挑衅也经常使3人产生自我分裂,被另一个自我附身,体验到不同形式的死亡。托尼经常幻想变成尼托,野蛮人的女王;查丽丝被邪恶的卡伦附体了,甚至幻想泽尼亚侵占了她的身体;洛兹天主教徒和犹太后裔的双重身份也让她产生身份的困扰,经常想象自己变成童话里邪恶的皇后,每天对着魔镜,向泽尼亚发出诅咒。“从超自然因素层面上来讲,这是一种徘徊在生死界限上的鬼魅幽灵等现象。但是在心理学层面上那是自我和怪异的他者之间界限的突破。”[4]8实际上,3位女性都在泽尼亚身上投射自己的影子。泽尼亚正是她们内心的另一个黑暗自我,是与自我相对立的他者,被她们强烈地排斥和压抑,却使她们得以发泄出长久以来压抑于心的不满、愤怒、仇恨等负面情绪。通过自我分裂、灵魂附身等形式,3位女性都体验到了死亡的阴影和力量,但也得以获得发掘真实自我、重塑主体身份的机会。

二、死亡氛围

阿特伍德在小说中营造出一种阴郁恐怖的死亡氛围,从小说的章节名即可以看出她的巧妙用意,而泽尼亚死亡—复活—死亡的生存状态也为小说笼罩上一层神秘的死亡色彩。

第一章“托克斯克”以泽尼亚的“复活”为线索展开。托克斯克意为死亡之地,这家餐馆嘈杂肮脏的环境、穿着怪异的服务员、破败阴郁的装饰,都会让人想起黑暗的冥府,而3位女性在这里共同见证了泽尼亚的回归更是颇具象征意义。托尔斯克就像是通往冥府的大门,泽尼亚正是跨过那道门槛重返人间的。接下来的3章在3位女性既平行又交叉的3条叙事线索中展开,通过3人叙述视角的不断转换,把她们对泽尼亚的所见、所忆、所想娓娓道来,将“死神”泽尼亚的形象展现得逼真而有层次感,也使她们受其迫害的故事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第二章“黑瓷器”围绕托尼与泽尼亚的故事展开。托尼在一次“黑色”派对上认识了泽尼亚。泽尼亚将整个屋子和所有的家具、电器都涂成黑色,以报复要赶走她的房东。泽尼亚在黑暗中缓缓亮相:“她的脸和手和躯干在那些菊花之间,漂浮在黑暗中,好像不具形体,没有腿……托尼觉得自己被往回吸,被推向瓷漆墙的黑暗。”[1]143泽尼亚的出场显然像一个来自冥府的鬼魅,漂浮在祭奠死人的菊花上,无形无体,放射出吸人魂魄的黑暗能量,让托尼无法招架:“卢比孔之战!死亡已经铸成……她记得一种感觉,失去根基的感觉,被卷进某种强烈的洪流。”[1]147托尼之后的生活确实被泽尼亚搅乱了。韦斯特被泽尼亚木偶似地拐走了,玩腻了,又丢给了托尼,而韦斯特的屡次背叛令托尼伤心欲绝,差点自杀。

第三章“鼬鼠之夜”讲述了查丽丝和泽尼亚的恩怨纠葛。泽尼亚谎称得了癌症,请求查丽丝救助:“这个女人很高,瘦得像片剃须刀……每根肋骨像是被雕刻出来那样高高凸起,肋骨下面一根暗色线条……她的皮肤像蘑菇一样白,周围闪着暗淡的磷光,犹如坏肉上的光泽。”[1]245泽尼亚面容枯槁,像一个将死之人,激起了查丽丝的同情而好心地收留、救治她。然而,泽尼亚却像一只巨大的鼬鼠,悄无声息地偷走了查丽丝辛苦经营的幸福果实。泽尼亚拐走了比利,杀死了查丽丝喂养的鸡,像死神过境般摧毁了一切,差点将查丽丝引向死亡之境。

在第四章“强盗新娘”中,洛兹与泽尼亚之间也上演了一出好心的撒玛利亚人救助盗贼被其恩将仇报的故事。洛兹一直以来对父亲来历不明的财富耿耿于怀,更为自己的新贵身份自卑不已。洛兹从泽尼亚口中得知父亲曾在战时救助过她一家。父亲的“英雄”事迹帮助她重塑了贵族身份,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她不顾泽尼亚之前的恶行,让她加入自己的公司,不料却是引狼入室。泽尼亚不久俘获了密奇,还拐走了公司巨款,后来又装死摆脱密奇,使其绝望自杀。洛兹的双胞胎女儿坚持认为童话中所有的主角必须是女性,因此,吃掉无数少女的强盗新郎变成了专门食男人的强盗新娘。泽尼亚就是那个强盗新娘,“埋伏在黑森林的府邸,狩猎无辜迷人的少年人,在她的大锅里置之于死地。”[1]334这里也恰恰呼应了小说的题目和主题。

在第五章“托克斯克”,3人又返回饭店,分别讲述与泽尼亚当面对质,从妄想将其杀死、到克服杀人动机、最后成功抵制住泽尼亚的威胁和考验的情形。紧接着3人在泽尼亚的旅馆共同见证了她的最终死亡,查丽丝之前的预言变成了现实。而3人与泽尼亚的恩恩怨怨都随着她的死亡而冰释了,对她的感情也由憎恶和仇恨变为感激和祝福。

可见,小说的整个基调是阴郁的黑色——死亡的颜色,而每一章都有大量描写死亡的笔墨。泽尼亚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让3位女性回忆、体验、感受到死亡,使她们的生活笼罩在死亡的氛围中,久久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从而展现出她们在死亡中挣扎求生存、苦苦寻觅自我的心路历程。

三、死亡本能

弗洛伊德认为,“本能是有机体生命中固有的一种恢复原初状态的冲动”[5]84。他将本能分为两种:生命本能和死亡本能。“生命向寂灭状态的回归,却是它的本质和目标所在,是生命的内在本能,即死亡本能。……食色本能即生命本能,亦即最广义的性本能。”[5]84生命本能是建设性的,导致新生命的诞生;死亡本能则是破坏性的,表现为向外部扩展的攻击和侵略,甚至导致自杀[6]55。在《强盗新娘》中,死亡本能在几位女性身上都有所体现,而在泽尼亚身上体现得最为明显。泽尼亚像美杜莎一样疯狂而阴暗,又似怪异恐怖、时隐时现的鬼魅,不时侵扰着3位女性的生活。在她假死后,托尼时常回想起她的葬礼,不相信她真的死了。查丽丝则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她认为泽尼亚只是在冥间的隧道里“迷失了,找不到光了”[1]56,迟早会再回来。洛兹时常梦到泽尼亚,觉得她的鬼魂充斥了整个办公大楼:“泽尼亚还在,就在这座楼里,这个房间里;她燃烧着的破碎的灵魂碎片像白蚁一样爬满老朽的木制品,从里面向外侵蚀。”[1]109对男人来说,泽尼亚是魅惑的迷药,饮之则无法自拔;又像毒药,散发着有毒的气体,侵蚀人的身体和灵魂。在泽尼亚面前,韦斯特就像一个被催眠的傀儡,被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她抛弃后,就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支离破碎的躯壳。比利被泽尼亚魅惑得神魂颠倒,像一只被刺激的雄猫,只想着性发泄,甚至抛弃了怀孕的查丽丝。而被泽尼亚抛弃的密奇像被掏空的破麻袋,萎靡不振,最后投河自杀。可见,泽尼亚就是死神的化身,拥有毁灭性的力量,辐射出黑暗的死亡阴影,所到之处,破坏了无数家庭,偷走了男人的灵魂,摧毁了女人的意志,将他们引入死亡的深渊。

在小说中,3位女性恣意想象,将泽尼亚描述成怪异可怕的鬼怪,叫她“女妖精”、“别比伦大淫妇”、“强盗新娘”,极尽夸张和贬损。这恰恰反映出她们潜意识中那些隐藏的、被压抑的死亡本能,也暴露出她们对自身存在的危机感和焦虑感,而3人也都不同程度上经历、体验、思考过死亡,折射出她们身上潜藏的死亡本能。托尼是战争学博士,总是从战略的角度分析问题。她把自己的家视为抵御敌人的堡垒,把办公室男同事的交谈想象成宫廷密谋,甚至连电视节目也让她想到死亡的同义词:“你被烤了,你被烧了,你已经没有用了,你成了牛排,你死定了。”[1]44在她眼里,战争意味着死亡,会导致流血、尸体、瘟疫、饥饿。她是这样描述战争的毁灭后果的:“对权力的欲望会占上风,数千人会毫无必要地死去,尸体将要腐烂,女人和孩子将会死去,瘟疫将会肆虐,饥饿将横扫整个国家……”[1]35托尼“脑中常点缀着漂浮的尸体……每天都寻思着她的纸上战争和大量流血”[1]149, 而她自己的生活也跟战争有着不解之缘。她是一个战争婴儿,父母因战争结识,后因意外怀孕,勉强结婚。两人婚后整天是无休止的争吵,其场面常让托尼想象有一个强悍野蛮的孪生姐姐“尼托”在战场上的呐喊厮杀。母亲最终与人私奔,不久就溺水身亡,父亲没有多久也开枪自杀。之后,托尼一直保存着母亲的骨灰和父亲的枪。在被泽尼亚夺夫后,她曾想效仿父亲,开枪自杀。泽尼亚的回归,激起了她战斗的勇气,她低语到,“泽尼亚,你将成为历史。你死定了。”[1]46这一宣战的口号再次把托尼卷入了与泽尼亚的“战争”漩涡中。她单枪匹马地闯入泽尼亚的酒店,拿着父亲的枪,准备向泽尼亚复仇。但面对泽尼亚的百般刺激,理智占据上风,托尼最终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查丽丝原名叫卡伦,在她未出生时,父亲就战死了,神经过敏的母亲经常歇斯底里地发作,使她饱受皮肉之苦。在乡下与外婆独处的一段日子是她最美好的童年时光。外婆亲近自然,富有生活智慧,具有白色的治愈之光,笃信内心的洁净,正如象征生命的“大地之母”。卡伦从外婆身上学到了如何通过冥想净化内心,集聚正能量。然而,母亲和外婆不久相继病死了。卡伦被维阿姨收养后不久便被姨夫强奸了。她感到:“从正中间把她撕成了两半,于是她的皮肤像茧一样张开,查丽丝从里面分了出来”[1]294。 从此,卡伦变成了干净慈爱的查丽丝(charity)获得了重生,而肮脏邪恶的卡伦则被沉入安大略湖底。然而,泽尼亚的出现和比利的背叛又唤醒了沉睡湖底的卡伦,她附身在查丽丝身上,和她争夺身体,差点杀死了查丽丝。之后,泽尼亚“复活”,查丽丝一度变成了卡伦,想杀死泽尼亚。此外,查丽丝有一种神秘的超自然能力,对死亡有自己的独特见解:“死只是一个阶段。它是一种状态,一个过渡,哦,是个必须学习的经历……学到——下次可以更快一点。重建光明。”[1]55她想象在地下世界:“有的人没能走到有光的地方……他们迷失了,在隧道里。”[1]56在泽尼亚假死后,她认为泽尼亚只是迷失在了隧道里,迟早会现身:“泽尼亚不在那个罐子里,也不在日光之下。泽尼亚被释放了,释放在空气中却被束缚在外观世界中……”[1]57她甚至想象着泽尼亚会出现在她家门口,要求进门,继而附身在她身上获得重生。在泽尼亚“复活”后,查丽丝曾经多次预见到泽尼亚从高高的建筑物上坠落而死的情景,而预言最终成为了现实。泽尼亚最后从旅馆的阳台摔下,离奇而死,是自杀或他杀,无人知晓。

洛兹原名叫罗莎琳达,父亲是犹太人,因战争常年在外奔波,母亲是天主教徒,独立经营着一家公寓。父亲在战争中大发死人财。洛兹从父亲朋友那里听到的有关父亲的故事,都充斥着命悬一线的生死经历和神秘色彩。当她听到大批犹太人在战争中被推入炉灶中烧死,“她想象自己的整个身体变成了灯罩,里面放个电灯泡,光从她的眼睛、鼻孔、耳朵和嘴巴里射出来。”[1]379她开始质疑上帝的权威,思索死亡的缘由:“上帝为什么允许这些发生?”[1]380从此,她迷恋上读侦探和惊悚小说,因为“她喜欢的是每个死亡都有原因,一次也只有一个凶手,事情到最后总会水落石出,凶手总会被抓住”[1]380。 之后,财富改变了罗莎琳达的命运,她改名为洛兹,进入犹太学校。但她常感到自己是一个“半人”,对自己的新贵身份自卑不已。父母死后,洛兹执掌了父亲的企业,成了叱咤风云的女强人。她有帅气的丈夫和可爱的儿女,生活看似风光无限。然而,泽尼亚的到来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美梦。丈夫密奇根本不爱她,娶她只是因为她的钱。之后,密奇与泽尼亚私奔,又被其抛弃,投河自杀了。洛兹的生活彻底崩塌了,她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几乎丧命。泽尼亚回归后,洛兹与其当面对峙,被其拿儿子的安危相威胁,洛兹愤怒地丧失了理智,几乎要将泽尼亚杀死。

可见,3位女性内心都盘踞着一种死亡本能。她们一直对另一半无限度地迁就和顺从,导致在两性关系中处于被动地位,逐渐丧失了自我。“死神”泽尼亚的到来,激发了她们长期隐藏的死亡本能。在其驱使下,她们或尝试自杀,或体验自我分裂和附身,或诉诸于报复毁灭,或思考死亡。最终,她们自身的生命本能占据了上风,托尼对韦斯特的爱使她像母亲一样照顾、保护他,查丽丝对女儿的爱使她慢慢忘记比利,也摆脱了没有给女儿父亲的歉疚心理;洛兹在双胞胎女儿和儿子的鼓励下,逐渐走出了丧夫的阴影,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最后,她们也能坦然面对泽尼亚的死亡,甚至对泽尼亚抱有感激之情。洛兹感到:“奇怪极了,是感激,感激什么?谁知道?但她就是那么觉得。”[1]5353人选择在11月——“死亡之月,回归之月”[1]532将泽尼亚的骨灰撒入河中。然而,泽尼亚的骨灰盒却自己裂开了。查丽丝祝福到:“这是她延续下去的象征,泽尼亚现在自由了,有了重生的机会,也许下一次她会更幸运。”[1]537而托尼不得不承认“泽尼亚死了,虽然她还有许多其他的特点,但她也是勇敢的。”[1]537托尼甚至在心里默想:“她和我们有相像的时候吗?……我们和她有相像的时候吗?”[1]538

结语

阿特伍德对死亡的关注由来已久,这与其早年与死相关的个人经历、加拿大残酷的自然环境和社会氛围,以及其早年对童话和神话故事中的“死亡母题”的关注,对西方古典文学作品的阅读经验都不无关系,以至于她能将死亡叙事自如灵活地贯通至日后的文学创作中。阿特伍德2003年出版了文学讲演集《与死者协商》,其中引用和阐释了大量包含死亡叙事的文学作品,分析了死亡、作家、写作之间的关系,更直接地表达了她对死亡的极大关注。阿特伍德认为:“所有的作家都向死者学习。只要你继续写作,就会继续探索前辈作家的作品,也会感觉被他们评判,感觉必须向他们负责。但你不只向作家学习,更可以向各种形式的祖先学习。”[7]127在阿特伍德看来,写作赋予了她与死者对话的机会,从而能将死者的秘密带回人间。

在阿特伍德笔下,死亡不仅是作品的重要主题,也具有深远的意蕴,更是女性实现人生大逆袭的生存策略和完成自我救赎的生存方式。阿特伍德的许多小说,都通过死亡叙事来展现女性在社会中的生存困境、自我追求和身份归属。从其早期创作的《可以吃的女人》、《浮现》,到晚近的《神谕女士》、《别名格雷斯》、《盲刺客》、《帕涅罗帕记》等作品,几乎每部小说都充斥着大量死亡原型和死亡意象,存在着不同形式的死亡叙事和死亡主题,如《浮现》中女主人公潜入水底看见了死者幻象后的疯癫与“重生”,《别名格雷斯》中的女囚格雷斯身上所发生的鬼魂附体事件,《盲刺客》中的死者托梦艾丽丝帮其完成回忆录等。在《强盗新娘》中,3位女性在现实困境的压迫下,内心都盘踞着死亡冲动与纠结,但最终都通过感受死亡、思考死亡,获得了“死神”泽尼亚的启示,了解了关于生死、两性、自我价值的秘密,打开了心结,消除了与家人的隔阂,学会了如何在困境中成长,最终摆脱了受害者身份,找回了完整的自我。小说结尾处,3人聚在一起讲述泽尼亚的故事。她们对泽尼亚心存感激,因为她教会她们认清两性关系中的不平等地位,认识到自己的弱点,克服了心理障碍,从而能更积极地开始新的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们都获得了新生。阿特伍德通过小说告诉我们:“女性的自我救赎、自我更新无需男性的启蒙,也无需神的施洗,应该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通过痛苦修炼,在生死临界点获得一刹那的顿悟,从而走向成熟和新生。”[8]140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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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佴康. 论阿特伍德作品中的冥河意象[J]. 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1):137-140.

On the Death Narrative inTheRobberBride

DU Hong-q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Xu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Xuzhou 221008, Jiangsu, China)

Abstract:Atwood’s The Robber Bride focuses on the death “war” between the three women Tony, Charis, Roz, and a “syren” woman-Zenia, and unfolds death narrative through death image, death atmosphere, death instinct, etc. Atwood aims to let women get revelation from the dead by experiencing death and help them unlock the secrets about life and death, gender relationship and self-worth, so as to improve their self-awareness and find their lost identity. Hence, the novel expresses the author’s strong feminist thought and life consciousness.

Key words:Margaret Atwood; The Robber Bride; Death Narrative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2-4860(2015)06-0053-05

基金项目: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 女性视阈下阿特伍德小说中的死亡叙事策略研究(2015SJD468)。

作者简介:杜洪晴(1981—),女,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加拿大文学。

收稿日期:2015-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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