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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越北冰洋郭川东北航道创纪录航行

2016-02-17江泳涛

户外探险 2016年2期
关键词:郭川北冰洋帆船

江泳涛

提名:郭川  北冰洋东北航道的创纪录航行

提名理由:2015年9月3日,俄罗斯摩尔曼斯克以北,科拉湾口,UTC世界标准时间13点41分,船长郭川带领五名国际船员驾驶橘红色的中国·青岛号三体大帆船冲过了世界帆船速度纪录委员会指定的出发线。人类首次挑战东北航道帆船速度纪录的航行正式启航。15日,经过12天的航行,帆船成功和白令海峡的边防站建立了无线电联系,要求他们记录下中国·青岛号航行的所有信息。船员们出发后第一次看见陆地,杰日尼奥夫角和拉特曼诺夫岛清晰可见。UTC时间16时48分24秒,中国·青岛号通过了杰日尼奥夫角灯塔向东五海里的延长线,从北冰洋进入到了太平洋白令海,航行共计3000海里,成功地穿越北冰洋,完成了东北航道的创纪录航行。(注:1海里=1.852公里)

传说中的东北航道

其实,大多数人不知道,9月3日凌晨2点,郭川还在停靠在老码头的船上做最后的整理工作。除了空置的老港办公室的灯光和不远处沉默的守夜人,周围一片死寂。还有什么没准备好的?还有吗?脑子里想着事儿,走过尾部横梁的郭川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俯身细看,碳纤维船身上已经结了一层冰。

这令人颇感意外,因为时间还是摩尔曼斯克的夏末,气象资料的数据都在正常范围之内。难道是来自北冰洋东北航线的警示?巨大浮码头另一侧的列宁号核动力破冰船巨大的船身,也默默俯视着郭川和中国.青岛号帆船。那是排水近两万吨的核能巨兽,和设计总重11吨的中国·青岛在一起也算是个对比,提示着大家极地并不是个容易混的去处。

毕竟,这次走的是传说中的东北航道,是数百年来探险家和航海家渴望打通的西北欧洲前往东亚的捷径。在有史可查的北极航行500年里,人们使用的大部分都是当时最坚固的重型船只,有锅炉的多桅帆船、各种动力的破冰船,甚至核潜艇。即便如此,各种事故还是造成了数百名探险科考人员的遇难。即使今天的造船和海运技术大为进步,即使全球变暖巩固了东北航道夏季的无冰期,但是如果没有破冰船在头前开路,东北航道的商业海运依然没有保障。

第一次使用现代帆船环航北极的,是挪威探险家伯格·奥斯兰德(Borge Ousland)。2010年,他和挪威航海家托拉夫·托雷夫森(Thorleif Thorleifsson)以及另外一些探险者驾驶小型帆船北方航道号,经历了靠岸考察和补给,耗时四个月,完成了一次航行走通东北航道和西北航道的计划。

虽然这次航行更偏重科考性质,也发生过和浮冰纠缠的险情,但还是给了郭川足够的启发和信心。为什么不能用赛船开创一个北极航行的速度纪录?在2012年,郭川40英尺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纪录成功后,以纯粹的竞技帆船方式开创北极航行纪录的想法像一点火星,在他心中开始燃烧。

三年准备,一朝乘行,激动和压力都是巨大的。好在像每次远航一样,完成了一关三检后的中国·青岛号一离开摩尔曼斯克,郭川反倒感觉到片刻轻松。冲过起点线后大家还打开俄罗斯船员谢尔盖·涅佐夫瑟夫(Sergei Nizovtsev)带上船的伏特加小酌了一杯。根据最新的气象资料,郭川决定放弃高纬度航线,取道新地岛南侧的卡拉海峡进军北冰洋卡拉海。

9月4日,此行的最快船速37节,以及24小时466海里的成绩诞生了。UTC时间23:00,中国·青岛以23节的高速从卡拉海峡呼啸而过。水下是乌拉尔山延伸的山脊,赛队已经进入亚洲水域。

一切顺利,天气理想,后方的法国气象专家克里斯蒂安·杜马尔还忙里偷闲发送了一张核爆地图过来。地图上是帆船左侧的新地岛,地球上最荒凉的地区之一,也是前苏联的核试验场。一处处核爆点标示令人触目惊心,甚至包括1961年投下的当量一亿吨TNT的沙皇核弹。当然船员们没有登岛打算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穿越北冰洋的途中,自然会遇到各种漂浮的冰山,浮冰虽美,却时时威胁到大家的安全,船队中的每个人都希望早日穿越冰海。

对大家来说,最大的辐射源其实是船尾圆球里的卫星天线。虽然因为航线纬度太高,卫星通讯经常表现得不太正常,控制台上还是贴了纸条,要求使用此设备时警示所有船员。那会儿,你最好站在天线1.5米以外。如果你忘了这事儿,同伴儿大多会抓抓裤裆,提醒你小心坏了家伙。

当然对法国船员昆汀·莫奈吉尔(Quentin Monegier)来说,坏不坏家伙暂时没有压力。因为启航当晚,和女友的通话中,他得知自己已经当了爸爸。儿子吕西安,早产半个多月,急不可待地在启航日来到这个世界。一向嘻嘻哈哈的昆汀,激动得捂住了热泪盈眶的双眼。那一刻,你会明白:生活有多美好,往往是“亡命之徒”最有体会。

但卫星的问题还是让媒体船员德国的蒂姆·巴斯蒂安·弗兰克(Tim Bastian Frank)抓狂,照片还好,视频素材必须剪辑成尽量短的成品才能满足卫星传送时间和流量的要求,更不要说这些工作往往要在颠簸的行驶中完成。当他一切都准备好,卫星联络却中断了,而后方导演斯图尔特就会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

更虐心的是GPS信号的不稳定。当中国·青岛号驶过北纬75度,接近了冰缘线,船速也随风力减慢后,蒂姆放飞了用于航拍和冰况侦察的四轴无人机。但无人机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天上乱飞,大概指南针模式也罢工了。最后只能采取撞帆的方式迫降,不巧的是,无人机撞帆下坠后,被弹力网弹进了北冰洋。蒂姆就这样成为民用无人机纬度最高炸机的飞手。

好吧,大体上一切顺利。

9月7日上午,布尔什维克岛西侧,第一块浮冰出现在视野中,昆汀得意地叫道-我赢了。这是一场关于第一块冰出现日期的赌局,法国船员约亨·克劳思Jochen Krauth以及俄罗斯人谢尔盖将为此各输给昆汀一瓶伏特加。你觉得船长应该宽容这种水手间的小游戏吗?

作为一艘超级三体大帆船,青岛号不仅是中国水手掌握的最高端的赛船,在世界上与其比肩的赛船也只有四艘。

即使作为船长,郭川也要时不时爬高上梯,检测各种设备。

实际上,郭川在9月6日就加入了另一个关于哪天到达白令海峡的赌局。他和约亨赌了13日抵达,约亨就追加了15:00的时间加大赔率。最乐观的是德国船员鲍里斯·赫尔曼(Boris Herrmann),他赌9月11日抵达。而这些数据就写在驾驶台上,每个人都希望早日穿越冰海。

但现实是,浮冰虽美,却时时威胁到大家的安全。因为不管是冰山还是冰块,你能看见的水面部分大约只占十分之一,两百公斤的冰块只有饮水机水桶那么大露出来。如果在夜里,如果起雾了,如果船速还比较快,躲避碰撞几乎是不可能的。而碳纤维的船身虽然号称轻巧结实,但突破应力极限后就会断裂崩溃。虽然水密舱会保障部分舱室破损后不至沉没,但如果不能恢复船身线型,将会大大拖慢船速。融冰窗口期错过以后,中国·青岛号随时可能被冻在东北航道的某个地方。

所以最著名的极地科考帆船TARA号选择金属船身,虽然慢,但有强大动力和坚固船身对抗极地浮冰。那就是所谓正常思维。而“不正常”的郭川还是选择了碳纤维赛船——速度永远是核心,问题尽量去解决。为此,中国.青岛在洛里昂的船厂里进行了将近两个月的维修改装。

最主要的工程是给三个船头加装保护罩,那是纯手工粘附的复合结构保护层,核心材料是防弹衣用的凯夫拉。这样在撞击时会有更好的缓冲和韧性,尽可能不损坏船头的线型。另一个高大上的改装是Raymarine设备的加装,包括一台用于探测冰山的雷达和一部热像仪,以及舱内的独立显示器。因为是供机动平台使用,所以热像仪的结构很像侦察机或对地攻击飞机上的光电指示转塔,你可以在舱内用手柄操作它“瞄准”你感兴趣的方向。虽然航行中这套设备并没有发挥预想的那么大的作用,但也好过没有,也算是一颗比较贵的定心丸。

除此以外,船上能拆开的地方都拆了一遍,必须换的换,无所谓的擦擦干净再装好。因为经费紧张,只有前半截船身和浮筒外侧换了全新的防腐漆。但新的双电脑系统和双卫星天线都是省不得的硬消费。

到7月23日,所有船厂工作结束,郭川买了香槟、啤酒和火腿,船厂老板也给工人放了假,让大家到已经下水的中国·青岛号上话别。第二天,中国·青岛号就要返回不远的母港—滨海拉特立尼泰,一个对郭川和中国·青岛号都意义非凡的小镇上。

9月12日晚,UTC国际标准时间20:00,法国气象专家克里斯蒂安·杜马尔无奈地向青岛号发出一封电子邮件。内容已不重要,标题就是全部—“冰区危险!赶快转向!!”。因为不管的是Skype还是直接拨打卫星电话,青岛号都没有任何应答。

UTC时间9月15日16时48分24秒,中国·青岛号通过了杰日尼奥夫角灯塔向东五海里的延长线,从北冰洋进入到了太平洋白令海,成功穿越北冰洋,完成了东北航道的创纪录航行。

在考文垂,项目总经理刘玲玲除了一次次尝试呼叫,同样只能无力地看着电脑屏幕上Yellowbreak实时追踪器显示的小船图标继续执拗地向东偏北航行。东经168°15',北纬74°34',航向73°,船速12.1节,在遥远寒冷的北冰洋。

在那里,郭川和五名国际船员正航行在靠近冰缘线的近路上。他们已经习惯了高纬度卫星通讯中断,他们不知道最新的气象资料已经在中断的下行链路中等待了很久。前方,近30节的大风开始不动声色从东南转向东北。而东西伯利亚海到楚科奇海冰缘线的浮冰也顺势南移,在清晨的薄雾中慢慢摆好了撕碎青岛号的阵势。

这,确实是个愚蠢的游戏!

在那疯狂得令人窒息的时刻,时光如果倒流,一定是要回到2007年。那一年的夏天,环绕北极冰面的东北航线和西北航线同时开启。这令殿堂级的挪威探险家伯格·奥斯兰德(Borge Ousland)产生了环航北极的想法。而郭川,正带着清零重来的心情,前往La Trinité sur Mer—滨海拉特立尼泰,那里是他的未来,是他航行世界的大门。

作为布列塔尼西海岸小镇之一的滨海拉特立尼泰,风景如画,也许应该写成“拉提尼蒂”更亲昵。在法国人不放假的时候,那儿是宁静的天堂。而第一次走上拉提尼蒂码头栈桥的郭川,兴奋之余却少了一些存在感。

是的,即使在2007年,这个叫郭川的家伙,在国内玩帆船的圈子里也小有名气。第一艘青岛号东渡日本,第一名参加克利伯帆船赛的中国水手。再往前推几年,他是航天部下属公司的正处高管,还自己辞了职玩户外。朋友圈里永远的人物。

但在拉提尼蒂,郭川就是一张白纸,一个低年级转学生。因为从离岸帆船赛来说,中国水上运动爱好者并不熟悉的拉提尼蒂,帆船高手如云,是世界现代帆船运动的麦加。不是伦敦,不是纽波特,也不是悉尼或其他什么地方,那些地方只是举办了帆船赛,或者只是历史。这里必须提到一个法国水手,南特的埃里克·塔巴雷(Eric Tabarly)。

塔巴雷,从1960年开始,参加了无数的帆船越洋赛事,拥有各种冠军头衔,以及令对手难望项背的航海里程,并且在1997年的一次航行中葬身爱尔兰海,成为一个非常完整的传奇。人们为他修建博物馆,拍摄电影,录制同名单曲,甚至用他的名字制造瑞士手表。

他的最大成就,就是成为了一个榜样,激励了几代可以摸得到任何帆船的法国青少年投身海洋。这些塔巴雷的水手,就是我们常说的群众基础。他们成年后,几乎横扫了所有世界上著名的越洋帆船赛。法国,至少在现代帆船竞技领域成为了世界航海大国。

而拉提尼蒂,正是法国西海岸职业水手最密集的地方。你只要在夏季周末的清晨去码头旁的标签吧Le bar tab喝一杯咖啡,晚上去旁边航海学校码头的楼顶餐厅L'étage叫一扎啤酒,就可以听到一大堆航海八卦,结识某项赛事的世界冠军、优秀的项目管理人、专业教练、修船技师等。我猜,法国的航海专家,可能和中国的乒乓球高手一样多。40公里外,是港城洛里昂,他们利用二战德军的巨型潜艇基地开发了塔巴雷航海博物馆、帆船码头和巨大的帆船船厂以及岸队基地,策应着拉提尼蒂,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

所以,2001年才开始大帆船离岸航行尝试的郭川,带着清零重来的心情来到拉提尼蒂。随后在八年断断续续的训练中,郭川参加了沃尔沃环球帆船赛,完成了Mini Transat 6.5米级别单人跨大西洋赛,成功开创了40英尺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纪录。直到2015年,他带领一众豪杰,跳进穿越北冰洋东北航线创纪录航行的坑。

9月12日,UTC时间21:00:30”,卫星通讯恢复了。实时追踪器上的青岛号做了个111度的右转,开始向正南航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要知道,之前从没有这个级别的竞赛帆船进入北冰洋,船上的水手都是第一次在极地航行,而他们大部分的好友同袍也对航行充满疑虑。

在近三年的准备进程里,航海圈里的声音大都是不看好。尽管有沃尔沃环球帆船赛、Mini Transat、40英尺单人不间断环球的纪录在身,但职业水手们在激情下都有冷静的思考,他们觉得这个项目太难了,特别是对郭川这样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是啊,郭川第一次离岸航行是37岁,而他们中的许多人早已是世界冠军扬名立万了。

说来好笑,在拉提尼蒂,第一个看好郭川的是个叫罗曼的商人。这么说是因为,水手也好,航海家也罢,在拉提尼蒂都是普通物种,即使有时候他们的名片上写着项目管理。而罗曼是正宗商人,鼻子很灵,在郭川刚开始拉提尼蒂训练的时候就表现出对他的兴趣,希望开始他自己都不太明了的某种合作。为了规避竞争者,他还嘱咐郭川要对别人说自己是韩国人。于是,罗曼的故事就没有了继续。

他的位置留给了伊冯·贝尔哈Yvon Berrehar,住在旁边卡纳克镇的一个航海技术管理人。尽管他曾同样对郭川将信将疑,甚至外出时还要法式计算油费,但还是很有耐心。当40英尺帆船环球成功后,他对郭川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们这种老派的慢热型的关系发展开始变得稳固,而事实证明了他的含金量相当高。因为伊冯同为水手出身,还和塔巴雷一起航行过,又在业界摸爬滚打了三十多年。所以,在郭川提出人员、技术、规划方面的问题时,他总能很快给出建议。

到了2015年夏天,北冰洋项目准备期中最困难的一段时间,郭川在拉提尼蒂和洛里昂花钱如流水。伊冯也卷入了先刷脸再被催账的漩涡,头顶账单乱飞,甚至没精力讨要自己还没收到的管理费。周末加班。累了的时候能拿中国辣酱下饭。他被改造成了一个中国劳模。

9月13日,在撞冰危机化解后的一整天,青岛号都是在疾风劲浪中向着东南方向的弗兰格尔岛推进。媒体船员蒂姆和他的电脑在颠簸的媒体台上跳舞,剪辑工作无法进行。而船上各处开始结冰,风挡、绞盘、缆索、游车滑块都在冻结。UTC时间21:00:30”,追踪器上的青岛号几乎停了下来,是主帆故障。轮休的水手也只能钻出睡袋,大家在晨曦的寒风中把31米高的主帆降下来检修。只剩最结实的J3前帆拖着青岛号以五节左右低速缓慢前行。一个主帆游车的两个螺栓断了,大家开始寻找备件,尝试在低温中修复这个故障。

这是相当烧心的一段时间,因为用赛船穿越北冰洋的战术核心就是用最短的时间穿过东北航线,海冰融化的时间窗口很短。此时距离白令海峡终点线还有五百多海里,而天气在一天天变冷,如果海峡被封锁,就得准备求援和自救的预案了。虽然逃出生天的把握还有,但青岛号很可能就会成为历史,那将成为帆船界的悲剧。

因为作为一艘超级三体大帆船,青岛号不仅是中国水手掌握的最高端的赛船,在世界上与其比肩的赛船也只有四艘。虽然,青岛号是一艘二手船,但它的第一个服役期同样光彩照人,我们也不得不提到其时的船长弗朗西斯·茹瓦永和英国女水手艾伦·麦克阿瑟。

弗朗西斯也是拉提尼蒂附近的人,60岁,是个身材高大慢声细语其貌不扬的伙计。实际上,当地水手背后提到弗朗西斯,也就称他为“那个老渔夫”。但就是这个老渔夫,在2003年到2004年驾驶IDEC  I号三体船创造了72天22小时的帆船环球纪录。

不巧的是,艾伦·麦克阿瑟出现了。这个来自英格兰德比郡的小姑娘在2001年就夺得过旺代单人环球帆船赛的亚军,同样也在拉提尼蒂训练。也是她,在访问青岛时给了郭川去拉提尼蒂参加训练,挑战Mini Transat 6.5米级别单人跨大西洋赛的建议。

因为力量逊于男性,麦克阿瑟后来使用的是稍小一点的三体船B&Q号,在弗朗西斯开创纪录后仅仅一年,28岁的她就把纪录刷新到71天14小时,并被英女王册封为高级帝国女勋爵。同年,IDEC  I号在打破跨大西洋帆船赛纪录后于返航途中倾覆损毁。2005年,是茹瓦永黑暗的一年。但是法国人表示不气馁,IDEC  II号于2006年开始设计建造。

2007年,郭川开始拉提尼蒂训练时,IDEC  II号已经进入环球航行前的测试阶段。它是当时最新最大的三体赛船,每次郭川驾船经过IDEC  II号时,既艳羡又紧张。因为他当时的Mini 6.5米小帆船还没买保险,要是碰了IDEC  II号是真心赔不起的。

在那一年冬天,IDEC  II号出发,到2008年1月20日,弗朗西斯冲过终点线,将单人不间断环球航行的纪录一举压缩到了57天13小时。这个纪录一直延续到了到今天。尽管一艘艘更新、更大、更快的三体船展开挑战,包括弗朗西斯领导的IDEC  III号赛队,均没能打破这个纪录。

而IDEC  II号,法国国宝级赛船,由伊冯牵线,在2015年3月易主。新船长郭川,新船名青岛号,第一个新任务—北冰洋东北航线创纪录航行。

9月13日的主帆故障最终还是被排除了,大家再次长出了一口气。类似的情况在以往的航行中也曾多次出现过,和Mini Transat以及40英尺级别单人环球时相比,至少这次郭川还有帮手。实际上,有更多水手到拉提尼蒂找郭川参加了青岛号的试训,但郭川决定的最佳配置还是目前的阵容。

德国的蒂姆身份相对简单,他是负责给后期纪录片导演拍摄素材的媒体船员。路上整理素材,编辑短片,并完成传送。郭川除了船长工作还要和昆汀、约亨以及鲍里斯组成航行队,分成两人一组的对班,每四小时一次轮换。

虽然属于旁边一有年轻女士眼睛就自动放电的类型,但鲍里斯确实不是靠脸吃饭的。他是德国帆船界的当家小生,曾带领德国队夺得波尔蒂忙环球帆船赛总冠军,在整个航行中都保持着成熟稳定的心理素质。

约亨和昆汀都是拉提尼蒂附近的人,身上都有很多不同赛事的冠军头衔,都具备修船技能,都有赛事或项目管理能力,所以他们要分在两个班上。否则你就很可能会看见他们很认真耐心地争论着本质区别不大的两个处置方案。

约亨本身其实是个德裔法国人,可以熟练使用英语法语和德语交谈,是团队里的语言大师。他入队最早,喜欢长时间默默地在船上进行整理维修。日子久了,你会发现他有轻微的强迫症,只要一“发病”就会检查所有细节,清单控、整理控、维修保养控……

做完日常工作后,昆汀可能会看一会儿书或有其他消遣,约亨却可能把主绞盘拆了擦拭一遍或者想想要不要再整理一遍绳子。以至于你会担心,东西没等用坏就被约亨保养坏了。除了自带一级水手技能办事儿走心外,昆汀也很会搞怪,能活跃气氛。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立场,况且如果一船人都沉默寡言会更可怕。所以,如果约亨和昆汀还在争论各自的处置方案,你至少可以确定一切正常,一切都好。

9月14日,UTC时间13:23。绕过有极地物种宝库之称的弗兰格尔岛,和刚完成中俄军演的维诺格拉多夫海军上将号驱逐舰擦肩而过后,中国·青岛号距离白令海峡还有最后380海里。但郭川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因为前后已经收到沿岸当局的三次警告。虽然都澄清了是乌龙事件,但也证明了这次手续齐全的航行在俄罗斯航管体系内的协调并不顺畅。

这就是现实。虽然中国·青岛号安装了世界帆船速度纪录委员会发放的航行记录仪,但是纪录的成立、航行本身必须合法是基本的要求。这意味着需要在俄罗斯水域获得起点和终点、相关的地理数据和见证人,也就必须完成一大堆案头工作,申请、审核盖章,等等。但很不幸,和中国或西方的方式都不同,俄罗斯有自己的规矩和方式。

对此,郭川为中国·青岛号配备了特殊武器—俄罗斯船员谢尔盖·涅佐夫瑟夫。他可不是仅仅当做俄罗斯元素的摆设,他是前空降兵、极地跳伞冠军,成功商人、执掌俄罗斯地理协会克里米亚分会、天蝎号船长,基本就是个路路通式的人物。所以尽管年纪大了,身材发福,心脏也不太好,谢尔盖依然是团队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需要什么文件,到哪个部门办手续,请谁谁打招呼,必须有个人和项目印章,正本文件来不及邮寄时怎样自己手造一份,官员和媒体怎样请,诸如此类,从夏天开始,谢尔盖就带领我们畅游在陌生复杂的俄罗斯官僚体制之中,并且屡屡化险为夷。所以有时候,我会称他为“领航员”。

这个“领航员”还有一颗童心。在大家讨论北极熊的话题时,谢尔盖很兴奋地表示,得带枪,步枪,我负责带,最好两杆。不过很快谢尔盖就发现,船长对枪没啥兴趣,其他几名水手也如是。于是老谢重新试探道,要不就带一杆?要不手枪?总还可以吓唬一下北极熊。到青岛之前我扔海里就是了。算了,不谈了。

带枪的事儿终究没有下文,和官僚体制打交道的麻烦却从未减少。直到航行中,除了日常工作,每天谢尔盖都要向四个、有时是六个不同的救援、管理部门汇报航行简况。在收到警告后还要耐心地澄清,核对批复文件的抬头、编号,还要一次次确认终点线见证人的情况。

是的,除了要有标志性的地点证明终点线,航行记录仪证明你一路都没有违规地通过了终点线,还要有人来见证。但白令海峡两岸都是荒凉之地,楚科奇州最近的城镇是一百多海里外的普罗维杰尼亚。当然50海里外还有个叫劳伦斯的地方,但不确定还有没有人居住,毕竟那里距离莫斯科有六千多公里。

在那个世界尽头,即使有人,也往往是士兵或矿工,那样的身份能成为见证人吗?另外,即使劳伦斯或普罗维杰尼亚的人没问题,也不如在白令海峡最狭窄的地方—杰日尼奥夫角设置终点线有意义,但那里只有一座灯塔和两座荒废的木屋。能安排专人过去见证吗?这些疑问在启航前部分得到解决—谢尔盖确认了杰日尼奥夫角附近的边防站可以见证,而世界纪录委员会说可以。

所以,剩下的问题,就是中国·青岛号通过杰日尼奥夫角前能不能和边防站建立无线电联系了。根据墨菲定律,你想安静一会儿的时候,无线电里就会传来有关当局的询问或警告,这个确实发生了。而你想找他们的时候,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9月15日,在最后时刻,谢尔盖成功和白令海峡的边防站建立了无线电联系,要求他们记录下中国·青岛号航行的所有信息。船员们出发后第一次看见陆地,杰日尼奥夫角和拉特曼诺夫岛清晰可见。岸上可以看见积雪,天边算是15日的晚霞还是16日的早霞?昆汀感动着,我们在美丽的地方进行伟大的航行,你得享受好这每一刻。

UTC时间16时48分24秒,中国·青岛号通过了杰日尼奥夫角灯塔向东五海里的延长线,从北冰洋进入到了太平洋白令海,纪录创立航行成功。

那座灯塔上有谢苗·杰日尼奥夫的半身像,他在1648年率领90人的船队从楚科奇州北冰洋海岸出发并航行至此。367年来,这世界尽头,难得见证到新的航行者的帆影。

他们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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