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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与海》与生态女权主义

2016-02-15彭雅英裴春花

周口师范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矛盾性老人与海复杂性

彭雅英,裴春花

(莆田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莆田 351100)



《老人与海》与生态女权主义

彭雅英,裴春花

(莆田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莆田 351100)

摘要:《老人与海》作为海明威最经典的小说,评论家们从多个角度做了评价。其中,作品中体现的生态女权主义意识也逐渐被学者们认可。作为一个矛盾综合体,海明威的生态女权主义意识也呈现出矛盾性和复杂性。一方面,海明威热爱尊重女性和自然,对他们在父权制度下所受的压迫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另一方面,受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权主义的影响,渴望征服自然和女性。透彻理解作品中表现的矛盾生态女权主义意识,才能更深入地了解海明威和《老人与海》的魅力所在。

关键词:《老人与海》;生态女权主义;矛盾性;复杂性

海明威被认为是20世纪美国最著名的小说家之一,是美国“迷失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之一。《老人与海》是海明威于1952年创作的一部中篇小说,一经问世,便在国际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在当时的文学界掀起了一阵“海明威热”。 《老人与海》 使海明威夺得诺贝尔文学奖,是他自己以及同时代人认为写得最好的一部作品,其简短的文字蕴含丰富的象征意义。随着生态女权主义批判的发展,海明威作品中的生态女权主义意识得到极大关注。但是,当前的研究只关注到海明威是一位具有生态女权意识的作家,却没有意识到作为一个矛盾综合体,海明威的生态女权主义意识也呈现出矛盾性和复杂性。一方面,海明威热爱、尊重女性和自然,对她们在父权制度下所受的压迫充满了怜悯和同情;另一方面,受人类中心主义和男权主义的影响,他又渴望征服自然和女性。本文从矛盾的生态女权主义的视角阐释《老人与海》中有关人与自然、女性与男性以及三者存在的紧密又矛盾的关系。

一、生态女权主义

生态女权主义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晚期,生态女权主义既不是环保主义,也不是女权主义,更不是两者的相加,因为前两者都缺乏对于现代性危机的历史的、政治的、哲学的全面认知,是一种本体论,一种崭新的思维方式,它关注的是对妇女的统治和对自然的统治之间的关系。生态女权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斯普瑞特耐克指出:“生态女权主义的核心观点是:西方文化中在贬低自然和贬低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性的、象征性的和政治的关系。”这种关系就是父权制世界观。它具有三个重要特征:二元思维方式、价值等级观念和统治的逻辑。二元思维方式即观念上的以人与自然的突出对立为标志的各种象征性的阴阳对立,价值等级观念即“阳尊阴卑”观念,统治逻辑即父权主义态度和对自然、女人、有色人种的征服式掠夺式的发展逻辑。在生态女权主义者看来,性别压迫和生态危机都源于此[1]。这种联系不仅表现在父权文化下女性和自然同受压迫的地位,也表现在二者文化上的隐喻联系。生态女权主义批判人类中心主义和父权制中心文化,他号召结束一切形式的压迫,建立一个男女平等、两性和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协调发展的社会[2]。

二、海明威矛盾生态女权主义观的形成

海明威生活的时代和社会背景都处于特殊阶段。一战中的美国由于劳动力缺失,有很多美国女性从家庭中走出,走进工厂,填补了男人们留下的空缺。战后男人们从战场上回来,又强迫女性回到家庭妇女的职位上,但大部分的女性不愿意回归,这些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女性开始投入轰轰烈烈的女权运动中,她们力图争取在经济和政治上与男性拥有平等的权利和地位。两性间的激烈斗争直接影响到海明威对妇女的看法和描写,同时其家庭教育也对其女性意识的形成有较大的影响。传记作家贝克在《海明威传》中曾谈道,海明威在上幼儿园之前常常被母亲格莱斯打扮成一个女孩,这种“性别模糊” 让幼年的他一直生活在“焦躁不安”的黑暗之中。这种伤害刻骨铭心, 以致成年后的海明威便竭力表现出十足的男子汉形象来隐藏他内心深处的虚弱。怀抱职业女性的追求却只能屈居家庭主妇的位置让格莱斯经常表现出女权主义者的强悍作风,父亲对母亲卑躬屈膝和不断忍让让海明威的愤怒日益增加。最终,父亲饮弹自杀,这让母子矛盾达到了顶峰,海明威坚持认为是格莱斯的专横与冷漠造成了父亲的自我毁灭, 以致他后来曾多次在公开场合用粗鲁的言语辱骂母亲。海明威和第三任妻子玛瑟的婚姻加剧了他对这类女性的憎恶,有评论家把玛瑟和葛莱丝相提并论,称她们两个是海明威一生中遇到的仅有的两个敢于反对他的女人。当然,性别混淆的童年也让海明威拥有了双性视角,对女性在父权制度下的苦难和痛苦能够感同身受。第四任妻子玛丽是海明威最后15年风和日丽的避风港,她对海明威百般体贴,但却从不试图占有他的灵魂。玛丽体贴温顺善解人意,有才华有修养,为海明威创作《老人与海》提供了很好的写作心境和恬静的环境。辛格说:“海明威找到玛丽,他的暴风雨般的生活有了一个平静港湾。”[3]海明威同这三位女性生活的经历,对其矛盾妇女观的形成产生了极大影响。

在海明威幼小的时候,父亲克拉伦斯·海明威就为家里的孩子们订了一份《自然界的画册》,里面的图画让海明威着迷。如果说早期阅读为海明威打开了自然之门,那么父亲本人则牵着他的小手帮他跨入了大自然。老海明威非常热爱自然,利用一切机会让海明威接触自然,教给海明威野营、打猎和钓鱼等野外活动的技能和自然知识,并灌输给他不要“为了杀生而杀生”的理念。然而,他也认为“上帝赋予自然界以飞禽走兽,赋予人类以猎取这些动物的欢乐”[4]。他这种矛盾的生态观也影响了儿子。同时,海明威的思想和行为也受到西方宗教的强烈影响,《圣经》本身就既包含征服及统治自然的观念,又含有爱护美好的自然界和保护濒临灭亡物种等生态思想。家庭社会背景及个人经历都促成了海明威矛盾生态观的形成。一方面海明威一生热爱大自然,渴望融入大自然;另一方面,他又醉心于钓鱼打猎,经常炫耀自己的狩猎成果。

三、《老人与海》中体现的矛盾生态女权主义意识

《老人与海》讲述了古巴老渔夫圣地亚哥在连续84天没捕到鱼的情况下,终于独自钓上了一条大马林鱼,但这鱼实在太大,他的小船在海上拖了三天,马林鱼才筋疲力尽,被他杀死了绑在小船的一边,在归程中一再遭到鲨鱼的袭击,最后回港时只剩下鱼头鱼尾和一条脊骨。 圣地亚哥作为海明威的代言人,他的身上折射出海明威的矛盾生态女权主义意识。一方面,热爱自然和女性,渴望和二者平等相待、和谐交融;另一方面,作为海明威硬汉和悲剧性英雄的典型概括,他又热衷于征服自然和女性。

(一)人与自然

安·普特南指出,“在海明威的作品中,总是呈现出一种自我分裂的趋向。与大自然融合为一体的田园冲动总是与征服自然的悲剧性冲动相冲突”[5]。《老人与海》这部作品也不例外。

故事的开头圣地亚哥就处于不利的地位,一连出海84天一无所获。老人消瘦憔悴,脖颈上有些很深的皱纹。腮帮上有些褐斑,那是太阳在热带海面上的反光所造成的良性皮肤癌变。他的双手常用绳索拉大鱼,留下了刻得很深的伤疤。但是这些伤疤中没有一块是新的。他们像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侵蚀的地方一般古老[6]2。尽管圣地亚哥一出场就是个悲剧性的人物,但他延续了海明威一贯讴歌的硬汉精神,即追求他所谓的人的力量﹑尊严和勇气。可是,为了实现这种硬汉精神,老人把马林鱼和鲨鱼当作了征服的对象。事实上,老人与马林鱼及鲨鱼的搏斗是人与自然界对立斗争的写照。老人为了去掉84天都一无所获的霉运,不得不孤身一人进入深海,和波谲诡异的大海及大海中的生物做斗争。在那场人和鱼的生死搏斗中,老人充满了骄傲的感觉,他把对自然的悲壮的抗争视为维护尊严的必然和必需。为了让人们相信“人定胜天”,人可以征服自然,他拼尽全力,伤痕累累。由此可以看出,海明威在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受人类中心主义的影响,认为人类占据主导地位,可以通过自身的拼搏改变现状,并战胜自然。而另一方面自然回馈给人类的是付出更沉重的代价。在跟大马林鱼的搏斗中,老渔夫吃尽了苦头。马林鱼利用沉稳剥夺了老人的睡眠,折磨他的意志。老人被它拖了两天两夜,还不断地被它掀起的大浪摔倒在船上。老人双手血肉模糊。最终战胜了马林鱼,却在归途遇到了鲨鱼的轮番侵食,鲨鱼正是自然派出的“惩罚者”,老人全力搏斗最终输给了鲨鱼,马林鱼被鲨鱼吃得只剩下一副骨脊。老人带回的不只是一艘空船,还有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老人总结自己失败的原因是出海太远。海明威巧妙地以此隐喻,一旦人类在征服自然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必然遭到自然的惩罚和报复。

正如海明威一样,圣地亚哥对自然的态度是矛盾和对立的。一方面想要征服自然,另一方面又热爱自然、敬畏自然。在《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是敬畏自然的原始先民的化身,他生活在古巴,撑着一艘古老的小渔船。这位原始的老渔民,对大海充满了热爱和敬畏之情。老人爱大海,他眼中的大海,五彩缤纷,生机勃勃,波光粼粼,美若仙境,穿梭在海面上,在没有到达“太远”的地方之前,老人心情愉悦,恬淡快乐。大海中的生命也和他亲如朋友、兄弟。飞鱼是他的朋友,可以帮他找到鱼群的地方。疲倦的小鸟是他的朋友,他担心和牵挂他们。他喜欢绿甲海龟和玳瑁,又联想到他自己也有一颗和海龟一样的心脏, 手和脚也跟它们一样。就连他钓到的那条马林鱼,他也视它如兄弟,称呼它为“老弟”,不断赞美它的庞大和美丽。“不过你有权利这样做。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庞大﹑更美丽﹑更沉着或更崇高的东西,老弟。”[6]75圣地亚哥心怀崇敬,小心翼翼地把钓索放入水中,深情地欣赏着从蓝色海水深处幻成的夺目的七色光带。此时此刻,老人与大海物我两化,融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老人也敬畏大海,大海像母亲一样,孕育了无数的海洋生物,是老人的衣食父母。大海又是神秘莫测的,不可征服的。她的伟大力量让老人心怀敬畏。马林鱼和鲨鱼不正是大海伟大力量的象征吗?马林鱼让老人精疲力竭,鲨鱼让老人“一无所得”。这一切都昭示我们:在伟大的自然界面前,人类是渺小的,是无法征服的。只有心存敬畏,才不会招来厄运。

(二)两性关系

海明威对女性的情感是复杂而微妙的。一方面,他能超越男性的狭隘视角去理解怜悯在父权制下受压迫剥削的女性,又迷恋独立自主的“新女性”,渴望和谐的两性生活;另一方面,他又时不时地展现大男子主义,热衷于征服女性。

也许有的评论家会认为, 在《老人与海》这部作品中,海明威描绘了一个没有女人的男性世界,涉及的人物只有一个孤单的老人圣地亚哥和小男孩马诺林。事实上,文中处处留下女性的身影。首先小男孩的性别意识模糊化,文中能体现马诺林男孩性别的在于捕鱼这个片段,但是海明威只是一笔带过。文中更多地描述小男孩在日常生活中对老人的精心照顾,他为老人准备饭菜,为老人准备鱼饵,陪老人聊天。他是老人孤单生活的慰藉。老人没有妻子,没有子女。小男孩是助手、徒弟,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妻子和恋人。文中对老人妻子的描述只有寥寥几句,老人居住的简陋棚屋里,“在……褐色的墙壁上,有一幅彩色的《耶稣圣心图》和另一幅科夫莱圣母图,这是他妻子的遗物。墙上一度挂着幅妻子的着色照,但他把它取下来,因为看了觉得自己太孤单了,它如今在屋角搁板上,在他的一件干净衬衫面下”[6]7。对妻子留下的两幅画的珍藏,把妻子的遗照放在他的“干净”衬衫下面,老人对妻子的情感不言而喻。在这里,海明威的冰山风格发挥得淋漓尽致,“孤单”这两个字显示出老人对亡妻的思念和对单身男人生活的自悯。“干净”两个字昭示着老人对妻子遗照的珍视。 老人和小男孩的和谐相处以及对妻子的怀念,隐含着海明威对和谐两性生活的渴望。

生态女权主义的首要内容是对女性与自然的认同。从生理上来讲,女性和自然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二者都是孕育生命的承载体。 “在创造和维持生命方面,女性和自然界是联系在一起的,自然过程遵循的是女性原则,即能动的创造性、多样性、整体性、可持续性和生命神圣性。”[7]大地和海洋是自然孕育生命最重要的两个场所。在文学作品中,大地和海洋都是以母亲的形象存在。

《老人与海》中的海洋作为小说中的主要意象,象征着父权制统治下遭受男性压迫与剥削的妇女,也象征着有反抗精神的“新女性”。海明威对女性的矛盾观念也反射在圣地亚哥身上。一方面在老人眼中,大海色彩斑斓,时而暴躁,时而静谧。就如同一位充满魅力的女性,无论她表现出仁慈还是残暴,老人都爱她。同时,大海还是一位伟大母亲,老人尊重她敬畏她,她滋养孕育了无数的生命,是渔民们的衣食父母。又像母亲一样包容了人类的罪恶:如人类残忍地杀害海龟;为了一己私利,想尽一切办法捕捞海里的鱼;老人与马林鱼的搏斗;与鲨鱼的残忍厮杀。另一方面,大海作为女性的象征,被视为男性的工具, 男人的庇护所, 是为男性服务的。而老人作为男性和渔民的代表,大海是他的狩猎场和征服地,是他展现男性气概的场所。渔民们在海洋中贪婪地索取,以致近海的鱼越来越少,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海洋作为女性的象征毫无保留地为海洋中的各种生物付出,却在付出的过程中迷失自我。这样的海洋是父权制等级价值观的产物。当然,在人类无止境的贪婪面前,大海也会像母亲一样给他们惩罚,这隐喻了女性对男性权威的挑战和反抗。老人虽然战胜了马林鱼,却在与鲨鱼的较量中伤痕累累,他“一无所获”,只剩一副马林鱼的骨架。鲨鱼正是大海作为女性反抗的象征物,也是大海母亲发出的警示,警示男女之间应该平等相待,和谐相处。

四、结语

生态女权主义认为:当生态女权主义者号召女性领导一切生态革命抵抗对于生态的破坏和蹂躏时,也意识到了男权统治在女性压迫和自然压迫两者中起的作用是相似的,因此生态女权主义既要争取生态的解放,也要争取自身的解放,建立一种平等健康的两性关系和生态观[8]。在《老人与海》这部作品中,海明威的生态女权主义意识呈现出矛盾性和复杂性。一方面,热爱迷恋自然和女性,渴望三者融为一体;另一方面,又把自然和女性当作征服和剥削的对象,凌驾于他们之上。海明威把大海隐喻为女性,表达出他对女性与自然、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他的生态女权主义观点虽然有时代的局限性,但却能激发人们重新思考人类、自然与女性三者的关系,为建立平等、健康、和谐的关系而奋斗。

参考文献:

[1]陈喜荣.生态女权主义述评[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2(5):522-526.

[2]赵纪萍.从生态女权主义视角重读《所罗门之歌》[J].济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1):47-49.

[3]辛格.海明威传[M].周国珍,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83:168.

[4]张英.童年经验对海明威生态观的影响 [J].文学界:理论版,2012(8):194-196.

[5]Robert E,Fleming.Hemingway and the natural world[M].Idaho:University of Idaho Press,1999.

[6]海明威.老人与海[M].吴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2.

[7]李宪美,刘爱萍.《老人与海》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短篇小说:原创版,2013(8):60-61.

[8]陈靖怡.从《老人与海》管窥海明威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J].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5(14):175-177.

Eco-feminist analysis oftheOldManandtheSea

PENG Yaying,PEI Chunhua

(Foreign Languages College of Putian University,Putian 351100,China)

Abstract:The Old Man and the Sea is considered as Hemingway’s most classic novel. The critics make various evaluation from all angles. Among them, the ecofeminism awareness embodied in his work has gradually been recognized by scholars. As a paradox, Hemingway’s ecofeminism awareness also presents contradictions and complexity. The Contradictory ecofeminism awareness presented in this work should be clearly understood, so the reader can have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Hemingway and the charm of The Old Man and the Sea.

Key words:The Old Man and the Sea;ecofeminism;contradictoriness;complexity

DOI:10.13450/j.cnki.jzknu.2016.03.009

中图分类号:I71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1-9476(2016)03-0035-04

作者简介:彭雅英(1978-),女,福建莆田人,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学。

基金项目:福建省教育厅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海明威作品中体现的矛盾生态女权主义意识”(JB12242S)。

收稿日期:2016-01-22;修回日期:2016-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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