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安全视角下的乡土文化与乡村治理
2016-02-13邱建生汪明杰
□ 邱建生 汪明杰
国家安全视角下的乡土文化与乡村治理
□ 邱建生 汪明杰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逐步纳入全球化轨道,乡村社会越来越受到全球资本主义的影响,考察乡土文化和乡村治理的视角,也应超越“国家-乡村”二元框架而采取“全球-国家-乡村”的宏观视野。一方面,资本全球化的制度成本转嫁对我国乡村治理造成严重负外部性,尤其是会带来粮食、经济、生态、社会、文化等方面的风险;另一方面,则是治理劣化造成的内生性风险。两者叠加导致我国乡土社会风险承载能力日益弱化,最终影响国家综合安全。乡土文化作为农业文化系统、农民文化主体、农村文化场域的整体范畴,对于乡村治理有着重大的积极意义,也为生态文明的孕育提供了主体认同、组织创新和在地经济的物质与精神资源。因此,为了促进乡村善治,我们需要依靠以生态文明为核心的政策空间,更需要乡土文化主体的培育、组织创新、在地知识创新以及在宏观叙事上改写以工业文明、城市文明为中心的历史叙事,传承百年乡村建设的家国情怀。
国家安全;乡土文化;乡村治理;乡村建设;生态文明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进程的加剧,我国乡土社会呈现快速衰败趋势,其承载风险的能力也日益弱化。全球化体系对社会文化、生态环境转嫁造成严重的负外部性,加大了我国乡土社会的风险因素,最终影响国家综合安全。为了实事求是地认识问题,本文跳出以往“国家-乡村”的二元逻辑,建构“全球-国家-乡村”宏观视角,重新评价乡土文化与乡村治理对于国家安全的意义。本文特别强调抛开“先进-落后”的现代化逻辑,而以生态文明为导向客观认识乡土文化的特质,从而为政策制定、调查研究、乡村建设实践提供科学的建议。
一、“全球-国家-乡村”宏观视野下的乡村治理
面对全球化时代错综复杂的国内外形势,我国国家安全战略已从传统的单一安全观转向总体安全观,全面涵盖政治、军事、领土、经济、文化、技术、信息、生态、社会、粮食、资源和核安全等领域。*标志性事件是中共中央政治局于2014年初正式设置中央国家安全委员会。参见新华网报道,网址: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1/24/c_119122483.htm。另见权威智库的首部相关出版物《国家安全报告蓝皮书:中国国家安全研究报告(2014)》(主编刘慧,副主编赵晓春),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4年版。除军事与核安全外,国家综合安全的诸多领域与乡土社会均有不同程度的关联,尤其是乡村社会关系、乡土文化、粮食安全、乡村生态环境、乡村经济可持续等方面,乡村社会已成为国家综合安全的主阵地之一。*福建农林大学课题组(温铁军、张俊娜、邱建生)编著:《居安思危:国家安全与乡村治理》,东方出版社2016年版,第21页。总体上,我们认为:作为发展中的大国,中国与其他发展中国家首要的安全问题,是如何应对全球化背景下严峻的国际外部性风险叠加本国内生性风险的复杂挑战。大量历史经验教训、实例研究和比较研究表明,我国乡村社会因其“外部风险内部化”机制而具有“稳定器”功能,尤其是建国以来经历的八次经济危机软着陆,三农的承载作用可谓是中国向全世界公开的最大秘密。*详见温铁军等:《八次危机:中国的真实经验(1949-2009)》,东方出版社2013年版。
为了澄清问题,客观理解中国发展的真实经验,理论上我们主张走出“国家-乡村”二元逻辑,建构“全球-国家-乡村”宏观框架。从近代以来的历史看,我国乡村治理格局改变,乃是工业化需要内向型的从农村地区提取剩余完成资本积累所致,必然将国家发展阶段的演变乃至乡土社会的衰败纳入“国家-社会”的关系研究。然而,从西方经验衍生出来的这套“国家-社会”范式潜在地预设了两者的对立关系,既不符合中国的社会和文化语境,也与当前中国参与以民族国家为基本单位的全球化竞争之历史使命不相符。事实上,改革以来宏观经济波动与农村治理危机的演进轨迹表明,乡村的兴衰安危已经不可避免地与全球化进程发生关联。*相关实证研究参见董筱丹、温铁军:《宏观经济波动与农村“治理危机”——关于改革以来“三农”与“三治”问题相关性的实证分析》,《管理世界》,2008年第9期。特别是我国在2001年全面加入西方主导话语权的WTO之际,基本完成了银行业市场化取向的改制;在2008年华尔街金融海啸爆发之前完成四大国有银行的股改上市,可以说基本具备了参与金融资本全球化竞争的制度条件,这势必让我们高度警惕全球化的本质属性。简言之,西方主流资本主义在不同历史阶段造成的危机代价,主要是向殖民地和发展中国家转嫁,这是造成发展中国家贫困的主要原因。
以上全球宏观框架的另一层意义,则是从国际比较研究的视角看待三农困境与出路问题。在全球三大农业类型中,大农场只适合于美国、澳大利亚等国家,那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扩张时期大规模驱逐甚至消灭原住民(小农)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在工业化发展的主导趋势下,这种以规模化、资本化、产业化、商品化、化学化的大农商主义,其实难以可持续发展,它不仅需要依靠政府补贴,而且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和立体交叉污染。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小农经济基础上的乡村社会,并不具备此种现代化农业的条件。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开始提倡农业现代化和产业化时,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走出的却是综合农协的模式,政府给予一系列惠农政策,让农民从诸如餐饮、旅游、加工等二、三产业中获得高收益。另外,欧洲则是发展高补贴、高保护、市民化的小农场业,一方面可以通过经营者的其他产业受益抵消掉一部分农业风险,另一方面可以在环境保护和生态标准的高门槛下顺应城市中产阶级的要求。由此比较可见,虽然历史上我国农业现代化以效益为导向,为国家的现代化和工业化做出了巨大贡献,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跳出小农经济基础之上的现代化困境。随着全球化自由贸易的深化,我国主要大宗农产品几乎都出现了国内价格高于国际价格的“地板高于天花板”现象,总体上缺乏国际市场竞争的能力。*具体分析参见福建农林大学课题组(温铁军、张俊娜、邱建生)编著:《居安思危:国家安全与乡村治理》,东方出版社2016年版,第193-196页。农业困境如此深化,势必需要寻找新的出路。
将我国乡土文化和乡村治理置于全球语境加以考量,还需认清信息化时代西方中心主义主导下的全球传播环境。颇具代表性的例子是“软实力”的概念。作为综合国力的一个指标,不仅学界对此有大量论述,而且它已进入我国官方话语体系,具有一定的政策指导意义。问题是,“软实力”容易被当作宣传工具而失去它的理论意义和价值,使得中国(传统)文化在全球传播中出现主体缺席或失语。实际上,在全球信息日益自由共享的时代,“软实力”强调的不只是怎样讲故事,更重要的是故事的内容,故事由谁来讲。这一概念的提出者约瑟夫·奈坦承,美国软实力的核心是“如何用行动来印证叙事(比如奥巴马获胜的大选),让全世界看到美国人民能够践行(其美国的)价值观,实行其政治制度……美国的软实力即文化吸引力主要来自公民社会的自由和活力。”*参见约瑟夫·奈于2011年 2月28日在接受美国公共电视台(PBS)Charlie Rose节目访谈时的话,视频网址:https://charlierose.com/videos/14085。亦参考张梅(访谈):《中国软实力的现状、发展与新时期的中美关系——访哈佛大学肯尼迪政府学院约瑟夫·奈教授》,《马克思主义研究》,2016年第5期。尽管奈氏在近期访谈中对我国有较为中肯的评价,但我们仍需警惕概念本身裹挟的西方意识形态。谈论“中国特色”的软实力有意义吗?如果说中国乡土文化是国家文化不可分割的核心部分,那么乡土还有文化吸引力吗?它又如何应对全球资本文化的碰撞和侵蚀?这样的全球语境,有助于我们重新评价乡土文化与乡村治理对国家综合安全的积极意义。
二、双重风险作用下的乡村治理问题及其对国家安全的影响
(一)全球化的制度成本转嫁对乡村治理和国家安全的影响
1980年代西方核心国家在新自由主义大旗下从产业资本向金融资本阶段过渡,其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也从产业资本危机向金融资本危机的形态演变。这种形势下,“任何国家的发展都不可能逃开西方这种金融资本阶段泡沫化扩张造成的全球危机,以及西方应对危机所内生性地对外转嫁成本。”*温铁军:《全球危机下的区域发展》, 2013年10月22日晚温铁军在北京师范大学应学生社团“农民之子”邀请所做题为“全球危机与区域发展”演讲。《南方都市报》评论记者张天潘、实习生金其琪记录整理。新世纪伊始我国开始全面拥抱全球化,乡土社会必然要直面全球化的风险与挑战。百年来中国现代化进程在乡村加速积累其负面效应,从而威胁国家综合安全。其表现可概括为:乡村经济中的生产力“三要素”(资金、土地、劳动力)多形式外流,乡土社会低成本稳态治理秩序随之解体,主流意识形态上“乡/土”成为问题与必须克服的目标对象;外加资本主义全球化与制度代价向发展中国家弱势群体和资源环境递次转嫁这一宏观国际背景,共同产生着“乡土社会整体性衰败”的普遍后果。
首先是粮食安全。我们已在过去研究中提醒国际粮食金融化隐含的风险,即一国粮食对外依存度越高,越要被迫承担全球虚拟资本泡沫通过粮食市场转嫁的危机代价。*温铁军、计晗、高俊:《粮食金融化与粮食安全》,《理论探讨》,2014年第5期。我国目前包括大豆在内的粮食进口率已近20%,远远超过国家粮食安全中长期规划(2008-2020)制定的5%目标警戒线。自从加入世贸组织以来,农民谈判一直是非常棘手的难题,粮食安全和农民福利一直是绕不过的议题。2012年联合国的一份特别报告中指出,WTO规则制约了发展中国家保障粮食安全和小农生计的有效手段。*王东辉、秦天放:《新一轮粮食安全与贸易自由化之争》,见农业部农业贸易促进中心编:《农业贸易研究(2009-2013)》,中国农业出版社2014年版,第116-123页。环顾世界,2007-2008年萦绕全世界约30个国家的粮食危机至今令人记忆犹新,粮食价格的上涨造成了多国民众的恐慌、不满和抗议。*朱利江:《食物权视野下的全球农业贸易体制》,《国际法研究》,2014年第3期。对于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而言,有研究者认为“食物”除了经济属性之外,还应具有生存必需品、国家公共品和战略品等多重属性,发展主义支配下粮食和食物在总体上被剥离成单一的商品属性,从而把农业和农民推向弱势的境地。*周立、潘素梅、董小瑜:《从“谁来养活中国”到“怎样养活中国”——粮食属性、AB模式与发展主义时代的食物主权》,《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2期。
其次是生态环境安全。过去三十年,我国的工业化进程带来了高速的经济增长,但生态环境恶化的代价逐渐凸显。根据国家环保部公布的2009年环境经济核算数据,“环境退化成本和生态破坏损失成本合计13916.2亿元,较上年增加9.2%,约占当年GDP的3.8%”,“60万个村庄污染治理仍空白”。*央视网:《财经热点调查第77期》,http://jingji.cntv.cn/cjrddc/hjwr/。根据2014年国家环保部和国土资源部公布的调查结果,我国土壤污染总超标率16.1%,耕地污染总超标率19.4%,其中重度和中度污染点位超标率近3%,属于不宜耕种范畴;其中工矿企业和农业自身依然是主要污染源。*新华网:《从数字看我国土壤污染现状》,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4-04/17/c_1110291606.htm。严重依赖化石能源和工业化技术的农业是仅次于工业的温室效应气体贡献者;中国作为世界最大的农业生产国,无论是农业源温室气体排放占总排放的比重,还是甲烷和氧化亚氮两大农业源温室气体排放占各自总量的比重均居全球最高。*米松华:《我国低碳现代农业发展研究 ——基于碳足迹核算和适用性低碳技术应用的视角》,浙江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鉴于中国已经超过美国成为全球占比最大的温室效应气体排放国家,*参考美国环保部(EPA)整理的数据,https://www3.epa.gov/climatechange/ghgemissions/global.html。我国在气候谈判和减排努力上,恐怕非常被动。
再者是经济安全。2008年金融危机造成我国大量出口导向型企业破产,截至2008年底全国至少有15万家乡镇企业关停,14万个体户关闭,农民农业收入显著减少;金融危机造成2500万人失业(且贫困地区农村劳动力受到的冲击更为严重)。这个数字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无法承受的,所幸我国广袤的农村社会具有劳动力“蓄水池”功能,这些失业人员还有回得去的乡土。
第四是社会安全。新自由主义全球化的过程,也是西方现代化发展模式向发展中国家推销的过程,工业化、城市化取向成为发展的不二选择。为了维护和维系西方富裕现代化生活方式,大量社会成本被转移到弱势群体身上(例如农民工缺失社会保障),生态环境也随着产业转移而转嫁到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工厂,由此导致大量社会问题和冲突,群体性事件频发。例如2008年第四季度,广东一省的“两抢一盗”案件立案数就达八万余起,省公安厅负责人表示,这一数字远远高于以前,而且形势还会进一步严峻,各类劳资纠纷、土地拆迁问题会层出不穷。
第五是文化安全。全球化时代,文化安全作为国家综合安全的重要因素,已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但是文献显示,我国农村的文化安全形势还缺乏广泛深入研究,有的只是在宏观论述国家文化安全战略时顺便提及乡村社会。随着互联网和新媒体的普及,错综复杂的全球文化已经可以通过各种日常生活交流和娱乐方式进入中国社会;乡土社会的文化安全状况已经被推至全球传播层面而成为一个巨大的全新的课题。
然而,理论上有几点值得警惕。首先是在论述文化安全时的西方中心主义“现代化”话语,有的甚至依然停留在中国社会从“农耕文明发展到现代化工业文明”*黄靖:《文化安全在当今中国的重大意义》,中国社会科学网,http://www.cssn.cn/zzx/gjzzx_zzx/201406/t20140624_1225621.shtml。这样的机械化认知层面。由于近年来文化创意产业快速发展,甚至成为GDP的重要贡献者,然而,受到西方核心国家文化产业(以及派生的文化消费思维)的影响,对乡土文化的认识被局限在先进/落后的二元对立逻辑中,农村文化成为被改造被城市化的对象。*例如李文君:《基于国家文化安全的中国文化认同构建》,湖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1年。另外,近年来我国在软实力方面投入巨大(如建设孔子学院),根据英国Portland咨询公司全球软实力报告(2015年最新版),中国位居第30名,但是从该报告的调查方法和理论依据看,依然是西方意识形态主导的话语体系。*见英国Portland公关公司2015年发布的全球软实力排名报告,http://www.portland-communications.com/publications/a-global-ranking-of-soft-power/。另据国家形象调查表明,在国际传播中,中国国内治理问题依然被认为是“中国未来发展的最大挑战”。*中国外文局对外传播研究中心:《中国国家形象全球调查报告(2014)》,http://download.china.cn/ch/pdf/20150318.pdf。事实上,作为基本国情,中国乡土文化和社会治理或许是与西方世界差异最大的地方,而国际传播中在这一点上的隔阂,各国人民对此的无知,对中国和平发展来说,恐怕是祸兮福兮,其逻辑后果尚需深入研究。
(二)乡村治理的内在风险及其对国家安全的影响
上述外来风险因素叠加在乡村社会内生危机上,显然加重了乡村治理的困境,加剧了深层次矛盾。虽然改革开放以后农村的活力获得了巨大释放,但是工业化和城市化导致资金、土地、劳动力三大要素从农村净流出,农村公共产品长期供给不足,社会文化发展滞后,更谈不上有效管理原本由负外部性转嫁而来的公共议题(例如生态环境污染)。与此同时,乡村正在成为大量制造安全风险并将风险不断外溢、从而成为对国家综合安全产生严重负外部性的区域。 这似乎是一个悖论,在乡村和“去组织化”改革30多年之后,乡村几乎全面地进入了“有组织地不负责任”的状态。*温铁军、计晗、张俊娜:《中央风险与地方竞争》,《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5年第4期。如果我们把乡村社区定义为“社会-文化-地理”实体,*参考贺雪峰:《新乡土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7-59页。就会发现诸如生态环境污染、粮食安全、经济安全等关系到国家长治久安的因素,无论是其根源还是后果,都是超越作为乡村治理个体的社会、文化、地理边界的,因此需要引起国家足够的重视。此外,乡村社会还存在严重的内生风险因素。
首先是基层政府公司化导致的治理困境。赵树凯认为,在乡镇企业发展过程中,基层政府公司化曾经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随着国家宏观经济环境的改变和乡镇集体经济的没落,基层政府的公司化行为(对经济的干预)并没有削弱,对GDP(公司营业额)的追逐愈演愈烈。*赵树凯:《农村发展与“基层政府公司化”》,《中国发展观察》,2006年第10期。例如,上世纪90年代以后土地本身成为商品,地方政府通过简单的土地开发或流转,就可以获得远高于80年代“以地兴企”阶段的增值收益。这还意味着,政府公司主义的利益结构发生了变化,地方政府越来越少地依赖土地产业资本的增值收益,而更多地依赖于没有社区负担的外资。由此,农村集体在土地资本化中的主导力量被削弱,征地的一次性补偿收益被挤压,农民仅能得到5-10%,村集体经济组织得25-30%,60-70%为政府及各部门所得,而村集体所得部分也往往由村干部掌控。*在这种情况下,有些地方政府预算外收入的80%来源于土地出让收益。90年代的开发区热和房地产热带来了第二次征地高峰,1992年建设占地面积陡然上升,到1993年达到峰值27.1万公顷。1992、1993年房地产开发土地面积分别比上年增长了174.96%、96.61%。分税制后的1994-1998年,在经济增长速度逐年下降和中央竭力遏制土地圈占的背景下,平均每年耕地减少规模仍达到21.5万公顷。参见温铁军等著:《八次危机:中国的真实经验(1949-2009)》,东方出版社2013年版,第148-149页。
随之而来的第二个风险因素是地方政府债务高企。地方政府债务是一个长期、复杂、多变的过程。上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有调查显示,乡镇政府债务主要由政府办企业造成;2004年赵树凯在10个省区20个乡镇的调研中发现,只有4个乡镇基本没有债务,其他16个乡镇的总债务约5600万元,平均每个乡镇280万元,最高的乡镇达到1000万元。*赵树凯:《乡镇债务源于政府体制——10省区20乡镇调查》,《中国经济时报》,2004年9月23日,见中国网,http://www.china.com.cn/chinese/OP-c/666365.htm。而近年来,根据国家审计署报告(2013年),全国有3465个乡镇政府债务率高于100%,地方债务总额近14万亿(2014年),而实际规模有可能高达30万亿,其中融资平台成为举债主要途径。*中广网:《3465个乡镇政府债务率超过100%,乡干部最多工作是找钱》,http://finance.cnr.cn/txcj/201408/t20140820_516257247.shtml。如此状况,不但导致政府无心无力于地方的公共事业建设,国家和农民负担加重,而且还会干扰正常经济秩序,增加社会风险。
第三个风险因素是基层治理的空心化和黑社会化。在那些远离城镇且资源禀赋较差的乡村,由于无利可图,基层治理呈空心化的现象;理论上的解释,一方面是乡村个体无法承担组织起来的成本,另一方面是因为合作产生的预期增量(我们称之为“合作租”)无法抵冲组织成本。*温铁军、董筱丹:《村社理性:破解“三农”与“三治”困境的一个新视角》,《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0年第4期。一方面是青壮年劳力纷纷外出打工,农村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另一方面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谋村庄的公共事业,这些年来消失的上百万个村庄大抵属于这种类型。而在那些近郊或各方资源可被工业定价的地方,基层治理又呈现黑社会化的现象,表现在村委会主任的选举上,有些地方一张选票值上万元,人们争得你死我活,甚至大打出手,农村的派性斗争也越来越频繁,严重影响农村社会的稳定发展。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乡村社会组织化程度低下造成的治理风险。我们最近的研究表明,一般的行政村或自然村的社会和资源整合仍然受到或隐或显的派性力量制约,而“乡镇则为各种农村公共活动和社会组织的发育提供了空间。客观地比较东亚乡村,只有中国大陆在乡镇一级没有组建综合性合作社,农民组织化程度最低。另有一些案例表明,在农村中各种经济和文化力量日益活跃的局面下,乡镇政府可以通过‘购买服务’实现治理创新,低成本地撬动各种民间资源,推进农村组织创新与制度创新。”*董筱丹、梁汉民等:《乡村治理与国家安全的相关问题研究——新经济社会学理论视角的结构分析》,《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5年第2期。
三、创新乡土文化:乡村治理与国家安全风险化解的可行选择
民国年间,中国饱受内忧外患之苦,梁漱溟认为“中国文化失衡”是根本的原因,遂开出乡村建设的“方子”,其意在于立足乡土,立足于尚未被全然破坏的乡土文化,谋整个中国的建设。如前所述,今天,我们处在了另一个层面的内忧外患之中,其根源,我们仍可在“文化失衡”这四个字中找到,其化解之道,是“重塑中华文化的自信”,而中华文化的根,无疑还是在广袤的乡土。
(一)乡土文化的生态诠释及其特性
长期以来,伴随乡村衰败的是乡土文化与城市文化的二元对立,但如果把两者置于资本主义全球化视野下,揭开落后/先进的静态表象,本质上是“现代化”进程对多元文化文明形态的拒斥和破坏。*潘家恩:《双面的浪漫与多维的乡愁》,《读书》,2016年第5期。在公共话语中,乡村实际上成为一种被不断定义的“冗余”范畴,既可以被当作愚昧落后的他者衬托城市文化的中心地位,也可以被当作浪漫化的对象满足城市富裕阶层逃避现代化危机的想象。鉴于此,我们在理论上要超越文化作为“总体生活方式”或者“心理价值取向”这样的一般定义,从物质和精神文明的高度提炼乡土文化的“理想范畴”,从而阐明它的内涵和外延。下面先从农业作为文化系统、农民作为文化主体、农村作为文化场域进行探讨。
首先,乡土文化的物质基础应该与农业生产的本质息息相关。如果说工业生产是通过不可再生能源的机械化利用获得物质基础,那么农业生产在本质上需要依靠动植物的生命能量(最终来源于太阳的能量);同样重要的是,这种生命属性包含维系土壤肥力的自然循环规律。与农业的自然过程相适应,乡土文化在本质上还具有内生多样性。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粮食与农业生物多样性(例如农作物的各色各样品种),这是生态文明的应有之义。显然,遵循此种规律的传统农业方式对自然环境保护具有正外部性贡献。工业化大农业可以依靠大量的化学品和能源投入片面追求效率,榨取农业剩余,但是它的标准化、规模化、单一化方式,本质上是去多样性的,造成水土流失、肥力下降和环境破坏,因此不符合生态文明的要求,更不符合我国人多地少的国情。农业作为一个文化系统,必须符合生命和生态意义上的统一的整体性。
其次,乡土文化为农民提供了主体身份认同的资源。从文化形式或表征上讲,这些资源包括传统农业社会的祖祖辈辈遗留下来的文化习惯、仪式和象征,例如乡风民俗、宗族信仰、历史记忆和邻里亲情等,也包括新时期乡村社会的种种有形或无形资产,比如村民户口、土地经营制度、乡村共同体等。*可参考贺雪峰:《新乡土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5-59页。有关乡土文化认同的实例研究颇多,本文强调走出微观叙事,从生态文明的高度重新认识乡土文化。尽管文化形式上全国各地村庄存在巨大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但是从文化的物质基础来看,农民的文化主体表达应该是与其经济基础相适应的核心价值。董筱丹等在研究苏南乡村工业化时发现,传统上人地关系高度紧张的小农村社制条件下的农户理性,表现出与西方式“经济人”不同的行动逻辑,即依托了村社集体的组织力量实现资源分配和内部化处理外部性的“村社理性”,在初期工业化过程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体现了当代历史上我国现代化的一项比较优势。*董筱丹、杨帅等:《村社理性:基于苏南工业化经验的比较制度经济学分析》,《制度经济学研究》,2012年第1期。另见温铁军、董筱丹:《村社理性:破解“三农”与“三治”困境的一个新视角》,《中共中央党校学报》,2010年第4期。总体而言,改革开放以来农业生产经营方式改变、城市化加剧、基层治理转型、现代信息技术普及等原因,使曾经一度建立的农村社区认同总体趋向消解;农民在集体行动中往往呈现认同不稳定、游离性、工具性、甚至非真实性的特点。*吴理财:《农村社区认同与重构》,《中共天津市委党校学报》,2011年第3期。另参见谢伟民、李增元:《利益依赖与工具性认同:农民认同与行动单位的反思——基于四川省蒲村的实证研究》,《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3期。另外,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不断纵深发展,出现了尚在演变过程中的群体认同问题:新生代农民工的文化身份模糊,失地农民的市民化认同困境,中产阶级逆城市化过程中的身份认同问题。可见,一方面,乡土文化并非一成不变,但另一方面,从文化的本质属性而言,依然是谁从乡土文化中获得利益的问题。
第三,乡土文化作为文化场域而言,具有在地性的根本特征。至少,作为一个理想范畴,一个乡村共同体具有一定的自然、社会、文化边界的熟人社会,人们在信息对称和地方性知识的基础上形成一致公认的规矩,由此塑造农民行为的“乡土逻辑”。*见贺雪峰:《新乡土中国》,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6-9页。需要特别指出的是,从前述农业生产本质而言,乡土文化体系的在地性还表现在对一方水土的生活知识和生态关怀。这是农民与土地的切身关系,无法被不在当地的代理人(例如农商投资者或管理者)所替代。因而本地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尽量让资金、资源在本地流动。不幸的是,前述农村“三要素”(土地、劳动力、资金)纷纷流出,正是市场化尤其是外向型经济模式使然。与此同时,逐渐都市化的消费行为越来越依赖远方的供给,加上教育资源和房地产在城市集中,大量资金无法回流到农村助力经济社会文化建设,乡村难以可持续发展。另外,从知识和价值形态上,知识教育的城市化和西方化倾向,输出大量抽象的表面上全球化的知识,加上大众传播“娱乐至死”(尼尔·波斯曼),抑制或破坏了乡村历史、文化、生态价值,加剧了乡土文化的衰败。
以上关于乡土文化的定义性阐述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它的价值,特别是它的系统性、主体性、在地性。这让我们看到,在全球传播过程中,西方主导的新自由主义话语体系与中国乡土国情是错位的,前者所裹挟的“先进-落后”现代性宏大叙事,潜移默化地把乡村置于被工具化、被城市化、被工业化的境地。当然,国际上不乏理解中国乡村的有识之士。例如美国国家人文科学院院士小约翰·柯布,长期关注中国生态文明发展状况,盛赞中国生态文明的制度建设,并认为中国可以避免西方工业文明发展的错误,从而具有直接进入生态文明的独特机会;而且“中国还有伟大的农业传统,有大量有经验的农民,这有助于发展生态农业,而生态农业是生态文明的重要基础。”*薛颖(新华社洛杉矶2016年4月21日电):《美国生态哲学家称赞中国生态文明理念》,http://www.cssn.cn/gj/gj_gjzl/gj_ggzl/201604/t20160422_2980007.shtml。亦参见小约翰·柯布(王伟译):《中国的独特机会:直接进入生态文明》,《江苏社会科学》,2015年第1期。正因如此,我们在研究中力图从“全球-国家-乡村”的宏观角度重新认识乡土社会文化的生态地位。
(二)乡土文化对于乡村治理与国家安全的积极意义
上文关于乡土文化的理论勾画,有助于系统性地理解和判断广泛的乡村建设过程中微观的文化变迁现象。乡土文化对于乡村治理和国家安全的积极意义,需要从实践到理论的螺旋式上升中得到认识。这里的理论基础是乡土文化的涌现性(Emergent Property)。一般而言,“涌现性”是指个体在互动过程中产生不可预测、也无法完全用个体属性来推演或解释的(系统性)模式或规律。运用在文化解释上,也就是说,文化作为象征意义模式,是在个体互动中呈现出来,反过来又成为调动/协调个体行为的共享符号。*参见宾夕法尼亚大学人类学家Philip G.Chase对文化涌现性的论述,详见Philip G.Chase,The Emergence of Culture: The Evolution of a Uniquely Human Way of Life,Springer Press,2006,Chapter 2。上文关于“村社理性”的研究即吸取了“涌现性”概念。。例如,近年来,社区支持农业、食物权、春耕节、农耕体验、社区营造、合作社、合作金融、农耕博物馆、社区大学、可持续发展协会等等原来没有或很少用的词汇(文化的表征),在新时期乡村建设实践中涌现出来,这里面包含了人与人、人与土地的新型关系和价值形态。这样的文化现象,不是凭空产生,而是在原有乡土文化资源基础上的创新,因此也足以说明保护乡土文化资源的重要性。虽然这些只是刚刚开始,虽然生态文明花费了数百年时间建立起的内涵还在不断尝试和探讨当中,但是就像过去的现代工业文化一样,一系列新文化现象预示着生态文明花费了数百年时间建立起它的全新叙事是有可能的。
第二,新型合作组织的出现。在农村再组织化的过程中,一些看似初级的活动,例如老人协会、妇女文艺队、小志愿者团体等,可以认为是村民合作的训练场,在此过程中,熟人伦理关系、长幼之序、族群纽带、对本地历史文化的记忆、文艺兴趣等乡土文化要素均有可能被调动起来,促进组织创新。这在宏观层面上有助于通过极低的成本培植社会资本水平,从而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协调和公共事务的解决,最终有利于改善乡村治理局面。在跨越乡镇的较大范围上,一个绝佳的例子是山西永济蒲韩的乡村建设经验,结合了“科技服务、文化娱乐、学习讨论、企业运营、公益事业为一体的‘综合性乡村社区’治理模式”。*唐兴霖、唐琪、王宁铂:《乡村治理创新——基于永济蒲韩乡村社区的考察》,《行政论坛》,2012年第3期。中国社会科学网(转载)链接:http://www.cssn.cn/glx/glx_gggl/201310/t20131022_449185.shtml。鉴于普遍的原子化状态,乡村文化的创新如何融入生态文明内涵,形成新的集体愿景和主体认同,将是理论和实践上长期的、全新的问题和挑战。
第三,回嵌社会的多功能农业的大量出现。其一,新兴的城市中产阶级面对城市压力、环境问题和价值困惑,出现逆城市化现象,特别是出于食物安全和生态环境的考虑,越来越多的人以各种形式加入社区支持农业和公平贸易中来。据不完全统计,全国约有500多家与市民对接的农场或互助小组,*石嫣:《让世界看到中国生态农业的重新崛起》(2014年全国第六届社区互助农业大会上的致辞),五谷网转载,http://news.wugu.com.cn/article/413774.html。参与其中的主体还包括返乡青年、社会志愿组织、消费者群体和生态农场等。此外,近年来我国各地兴起各种农耕文化体验和乡村旅游,很多城里人喜欢到乡村呼吸新鲜空气,洗洗心,洗洗肺,消费农家的有机食品,享受乡土文化的氛围,乡村又变成了香饽饽。乡村恢复了生机,社会经济自然就更加安全。这些与西方资本主义适应性调整的生态努力有相通之处,即建构在地化经济,例如源自英国的转型城镇(Transition Towns)运动,源自意大利的慢城、慢食运动,源自美国的本地活力经济商业联盟(BALLE),*分别参考严晓辉:《城市的未来:来自英国转型城镇的启发》,《中国投资》,2014年第12期;洛艺嘉:《意大利慢城生活》,《大视野》,2008年第5期;彼得·圣吉等:《必要的革命:可持续发展型社会的创建与实践》,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特别是第26章。其共同特点是应对化石能源危机、环境污染以及现代城市病而倡导本地社区经济文化建设(比如食在当季当地、本地化清洁能源),以提高本地抵御风险的能力(恢复力)。
(三)乡土文化的治理作用发挥
综上所述,全球化的制度危机转嫁对我国乡土社会、生态环境、文化和经济造成的威胁,叠加内生性风险,势必引起严重的治理难题。中国三农虽然承载了屡次危机的成本转嫁,但随着乡村文化破坏和治理劣化,其风险承载能力存在极大变数,最终威胁国家综合安全。值得庆幸的是,通过形式多样的乡村建设实践,我们可以发现乡土文化的生态文明特质,它的多样性、在地性、认同性和涌现性,是更加可持续的经济方式和生活方式得以创新的文化资源。这种拥有生态价值和潜力的活生生的文化形态,恰恰是全球化时代国家软实力最好的体现,因而也是国家安全的重要保障。政策上,党的十八大提出生态文明的发展战略,强调生态文明要融入“经济建设、社会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各方面和全过程……这不仅是为人民创造良好生产生活环境,也是为全球生态安全作出贡献。”*新华网:《胡锦涛在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12年11月17日,http://news.xinhuanet.com/18cpcnc/2012-11/17/c_113711665_9.htm。这实质上确立了生态文明在“五位一体”中的基础作用,为乡土文化建设、乡村治理创新提供了广阔的政策空间。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无论根据理论推导还是实践判断,乡土文化的主体性和涌现性决定了文化变迁与创新无法单靠自上而下的意愿或者口号式灌输实现。而由于乡土文化本质上的生态多样性和复杂性,所谓有益的经验通常不具有复制性,只能在非常一般化的层面上具有意义(这本身可以说是一个悖论)。以河南郝堂村的系统乡建实践为例,其经济建设、社区建设、社区治理齐头并进,以村民为主的文化建设又是规划过程中的核心思想,包括保存村庄田地之间的原始形态、关注恢复文化传统(如庙宇、家祠)、就地取材保留乡村地域色彩、促进乡士和熟人关系氛围、协调两委关系等等*王磊、孙君、李昌平:《逆城市化背景下的系统乡建——河南信阳郝堂村建设实践》,《建筑学报》,2013年第12期。措施。事实上,这类经验本身是乡土文化创新性和在地性的一部分,其价值不在于简单复制到其他村庄,而在于从生态文明兴起的趋势上让我们看到乡土文化资源的宝贵价值,更重要的是让我们认识到,只有在本乡本土的主体能动性基础上,真正意义上的生态文明转型才成为可能。
其次,围绕农耕核心的乡土文化创新,需要一种有别于工业化时代标准化、集成化、大规模化教育模式的新型生态化教育。这就需要吸取历史上平民教育的精神,培育在地知识系统和社会参与相结合的教育创新。如果还是延续为工业化服务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知识教育,只能培养出被工业资本利用的劳动力资源,长此以往,生活在数百万个村庄社区的下层群众和生活在城市社区的中产阶级,就缺乏对乡土知识的社区共生文化的起码了解,更不具备适用于一方水土的知识和技能,也就无法支撑起符合本地特征的地方良治体制。与上文的涌现性相适应,我们提倡乡土文化的主体在自组织中同时采取社区化教育创新和知识创新,把乡土文化遗产(如乡土建筑、景观)的话语权把握在自己手里,这从实际功用来讲,也可以转化为一大笔可观的旅游资源。
最后,若要发扬乡土文化的价值,还需突破以工业文明或城市文明为中心的历史叙事,以生态文明的高度重新书写城市与乡村互动发展的历史,特别对于国人来说,要重新挖掘和传播乡村建设的历史脉络。回顾历史,我们发现,当今乡土社会所经历的种种,是中国“数千年未有之剧变”。这场剧变的开始,就是梁漱溟所言的乡村,“中国近百年史,也可以说是一部乡村破坏史……乡村建设实非建设乡村,而意在整个中国社会之建设。”*梁漱溟:《乡村建设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1、20页。为了缓解这场剧变带来的危机,迎来新社会的希望,自清末大变局前夕,1904年河北翟城村乡绅米鉴三父子倡导村治以来,广泛而持久的乡村建设与乡村治理就已经拉开了序幕。在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之后,“[要]掌握永恒的和平……全寄托在整个世界所有的良善人民。这就是我们古人的遗训:‘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我们不仅是为和平而组织世界,更要为和平而教育世界。”*宋恩荣主编:《晏阳初全集》(第2卷),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第312-313页。虽然时代已经改变,但是乡村建设前辈们立足世界历史的格局和精神,俨然是当代维护国家综合安全的鉴镜。□
(责任编辑:熊 觉)
2016-07-01
邱建生,福建农林大学经济学院(海峡乡村建设学院)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平民教育、乡村建设与乡村治理;汪明杰,浙江外国语学院讲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生态文化、乡村传播与平民教育。
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作为国家综合安全基础的乡村治理结构与机制研究”(编号:14ZDA064)。
D6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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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92(2016)06-0013-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