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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香港“本土主义”思潮的两重性

2016-02-13徐海波冯庆想

特区实践与理论 2016年3期
关键词:港人主义身份

徐海波  冯庆想

论香港“本土主义”思潮的两重性

徐海波冯庆想

在香港社会170多年的历史进程中,香港意识与港人国家意识的形成与发展,香港人身份与港人国家身份的角力与整合,香港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博弈与融合,这些充分反映了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中的本土性与国族性相互交织的形态特征。深入了解港人观念体系中对“本土”与“国家”的认知与定位,有助于推动香港“一国两制”的实践。

香港;一国两制;本土性;国族性

香港“本土主义”思潮是建立在香港社会经济基础上的观念体系,以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社会理想的方式集中反映香港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关系。自香港回归议题提出以来,香港“本土主义”中本土(本地)性与国族(国家、民族)性的角力与较量愈演愈烈,使香港“本土主义”社会思潮表现出显著的两重性特征。香港“本土主义”思潮的两重性表现在,它既反映了香港主体意识、身份意识和本土诉求,又渗透着港人对中华民族、民族文化和国家历史的认知和理解,形成港人对国家的认同感与归属感。因此,香港的本土意识是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中的本土性与国族性的具体表征。

一、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中的“本土”与“国家”

文化塑造社会角色的价值和规范,个体通过自觉或无意识地遵从,形成对家族、社团、民族和国家的认同。作为一种地域意识,香港“本土主义”在表达本土价值理念、塑造港人身份上扮演重要角色,同时它又内含港人对国家的意识、解读和理解(没有“他者”的存在,“本土主义”没有形成的可能)。

香港“本土主义”的形成与发展与香港的历史密切相关。英国虽然把香港占为殖民地,但港英政府对香港的社会管治与其他殖民地不同。由于香港是一岛屿,没有任何优越的地理条件和自然资源,因此英国殖民者仅仅把香港当成贸易交流的中转站和落脚点,没有过多关注当地社会、政治、文化的建设。[1]长期以来,香港保留了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港人和内地同属中华民族,共享同一文化谱系,两地频繁的文化交往使得港人与内地始终保持着紧密的社会联系。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的100多年间,港人主要以中华文化为蓝本构建国家意识、民族情感和历史观念。由于这个时期港人的身份意识建构与内地使用同一套文化符码、规则和范式,因而在本土意识与民族、国家意识上基本与内地相同。

1949年后,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政治隔绝撕裂了两地的联系,同时也促使“英国人意识到,具有强烈‘中国意识’的香港对殖民统治有危险,所以尽力淡化港人身份认同”,[2]开始了对港人进行“无国界”意识形态教化,意图在认知层面隔离港人与国家的联系,削弱港人对国家的认同。由于政治原因,1949年以后香港与内地走上不同的发展道路。不同的经济环境、社会制度和发展历程形成不同的社会意识建构轨迹,香港开始逐渐构建自己独特的,以地缘情感、集体记忆、历史经验和生活方式为基准的“香港意识”。刚开始,这种本土意识还仅仅是“一个文化意义上,而非政治意义上的香港集体想像”,[3]但在其发展过程中渐渐地与内地的国家政权、国家意识的联系疏远开来。“香港‘本土性’论述的其中一个特点,是在‘非国族化’的背景之下为庶民生活提供一个孕育发展的空间。”[4]即是说,香港人的国家意识“退隐”到后台,本土意识从“潜藏”到“显现”,并成为建构香港“本土主义”的重要元素。另一方面,随着经济腾飞,香港社会、政治、教育、文化都在发育、成熟和发展,为港人的本土意识形成提供了经济、政治和文化基础。

香港回归议题的提出“询唤”了港人对香港归属的思考。香港回归前,港人对国家的认同基本停留在自然领土、祖国河山和民族文化上,港人习惯避开政治话题来建构一个文化和民族共同体的国家形象。“九七”香港回归后,如何在“一国两制”顺利实施的前提下,使香港本土意识融入国家认同成为港人必须面对的政治课题。“国家认同”不会主动呈现其自身,需要通过文本叙述形式、话语筛选规则、编码和解码、大众传媒、教育系统、社会舆论等传播渠道,塑造香港大众对国家、民族和历史的认知与认同。内地强大的经济吸引力和“一国两制”的政治实践迫使港人对香港与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之间关系进行全面反思,借助内地强势的经济、政治和文化力量,“国族意识”开始重新回到香港的话语系统中。

在多元化的香港社会中存在各种政治、文化和价值判断,因此港人的“国族意识”和客观的“中国”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部分港人对国家崛起产生自豪,并对香港回归祖国后平稳发展寄以期望;部分港人对内地制度抱有排斥心态,有些对二者兼有之。不同的立场形成不同认识、情感和态度,因此在香港也萌生出不同程度和不同意义的“国家认同”。在香港回归后的十余年时间里,“一国两制”在获得实践成功的同时,也在港人的本土意识中注入了强大的政治张力,“港人”迅速地从一个地域族群转变成“本土主义”的政治群体。港人的政治意识迅速发育成长,在香港政党政治和社区群体的社会运动中转化为政治利益诉求。香港的“本土主义”思潮在与香港经济、政治、文化的相互渗透和融合中,成为与国家展开对话、斡旋,谋取在处理国家与香港地区关系中更大话语权的重要力量。

由此看来,在香港170多年的历史中,港人的国族意识与本土意识经历了复杂的变化过程。但是总体来说,香港的主流还是认同与拥护“一国两制”,致力于爱国爱港事业,这是香港“本土主义”的总体价值取向和发展势态。

二、港人身份中“国家”与“本土”的角力与整合

香港“本土主义”思潮立足香港社会经济基础,系统和集中地反映出香港社会的思想状态,塑造和引导港人的精神世界,服务于他们的社会实践活动。在港人的社会身份形成过程中,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也发挥了重要作用,表现为港人本土身份与国家身份之间的角力与融合。从香港历史来看,港人的社会身份称谓经历了“香港大众”、“香港市民”、“香港人”、“中国香港人”的转变。可见,港人身份是一个动态的范畴,其具体内涵也在不断发展变化。

在港英政府管治晚期,香港的本土性中开始形成了香港人与中国人二元分化的身份架构。在这种身份构建的逻辑里,港人通过经济差距、地缘文化、历史认知、生活方式、语言口音的差异,不断将内地“他者”化,从而逐步形成香港的本土身份意识。在香港回归以后,随着改革开放和国家日益强大,两地经济发展出现了逆转,内地经济发展开始超过和引领香港,经济不再能够成为区分港人与内地人身份的标志。但由于“一国两制”决定了两地政治制度的差异依然存在,因此港人在构建本土身份意识时开始更加注重政治和制度方面的因素,形成一套突显政治色彩的香港身份模式。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香港“本土主义”的政治色彩开始越来越明显,以政治诉求为标志的香港本土社会运动越来越多的原因。

可见,要在香港整合“中国人”与“香港人”的两重身份,将涉及经济、政治、文化、历史等各种因素,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两地的民族、历史和文化传承来看,港人是中国身份系统中不可分割的子系统,内含中国人的民族、历史和文化特征。在社会身份的构成中,文化身份与政治身份是相互融合的,从“香港人”的身份向“中国香港人”转变不会是一帆风顺的过程。如果在过去,“中国香港人”的“中国”仅仅是民族、历史和文化意义上的“中国”,那么现在,“中国香港人”的“中国”不仅是民族、历史和文化意义上的“中国”,同时也应该是政治意义上的“中国”。如果在过去,“香港人有中国人的历史身份,这是因为人们对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的‘大传统’(如万里长城和传统中国文化精神)有自豪感。那么现在,在“两制”的前提下构建“一国”的国家认同必定是一件史无前例的复杂过程。因而,香港的港人身份与国家身份的角力与整合是一个我们必须面对的现实,完成香港人和中国人的身份认同,形成完整的“中国香港人”的身份意识,也是一个国人必须完成的历史大业。

香港回归祖国以来,国家与港府积极推动“新香港人”的身份培育工作,取得一定成效。但这是一个持续的、漫长的、曲折的过程。我们认为,要实现国家身份和香港身份的有机融合,需要从以下方面努力:

首先,在国家和平崛起和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机遇中,香港应该拓宽与内地合作领域和层次,增进两地沟通与理解;在两地社会发展目标的整合中合理定位国家与香港的位置。把港人在中国近代史上共谋民族复兴的历史意识转化为国家政权合法性的文化资源;在国民身份的构建中强化港人民族的集体记忆和家国情感纽带;缩小港人对国家认知的距离,弥合香港的港人身份与国家身份之间的界线和隔阂。通过建构国家和香港共同享有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价值体系,增强国家意识形态对港人的吸引力、凝聚力,促使港人从本土身份认同向国家身份认同的转化。深入研究港人建构国家、民族、历史意识的思维方式和形成路径,在社区的文化宣传、国民教育、价值观引导、中小学课程设计中,避免用内地的国民教育的标准和形式套在港人的国家身份建构上。从香港实际出发,通盘考虑香港历史和现实特征、香港社会和商业环境、港人思维方式与行为习惯等,从全局出发对国家符号、形象、仪式、规范等进行科学的设计、宣传和推广。

其次,重新定位港人身份意识。从香港现实情况来看,培养香港人的身份意识,必须深入了解香港主体性意识和国家意识的协调机制和互动规律。摆脱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香港“自我”和内地“他者”的思维视角,以习总书记提出的“命运共同体”为依托,深化两地的历史与现实联系。消弭本土和国家身份意识在部分港人观念中的对立,加大香港主体性意识中的民族、国家的想象。香港人身份意识中的国家意象不能仅仅停留在国家概念或文化符号的认知层面,必须深入到国家的政治理想、价值理想、社会发展理想上去。香港的港人身份与国家身份在文化上的同源性和矛盾上的非对抗性表明,二者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可以融合为一。必须在“一国两制”基础上处理好二者的关系,深入了解香港港人身份与国家身份的契合点,寻求有效途径,保证国家意识形态引领港人的国家观念、民族意识和文化视野;同时又保持香港视域下的国家身份认同和本土身份认同之间的弹性,承认香港社会群体意识形态中本土和地域意识的合理性。

最后,正如北京大学强世功教授所指出,“‘新香港人’并非是与‘旧香港人’截然对立的概念,而是香港人面对香港回归祖国的现实,面对中国崛起的现实,如何走出封闭的‘小岛’心态,以务实精神,调整香港人的心态和政治认同,肯定香港价值”。[5]也就是说,“新香港人”实际是从国家的宏观视角重新定位港人的本土身份,是从“香港华人”向“中国香港人”的身份转变。港人只有深刻认识自身与国家的内在联系,主动融入“新香港人”身份意识的培养,才能在国家与香港共同发展的历史机遇中,更好地发挥香港在中国乃至全球的区域优势。

三、“本土主义”中港人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博弈与融合

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规律告诉我们,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产生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中本土性与国族性较量的根本原因是港人的利益诉求。这种利益诉求主要体现在港人的本土利益与国家利益的博弈与融合中。

从香港“本土主义”的论述中可以清楚看到,港人对国家的解读具有明显的实用主义取向。他们更多地关注国家带给自身的政策、配套保障措施和经济利益,这成为回归后港人处理香港与国家关系的主要动力和出发点,也是香港利益的主要诉求方向。香港回归以后,“一国两制”的实践之所以获得成功,从经济层面来看,主要得利于国家对香港的一系列经济政策方面的支持,使港人分享了内地经济快速发展的成果,因此也强化了它们在经济层面上对国家的认同。

香港回归以后,“港人治港”得到全面落实。国家充分肯定香港的社会制度、法治精神、自由意识、社会公正、公平对香港社会的重要性,国家在维护香港社会言论自由、多元价值体系、香港的区域优势方面也做出了巨大努力。但在国家层面整合和引领港人利益诉求上也遇到不容小觑的困难。尽管在“一国两制”的制度设计和实践中,“一国”的原则维护了国家基本的利益,“两制”的实践尊重了香港资本主义制度和生活方式,“一国”和“两制”是有机融合的整体。但是两地的政治和社会制度的差异是客观存在的。在“一国两制”下,英国遗留下的政治制度架构、文化价值、意识形态仍然影响港人的思维方式,表现在香港政治生态中。香港本土学者也清楚地看到,近几年香港“政治制度不稳定,政治争议凌驾于经济与社会问题,促使社会有走向西方民主、议会制度的趋势,并企图以此作为促使内地政治变革的动力,这对香港与国家而言皆为不稳定因素”。[6]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家利益与香港利益的博弈难以回避两地“政治”因素的影响。因此,除了消除两地市场壁垒,在经济上形成资源相互流动,发掘贸易法规、关税协定、货币流通、人才培养等合作外,我们还应该清楚地看到,最近一段时间以来,香港“本土主义”思潮在香港与内地的博弈中不断地表现出政治化的议题和对立化的倾向。随着内地和香港互动层次和领域的深入,两地的社会合作交流模式的探索已经步入了深水区,如何从政治层面处理好国家利益和香港利益的博弈成为亟待破解的难题。如何在保持香港社会稳定的前提下,在理性和民主的社会氛围中,寻求香港和内地达成社会共识的可能性;如何在保证国家总体利益的前提下,维护香港社会合理的“议价”幅度,保持香港社会自由的“翻腾”空间,是我们必须研究和解决的问题。

对香港“本土主义”右倾化的危险我们也必须保持清醒的认识,对于那些从香港“本土主义”滑向“分离”主义的“港独”我们必须从法理与法律上指出,从中央和地方、集权与分权的关系来看,香港不是一个具有独立主权的国家,它只是中国一个享有高度自治权的地方政府。香港的权力由中央授予,香港治权从属国家政权,必须体现国家主权的统一和完整,这是国家利益的根本立足点,也是香港实现自身利益的基本前提。“香港人需要学习如何处理国家——市场的复杂状况,其中政治和经济利益是不能分开的。欲与中国分享经济成果,香港人,尤其是商家,便得迎合国家的政治利益,这些利益有时需要对本土利益作出妥协,如降低专业的要求和政治自治权。”[7]可见,只要站在爱国爱港的基本红线上,完全可以凝聚不同政见、不同宗教信仰、不同社会阶层的各方力量,维护国家与香港的整体利益,维持国家和香港繁荣稳定的社会发展大局。

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在文化和经济方面,香港“本土主义”思潮中本土性与国族性的角力与融合是它内在的特征之一。因此,要实现香港的本土价值和国家的核心价值接轨,促成香港社会与内地达成一致的国家共识,发掘香港“本土主义”中本土性与国族性之间的契合点,研究它们与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关系,推动香港从法理回归向人心回归转变,这些都离不开国家经济的发展,政治的开明和文化的强盛,也离不开对香港“本土主义”的深入研究与引导。

[1]陈冠中.中国天朝主义与香港[C].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2:131.

[2]陈丽君等.香港人价值观念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258.

[3]吴俊雄,马杰伟,吕大乐.香港·文化·研究[C].香港:香港大学出版社,2006:259.

[4]马杰伟,吴俊雄,吕大乐.香港文化政治[C].香港:香港大学出版社,2009:7.

[5]强世功.国家认同与文化政治——香港人的身份变迁与价值认同变迁[J].文化纵横,2010,(6).

[6]薛凤旋.香港发展报告:香港回归祖国15周年专辑[R].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2:202.

[7]吕大乐,吴俊雄,马杰伟.香港·生活·文化[C].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11:64.

责任编辑:钟晓媚

D676.58

A

1673-5706(2016)03-0113-04

2014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香港社会思潮分析与有效引导的对策研究”(14ZDA058)阶段性成果。

2016-04-19

徐海波,深圳大学社会科学学院教授;冯庆想,中央财经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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