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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精神和城市理念的双重观照
——土家族作家陈克海小说论

2016-02-11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2期

舒 薇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乡土精神和城市理念的双重观照
——土家族作家陈克海小说论

舒薇

(山西大学 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摘要:作为“80后”山西新锐作家,陈克海给晋军新方阵贡献了不少佳作,他生于湖北恩施少数民族乡村地区,求学工作于现代化的大都市。纵观他的小说创作可以发现,从情节到情感,皆有一种城乡间的双重视域和心理倾向。通过小说创作,陈克海在乡与城的身份转换中,孜孜不倦地传达自己对生命价值的独特感悟。他的小说可以明显归纳为“乡村”与“都市”的双重视域。乡土情怀让他执着于回忆逝去的乡村故事,而所置身的消费时代,也不知不觉催促他开掘物质书写和欲望书写。

关键词:陈克海;乡土精神;城市理念;怀旧与批判

当下文坛,“80后”作家和“80后”创作成为新世纪中国最重要的一道文学景观,其中的“80后”少数民族作家及创作,亦随着“80后”写作受关注度的提升,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他们多属于“城市的异乡人”——即生于处在社会边缘化的少数民族乡村地区,求学工作于多元化的大城市,既有对乡村生活的经验和历史积累,也有对现代化都市生活的体验。于是,乡村回忆和都市经验构成了他们创作的两条主线,其作品往往潜藏着乡土精神与城市理念的双重观照。湖北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宣恩县青年作家陈克海,一个拥有少数民族身份的汉语写作作家。但他并没有着眼于土家族的衣食住行、乡土风俗,而是立足于“被汉化”的普通的乡村世界,而且开拓了“都市书写”。由于从小远离自己的生活环境,奔向城市的那种失根的悬浮感以及为摆脱乡村命运的焦切心理,让他的表达沉浸在“个体叙事”和“都市经验”的世界里。那种在城市文明中无处藏身又无处逃遁的有着切肤质感的焦灼与压迫,在陈克海的笔下彰显较著。

一、乡村书写:对故土的怀旧式回溯

“乡土”一直以来都是作家们笔耕不缀的写作对象。栖居于古老的乡土大地上,继承了前辈们深厚的人文情怀,作家在深情关注乡土文化的同时,亦孳孳不息地对乡土精神追踪溯源。乡土书写已成为新世纪文学的重要构成和底层叙事的标志。“站在现代文明的立场上,他们既有对乡土原始落后一面的批判,也有着对乡土无限深情的回望;既有对乡土苦难的共同记忆,又有着对乡土传统人性、朴实温情的追忆;既希望通过现代化来改造原始落后的乡土,又希望回到记忆中那承载千年文明熏陶的乡野之地,寻找飘荡无依的灵魂的栖息地。”[1]

陈克海的“乡土”系列小说中,《从前记》、《折腾记》以故乡恩施渔川为背景,书写乡村人的成长经历和奋斗史,既有放纵式的颓废,也有自戕式的悲壮;作品歌颂故乡人的淳朴善良,正如《从前记》开头所唱:“头枕白帽身披青衣的群山,你养活了我世世代代的祖先。”渔川人朴实的精神在这群山之间留下印迹;《乡村教师》中的陈民爱高中毕业后当起民办教师,组织音乐队伍,后来又去建始师范读书,他平凡琐碎的一生没有停止学习;同时也有鞭挞其愚昧无知,人们砍树毁林,挖坑烧炭,而乡政府却坐视不管;《从前记》隐含了作者的生态批评观,《折腾记》中也对“搞点野味就等于交税”的行为进行了讽刺。作者通过记忆重组,还原了故乡艰难隐忍的生存境况,并揭示了挣扎于此的男女老少的人性隐痛和矛盾纠葛。对乡土的怀旧和本能的悲悯情怀,让陈克海自觉地把笔触伸向对渔川人精神内涵的解读上。面对追逐经济而忽视环境的现状,杨纯田向政府叫板;朱中被青竹镳咬伤,杨纯田不顾性命为朱中吸毒……与此同时,陈克海还敏锐地捕捉到乡村传统文化日益凋零背后潜藏的变革因子,即“向城而生”成为渔川人普遍的渴望和追求。作者在不动声色的叙事中,揭示了故乡的发展和变迁,乡村在现代化进程中不知不觉沦落,在社会转型的阵痛中渐行渐远,文本中充满着对乡村被动走向现代文明过程的无奈和挽留情愫,潜藏着作者的褒贬态度。《良家女子》中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朱方春坐了几年牢,看了些法律方面的书,居然成了讼棍,动不动就怂恿良家妇女离婚;吊儿郎当、坑蒙拐骗的杨三赌球赚得盆满钵满;中途辍学,为了漂亮,去医院整容,鼓动母亲回老家开服装店,最后赔了钱……这些人物、情节都透着荒谬的戏剧感,由此可见,作者对乡村人性在城市物欲文明的漩涡中日渐异化充满了无所依附的焦灼感。城市的价值观念逐渐侵蚀了乡村的价值体系,城市的思维方式、行为准则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乡下人的生活,现代的商品生产、功利理性改变了传统小农生产及具有感性特征的农耕文明。[2]

陈克海的乡土叙事很少涉及民族元素,缘于其从小背离故乡,在身份认同时,自然而然淡化了为民族历史文化代言的心理,从而偏向于立足个体本位言说。“至于所属族裔,似乎更多地仅仅表明自己的一种身份,外在的标签效应更大于深层的文化血脉属性。”[3]39因此,陈克海在深入探索乡土文化的同时,现行的城市经验干扰了乡土叙事的纯粹性,他一方面在寻找精神家园,另一方面也在城、乡之间游离徘徊,对乡土文化的批判力度具有一定的保守性,难以回到与乡土社会的无差异的文化层面上,更多的是乡土情结和回归情怀的流露。

二、都市书写:对欲望时代的反思

21世纪以来,“城市”像一股洪流汹涌地奔向“乡村”,主要表现在排挤、侵蚀,乃至同化,从而引发多种本土文化的变更及人们精神价值取向的偏离,城乡文化在构成上也出现了新的较量与调整。生活在其中的人们逐渐沾染了庸俗、虚伪、怯懦、自私的病态恶习。因此,物质书写、欲望书写成了当代文坛一个主流倾向,这一类描写都市众生相的文本自然而然打上了鲜明的消费文化印记,碎片化、零散化、感官化、商品化是其精神内核。

基于个体的生存体验,陈克海也不遗余力地将视域投向了这个“欲望时代”。在“撩城”系列小说中,他选取都市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物,在刻画他们的现实焦虑和生存焦虑的同时,也揭示出这些小人物的精神及情感困境。在他笔下,每一个个体生命都是都市生活的具象,且每一个具象都在与时代作生死的博弈,较量的过程折射出这个时代在其发展进程中呈现出来的鲜活真实的精神血肉。

《牛皮记》中的李云飞是一个清高自负的人,一直想物色一个煤老板的女儿以平步青云,遇到耿雪雁后,又觉得找一个和自己兴趣爱好相同的女人也不错,可后来耿雪雁离开之后,他又和一个大三的女学生好上了……在为生活打拼的过程中,他也不停地在情感世界里寻觅依托,但最终还是被生活所逼,做起了贩卖牛皮的生意。《土豹子》中的宋明凯,在异乡求学,他特立独行,心高气傲,追到家境优越的马伊丽之后,深觉自己与他们的生活格格不入,自卑情绪作祟。和马伊丽分手后,在姨夫孟爱民的安排下相亲并结婚,他不断努力并在城市立住脚跟,他心中一直潜藏着一个未完成的梦,可终究在物是人非的岁月里向现实妥协了。都市漂泊者和寻梦者的心路历程是以自我价值的积极追寻为起点,经过现实生活的困顿和迷茫,以价值理想的扭曲及其悲剧或平庸结局而告终。陈克海通过描写欲望都市中的漂泊者和寻梦者的生存状态,剖析其过度的物质追求所带来的精神异化——虚无、焦虑,这既是创作客体也是创作主体的精神困惑。

《拼居》和《什么都是因为我们穷》讲述的主题相似,都是关于年轻人合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年轻人往往要面临立足的各种压力和情感困惑。有的被物质冲昏了头脑,想不劳而获却走入了歧途,如王蜜、孟娜;有的企图依靠男人来解决生活的后顾之忧,像于倩、王玉瑶;有的看似没有放弃生活的勇气,但身处人浮于事且又沉闷压抑的环境中,早已丧失了热情朝气,只能选择迎合庸俗的人生哲学,像范晓艳、朱丽。这些城市漂泊者快餐式的情感历程,反衬出人世的无奈,精神世界的荒芜,这些平凡的小人物内心隐秘的欲望,慢慢将他们推向物质主义大潮进而随波逐流。正如伊格尔顿说的“以普遍的个体占有为形式的贪欲正在变成时代的秩序,统治的意识形态和主导的社会实践……在这个社会制度里,积累的目的是为了进行新的积累,让人感到欲望的无限性,欲望成了一个晦暗不明、深不见底的物体,开始恶魔般地横冲直撞,毫无目的和理性地自我推进,像一个狰狞的神灵。”[4]《卡车啊你到底要往哪里跑》和《搭台唱戏》是衔接紧密的两个故事,一代人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在时光飞逝、物是人非之后,逐渐陷入金钱的泥淖。张贵平、王拥军这些人,生于物质匮乏的年代,发迹后不断聚拢钱财、还觊觎名利,附庸风雅,最终没有逃脱败落的下场。不得不说,陈克海对于当下物质时代原始资本的积累,对于经济、权力与文化以及人性、欲望之间的复杂缠绕关系都有着足称透辟的尖锐审视。

三、双重观照下的情感偏向

“对都市生活的神往乃至熟稔相比留恋与对故土的牵念间或在‘80后’少数民族作家内心中形成一种拉锯。”[3]35陈克海应如是,他植根于故土的乡村题材,各种人物的形形色色的生活,严峻的现实中蕴含着荒诞色彩;城市中各类小人物的生存状态,表现他们的物质性和精神性困境,揭示人的各种尴尬处境,车水马龙中掩盖着现代人的种种无奈,他以对人的行为方式和生活境遇的描述替换关于生活的终极价值判断,放弃对人生意义的正面阐述。在双重观照中,作者在文本的字里行间所隐含的情感是能够细细品味出来的。《良家女子》中的李安彪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以传教为业,发家致富;《问凤梅》中的问凤梅上了大学,不专心学业,每天奔波于兼职赚钱;《从前记》中的朱中卫校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一气之下去了南方打工……乡村人不再依赖土地,不再安分守己,而是怀着开拓新的生存空间的梦想走向现代文明,这是他们最基本的生命欲望和本能冲动,同时也揭示了城市的价值理念和行为准则悄无声息地改变了乡下人的生活。正如《什么都是因为我们穷》中乔飞失恋后,拿着一份《南方周末》对朱丽说的话:

你看看这份报纸说得多好:我们的家乡是自然形成的村落,城市化的进展,现在的新农村建设都把他们赶走了,住到楼里,然后那块地变成另外的用处。为什么说家乡重要?因为家乡是一个牵制人的地方,不用说教但可以自我束缚的地方,因为家乡人都认识你,你不能做太出格的事,这是道德。如果没有家乡,人就失去束缚,没有后面的东西拽着你,人都勇往直前,就会变得险恶,毫无顾忌。

陈克海借小说人物之口来审视乡村走向城市的过程中所产生的变异,他就是一个乡情的怀旧者,用文字来表达精神家园诗意的归宿。他向我们展示了农耕文明日渐式微的落寞与尴尬,还有人们内心无所依附无所适从的焦灼与困惑,他并没有激烈批评,而是在失语中不断驻足回望,深情凝视。

在都市书写中,陈克海意在表现身处光怪陆离的社会中,人们已经没有了原先的淳朴,已经沦为金钱、物质的奴隶。《搭台唱戏》中,紫金潭水库的巷道被淹没,还有二十九人没有升井,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刻,胡宝亮为了掩人耳目,竟想着封住井口和人口。陈克海不动声色地刻画了人性的幽暗处,读来让人胆战心寒。作者不回避粗俗、猥琐的场景描写,冷峻客观地展示出大量卑污、鄙陋、晦暗但又真实的细节。我们可以发现,在渔川,作者叙述的是平白如水的日常生活以及人际关系的温暖,这与他笔下的都市现状截然不同,由此可见,在陈克海的潜意识里存在一个城乡对立的结构,他总是情不自禁地为渔川打上温情怀旧的基调,而都市书写却充满了批判的色彩。

四、总结

陈克海是一个具有自觉创作意识的作家,他专注于底层写作,善于刻画小人物生存状态和精神困境,他在乡土世界发现真善美,写出了饱含生命力的恩施故事;在都市生活中揭示底层挣扎的无奈和被利欲熏心的假恶丑,作品皆蕴含着浓郁的乡土生活本色和现代文明气息,平淡朴素的文字背后,是作者关注现实生活的人文情怀。当然,他的创作仍存在些许不成熟,如故事情节不够创新,人物形象欠缺丰满度,主题意蕴还需要多元化。如果他能进一步深入生活,拓宽视野,在保持自己特色的基础上,笔锋向社会的主旋律靠拢,相信他一定能创作出更有分量、更有价值的佳作。

参考文献:

[1]杨静.论知识分子审美视域下的20世纪乡土文学[D].长沙:湖南师范大学,2008.

[2]段崇轩.山西文坛风景线(1949-2013)[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2014:405.

[3]金理,周明全.“80后”批评家年选[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4.

[4]伊格尔顿.欲望之死:阿图尔·叔本华[C]//历史的政治、哲学、爱欲.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273.

[责任编辑:何瑞芳]

Native Spirit and Concept of City Dual View——On Tujiazu Writer Chen Ke-hai’s Novels

SHU Wei

(School of Literary Arts, 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030006,China)

Abstract:As one of the “80s” Shanxi new authors, Chen Ke-hai contributed a lot of excellent works to Shanxi writing group. He was born in the minority rural areas of Enshi Hubei, studying and working in modern metropolis. Throughout his novels we can find that, from the plot to emotion, there is a kind of double vision and psychological tendency between the urban and rural. In the township with the city’s identity transformation, Chen Ke-hai, through novel creation, tirelessly communicate his unique perception of the value of life. His novels can be clearly summarized as the double vision of “country” and “city”. Localism makes him clinging to recall past country stories, and writing the consumption era he locates, and also unknowingly urges him to dig the material writing and desire writing.

Key words:Chen Ke-hai;local spirits; urban conception; nostalgia and criticism

中图分类号:I207.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2-0064-03

作者简介:舒薇 (1991-),女,河南信阳人,山西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80后女性作家创作。

收稿日期:2016-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