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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 解

2016-02-11陆明光陆正韵

中国法治文化 2016年8期
关键词:陈怡室外机老伯

文/陆明光 陆正韵

调 解

文/陆明光 陆正韵

陈怡的新办公地点就在后庙新村,大概有两个门面房那么大。虽然地方不大,但所承担的业务却和一个派出所差不多。整个警务室由三部分组成——一个办事大厅、一个工作区和一间调解室。这样的设计在一定程度上展现了整个警务室的功能。虽然还未正式揭牌,但所有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位了。警务室的大门是玻璃的——这样的设计不仅能使房间显得更加明亮,而且能让来往的群众直接看到内部工作人员的工作状态,无形中拉近了警民之间的距离。

后庙新村是陈怡的老“根据地”了,小区里有好多居民都是她的旧相识。见陈怡搬到这里来办公,许多居民都过来和她打招呼。

一位老伯走进了警务室。他穿着深色的汗衫,嗓门儿很大,显得很生气。陈怡放下手中的水杯,把他迎到了调解室。

“陈警官,我真的没办法了!”老伯摘下头上的帽子,啪的一声甩到了桌上,“这么热的天,我装个空调,他们竟然马上给我摘掉了!我们一家四口人,这么热的天,就只能吹吹电风扇!你说,让我们怎么办?”

“您不要急,慢慢说。为什么不让您装空调啊?”

原来,老伯是附近一个小区的居民。虽然房价很高,但这个小区在设计的时候是有致命的缺点的:没有留出靠左侧的房子客厅的空调室外机的安放位置。夏天这么热,动不动就快到四十度了,没有空调肯定吃不消。因此,小区里的很多居民都选择了将空调安装到隔壁邻居的窗户下面。虽然这样做会给对方带来一些不便,但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大多数居民也就默认了。老伯也照葫芦画瓢,把空调室外机装到了邻居家的窗户下面。

客厅里终于冷风习习了,可谁知道,还没舒服上几天,隔壁的邻居就把老伯家的空调室外机给拆了。

老伯和邻居吵闹了一番,也去物业那里投诉过,可是自家的空调室外机还是没法装回去。实在没办法了,他才想起了找警察帮忙。于是,他便找到了陈怡的警务室。

老伯家不装空调没法住,可装了空调,隔壁的邻居又会受影响。陈怡想了想,打电话叫来了小区的物业经理。物业经理和老伯因为空调这件事也算是老相识了。他面对着陈怡,一脸愁容。

开发商在造房子的时候,确实欠考虑。可他们物业公司是后来通过竞标被小区的业主委员会选定的,和开发商根本不是一家公司。空调的室外机安装在邻居家的窗台底下,噪音确实很大,人家不让装也是有道理的。物业上门协调了好多次,但双方都是寸步不让。陈怡边听边点着头,思索着对策。

“他们的隔壁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对吧?”

还没等物业经理说话,老伯便抢着发了言:“对对对,他们夫妻俩都在上班。孩子在念高中,平时住校,假期在家里。”

陈怡想出了一个点子。她问老伯:“你们家房间里有空调吗?”

“房间里是有空调的。”老伯点了点头,“但白天我们都在客厅里啊,客厅没有空调是很不舒服的啊!”

“那能不能和邻居协调一下——你们尽量在他们回家休息的时候不要开客厅的空调。他们上班的时间,你们可以坐在客厅里看看电视、喝喝茶什么的。这样对邻居的影响会不会小一点儿?”

老伯和物业经理都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这样可以,这样可以!他们下班的时候,我们都已经开始吃晚饭了。我们到房间里去好了,不开客厅的空调。周末我们也不开!”

物业经理掏出手机,拨通了老伯邻居家的电话,向他们提出了这个建议。对方可能是因为之前拆了别人家的空调室外机,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有些内疚,所以答应得很爽快,说只要不影响他们的生活和休息,在他们的窗户下面装个空调也无所谓。

听到这样的表态,老伯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平常像这种邻里纠纷的案例有很多。物业处理不了,一方或是双方便会来到派出所,请民警进行调解。但在陈怡看来,其实有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外人调解,只要双方互相体谅、互相理解,问题就会迎刃而解。远亲不如近邻!

“哎哟!麻烦了,麻烦了!”陈怡放下电话,苦着脸说。

哎,这还真挺新鲜的!

在陈怡的字典里就没有“麻烦”这两个字——给困难家庭跑东跑西地申请补助的时候,她没有觉得麻烦;在辖区内的几百间出租房和宾馆房间挨个查身份证、暂住证的时候,她没有觉得麻烦;花上四五个小时给群众进行调解的时候,她更没有觉得麻烦。

“某单位的建设工程承包给了一个建筑公司。结果那个公司一直拖着不给农民工薪水,已经欠了有一年了。现在农民工找不到人,用电瓶车把某单位的办事大厅给堵住了。”

这确实是麻烦大了。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涉事的单位其实是吃了哑巴亏。这个工程原本只是个小工程,也就是把室内重新装修装修,换掉一批老旧的玻璃窗,把屋顶修一修,再把墙壁翻新一下。这个室内重装的活儿,通过竞标,被象山的一个建筑公司承包了。按照合同的规定,在项目的中期,某单位会向建筑公司支付百分之二十的费用,而剩下的钱则会在验收之后支付——很简单的一个工程,很清晰的一份合同。可是没想到,这个建筑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虽然工程还在进行当中,但农民工们的工资以及买油漆材料的钱却迟迟没有着落。愤怒的农民工们找不到承包商,便索性把某单位的办事大厅给堵了,还把门用铁链锁了起来。陈怡是工地所在片区的社区民警,会定期去工地上了解情况,所以与工地上的工人们也算相识。把大门堵上之后,稍微平静了一些的农民工们打电话给陈怡,把情况跟她说了一下。

“把人家单位的门给堵上了,这算什么?”陈怡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你们得让人家办事大厅的工作人员正常工作啊!”

“陈警官,我们很信任你,但是我们今天一定得拿到我们的工资!”工人们的声音听上去很坚定。

“你们的工资也不是这个单位发的啊!”陈怡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马上过来!”

陈怡赶到了某单位。远远地就能看到几十个工人推着几十辆电瓶车,已经把办事大厅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本来很热闹的大厅里,现在已空无一人。某单位的几位领导正尝试着跟带头的几个工人协商,但从双方的表情上来看,效果应该是不怎么好。见陈怡过来了,双方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什么情况?”陈怡站定之后,抹了抹头上的汗。

“他们不同意撤走,可我们的办事大厅总不能不办公吧!我们早就按照合同给承包商汇了百分之二十的钱。他们应该去找那个建筑公司,为什么要来堵我们的门呢?”

“这个工程是你们单位的——我们找不到建筑公司的老板,就只能来找你们了!”

双方僵持不下,各执一词。陈怡皱着眉头,听着他们的对话。

“办事大厅肯定不能这么给堵着,这么多人都等着办事呢!”陈怡试着劝说工人们。

“陈警官,真的不是我们不给您面子!今天拿不到钱,我们就不走!我老婆明天就要回老家了,我们两个人的工资都没拿到呢!”

见工人们坚决不肯走,陈怡便转向某单位的领导们,寻求解决的方法。

“你们能联系上那个建筑公司的老板吗?”

“能联系上。”

“要不这样吧,你们联系上他,让他尽快把工资打过去,或者让他过来和工人们谈。你们就做个中间人。不然,就算他们今天走了,拿不到钱,明天也还是会来的。”

这个办法不错。

某单位的一位主管领导马上与承包商取得了联系,约定第二天下午在某单位的会议室与农民工们协商。陈怡走过去,向工人们说明了情况,让他们先把电瓶车开走,好让办事大厅的工作人员能够正常工作。

“人家单位的领导已经帮你们联系了承包商。明天下午你们派代表过来和他们谈。”

一些工人态度有所缓和,把电瓶车推开了,但还有一些工人依然不肯走。

“我们不能相信他们!明天要是还拿不到钱怎么办?”

“那你们总该相信我吧!”陈怡依然平静地对他们说,“你们这样堵着大门就拿得到钱吗?明天下午我也过来,好吧?”

“那就看在陈警官的面上……”

终于,堵在办事大厅门口的电瓶车全部被开走了,大门上的锁链也被打开了。

约定的调解时间是下午两点钟。建筑公司的两个代表、一个包工头、三个农民工代表和一位油漆的承包人已经到了。他们分别坐在长会议桌的两旁,中间坐着某单位的领导。

浓重的香烟味弥漫在房间里,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三方的人剑拔弩张。

陈怡起身把窗户打开了。几丝风把空调房里的烟味带走了不少,让人觉得情绪好了些。她给在座的每个人都倒了一杯水。几位农民工代表都神情凝重地看着端到面前的水杯,用双手接过去。然后,陈怡安静地坐到了一边,不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现在我们的资金真是不够,做项目花出去了绝大部分的钱。但是,按照合同,我才拿到了百分之二十的钱。”建筑公司的一位姓李的经理弹了弹烟灰,一副“我没法子了,你们看着办”的样子。

“我这里的钱还没有结清。我已经给你们垫了十几万了。”包工头义愤填膺地说。

“三哥(包工头)啊,工程没做完,你这边先垫钱是行规。你要我现在全部付给你,我可拿不出来。”

眼见局势变成了建筑公司与包工头分钱,没有农民工什么事了,几位农民工代表有些坐不住了。

“我们给你干了半年,你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们!今天我们一定要拿到钱!不然,你等着!”一个年纪较轻的农民工代表有些火了,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想干吗?”李经理也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会被你吓倒吗?”

失望和愤怒写在了几位农民工代表的脸上。他们站起身,开始往外走。

“停下来,停下来!走是什么意思?”眼见他们越闹越僵,陈怡也赶紧站了起来。

“反正他们也不会发钱给我们,我们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一位农民工代表委屈地说。

“那么,现在我问你们,有没有用?”陈怡问道。

“有。”几位农民工点了点头。

“你们需不需要我们解决问题?”陈怡接着问。

“需要。”他们再次点头。

“那现在坐下!你们的工资优先解决。”陈怡和某单位的领导交换了一下眼神,对方点了点头。

“昨天我把情况向上级汇报了一下。他们同意先划二十万元的工程款过来,用于支付你们的工资。这笔钱现在已经到了我们这里。”某单位的领导说。

“你看,事情不是有解决的办法嘛!”陈怡招呼着正在犹豫的几位农民工代表,“你们回来,先坐下!今天你们的工资问题肯定会解决的。”

“那我这里怎么办?我这里已经垫出了这么多钱,你总得把这些钱给我补上吧!”听到有二十万元的资金,包工头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我那里还有几大笔开销呢!”李经理也诉起了苦。

“你们从我这里买了两万元的油漆……现在我的孩子生病了,医疗费都付不起。”自从进了门就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油漆商突然爆发了,“我的钱怎么办?”

这位油漆商一直和几位农民工代表坐在一起,看上去关系很好。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不善言辞,但现在却憋红了脸,发狠地看着建筑公司的两位负责人。

“你不要急!你看,资金已经有了,还你的钱是没有问题的。”陈怡安抚着。

“他们现在开始算自己的钱了!这二十万有我们什么事?”油漆商的话引起了几位农民工代表的共鸣,他们纷纷点着头。

“谁说没你们什么事?”陈怡尽力缓和着会议室里的气氛,“孩子呢?现在在家里吗?”

“在外面,她妈妈抱着呢!”说到孩子,这位年轻的父亲才平静了下来。

“在门口啊!那让她们进来吧!门口又没有坐的地方,站着多累啊!”

对方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会议室的门,把站在走廊里的抱着女儿的妻子叫了进来。油漆商的妻子看上去非常年轻,甚至有些稚嫩。她的个子很小,抱着个婴儿显得非常吃力。她怀里的小姑娘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小脸粉嘟嘟的,非常漂亮。陈怡把她们安排在了一把有扶手的座椅上,给母亲泡了杯茶。年轻的妈妈羞涩地说了声“谢谢”。

“我们的意思是,反正现在也不用你们掏钱了,这二十万从某单位最后打给你们的项目款里扣,用来支付他们的工资,还有他的油漆费。你们看怎么样?”陈怡问建筑公司的两个人,对方表示要商量一下。两个人走出了会议室,过了一会儿才进来。

“好吧,把这笔钱先汇到我们公司,然后我们再把钱发给你们。”李经理搔着脑门儿说。

“我们只相信某单位的领导和陈警官,不相信你们。”几位农民工代表坚决反对,“这笔钱不能转到你们那儿,不然我们还是拿不到。”

“转给他们倒是也行。”陈怡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四点钟,去银行还来得及。我和你们一起去,让李经理把钱取出来,然后发给你们,好吧?”

几位代表都放心地点了点头。

终于把事情谈妥了!走出会议室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陈怡走在油漆商的妻子身旁,逗着她怀里的婴儿:

“她长得真漂亮。”

年轻的父母骄傲地微笑了起来。

“生的是什么病啊?严不严重?”陈怡轻轻地捏了捏孩子的手。小女婴转过头来,瞪大了眼睛。

“耳朵有点儿毛病。”油漆商沮丧地回答。

“好好养,小孩子恢复得很快的。”陈怡再次捏了捏眼前的这只小手。这一次,小女婴笑了。这笑容在这张小天使般的脸上,真挚、生动,像是一缕阳光。

(本文摘选自长篇纪实文学《女片儿警》,群众出版社2016年版;作者系宁波市公安局知名公安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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