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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雄的乡土意识与六朝社会的地域文化观念

2016-02-11

中国地震 2016年2期
关键词:蜀中扬雄乡土

( 贵州省旅游发展委员会,贵州 贵阳 550004 )

传统中国是一个“乡土社会”,传统中国人的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特别浓厚。此种发达的乡土意识和浓厚的家族观念,与传统中国人的地域文化观念密切相关。或者说,在传统中国,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互为表里、相辅相成、联动共生的关系,决定了传统中国的“乡土社会”性质。大体而言,传统中国人乡土意识、家族观念和地域意识,产生于秦汉,自觉于汉魏,成熟于六朝,盛行于唐宋以来的整个中国古代社会,至今仍有相当广泛的影响。在此种观念或意识的发生和发展过程中,扬雄扮演着比较重要的角色。本文在概述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意识之联动影响关系的基础上,讨论扬雄的乡土意识、地域观念和家族意识,探讨其对六朝地域文化观念所产生的影响。

讨论扬雄的乡土意识,及其对六朝社会地域观念和家族意识的影响,笔者拟从此三种观念或意识之联动影响关系说起。

一般地说,地域空间和地域文化是客观存在的,山川河流的阻隔必然将大地分隔成若干相对独立的地域空间,地域空间内特定的气候、土壤、植被等自然环境可以塑造出若干独具特色的地域文化。但是,人类的地域意识和地域文化观念,则是一种主观的存在,并且有自觉与不自觉之区分。自觉的地域意识往往是在与“他者”的对照中,在“他者”的启示下被唤起的;自觉的地域文化观念是在自觉的地域意识之影响下,在地域中的地方官员、在地文人和民间社会共同建构起来的。就像在古代中国,在缺乏“他者”的对照下,古代中国人只有“天下”观念而没有国家观念。亦像在古代的贵州,在缺乏“他者”的对照下,夜郎王便产生“自大”的心理。所以,地域观念之产生,往往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各地域之间有了相当频繁的交通往来之后,在不同地域的相互比照之中逐渐产生的。通过与“他者”地理之比较,从而唤起自我的地域意识;通过与“他者”地域文化之比较,从而有助于自我认识的深化,有助于自我认同之形成,进而建立起“我者”的地域文化观念。自觉的地域意识是在与“他者”的对比中建构起来的,建构起来的地域意识,又反过来强化“我者”的地域观念,增强“我者”的地域认同感,进而影响“我者”的日常行为、审美趣味和文化心理。

乡土意识“是指当时人们对于自己家族与自己本人出生与生活的家乡故土的特殊心理、特殊观念、特殊感情”,不仅涉及到“文化贫困的群体”,亦涉及“文化层次较高的群体”。[1]262笔者认为,乡土意识不仅仅是一种农民意识,更是社会各阶层普遍具有的一种对家乡故土的特殊心理或感情,它与理性思维无关,亦与“生存本能”或“逻辑运筹”无涉,它根本上就是一种心理或者意识。如同地域意识是在“他者”地域之比照中被唤起的,乡土意识亦是如此,是在身处异乡之环境中,在异域风土和文化的比照下所唤起的对家乡故土的眷念情感。足不出户的人没有明显的地域意识,没有背井离乡之经历的人,其乡土意识亦比较淡薄。从这层意义上讲,地域意识和乡土意识有近似或者交叉的地方。当然,其不同之处亦是显而易见的。相较而言,如果说地域意识是理性的,客观的;乡土意识则是感性的,主观的。二者之间有联动影响关系,地域意识唤起乡土意识,乡土意识促进地域意识的强化。

所谓家族意识,就是在对家族历史之体认和家族成员情感之交流中培育起来的一种对家族历史、现状及其成员的认同意识或亲近情感,它包括对家族历史之尊重、家族先贤之景仰、家族现状之认同和家族成员之亲近等等情感或意识。大体而言,家族意识与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在某种意义上有交叉的部分,是相互联动、彼此促进的关系。家族是在特定的地域中生存,家族本身就是地域性的,地域因家族的存在而成为乡土,乡土必是家族生存的地方,乡土必定是在某块特定的地域中。因此,乡土意识不妨说就是地域意识,家族意识不妨说就是乡土意识。家族意识促进乡土意识,乡土意识激发地域意识。家族意识浓厚的个体或民族,其乡土意识和地域意识亦必然强烈。

乡土总是存在于特定的地域中,发达的乡土意识必然导致浓厚的地域意识。古代中国人的地域意识起源甚早,《诗经》编纂者以地域分野编辑十五国风,就体现了周人的地域观念。不过,以地域分野编辑十五国风,可能存在着某种政治目的,或者是出于编辑之便利,还不能算作是自觉地域观念的产物。笔者认为,古代中国人自觉地域观念之发生,乡土意识和家族意识之成熟,当是在汉末六朝时期。这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当时地方人士开始热衷于研究地域景观和地域风俗,大量的地记作品由此产生。这说明当时人们已经具备了自觉的地域意识,并且是在努力地构建地域文化传统,强化地域文化观念。二是当时地域人士的群体意识增强,他们相互激励,彼此称誉,企图以地域文人集团之姿态展现。同时,后进之士对地域先贤之称扬,亦是力图构建地域文化传统,增强地域自豪感和荣誉感。大量郡书作品之创作,就是这种意识的体现。[2]20三是当时文人家族意识增强,家族官僚集团和文人集团逐渐涌现。在门阀制度之影响下,世家大族代代相传,家族荣誉倍受珍惜,大量家族谱牒之编撰,和家传、别传之创作,就是这种时代风尚的产物。

自觉地域观念之产生,乡土意识之发展,家族意识之形成,是汉末六朝时期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学者讨论此种现象之发生,多注目于东汉后期。笔者认为,此种做法固然不错,六朝人之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确实是从东汉后期继承并发展而来。但是,从追本溯源之角度看,扬雄对六朝社会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之影响,也许更值得注意,更有源头之意义或价值。

从现存文献看,扬雄的作品中并未直接表现对家乡故土的思念,这也许与扬雄家族“五世单传”,蜀中没有亲人的情况有关。但是,扬雄的地域意识和家族观念则是相当强烈的,其浓郁的地域意识和家族观念亦间接体现了他的故土之思和乡土观念。

可以确认的是,扬雄是在浓郁的地域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并且深受地域文化影响的文人,其文化学术方面的几项重要活动,皆是在蜀中地域文化背景下展开的。

其一,扬雄的文学创作深受蜀地先贤司马相如的影响。事实上,扬雄就是在司马相如的直接影响下开始文学创作的,其《自叙》说:“先是时,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其创作之启蒙者是司马相如,其创作所追慕之对象是司马相如,其因文成名亦是因为司马相如。据其《自叙》称:“孝成帝时,客有荐雄文似相如者,上方郊祠甘泉畤,汾阴后土,以求继嗣,召雄待诏承明之庭。”可知扬雄是因为“文似相如”而得“待诏承明之庭”。由此之故,他对司马相如推崇备至,以为其赋非人力所为,乃“神化所至”。虽然他晚年亦批评相如赋“文丽用寡”,但这并未能完全打消他心中对相如的崇尚之情。所以,笔者认为,扬雄的文学创作是在蜀中地域文化之影响下开展起来的,是在蜀中先贤之启发下开始创作的。

其二,扬雄的“太玄”研究深受蜀中先贤严君平的影响。严君平著有《道德旨归》,对扬雄的“太玄”研究有直接影响,如《指归》儒道兼综、《老》《易》兼通的思想特色,直接影响了扬雄的思想取向。其对老子自然无为思想的阐释,亦影响着扬雄崇尚自然的思想。其以道为本体、道即自然的本体论思想,亦在《太玄》中有明显体现。其高度的抽象思辨能力,亦对扬雄“玄思大义”之运思方式不无启迪。其博通的知识取径,亦对扬雄的治学特色大有影响。总之,扬雄以严君平为师,其学术宗旨、治学方法与知识取径,皆受到严君平的直接影响。所以,笔者认为,扬雄的“太玄”研究,是在蜀中地域文化之影响下发展起来的。

其三,扬雄的方言辑录和研究,亦是在蜀地学者的影响下开展起来的。其《答刘歆书》说:“雄少不师章句,亦于《五经》之训所不解。尝闻先代輶轩之使,奏籍之书,皆藏于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遗弃无见之者。独蜀人有严君平、临邛林闾翁孺者,深好训诂,犹见輶轩之使所奏言。翁孺与雄外家牵连之亲。又君平过误有以私遇,少而与雄也。君平财有千言耳,翁孺梗概之法略有。”[3]263-264扬雄耗时27年著成《方言》,但其最初之起因和依据,则是受到蜀地先贤严君平和林闾翁孺的影响,甚至是在完成蜀地文人的未竟之作。所以,笔者认为,扬雄《方言》之编撰,亦是在蜀中地域文化之影响下开展起来的。

其四,扬雄由蜀入京,得以“待诏承明之庭”,亦与蜀中人士的推荐有关。扬雄《答刘歆书》说:“雄始能草文,先作《县邸铭》《王佴颂》《阶闼颂》及《成都城四隅铭》。蜀人有杨庄者,为郎,诵之于成帝。成帝好之,以为似相如,雄遂以此得外见。”《文选·甘泉赋》五臣李周翰注云:“扬雄家贫好学,每制作,慕相如之文。尝作《绵竹颂》,成帝时,直宿郎杨庄诵此文。帝曰:此似相如文。庄曰:非也,此臣邑人扬子云。帝即召见,拜为黄门侍郎。”据此可知,扬雄获得成帝之召见,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得蜀地同乡杨庄之推荐。此与司马相如得杨得意之推荐,极为相似。二是创作的以蜀地为题材的作品,引起成帝的重视。三是创作的作品与蜀地前辈文人司马相如的文风相似。就是因为这三个与蜀地文化密切相关的因素,扬雄才得以走出蜀地,入居文化中心与主流文人切磋交流。所以,笔者认为,是蜀中地域风土和地方人士成就了扬雄。

其五,扬雄的性格形成深受蜀中前辈严君平、李仲元等人的影响。扬雄推崇的当代文人,多是蜀中前辈,尤其是严君平和李仲元,此二人之性格情操和人生态度,对扬雄有直接影响。如严君平,据《汉书·王贡两龚鲍传》载:“谷口有郑子真,蜀有严君平,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正之间,则依蓍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于孝;为人弟言,依于顺;与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已过半矣。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无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旨著书十余万言。扬雄少时从游学。”此人对扬雄人格情操和学术思想的影响最大,扬雄《法言·问神》对其有高度评价:“蜀庄沈冥,蜀庄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吾珍庄也,居难为也。”[4]490又如李仲元,据《高士传》载:“李弘,字仲元,蜀人也,成都里中化之,班白不负戴,男女不错行。弘尝被召为县令,乡人共送之,仲元无心就行,因共酣饮,月余不去,刺史使人喻之,仲元遂游奔不之官。”据《华阳国志》卷十上《先贤士女总赞》自注云:“李弘,字仲元,成都人。少读《五经》,不为章句。处陋巷,淬励金石之志,威仪容止,邦家师之。以德行为郡功曹,一月而去。”[5]703扬雄对其人甚为推崇,当人问及蜀中名人时,扬雄即以李弘对,并称其为人“不屈其意,不累其身”。[4]490扬雄为人简易佚荡,一往情深,其明哲保身之人生哲学,俟时而动之处世观念,安贫乐道之人生旨趣,其不为章句、通博简要的治学方法和儒道兼综之学术取径,皆受到上述二位蜀中先贤的直接影响。因此,可以说,扬雄是在蜀中地域文化培育下成长起来的文人。

综上,扬雄在文学创作、学术研究、性情好尚、处世观念,乃至其由蜀入京步入仕途,皆与蜀中地域文化的启迪、涵养和培育有直接关系。正因如此,扬雄其人、其文、其思想、其学术皆有浓厚的蜀中地域文化色彩。

在蜀中地域文化之浸润下成长起来的扬雄,自小便产生了深厚的地域观念。在地域观念的影响下,其乡土意识和家族意识亦表现得特别浓厚。这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编撰《方言》之目的和动机,体现了扬雄的地域文化观念。关于扬雄编撰《方言》之动机,据《华阳国志》卷十上《先贤士女总赞》说:“林闾,字公孺,临邛人也。善古学。古者天子有輶车之使,自汉兴以来,刘向之徒但闻其官,不详其职。惟闾与严君平知之,曰:此使考八方之风雅,通九州之异同,主海内之音韵,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之风俗。扬雄闻而师之,因此作《方言》。”[5]708据应劭《风俗通义序》说:“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輶车之使,求异代方言,还奏籍之,藏之秘室。”[6]11可知遣使以采方言,是周秦以来之官方制度,采方言之目的是为了“考八方之风雅,通九州之异同”,即是为了呈现地域性的语言和文化,最终目的是“使人主居高堂知天下之风俗”。扬雄在蜀中先贤严君平和林闾的影响下,编撰此书,是为了呈现不同地域之文化和语言特征。故刘歆《与扬雄书从取〈方言〉》说:“今圣朝留心典诰,发精于殊语,欲以验考四方之事,不劳戎马高车之使,坐知徭俗,适子云攘意之秋也。”[3]373扬雄《答刘歆书》亦说:“其不劳戎马高车,令人君坐帷幕之中,知绝远遐异俗之语,典流于昆嗣,言列于汉籍,诚雄心所绝极至精之所想遘也。”其为了呈现地域文化特征而编撰《方言》之动机甚明。扬雄劳心费神27年编著此书,非有浓厚的地域文化观念、对地域文化之价值有深刻认识,以及对地域文化有浓厚兴趣,是无法做到和坚持下来的。

其二,《蜀王本纪》之编著,亦体现了扬雄浓厚的乡土意识。关于《蜀王本纪》一书,《汉书·扬雄传》和《汉书·艺文志》均未提及。最早提及扬雄撰著《蜀王本纪》,是常璩的《华阳国志》;最早明确引用其书,是刘逵的《三都赋》注。宋代以后之公私书目,不见著录,可能已经散佚。严可均《全汉文》辑录为1卷,凡26条。关于《蜀王本纪》之作者,旧题多作扬雄,近代以来则引起质疑,徐中舒《论〈蜀王本纪〉成书年代及其作者》一文认为:《蜀王本纪》的作者不是扬雄,而是三国蜀汉时期的谯周。其理由有二:一是此书不见于《汉书·艺文志》,始见于《隋书》和新、旧《唐书》的著录。二是“扬雄文章简洁艰深,而《蜀王本纪》结构松散,浅显易晓,不类扬雄文章”。[7]但是,据当代学者的考证辨析,徐中舒对《蜀王本纪》之作者的质疑,其依据并不充分,其所列之两条理由亦不能说明问题,其论证亦多属推测之辞,扬雄《蜀王本纪》的著作权,不容否定。[8]于此,姚振宗在《补三国志艺文志》中的考证,值得重视,其云:“《华阳国志·序志》曰:司马相如、严君平、扬子云、阳城子玄、郑伯邑、尹彭城、谯常侍、伍给事等各集传记以作《本纪》。候志曰:《蜀志·秦宓传》注引谯周《蜀王本纪》曰:……其文与扬雄《蜀王本纪》同,则无以定其必为谯书也。按《蜀本纪》之书,据常道将言,则司马长卿倡为之,诸家递有增益。……自司马以迄伍氏,为蜀本纪者凡八家。”据此可知,《蜀王本纪》当是“自司马以迄伍氏”等蜀地八位文人的集体创作,是层层累积、递有增益而成。而后世何以独称扬雄撰著《蜀王本纪》呢?笔者认为,在扬雄之前的司马相如和严君平,据现存文献考察,其地域意识并不明显,其有关地域性的创作亦基本没有,或许他们有志于编撰《蜀王本纪》,但最终未能著成。而扬雄则是一位地域意识相当浓厚的文人,其受蜀中地域文化之影响亦相当深刻,并且有多篇以蜀中地域为题材的作品传世。所以,他撰著《蜀王本纪》的可能性极大。当然,扬雄之后的阳城子玄等人对此书“递有增益”,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亦符合古代著述的惯例。因此,称扬雄撰著《蜀王本纪》,大体可信。虽然其书现存之 26条不能显示扬雄撰著之动机和目的,但可以推测的是,扬雄是在地域文化观念之影响下,本着传承乡邦文献和张扬蜀中地域文化之目的,撰著此书。所以,此书之撰著,亦体现了扬雄浓厚的乡土观念,其对六朝地记、郡书之创作,当有很重要的影响(详后)。

其三,其以蜀中地域为题材的文学创作,如《蜀都赋》等,亦体现了扬雄浓厚的乡土意识。关于《蜀都赋》,最早提及的是王羲之的《蜀都帖》,其云:“扬雄《蜀都》、左太冲《三都》,殊为不备悉,彼故多奇。”郦道元《水经注·江水一》亦引用《蜀都赋》语。《北齐书·司马子如传》记录司马膺“好读《太玄经》,注扬雄《蜀都赋》”。可见南北朝人以为扬雄撰《蜀都赋》,是确定无疑的。近代以来,扬雄著《蜀都赋》的说法遭到质疑,其可疑之处有四:一是《文选》不录,来历不明的《古文苑》始载之。二是蜀之为都自蜀汉始,扬雄时蜀无都。三是左思《三都赋》未提及扬雄撰此赋。四是《蜀都赋》文不畅,韵不叶,不类扬雄之作。关于上述四点,唐妤于《扬雄与巴蜀文化》一文中,一一给予驳斥,证据充分,事实显明,可以采信。[8]因此,笔者基本认同《蜀都赋》是扬雄的创作。《蜀都赋》叙写蜀都之方位、特产及异物,描述蜀地境内之山与水,记录蜀地境内丰富的物产、农业发展的情况和水运之便利,叙写蜀都手工业和商业之发展盛况,载记蜀都宗庙祭祀、节日嘉会与民间歌舞等等,几乎是对蜀都人文地理、自然物产、社会生活、农商经济的一个全景式描绘。作为现存最早的都邑赋,它不仅对后世同类作品的创作产生了重要影响①,而且对六朝时期的地记创作亦有直接的影响(详后)。在扬雄的文学创作中,以蜀中地域为题材的作品,除了此篇,还有《成都城四隅铭》《县邸铭》(即《绵竹颂》)等等。这说明,对蜀地乡土题材的关注,是扬雄创作的一大特色。而其所以特别关注乡土题材,正是因为他有浓厚的乡土意识,目的即是张扬蜀中地域文化。

其四,扬雄在京师称扬蜀中先贤,亦体现了他浓厚的乡土意识。蜀中先贤严君平、李仲元、司马相如等人之声名,皆得到扬雄之推崇和张扬。可以说,这几位蜀中前辈在当时及后世的影响,皆与扬雄的表彰有密切关系。如严君平,据《汉书·王贡两龚鲍传》称:“扬雄少时从(君平)游学,以而仕京师,数为朝廷在位贤者称君平德。”其《法言·问神》亦称道之曰:“蜀庄沈冥,蜀庄之才之珍也,不作苟见,不治苟得,久幽而不改其操,虽随、和何以加诸?举兹以旃,不亦宝乎?吾珍庄也,居难为也。”[4]490可以说,严君平其人其学在当时和后世的重要影响,与扬雄的学术传承和褒奖表彰有直接的关系。李仲元为后人所知,亦与扬雄的表彰有关,在《法言》品评人物之《渊骞》和《重黎》二篇中,对李仲元的称道和言说,最为详尽,亦是篇幅最长的一段(全段文字共 243字,为《法言》中的绝无仅有),可见扬雄表彰乡贤的良苦用心。故《三国志·秦宓传》说:“如李仲元不遭《法言》,令名必沦,其无虎豹之文故也,可谓攀龙附凤者矣。”即李仲元正是因为得到扬雄的表彰而名垂青史。还有对司马相如的推扬。据扬雄《自叙》说:“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宏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其推崇之情,可想而知。其在《与桓谭书》中亦说:“长卿赋不似从人间来,其神化所至邪。”[3]274司马相如在汉代文坛上的重要影响,亦与扬雄之推尊不无关系。出于浓厚的乡土意识,扬雄不仅不遗余力地表彰蜀中先贤,亦尽力向朝廷推荐和提携蜀中后进之才。就像当年杨得意、杨庄出于乡土情谊向皇上推荐司马相如和扬雄一样,扬雄亦向朝廷推荐乡人田仪。而乡人田仪之不才,亦给他带来一些麻烦。[3]261总之,扬雄本着乡土情感,积极推扬和彰显本土人才,尽力宣扬蜀中地域文人。这种行为,对六朝文人推尊乡贤、夸耀本土之做法,当有一定的影响。

其五,扬雄归葬其子,撰写《自叙》和《家谱》,体现了他浓厚的家族意识。据桓谭《新论·正经篇》说:“扬子云在长安,素贫约,比岁已甚,亡其两男,哀痛不已,皆归葬于蜀,遂至困乏。子云达圣道,明于死生,宜不下季札。然而慕恋死子,不能以义割恩,自令多费。”[9]44按:扬雄不惜困乏而归葬其早夭之二子,不仅是因为他“情不容已”和“一往情深”,亦体现了他浓厚的家族意识。桓谭批评他“不能以义割恩,自令多费”,不仅不能理解扬雄之“一往情深”,而且亦忽略了扬雄浓厚的家族意识和乡土观念。

记录祖先世系和个人身世经历之作品,称为“自叙”或“自纪”。汉人有著“自叙”之惯例,如司马相如、司马迁、东方朔、扬雄、班固、王充、马融、郑玄等等,皆有“自叙”之作。扬雄《自叙》,班固全文录入《汉书·扬雄传》,其文记录扬氏家族从伯侨、扬侯、扬季等先祖从中原河汾至楚巫山、巴江州到成都郫县的迁徙过程,以及扬雄本人的身世经历和著述情况。其实,此种“自叙”,在某种意义上讲,就是汉人的族谱,或者说它有谱牒的性质,是谱牒的刍形。如果说“自叙”侧重于叙述本人之生平经历,那么谱牒则倾向于记叙一姓一氏之世系。扬雄除撰著《自叙》,据说还撰有《扬雄家谍》。据李善注《文选》、任彦升《王文宪集序》引刘歆《七略》说:“子云《家谍》言(子云)以甘露元年生也。”《北堂书钞》卷九十四引《扬雄家录》云:“子云以甘露元年二月戊寅鸡鸣生,天凤五年四月癸丑脯卒。”《艺文类聚》卷四十引《扬雄家谍》云:“子云以天凤五年卒。”根据以上引述可知,唐前必有一种名为《子云家谍》或《扬雄家录》《扬雄家谍》(当是一书三名)的扬氏家谱传世。关于此书之作者,严可均《全汉文》以为“不知何人何时撰”,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拾补》以为“大抵侯芭诸人所作”,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扬子云集》认为是“其家自著谱谍”。刘韶军《杨雄与太玄研究》则认为“《家录》《家谍》是不可信的”,“《文选》李善注所引《七略》也是不可信的”,其理由有五条:第一,不可能有人为扬雄作《家谍》;第二,《七略》之成在扬雄卒年之前,无缘得载《家谍》;第三,就《七略》的体例言,亦无载《扬雄家谍》之理;第四,以时代风尚言,汉代亦不尚谱牒之类;第五,《七略》与《汉书》有矛盾。[10]15-22刘氏之辩论有一定道理,但其中尚有诸多可疑之处:一,诚如刘氏所言,扬雄二子皆死于其生前,不可能是《家谍》的作者;扬雄死后扬氏即绝嗣,无子息后代再作《家谍》。但是,即便如此,亦不能因此否认余嘉锡“其家自著谱谍”之说,因为扬雄虽然无子息后代作《家谍》,但并不能排除扬雄自撰《家谍》的可能性。二,《北堂书钞》《艺文类聚》《太平御览》诸书引《家谍》载录扬雄卒年,乃至精确到卒月卒日卒时。刘氏以为若扬雄自撰《家谍》,绝无记录本人卒日卒时之可能性,故而否认扬雄自撰《家谍》的可能性,亦认为成书于扬雄卒年之前的刘歆《七略》无缘得载《家谍》。但是,根据古代家谍撰写有世代补录之惯例,扬雄虽无缘得在《家谍》中记录本人卒月卒日卒时之可能,但并不能排除其弟子如侯芭等人补录之可能。扬雄既在生前撰写《家谍》,刘歆《七略》就有可能得载《家谍》。刘歆《七略》已佚,其著作体例不可确知,故而不能否认其载录《家谍》之可能性。《七略》与《汉书》的矛盾亦不能成为否定其载录《家谍》之理由。三,刘氏以为,扬氏家族如果真有一谱牒,亦必然要由家族中人来撰,不会由外人去作,纵使这个人是其最亲近的弟子亦不行,这在重视家族伦理的古代中国,乃是一个定理。其实,这个“定理”可能是六朝以来的“定理”,早期的谱牒撰写可能并不存在这个“定理”。再说,子云绝后,其最亲近的弟子为其“负土作坟’,为其撰写或者补写《家谍》的可能性亦不是完全没有。笔者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是扬雄自撰《家谍》;扬雄去世后,弟子侯芭补录其卒年卒月卒日卒时。正因是为其“负土作坟”的侯芭所补撰,才有可能将其去世的时间精确到具体时刻。四,以扬雄为《家谍》之作者,并非始于余嘉锡,而是始于刘歆《七略》。前述李善注《文选》引刘歆《七略》云:“《子云家谍》言(子云)以甘露元年生也。”刘氏以“子云家谍”为书名——《子云家谍》,认为如果扬雄自撰家牒,绝无自称“子云家谍”之理。当然,扬雄自撰家牒,定无可能命名其书为“子云家谍”之理。其实,刘歆那句话的标点应该是“子云《家谍》言(子云)以甘露元年生也”。“子云”是作者,“家谍”是书名。五,刘氏以为汉代缺乏崇尚谱牒之风气,故而扬雄没有撰写家牒的可能性。确实,中国人热衷于撰著谱牒是在六朝时期,但是,我们亦不能因此而否定扬雄开启六朝崇尚谱牒之风气。对于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极强的扬雄来说,他极有自撰《家谍》之可能性,为其“负土作坟”的侯芭有补录《家谍》的可能性,扬雄有开启六朝重视谱牒风尚的可能性。即便上述五条反驳理由均不成立,或者真如刘韶军所说,《扬雄家谍》“很有可能是隋唐时某人在崇尚门阀族姓的风气中托雄之名而伪造出来的”[10]20,那么,在崇尚门阀族姓风气中的作伪者,为何要将第一部家牒托名于扬雄和扬氏家族,亦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问题。笔者认为,这从另一面亦说明扬雄具有浓厚的家族意识,因而将第一部家牒托名于他,才有较强的可信度。所以,《扬雄家谍》的或真或伪,皆能说明扬雄是一位家族意识极为浓厚的文人。这种意识对六朝社会崇尚谱牒之风尚所发生的影响,亦是不能忽略的。

总之,在蜀中地域文化背景下成长起来的扬雄,其编撰的《方言》,体现了浓厚的地域文化意识;其编著《蜀王本纪》,创作以蜀中地域为题材的文学作品,推扬蜀中先贤,体现了强烈的乡土意识;其归葬夭子,撰著《自叙》和《家谍》,体现了明显的家族意识。

传统中国人的地域文化意识自觉于六朝时期,其具体呈现,就是形成了自觉的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体现其乡土意识之载体,就是大量郡书和地记作品的创作;体现其家族意识之载体,就是众多家族谱牒的撰述。

六朝地域文化观念之自觉与乡土意识和家族意识之发达,自有其特殊的社会历史原因和文化思想背景。自东汉中后期以来,因朝廷内部外戚与宦官势力此起彼伏地控制着皇权,皇权旁落,中央政治集权逐渐衰微,地方豪族势力发展迅速。发展壮大的地方豪族势力与把持中央权力的外戚和宦官势力相勾结,最终导致东汉王朝灭亡,历史由此进入三国鼎立时代。可以说,整个东汉时代,就是地方势力逐渐得以发展壮大的时代。从光武帝刘秀依凭南阳豪强势力起家,并进而有意眷顾和培育南阳地域豪族集团,到东汉中后期地方豪族势力的迅猛发展,进展到中央政府不能控制的局面。甚至汉末党人运动亦主要是由汝颍地方势力所发起,导致地方势力与中央政权抗衡的局面。因此,在汉末六朝,随着社会的急剧动荡,皇权的旁落,国家大一统盛况之衰微,政治、经济、文化之重心在一定程度上皆存在着由上而下、由中央到地方的下移发展趋势。地方势力崛起,国家政治、文化中心下移,所导致的必然结果就是地方社会地域观念的增强,而地域观念的强化所推动形成的,就是乡土意识和家族观念的自觉。

乡土意识古亦有之,但自觉的乡土意识则是在浓郁的地域自觉观念之基础上培育起来的。自东汉中后期至六朝时期,自觉的乡土意识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各地人士在各种场合纷纷夸耀家乡的地理之美和人物之盛。在西汉时期,相对于中原地区地理之美与人物之盛,地域性人才团队之异军突起而引人注目者,是蜀地,故《汉书·地理志》说:西汉时蜀地自司马相如“以文辞显于世,乡党慕循其迹。后有王褒、严遵、扬雄之徒,文章冠天下”。在东汉时期特别引人注目的地域人物盛况和地域观念之自觉,则是汝颍和吴越地区。汝颍地区可谓东汉后期的文化中心和人才聚集之地,据日本学者冈村繁研究,在东汉末期按出身地域之别而比较人物的评论成为一时之风气,特别是以孔融为代表的“汝颍优劣论”,成为一时评论界的中心话题。[11]148-150称扬本地风土之美与人物之盛,成为当时当地的一种风气,据《太平御览》卷159引佚名《后汉书》说,朱宠为颍川太守,郑凯针对朱宠之提问,如数家珍般地历数故土古今才俊,其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在东汉后期,吴越人士在政治、经济和学术上皆有重要成就,吴越地区成为当时引人注目的文化中心和人才聚集之地,故吴越人士对本土文化有强烈的自豪感,亦常常积极推扬本土地理之美和人物之盛,体现出自觉的地域意识。吴越人士地域观念之强烈,首先表现在他们对吴越地理之美的推扬上。中国最早的两部地方志《越绝书》和《吴越春秋》,分别由东汉吴越文人袁康和赵晔所著,便体现了吴越文人推扬本土历史、地理的强烈意识。其次体现在他们对本土人物之推扬上。吴越人士推扬本土人才,似成一时风气。据《三国志·吴书·虞翻传》注引《会稽典录》载,汉末王朗为会稽郡守,虞翻为郡功曹,王朗问及江南贤俊,虞翻作答,彰扬吴越地理之美和人物之盛,如数家珍,其地域自豪感溢于言表,地域自觉意识表现得相当强烈。

汉末六朝文士本着地域观念和乡土意识夸耀各自乡土地理之美和人物之盛,不仅表现在言语上,亦体现在著述中,此间大量地记、郡书之创作,就是这种风气的产物。六朝时期地记、郡书之创作非常发达,基本上成为当时文人创作的一种时代风尚,产生的作品数量相当庞大,今可考知者,地记就有约二百余种。需要追问的是,当时文人何以如此热衷于创作此类作品呢?笔者认为,东汉中后期以来,政治、文化重心的下移,地方豪族势力的成长,地域经济之发展,门阀贵族制度之形成,地域观念和乡土意识之逐渐自觉,家族意识之勃兴,不仅导致了地记创作的兴盛,亦是郡书、谱牒之撰述备受重视的重要原因。或者说,地记、郡书的创作是本土文人基于乡土意识为宣扬本土地理之美和人物之盛,有着明显的自我夸耀和本土张扬的性质。因为创作地记、郡书之作者,多半是本土人氏。

据《隋书·经籍志二》“史部·地理类序”说:“武帝时,计书既上太史,郡国地志,固亦在焉。而史迁所记,但述河渠而已。其后,刘向略言地域,丞相张禹使属朱贡条记风俗,班固因之作《地理志》。其州国郡县、山川夷阻、时俗之异、经星之分、风气所生、区域之广、户口之数,各有攸叙,与古《禹贡》《周官》所记相埒。”若此说可信,则地记之创作可溯源到汉武帝时代。又《隋书·经籍志》“杂传类叙”说:“后汉光武始诏南阳撰作风俗,故沛、三辅有蓍旧、节士之序,鲁、庐江有名德、先贤之赞。郡国之书,由是而作。”是知郡书之创作可追溯到光武帝时代。不过,笔者认为,地记创作或许起于武帝时代,但对地记创作之发展有直接影响者,当是扬雄。扬雄创作的《蜀都赋》,无论是其创作动机还是其作品内容,皆与六朝地记非常相似。首先,动机相似。扬雄创作《蜀都赋》与六朝地记创作之动机一样,皆是本土文人缘于乡土意识而夸耀本土地理之美。其二,内容相似。扬雄《蜀都赋》叙写蜀都之方位星野、山川河流、物产异物、农商发展、宗庙祭祀、节日嘉会、民间歌舞等等,与六朝地记之内容极为相似。因此,不妨将《蜀都赋》视为扬雄创作的蜀中地记。郡书之创作或许起源于光武诏“南阳撰作风俗”,但亦与扬雄有相当密切的关联。郡书记人物,夸耀本土人物之盛。而据前述可知,扬雄正是一位缘于乡土意识而积极推扬本土人物的学者,其《蜀王本纪》虽与六朝郡书有本质的区别,但其创作动机却有相近之处,即皆是本于乡土意识而夸耀本土人物之盛,只不过所记人物之类型有别而已。另外,《蜀王本纪》亦记蜀中民间庙祀习俗,有地记之性质,如记录庙祀鱼凫于湔山、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蜀人求雨之习俗、大禹事迹在蜀地的传说、蜀地穿盐井之情况,记录成都之建置、蜀道之开辟,记录武担、五妇侯台、青牛观、石犀里、天彭山之来历等等,诸如此类内容,在六朝地记中是相当普遍的,可见《蜀王本纪》与六朝地记之渊源关系。所以,六朝文士重地记、郡书,扬雄《蜀都赋》和《蜀王本纪》对于地记、郡书之影响,是可以想见的。

家族意识古亦有之,但自觉的家族意识则是形成于六朝时期。家族意识自觉的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修撰谱牒成为一时之风气。谱牒之修撰,一是为了传承家族历史,慎终追远。二是为了展现家族列祖列宗,自叙风徽,流芳祖德,呈现家族之光荣历史。谱牒之学,源远流长,或以为起于周代之“小史”。如章学诚据《周礼》“小史奠世系,辨昭穆”而断定“谱牒之学,世有专官”。而谱牒之学的兴旺发达,以致成为与地记、郡书并美之一支,则是在六朝时代。如章学诚《和州志氏族表序例》说:“自魏、晋以降,迄于六朝,族望渐崇,学士大夫,辄推太史世家遗意,自为家传。其命名之别,若王肃《家传》、虞览《家记》、范汪《世传》、明粲《世录》、陆煦《家史》之属,并于谱牒之外,勒为专书,以俟采录者也。”[12]200这与六朝时期以门第取士,士大夫以郡望自矜的社会现状密切相关,是由强烈的家族意识决定的。笔者认为:六朝文人在家族观念之影响下兴起的撰著谱牒之风,当是受到扬雄的启发。如前所述,扬雄正是在强烈的地域意识和浓厚的家族观念之影响下,撰述《家录》。由于此间的谱牒文献均已散佚,我们目前无法考知其间的直接影响关系,但其渊源关系是可以推论的。

要之,扬雄是在巴蜀地域文化之涵孕和培育下成长起来的文人,其身上具有比较浓厚的地域观念、乡土意识和家族意识。因此,他在文学创作和文化思想研究上,乃至其人生行为方式上,皆深受地域、乡土观念和家族意识之影响。其《方言》之编撰,是缘于地域观念;其《蜀王本纪》《蜀都赋》等作品的创作,是缘于乡土意识;其归葬二子和自撰《家谍》,是缘于家族意识。在中国文化史上,秉持浓厚的地域、乡土观念和家族意识开展文学创作和文化创造,扬雄当是第一人。六朝文人乡土意识浓厚,积极推扬本土人才,其观念当源于扬雄;六朝文人地域文化观念发达,积极撰写地记和郡书,当受到扬雄《蜀都赋》《蜀王本纪》之启发;六朝文士家族观念较强,热衷于谱牒修撰,其源头可追溯至扬雄。

注释:

① 王青《扬雄评传》说:扬雄《蜀都赋》“开后世京都大邑赋的先河,到了东汉魏晋时期,出现了班固《二都赋》、张衡《两京赋》和左思《三都赋》这样的巨作。”(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27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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