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树理和刘震云乡村小说语言比较
2016-02-10范伊宁
范 伊 宁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赵树理和刘震云乡村小说语言比较
范 伊 宁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摘要: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赵树理和刘震云都一直关注乡村生活,创作了许多反映乡村生活的作品。他们所处的时代虽然不同,但一直都关注农民的精神生活。在语言上,赵树理广泛使用了方言俚语,而刘震云小说在大量汲取民间语言的基础之上掺杂了更多的现代成分,是经过“改装”的民间语言。通过对他们乡村题材小说中叙述语言、人物对话和方言俚语的使用的比较,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中国乡村小说在语言上的一些共同点以及作家创作立场、动机的不同带来的差异性。
关键词:赵树理;刘震云;乡村小说;语言
赵树理作为杰出的“农民作家”,因其众多农村题材小说对农民生活习惯、心理活动、思想变化等方面的生动描写而受到广泛关注,他笔下的农村生活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人物语言从农民实际生活出发加以书写,对于农村题材作品的创作和研究都有很大的意义。而在新时期作家中,刘震云的农村题材小说相当有特色,他对农村尤其是河南一带农村乡土人情的深刻把握让我们看到了农村题材小说的延续和生命力。他的农村题材作品中对农村环境、风土人情以及农民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延续了赵树理传统,同时又带有明显的个人和时代色彩。
在叙述语言和人物对话方面,赵树理和刘震云都是大家,他们能够自觉站在农民的角度书写农民的日常生活和对话,受作家所处时代和作家个人审美、创作目的的影响,他们乡土小说的语言有相同之处又各有特点。就文学传统来说,现代小说有强调“可写”与“可说”两种不同的情况。赵树理创造了一种“可说”的传统,他以宋元话本说书人的身份出现,大量使用简洁明快的语言,灵活运用农民的口语和方言俚语。刘震云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这个传统,他的乡村题材小说,大量运用方言口语,这种语言灵活多变,符合人物形象。刘震云的小说从叙述语言到人物心态乃至人物对话,都有着赵树理的烙印。[1]但是与赵树理小说的“可说性”相比,刘震云的小说在结合民间叙事方式外还有很多现代主义的手法,“拧巴”的语言特色给对他的小说理解增加了一定的难度,这也是其小说语言的特色之一。关于赵树理和刘震云乡土小说语言的相似与差异可以从小说的叙述语言、人物对话和方言俚语等方面加以比较。
一、叙述语言
赵树理小说的叙述语言十分口语化,使得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读起来或者听起来没有多大障碍,如《李家庄的变迁》中“老宋把饭做成,盛在一个串门大碗里,端在手里,走出庙来,回手锁住庙门,去通知各项办公人员和事主。他一边吃饭一边找人,饭吃完了人也找遍了,最后走到福顺昌杂货铺,通知了掌柜王安福,又取了二十斤白面回庙里去。”[2]对老宋找人评理的过程叙述得简洁明了,逻辑清楚,能够让读者一边读一边想象人物的生活场景。这样自然晓畅的语言在环境描写方面更是突出。如《来来往往》中的开头“前半年旱的太久,旱地里的玉茭都没有长出胡子来,立秋以后下了雨,人们把它拔了改种荞麦。可是水地和旱地不同,水地里的玉茭还和往年一样,长的一人多高,豆角秧(蔓子)缠在玉茭杆上,还是绿腾腾的。”[2]363对农作物的口语化描写使得小说在农民眼中更加亲切,从情感上也就更容易接受作品要传递的意义。在周扬深感“要创造为工农兵所喜爱的文艺,这文学语言的世界有打扫一番的必要”时,赵树理则完成了文学语言的大众化,取替了许多使语言不纯粹的欧化情调。[3]刘震云的叙述语言同样具有简洁朴素这一特征,和赵树理的小说语言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故乡天下黄花》中关于“马村村公所”的由来、功能和运作的介绍:“村里办公一直没个正经地方,孙村长就在家挂牌办公。村里发生纠纷,原告、被告就到这房子来说理。双方各出五斤白面,由村丁冯尾巴烙成热饼,村长、副村长、各姓族长吃了热饼再说理。”[4]通过简短的几句话就把马村村公所的地理位置以及村公所的办事流程说明白,让读者一下把握马村的一个特点:吃热饼再处理公务,由此可见其封闭性和封建性。刘震云小说的语言是作者精心思考的结果,他的描述往往简短却精准到位。如《故乡相处流传》中“虽然他话说的很有感情,但大饥之年,人的感情都饥得粗啦啦的,没有人有功夫听他的废话。所以,事后他说,他六〇年死时,灵魂是孤寂的。”[7]588感情和“饥得粗啦啦的”组合,灵魂用“孤寂”修饰,语言平凡而又新颖,意味深厚但不至于难懂,给人很形象的感觉。
为使自己的小说便于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理解,赵树理的小说多用短句,这样就使得小说语言活泼精炼。如《李有才板话》中多使用快板来描述事件和人物,在描述刘广聚这一人物时借助李有才之口说出刘广聚这一人物形象:“刘广聚,假大头;一心要当人物头,抱粗腿,借势头,拜认恒元干老头。大小事,强出头,说起话来歪着头。从西头,到东头,放不下广聚这颗头。”[2]24《小二黑结婚》中写三仙姑“衣服穿得更鲜艳,头发梳得更光滑,首饰擦得更明,宫粉搽得更匀,不由青年们不跟着她转来转去。”[2]2通过这些简短易懂的侧面描写,将人物的形象特征鲜活地呈现给读者,赵树理用最少的文字表达出最多的内容,对传统评书式的语言加以应用,赢得了当时农民和其他读者的青睐。刘震云小说长短句交错,如《头人》中恩庆和自己老婆吵架时说“上头有电线,下头有机井,中间还有农药,随便你哪样,我都不管啦!”《一句顶一万句》中“逛一趟集市,买人几颗葱,非拿人两头蒜;买人二尺布,非搭两绺线。夏秋两季,还爱到地里拾庄稼,碰到谁家还没收的庄稼,也顺手捋上两把。”短句的使用活灵活现地体现出农民口语的特征。刘震云深知,作为日常交流的口语,简短的表达是最有效的沟通。
刘震云语言的通俗易懂还体现在他开门见山式的开篇,让读者一下子能够抓住文章的人物和故事起因。如《头人》中“申村的第一任村长,是我姥爷的爹。”;《温故一九四二》中“一九四二年,河南发生大灾荒。”;《故乡天下黄花》中“腊月初四夜里,村长孙殿元被人勒死在村西一座土窑里。”这些开头直入主题,干净利落,简明扼要地交待了故事发生的地点、时间和起因,能够立刻勾起读者的阅读欲望。这与赵树理的小说开头有很大相似之处,如《小二黑结婚》中“刘家峧有两个神仙,临近各村无人不晓”;《登记》中“诸位朋友们:今天让我来说个故事,这个故事题目叫《登记》,要从一个罗汉钱说起”;《邪不压正》开头“一九四三年旧历中秋节,下河村王聚财的闺女软英,跟本村刘锡元的儿子刘忠定了婚,刘家就在这一天给聚财家送礼。”从以上这些例子我们可以看出刘震云和赵树理在进行乡村小说创作时更倾向于直白、简洁的开头,很快进入小说叙述的主题。
但是,由于刘震云面向的读者并不是农民,虽然他以农民为写作对象并且大量使用农民化的口语,但是他最终想要表达的是对整个社会乃至人类的思考,所以在他的作品中所使用的语言也并不是完全符合农民的说话习惯,是被作者精心“改造”了的农民化语言,且往往会有很多充满寓意的意象,从而增加了读者理解的难度。如《故乡相处流传》中描写六指与慈禧关系的变化:“骤然变化的气氛如同骤然变化的天,昨日还是红日高照、暖洋洋,今天突然来了西伯利亚寒流。”[5]426除此之外,刘震云小说语言最大的特征是“拧巴”。“拧巴”是指朝反方向用力,这也是后现代小说的特征之一。刘震云的小说中常常通过这种“拧巴”来表现人物或事情的“别扭”,如《塔铺》里王全的老婆前来找王全回家割麦子时这样说:“地里的麦子焦了,你回去割不割?割咱就割,不割就让它龟孙焦到地里!”割不割麦子和王全能不能放弃高考连在一起,这些话像是一种无力的抱怨和警告,本意肯定不是要让麦子焦到地里,这样的表达充分说明了她内心的焦急和矛盾。在《温故一九四二》中“我”与“花爪舅舅”的对话也颇有“拧巴”的意味:“(花爪舅舅)当初不开溜,后来跑到台湾,现在也成台胞了。”[6]这句话充分展现了花爪舅舅对当年临阵脱逃的悔意不是来自于士兵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而是源自生活物质上的实惠让这个当过二十四年村支书的人悔不当初,尽管安慰自己却始终难掩内心的“拧巴”。赵树理不同,他面向的读者主要是农民,向农民介绍宣传新的政策是他的创作目的,故而在赵树理的小说中大量使用取材于生活的农民口语。由此可见,作家在进行农村题材小说的创作时,并不是一成不变地记录农民的全部生活状态,而是选择性地摘取符合自己创作目的的片段来达到自己追求的艺术效果。
二、人物对话
赵树理小说语言的最大魅力体现在其作品中人物的对话方面。赵树理的小说对话语言短促、表达直接,充分体现出了农民日常对话简短直接、词汇量贫乏的特点。《盘龙峪》中有大量的人物对话,在此摘抄一小段作为说明:
“人家结拜干兄弟啦,叫我给人家打些酒。”
“都是谁?”有发最好打听这些事。说起干兄弟来他倒已有十几个了。
“谁?告你也不知道,是一伙年轻人。”
“你说着我就能知道。上庄下岭几家人,我都是跑遍了的。”
“有春生。”
“秀才的孩子吧?是不是?”
“对!”
“哈!那么我不知道?还有谁?”[7]
通过有发和兴旺的对话我们能够感受到农民说话的直白、单调,《邪不压正》中也有很多人物对话的描写,以安发和媒人小旦的对话为例:他好像下命令一样跟安发说:“安发!先给我找个过过瘾的地方!”安发说:“饭快了!先吃饭吧?”小旦说:“我这吃饭很扯淡,饭成了给我端一碗就行,还是先过过瘾!”安发见他这么说,就答应说“可以!”[2]495这一段对话很好地体现了安发的老实人特点和小旦的不务正业,从人物的语言中能够真切感觉到这是地道的农民而不是知识分子,而且人物性格不同,说话的内容和语气也大不一样,这也说明了赵树理站在农民立场上的写作尊重了农民的原汁原味,并且注意到了人物性格的差异性,作为一个“农民作家”来说他是成功的。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发现赵树理在写人物对话的时候最常用到感叹号,这是读者在第一次接触到他的作品时候的直观感受。感叹号的大量使用使得说话人的语气十分坚决、肯定,让农民直爽的性格更加突出。如《登记》:张木匠指着说:“这原来是一对来!”艾艾问:“那一只哩!”张木匠说:“问你妈!”[2]294《孟祥英翻身》中婆婆和孟祥英的吵架因为骂得太不像话了,孟祥英忍不住便搭了话:“娘!不用骂了,我给你用布补一补!”婆婆说:“补你娘的×!”“我跟我姐姐借个新的赔你!”“赔你娘的×!”[2]223这段对话中的婆婆始终在重复骂孟祥英的“娘”,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语句去表达内心的愤怒或者生气的原因,简短的对话充分显示出农民话语词汇量少又粗俗的一面。这些感叹号在日常对话中可能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呈现在纸上时,就显得说话人语气比较直接、强硬。
这种对话的描写手法在刘震云的作品中也可以找得到,刘震云的小说中人物对话也具有简单直接的特点,如《一句顶一万句》中老杨因为杨百顺丢羊而鞭打杨百顺的对话:
杨百顺:“爹,我不烧,我去找羊!”
老杨把一挂绳子扔到杨百顺脚下:“找着羊,把它栓回来;找不着,你也别回来了!”
又看杨百业和杨百利:“不是羊的事,说瞎话!”[4]
父子之间对话简短直白,没有多余的一个字。在这段对话中我们能够透过文字读到父子之间充满对抗性和火药味,符合生活中家庭冲突时候的真实场景,不止在这一部作品中,在很多其他的作品中刘震云都充分考虑到了人物的性格,设计农民形象之间的对话时往往采用这种简短的句子、干脆而有力的语气。如《头人》中“丢什么丢,你身上恁腌臜!”“村长,这儿吃吧!”。《故乡天下黄花》中路小秃害怕赵刺猬报复想要逃跑时和老婆之间的对话也能够体现这一特点:
转了半天,突然对老婆老康说:“你赶紧给我收拾包袱,我也得跑了!”
老康问:“你跑到哪里去?”
路小秃说:“不管跑到哪里去,都比呆在家里等死强!”
老康撅着嘴说:“你跑了挺痛快,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路小秃上去踢了她一脚:“×你妈的×,我死到临头了,你还说你!”
老康哭了:“我不在家里,我要跟你去,家里饿死老鼠,我受不了这罪!”[4]178
这段对话简洁明了,让人一眼就看到路小秃的自私、胆小、无耻,老康的软弱、无知,同时简短的句子和直接的表达方式符合农民的身份,也能够符合人物不同性格的特征。
人物形象作为小说重点的塑造对象,其性格的凸显往往通过人物语言和心理活动来实现。赵树理和刘震云在塑造农民形象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能够立足农村实际情况来设计人物语言,但是有时为了某种创作需要,作者的一些想法不得不借人物之口说出来,从而使小说中的人物有那么一点偏离实际:如赵树理《小二黑结婚》中小二黑对新婚姻政策的理解就偏向知识分子话语;刘震云小说中就更多此类的例子,如《头人》中要饭的老孙做了支书后面临上司检查时说出“村民自治”、新喜被举报消极处理村里事务的时候村民们这样埋怨“现在倒好,领导人一闹不团结,村里跟着遭殃,连五类分子都猖狂起来!”这些比较书面的话语的使用显得有些突兀,但是又从另一方面体现出农民对“外来”词语和新的政策的一知半解,也与作者的创作动机有很大关系。赵树理是为了体现新政策的好处,便于新政策在农村的推广,而生活在不同政治文化语境下的刘震云更多是从人性、人类出发,揭示人性中普遍存在的恶习。在进行人物对话描写时,刘震云不同于赵树理的一点是,对于农民口语的描写中并没有对一些粗话俗话加以避讳,而是直言不讳地写出来,如《头人》中“据说路村丁有些不满意,常跟人说‘日他娘,又是半月没热面饼了!’”《塔铺》中“我愤怒地将馍袋向他头上砸去:‘去你妈的!……’”这些粗话脏话毫不隐讳地使用,使得农民性格中那种粗俗不羁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三、方言俚语的运用
赵树理的小说之所以更容易让农民接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方言俚语的使用,方言是同一种语言的地方变体或语言的地域性变体,语音、词汇、语法都自成一个系统,恰到好处地使用方言土语能够更好地表达乡土气息,营造特定的文化氛围。如《李有才板话》中李有才在听到村长被撤职之后:“有才道:‘还有今天?我当他这饭碗是铁箍箍住了!谁说的?’”;《传家宝》李成娘在听完儿媳妇金桂述说的家里大小事务后说“实在麻烦!我管不了!你弄成什么算什么,我吃个清静饭算拉倒!”李有才简短的一句话充分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喜悦之情,但是作为农民的他能想出表达内心的词汇并不多,方言的使用巧妙地表现出这种感情和人物状态。李成娘话语中充分表明了她不服输但又不得不服气金桂精明能干的心理,最后一句似是她赌气的话语,由此小说的主要思想也得以完成。方言的使用既符合人物身份,又能够将人物的内心用最简洁到位的话语表现出来,使得作品更加生动。在赵树理的作品中他还广泛地使用当地俗语、歇后语等,如:《孟祥英翻身》中“娶到的媳妇买到的马,由人骑来由人打”;“婆婆找媳妇的事,好像碾磨道上寻驴蹄印,步步不缺”;《李家庄的变迁》“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小二黑结婚》“千里姻缘使线牵”;“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这些俗语和歇后语在农民生活中的大量出现,一是使得作品生活气息浓厚,另一方面表现出农民思想的封建保守。在赵树理的小说中虽然大量使用了方言土语,但并不令其他地方的读者觉得难懂,赵树理对他所使用的方言是经过一番加工的,适当从中汲取有益的成分,在保留了当地农民的风土人情和特色之余也让其他的读者可以接受。如《登记》中:“五婶说:‘不论说人,不论说家,都没有什么包弹的!’”“燕燕赌着气坐起来说:‘分明是按老封建规矩办,偏要叫人假眉三道去出洋相!’”[2]304这些对话中“包弹”“假眉三道”“洋相”等方言词语的使用,既给文章增添了浓厚的地方色彩,写活了农民形象,也让读者不至于产生语言理解障碍。
刘震云的小说中也大量使用了方言,如《一句顶一万句》中“老蔡不喜欢老裴他姐,对他外甥也不待见”“延津人都孬”“不是故意跟他娘致气,而是为了熬熬她这急性子”,《头人》中“‘村长,我这先偏了!’”“丢什么丢,你身上恁腌臜!”“吃饭也吃不到哪儿去,要饭的人家,无非是红薯轱辘蘸盐水”,《故乡天下黄花》中“老猫醒来,乍起毛要发怒,但看见孙老元也在发怒,它就不怒了,悄没声溜到桌子底下”,这些方言词语带有浓厚的地方色彩,在深化人物形象的同时,还能够达到更加精妙的表达效果。如上面例子中的“熬熬性子”,“熬”字就充分体现出主人公的故意和拖延这一微妙的心理活动,《故乡天下黄花》中李小闹的母亲对李小武的抱怨:“都晚上学好,咱家省吃俭用,供应小武上学,现在上出来了,当了队伍的连长,家里沾他什么光了?”“他手里有队伍,怎么不把孙、许两家给平了?”[4]83“供应”是当地的方言,说明了给李小武上学之艰难,而“平”字很生动地传达出李小闹母亲内心对孙、许两家的怨恨之深,试图借助李小武把两家铲除以报仇。除此之外,刘震云也选用了人民口语的精华——歇后语、俗语。如《一句顶一万句》中“事不拿人话拿人呀”“好把的是病,猜不透的是人心”。这些俗语的应用使得作品有着浓厚的乡土气息,也给读者一种轻松明快的感觉。但是刘震云在作品中对歇后语、俗语的运用没有赵树理广泛,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作家不同的审美和目的,赵树理追求一种“说书”式语言的简洁明快,刘震云更多是希望透过人物的语言来表达一种历史循环、人性恶的观念。
在对语言的把握方面,赵树理和刘震云都是杰出的,他们的语言设计恰到好处,使得笔下的人物充满生命力。相比较赵树理语言的简洁、朴实,刘震云的语言中还有着狂热的一面,他的作品中对死亡场面的血腥描写、对旱灾的叙述、对人与人之间的厮杀以及上文提到的对人物口语中不加避讳的脏话等等描写,完全抛掉传统小说中对语言优美的要求,语言更加粗放,给读者带来一种不一样的冲击。值得一提的是,在进行农村题材的小说创作方面,作家的农村生活经历使小说有着浓厚的地方色彩,赵树理的乡村题材小说带着鲜明的山西特色,刘震云笔下的农村和农民则带有鲜明的河南特色,这些特色的体现最主要还是通过作家的写作语言来实现的,在此基础上,我们会将不同的乡土小说作家分为不同的“地方”派。
通过对赵树理和刘震云两位不同时代的作家乡村小说语言的比较,我们可以发现尽管他们所处时代不同、作品风格迥异,但是在设计农民对话和语言时能够最大化站在农民的立场上,创作符合农民形象的语言。这一方面得益于作家真切的农村生活经验,另一方面在于作家的细心观察和对农民生存状态的关心,从他们的创作经验和成果来看,要想把小说中的农民形象写活需要一定的生活经验,在实际生活之上塑造符合现实的农民形象。就像周扬评价赵树理:“中国作家真正熟悉农民、熟悉农村的,没有一个能超过赵树理的。”刘震云则是当代作家中又一位抛弃知识分子话语,选择了民间话语去再现和还原底层人民的生存困境的作家。当然,他们所创作的乡村小说或多或少受到时代的局限,其中所存在的不足也是不容忽视的。赵树理所处的时代,文学的审美态度基本上是宣扬一个阶级打倒另外一个阶级,借此来宣传新思想、新政策,带有革命的热情,对新社会充满想象和希望。而上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乡村题材小说的传入,为作家们打开一条新的思路,“中国本土乡村叙述的传统和世界文学对乡土文化的描摹,改变了作为中国主流文学的‘农村题材’的整体面貌”。[7]作为受这种影响的作家之一的刘震云,他的创作自然而然有着不同于前人的独特的时代特征,他的乡村小说的背后更多讨论的是历史本身和人性的普遍性的问题。因此,赵树理的乡村小说语言夹杂了很多当时政治方针的内容,而刘震云语言的“拧巴”更大程度上是对人性问题的思考,但是他们能够立足现实,以人为本,密切关注农村农民问题,毫无疑问对后来农村小说的创作产生了一定的借鉴学习作用。
参考文献:
[1]邓程.刘震云赵树理比较论[J].海南师范大学学报,2013,26(2):77-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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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4:2.
[5]刘震云.一句顶一万句[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 2009:17.
[6]刘震云.温故一九四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448.
[7]孟繁华.百年中国的主流文学——乡土文学/农村题材/新乡土文学的历史演变[J].天津社会科学,2009(2):96.
[责任编辑:姚晓黎]
Linguistic Comparison of Zhao Shuli and Liu Zhenyun’s Rural Novels
FAN Yi-ni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Abstract:In the Chinese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Zhao Shuli and Liu Zhenyun have always paid close attention to the rural life and produce many classic works on the rural life. Though they lived in the different ages, peasants’ spiritual life is always their writing focus. In the aspect of language, Zhao Shuli uses dialects and slangs widely, and Liu Zhenyun applied more modern expressions with the basis use of folk language, that is to say, the “modified” folk language. Similarities in fictional language are more clearly shown in their comparison, and their marked differences are displayed according to different writing backgrounds.
Key words:Zhao Shuli;Liu Zhenyun;country novels;language
收稿日期:2016-05-06
作者简介:范伊宁(1993-),女,江苏徐州人,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3-0061-05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