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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克拉斯基诺城址考古工作记

2016-02-08梁会丽

大众考古 2016年7期
关键词:城址基诺渤海

文 图/梁会丽

俄罗斯克拉斯基诺城址考古工作记

文 图/梁会丽

渤海国是7~10世纪东北靺鞨族建立的政权。其统治区域地跨今天的中、俄、朝三国,因此对渤海国的考古学研究是国际性学术课题。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最具地缘优势的中国,自是不能仅局限于对国内渤海遗存的发掘和研究工作,积极开展对外学术交流,拓展研究范围和学术视野迫在眉睫。

依照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与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远东民族历史•考古•民族研究所(以下简称“远东研究所”)的科研合作协议,2011年9月,我和同事一行5人踏上了赴俄开展田野考古合作的行程,目的地是位于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南部哈桑区的一座边陲小镇——克拉斯基诺。

克拉斯基诺镇标志性建筑——纪念碑

克拉斯基诺位于图们江入海口,是中俄边境处的一个小型港口,东邻日本海,西距我国边境珲春口岸仅20余公里。在这个规模不大的小镇里,有一处保存较好的城址——克拉斯基诺古城。古城位于克拉斯基诺镇西南部约2公里处,处于临海的一片平坦开阔地带,坐北朝南,楚卡诺夫卡河在城址东部自北向南汇入日本海。这座城址规模不大,城墙周长1380米,面积约12.6万平方米,平面大致呈南北向的圆角长方形。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远东研究所就开始对该城址进行考古发掘和研究,已能认定为一处渤海时期的城址,并推断其为渤海国东京龙原府下辖的盐州州治所在。

渤海国 是7-10世纪东北靺鞨族建立的政权(698~926年),统治区域地跨今天的中、俄、朝三国。靺鞨古称“肃慎”,北朝时称“勿吉”,满族前身,分布于粟末水(第二松花江)和黑水(黑龙江下游)流域,6~7世纪时逐渐发展为七大部(粟末、白山、伯咄、安居骨、拂涅、号室、黑水),粟末与黑水最强。武周圣历元年(698年),粟末首领大祚荣开始建立政权,称“震国”。唐开元元年(713年)封大祚荣为渤海郡王,此后以“渤海”为号。762年,唐朝诏令将渤海升格为国。

渤海都城初驻旧国(今吉林敦化),742年迁至中京显德府(今吉林和龙),755年迁至上京龙泉府(今黑龙江宁安),785年再迁东京龙原府(今吉林珲春),794年复迁上京龙泉府。渤海立国按唐制建立政治、经济制度,全盛时辖境有五京、十五府、六十二州,其文化深受唐朝文化影响,享有“海东盛国”的美誉。

926年,渤海国为契丹国所灭,契丹以其地为东丹国。渤海国历时229年,传15王。

克拉斯基诺城址远眺(树林与大海之间的深色区域即为城址)

克拉斯基诺城址的考古发掘工作虽然延续时间较长,但受人力和野外作业时间所限,也仅是对城内地势相对较高的西北部以及城墙、城门等区域做了局部揭露。近年来,俄罗斯政府开放的科研政策先后吸引了来自日本、韩国的多家科研机构参与到跨境合作工作中,也使得这座城址的考古发掘工作成为了渤海考古学研究的焦点之一,备受东北亚各国渤海考古研究者瞩目。

因发掘面积有限,目前学术界并不能对该城址的整体布局及结构有一个全面的认识。远东研究所曾用电磁脉冲物探等方法,试图对城内地下遗存的埋藏情况有所认识。但这些勘探结果仅能显示地下埋藏情况的异常和大致范围,无法细化遗迹形貌和性质,故勘探结果仅可作为了解该城址地下埋藏情况的参考。我们此次的工作目的是将中国传统的人工钻探方法带出国门,尝试用对俄罗斯人而言全新的方式,搞清俄方指定区域内的地下埋藏情况。

我们从珲春出发,乘坐大巴车出境,经过一路不间断的繁琐安检,终于在近4个小时后到达克拉斯基诺的车站。没来得及欣赏一下小镇的风光,就匆匆坐上了去考古工地的车。接待我们的是促成此次中俄合作项目的关键人物之一、时任远东研究所副所长的伊夫里耶夫先生。

工地合影留念,中间三位自左至右分别是伊夫里耶夫、小岛芳孝、格尔曼

渡河必备的交通工具

探铲俗称“洛阳铲”,传说为洛阳一带的盗墓者发明,后广泛使用于田野考古,成为中国考古钻探的主流工具,并传至国外。探铲一端为半圆柱形铲头,另一端有柄,可接长木杆或钢杆。使用时垂直向下冲击地面,利用半圆形的铲头将地下的泥土带出,根据泥土的土质、土色及包含物判断地下遗迹、遗物堆积状况。

穿越一片茂密的丛林,我们来到了丛林深处的考古队营地。营地驻扎在楚卡诺夫卡河右岸河口附近的茂林之中。这是一个与国内相比过于简陋的甚至可以说是原始的驻地,队员们大多住在简单搭建的帐篷之中,库房、整理室和厨房都是原木搭建的半开放式大棚。我们几个中国人被安置在为数不多的简易“房车”里居住,这是工地上条件最好的住处,对天生御寒能力较差的我们实在是莫大的关照。

在驻地迎接我们的,是克拉斯基诺城址的考古领队格尔曼——一位杰出的女性考古工作者。这位专门从事渤海考古学研究的学者,已在这个工地奋战了多年,同时也为研究所培养了一拨拨从事渤海考古研究工作的后继人才。在这个工地上与她共事的,还有她研究室的年轻同事,以及她所指导的在读研究生数名。

到达的第二天,我们就正式开始工作了。搭乘考古队自制的简易木筏渡过楚卡诺夫卡河,步行20余分钟,就来到了城墙脚下。度过春、夏漫长的雨季,金秋九月成了克拉斯基诺城址田野考古工作开展的最好时节,尽管割掉遮挡视线甚至让我们无处下脚的茂密蒿草需要我们额外花费很大力气。此次考古勘探的作业区间位于城内北部和东南部,是经电磁脉冲物探初步确认地下埋藏情况较佳的区域,总面积约4000平方米。

我们的钻探虽仍使用的传统方式(探铲),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根据具体工作需要做了些许调整,尽可能将工作细化,力求最大限度地收集资料。首先,将原先以正方形排孔的方式改为错行排布,即俗称的“梅花孔”。梅花孔可在不改变孔距的前提下做出更为细致的钻探,降低漏掉小型遗迹的可能性。其次,按照理论布方的方式,给探孔编号,以方便记录土色变化和其他遗迹现象。在划定的钻探区域内定一个基点,以象限坐标法分区,按一定的孔距编四位数的探孔编号。第三,对探孔内出土的每一件遗物残骸都进行收集,并记录下坐标。以往的钻探工作很少会对探孔内的遗物进行收集,仅是在文字记录中简要提及遗物的类别、出土层位和深度等。此次钻探工作我们不仅做了上述常规性记录,还将所有出土遗物进行收集,并测量坐标,填写分类标签,绘制器物图,拍器物照。第四,画出完整而详细的遗迹剖面图。对于经钻探发现的每一处遗迹单位,除绘制出尽可能完整详细的平面分布图外,还绘制出该遗迹关键部位的纵、横剖面图,以记录遗迹的地下埋藏情况。第五,运用全站仪对钻探确认的遗迹进行测量,并将测绘结果套入城址总平面图,与以往多年的发掘平面图纳入统一的坐标体系。

克拉斯基诺工地钻探工作

克拉斯基诺考古工地发掘工作

考古队员们自己搭建的厨房兼餐厅

我们从国内带来的洛阳铲吸引了俄罗斯同行们的眼球,这种极具中国特色的考古工具在他们眼中很是新奇,以至于开头几天的工作常常“遭遇”俄罗斯队员们的围观。工作间隙,我们也不失时机地与俄罗斯同行们交流,观摩他们的工作现场,了解他们的发掘方法和整理流程,以及考古工地的运作形式。在克拉斯基诺工地,俄方每年的发掘面积大约在一二百平方米之间,通常开一个大探方,在此间布1×1米的小方,发掘和记录手法有点类似我国旧石器遗址的发掘方式。由于发掘面积很小,且没有严格的时限,他们的工作得以十分细致地开展,尤其重视对遗物的采集和记录,不放过任何一点人工遗存。

考古队的人员构成极为简单,除去以领队为首的研究所专业人员外,就是实习的大学生,没有技工和专门的后勤人员。这就需要队员们不仅具有良好的田野发掘能力,胜任各类技术工种,还需具备过硬的生活技能,做饭、驾驶、摆渡,甚至搭建驻地、维修房屋等都不在话下。另外,这里与国内考古工地最大的不同,是不雇佣民工,发掘现场挖土、运土、回填等繁重的体力劳动均需队员们亲自完成。这种情况在国内的考古工地发掘规模大、时间紧、专业人员紧缺的状况下,是不可想象的。当然,这里近乎与世隔绝的工作环境,为这种纯粹的考古工作提供了良好的客观条件,避开队内外各种杂乱人事关系的叨扰,因而更能做到细致而又单纯,队员们亦可全身心投入。

劳作了一整日后,晚上需要对白天的工作进行梳理。工地自备的发电设备,每晚供电2小时,在这2小时内,大家忙着将白天的各种记录和照片输入电脑,借此机会,我们也得以跟国外同行交流工地以外的其他学术信息。熄灯后的时光显得轻松怡然,偶有队员点起一堆篝火,三三两两围坐,畅谈。没有电更没有网络的考古工地,年轻人不再做各行其事的低头族,未尝不是一件惬意之事。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我们即将离境的日子。随着天气的日渐寒冷,俄方的队员们也要撤离工地了,茂密的丛林又将恢复平日里的宁静……

一座俄罗斯边陲小镇里静候千年的渤海国州城旧址,成就了一条与国际接轨的考古学探索之路。克拉斯基诺城址作为目前为数极少的被学术界确认并经多年发掘的渤海国州城,对其进行的考古钻探工作不仅为我们了解城址的结构布局提供了重要的依据,也为渤海中小城址的深入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同时,本次考古工作不仅仅是一次自然科学方法与传统钻探方法的交融,亦对两国间学术交流与合作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意义深远。

(作者为吉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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