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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妖魔化中国农村

2016-02-05

新传奇 2016年25期
关键词:山歌底层犯罪

谁在“笑贫”不“笑娼”

是谁妖魔化中国农村

在日益扩张的城市化背景下,有时候广大农村地区成为了“无声的地方”。不仅因为“笑贫不笑娼”的错误社会激励机制而导致一小群人走向犯罪道路,并且因为城乡间的文化鸿沟,导致了城市对乡村文化的错误想象。

失语的农村被一再扭曲

日前,某微信公号发表的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中国社会》刷爆网络。

此文详细描述了某APP(手机应用软件)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内容,比如自虐吃玻璃、鞭炮炸裤裆、十五岁小孕妇、6岁纹身小孩等等,宣称“只需扒拉扒拉这个APP,就能了解中国乡村的精神面貌”,并感慨“被遗忘的乡村”有6.74亿人没人关注,直指城乡间的对立隔阂。

通过这些故事,农村底层民众,这个庞大群体似乎被重新发现和看到了。

然而,其实只要简单的浏览就会发现这些信息的荒诞和夸大。批评指出,文章不仅存在技术上的断章取义,而且本质上并未摆脱“城市中心主义”的视角,是打着关心的旗号妖魔化农村现实。

尽管如此,《残酷底层物语》的广泛传播并非偶然。无论刚刚接受互联网普及的底层如何渴望在互联网上彰显自己的生活,互联网的主流话语权者绝大多数依旧是对农村一无所知,自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中上阶层。

对绝大多数网民来说,平庸无奇的农村景观并不值得一看,只有最惊奇的景观才值得传播。

于是,网络疯传的几乎都是一些“极致”的农村生活碎片,在这些以偏概全的碎片中,广袤而失语的农村被一再扭曲:有着乡愿情怀的知识分子们反复转发并歌颂着山青水秀的乡村景色,而普罗大众更热衷于观看“农村婚礼闹洞房大全”,“某村冥婚习俗”,“某地极度重男轻女”等带着一种由文明社会向下窥探蛮荒之地风俗意味的作品。

有时候,一些从农村传播出来的文化作品甚至会因为其“落后”而受到猎奇人士的追捧。爆红一时的“山歌教”就是一例,“山歌教”是指一群在网上热烈追捧制作粗糙的山歌MV(视频)的网友们。

尽管他们自诩为热爱山歌的“教徒”,但这种热爱主要是惊叹于因为MV中粗俗的台词和糟糕的拍摄手段,演员土气的服装等。

前不久,几支较为著名的云南山歌MV还被传上了外国网站,并且获得了巨大的播放量。底下的评论不是直接进行嘲讽,就是饶有兴趣地表示围观。

这些数年前拍摄的低画质音乐MV充分满足了观看者们猎奇的趣味,审丑的癖好和对低俗乡村文化的想象。

失语的边缘群体被异化

一名姿态局促,名字土气的流水线工人自以为是地说着口音浓重且错误频出的英语来博人一笑。凭借夸张的演绎,“销魂”的发音,张全蛋被网友称为“富土康质检小王子”。

节目雇佣的工作人员虚构了一个底层工人形象,他自以为是的“无知”让人发笑,而这种“无知”所来带的乐趣,大概只有学历比他的高,工作比他的更“体面”的人才能懂得。

与此同时,真正的富士康工人们在现实世界遭遇的苦涩,在那个逗乐的张全蛋身上被消解掉了。笑声过后,工人们发出的声音仍然显得微弱不堪。

“审丑”在网络流行文化中铺天盖地地流传开来。不少网络节目和视频作品中开始有意塑造一些奇特丑陋的底层形象,他们大多有着油腻的头发,穿着不得体的廉价衣服,他们通过奋斗,追求“男神/女神”等等方式拙劣地想要挤入上层社会而不得,频出丑态,不由得令人觉得妙趣横生,捧腹大笑。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自发的底层文化由于“画虎不成反类犬”,显得尤其具有戏剧效果,以至于被追捧,被反复演绎。

庞麦郎的走红就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带有浓重口音和乡土气息的说唱和自以为酷炫的对滑板鞋的追求给观看者们带来了巨大的优越感,以至于《我的滑板鞋》曾作为“神曲”传唱,还有公司为他炒作,给他出MV。认真写歌的庞麦郎也许很难理解,许多自称他的“粉丝”的人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有多少鄙夷和戏谑的成分。

甚至就连媒体,对他也并不友好,一篇采访他的著名文章《惊惶庞麦郎》中反复暗示着他的精神问题和不自量力,而且还着重描写了他糟糕的卫生习惯:“女服务员正在把旧床单扯下来,一抖,毛发,皮屑泼泼洒洒地散在空气中”。

嘲笑的背后映射了社会底层阶级的尴尬处境:一方面,随着经济发展,信息逐步流通,底层阶级在努力向上层靠拢,例如几年前流行的农村“杀马特”青年,凭借廉价仿名牌服饰和“山寨手机”等穿戴追求城市流行文化以及现在淘宝普及之后,很多偏远山区的买家也开始在买家秀上“秀大牌”;另一方面,中国的城乡差异尚不能较好弥合,收入微薄且文化资本缺乏的“杀马特”青年和农村大妈们向城市文明靠拢的行动,都难逃被围观、被贬损、进而被忽略的命运。

“希望有更多的目光关注这个一直被忽视的群体”,《残酷底层物语》的博主这么写道。然而猎奇、审丑与异化,是不少人看向底层阶级和边缘群体的残酷目光。

贫穷被耻笑背后的问题

就在最近,“故意杀人伪造矿难骗取赔偿款”系列案站上风口浪尖。艾汪全、王付祥等74名被告人,跨6省区杀害17人。这样一个泯灭人性的案件,居然还有一个学术名称,叫做“盲井式犯罪”,得到学者的专题研究。

然而,关于最近这起犯罪中涉及另外一个未被触及的人性黑洞,相比于以往只是小团伙作案,如今相当多来自于同一个地区的人构成了大规模的集团犯罪,令人震惊。

这些来自同一个地区的嫌疑人分别采用类似的模式在不同地区犯下了相同的罪行,不由得让人想起了此前也出现过的砍手党村、小偷村、贩毒村等等,他们在毁灭了其他人的生活之后,自身所在家庭的生活也因此被改变,制造出更多的社会问题。

但以犯罪的形式来谋利,虽然只是一小撮人的行为,也值得充分警惕。他们在自己的村里和家人面前或许是好丈夫和好儿女,然而在遥远的另一个陌生社会中,他们就变了一个人,用犯罪谋生。

诸如此前曝光的小偷村,因为不属于恶性犯罪,而且聚财速度快,家中有小偷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秘密,反而成为了一种社会资本。村里做小偷的人越多,越有机会获得媒人提亲的青睐。

如此“笑贫不笑娼”的社会激励机制,不仅没能通过公共道德遏制犯罪,反而因道德沦丧成为了滋养犯罪的土壤。

幸运的是,社会中还是有底线的存在,诸如伪造矿难、贩毒和砍手抢劫的犯罪行为,虽然也有在一个地区群发的迹象,但始终限于一小群人的范围内。

与之对应的还有更积极的一种谋生模式,比如温州的许多村,也是同一个村的人共同学习同样的一种商业谋生技能,然后共同从事这一职业,像皮鞋村、袜子村,就在当地遍地开花。

只是,有些时候,社会底线实在是太低了。在贫穷被耻笑和犯罪牟利之间,极端的暴力犯罪并没有成为零星的偶发行为,相反,犯罪有时也会像传染,将一个村庄中某些好人腐蚀。面对这样的行为,法律的严惩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平心而论,农村不是世外桃源,但存在某些问题不能掩饰农村这些年的进步和发展。更何况,中国国土面积辽阔,即便同为农村,各省之间也差异巨大。

以上无论是视频软件中呈现的农村,亦或是“盲井式”所表达的农村,都并不能代表广袤的农村社会以及底层群体。用同情的姿态表达情怀,用文化的视角去关怀底层,本身并没有错,但如果缺乏对中国农村的深入了解,从主观臆断出发,就难免管中窥豹,只剩下居高临下式的同情泛滥。

对普通人来说,我们还是希望相信社会保障体系,相信诚实劳动也能积累财富,相信这个社会的公平正义,能压抑住人性中的恶。我们更加希望,乡村中的社会网络,能和那些通过商业活动成为小康村的地区一样,建立更多积极正向积累财富的模式,带动一个社群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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