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ENGOLO到卡波耶拉战舞：人类学视野下“非洲武技”的变迁

大灵·徳内·罗德里格（喀麦隆）

从ENGOLO到卡波耶拉战舞：人类学视野下“非洲武技”的变迁

大灵·徳内·罗德里格（喀麦隆）

“Engolo”是非洲武技的经典代表，它以“武、巫、舞”为核心理论。“Engolo”基于非洲“Kunene”族对“Kalunga”的理解。据非洲班图宇宙进化论的观点，“Kalunga”引用了一个倒置的灵界，在那里祖先是倒立地行走，并可以传“Engolo”的精神给下一代。拥有了“Engolo”精神之后，“Kunene”战士可运用超自然的力量来保护他的部族。自从奴隶时代开始，“Engolo”便通过黑奴传播到美洲并落地生根、因地而变。其在巴西被称为“Jogo de Capoeira（卡波耶拉游戏）”，今被誉为"巴西战舞"。但在非洲仍存在着卡波耶拉的鼻祖“Engolo”。“Engolo”是非洲特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至今并未得到深层次的挖掘与整理。文章论述人类学视野下非洲“人文化成”的武技文化，从非洲的安哥拉到南美洲的巴西，试图探索“Engolo”的变迁。

非洲武技；“Engolo”；卡波耶拉；战舞；安哥拉

智人(现代人)起源于东非几十万年前,5000多年前沿着尼罗河产生的非洲文明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1]。古努比亚、古埃及、古班图等文明与信仰体系都先于现代殖民主义，并且这些文化体系都影响了非洲人对超自然关系的看法。另外，与神有关的军事实践、动物世界、传统医学和文化仪式都包含在非洲各地文化中。如公元前3100年的“NARMER石碑”，描绘了古非洲军事祭祀仪式的现场，上面可以看到古埃及法老准备祭祀神灵的礼仪，并有四位古努比亚（今天的苏丹）战士站在法老的前边[2]。“非洲武技”是建立在这些信仰体系之上的，“Engolo”也不例外。“Engolo”是在非洲中部地区班图人的信仰体系上建立的，它是建立在班图宇宙进化论的核心概念之一“Kalunga”之上的。“Engolo”是非洲安哥拉地区“Kunene”族的一个全面格斗体系。此外，安哥拉之所以被称为“非洲的巴西”是由于其与巴西的历史和文化背景紧密相连。16世纪初，非洲大陆被欧洲殖民主义残酷践踏，葡萄牙人在非洲西南部奴役大量非洲人民并将他们引入到南美洲，其中大部分非洲人民来自今日的安哥拉、刚果、纳米比亚等地。当时，非洲奴隶们在“Engolo”的基础上发展了卡波耶拉舞（Capoeira，也称为“卡泼卫勒”或“卡波维拉”），“Engo lo”在巴西的首都里约热内卢被称为“Jogo de Capoeira”（或“卡波耶拉游戏”），非洲黑奴即使双臂是被铁链锁住，腿脚仍在“舞”中习“武”。这样一来，即可以保持他们的传统习俗，又可在暗中强身健体，以期有朝一日反抗奴役者、争回尊严，可谓一举两得。卡波耶拉舞最终成为了黑奴走向自由的灵魂之舞，并走遍了世界。2014年11月26日，卡波耶拉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特殊的保护地位——“非物质文化遗产”[3]。卡波耶拉仍与其鼻祖“Engolo”保持着密切关系，是非洲文明格斗的象征。

1 “Kunene”族

解开“Engolo”的秘诀在于“Kunene”族的风俗习惯、传统仪式以及古班图的信仰体系。目前学术界认可的非洲中部最早定居者是“班图人”，他们大约4000年前（2000 B. C）在非洲中西部的尼日尔和喀麦隆边境定居并随着时间而往南移动（如图1）[4]。古班图文明是撒哈拉以南非洲最古老的文明之一，“Kunene”人则是最早沿着“Kunene”河边的定居者。语言证据表明，在公元前1000年期间，来自博茨瓦纳北部的克瓦桑语族（Khoisan speaking group）的狩猎者沿着“Kunene”河而定居。不久之后，班图语族从北部加入[5]。“Kunene”语族的鼻祖分散在“Kunene”、“Kakulovar”和“Ossi”河流域。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被合为一族并称为“Ovambangala”或者“Kunene”[6]。“Kunene”领土位于今日的安哥拉（如图2）。安哥拉共和国（英文名“Republic of Angola”）在联合国地理分区是属于非洲中部地区[7]，但位置上更靠近非洲西南部，西邻大西洋，北邻刚果民主共和国，南邻纳米比亚，东邻赞比亚，原属葡萄牙殖民地。

图1 古“班图人”的人口流动Figure 1 Population Mobility of Ancient Bantu

图2 安哥拉共和国（“Kunene”族定居区）Figure 2 Settlements of Kunene in The Republic of Angola

“Kunene”人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活动是“Omikunda”。“Omikunda”是由15个大家庭的领头人（15个人）构成，并由他们中推选出的“Mukunda”作为带头人，致力于协调集体工作，如战争、贸易等[8]。“Omikunda”也主办许多公共项目，如音乐、舞蹈、武技等表演项目。其中有“Engolo”“Kandeka”(一种拍击格斗，可以使用不超过一米长的棍子)，以及许多用枪、刀等兵器完成的游戏等。他们用“Ngoma”（一种鼓）来鼓励表演者或给他们传达指令[9]。对男孩而言最重要的活动是“Ekwendje”或者成人仪式（也称为“Etanda”），所有参加的男孩必须通过割礼。割礼是由一位叫做“豹”且有经验的外科医生进行。值得一提的是“Etanda”（或割礼野营房）也用于军事训练[10]。男孩们被训练使用弓、棍子和其他武器。女人的成人仪式叫“Efico”，但参加人数和“Ekw end je”相比少多了。“Efico”仪式开始时，参加者（女生）要与男生模拟实战，男生打败了她们之后就把她们关进畜栏[11]。女孩们会在牲畜栏里跳舞并至少吃一头专为她们杀的牛，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她们会佩戴用牛肾做的项链。与“Ekwendje”一样，在仪式结束时，参与者的母亲需要跳“Ondolo”（一种舞蹈仪式）来表达新加入者的成熟。仪式结束后，成熟的男孩就成了男人并可以娶妻生子，同样，女孩也成为了女人并可以成家生子。总之，在“Kunene”人的生活中，尤其是男人的生活中，武技文化（“Engolo”“kandeka”等）是至关重要的。他们通过这些仪式来证明勇气和实力。在婚姻仪式中，父母答应婚姻的必要条件是新郎不但要富有，更要勇敢。所以婚姻仪式中，往往伴随着“Engolo”比赛，参与者由新郎和其他婚礼候选人组成，胜者不需付新娘的嫁妆。这种传统在非洲的许多地方仍然存在。这些传统仪式是非洲武技文化的支柱之一。

2 “ENGOLO”的起源

“Engolo”起源故事唯一的来源来自“Kunene”族的口述历史，据说每一代人的“Engolo”精神都是他们已故的祖先传下来的。尼日利亚学者T.J.Desch Obi在追踪“Engolo”根源时，定居在安哥拉，并通过人类占卜法（human divination method）采访了祖先。作者这样记录他的旅途：“无论何时，何地，每当我问我‘Engolo’老师关于‘Engolo’的起源与发展，我得到的回答总是‘Engolo来自于祖先’。这个答案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怎么才能采访到祖先？我没有任何早于17世纪的文字资料可查阅。”[12]当非洲人希望找到关于过去问题的答案时，他们所用的方法之一是去咨询占卜师，通过占卜师直接向祖先提问。在中西非的许多占卜形式中，最有效且最令人尊敬的是人类占卜。通过一些仪式流程，祖先被召回并进入媒介（占卜师）的身体里，之后就可以直接回答咨询者的问题。“我很荣幸能和Mupolo Kahavila[一位‘Kimbanda或Nganga’（占卜师）]一起工作。在与Kahavila一起工作的时间段里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祖先还通过历史语言学回答了我很多问题。……我访问了一位专家(我的老师Christopher Ehret),他通过所谓的‘神秘’过程激发了我，这直接引导我通过后代的词汇去理解祖先们的思想和历史经验。……当仪式过程结束时，我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通过了解祖先的基础术语来采访祖先。‘Engolo’的演变被证明与‘Kalunga’密切相关，‘Kalunga’是非洲中西部世界观中央范式术语之一。……我最终明白，‘Kalunga’一词是用来描绘某些方面的自然世界（如海洋、河流、湖泊、洞穴），和超自然世界（如祖先，神，死者的土地）。”[12]这些看似相对的词组是由一个完整的宇宙系统汇集的。根据古班图宇宙系统，水体是活人与死人世界相通的桥梁。“Kalunga”引用了祖先倒立行走的倒置世界，这涉及到了与水体相关的精神境界。这最终导致了“Engolo”这种依靠胳膊支撑身体，同时又用脚颠倒地踢的武技形式的产生。但关于“Engolo”的起源，说法不止一个。更早以前的学者Albano Nerves e Sousa提出，“Engolo”这一称号是以“斑马”命名的，而且手靠地的倒踢法是直接模仿了斑马的格斗方式。在“Kunene”族的语言中，斑马被称为“Ongolo”。两位曾在“Kunene”的版图种狩猎的打猎者（Brochardo 1840年，Moller 1895年）特别指出，斑马在“Kunene”的版图种的数量相当庞大。对“Kunene”族来讲，斑马是敏捷的象征，拥有规避能力并擅长灵活的防御技巧，所以把斑马作为战斗的楷模是有一定意义的[13]。尽管如此，语言证据最终表明，“Engolo”的起源是基于古班图的宇宙系统，而且以“Engolo”为名的这种格斗术可追溯到12世纪[12]。这些历史语言资料直接把“Engolo”的起源与当时该地区的军事发展联系在一起。但军事说只能解释武技是怎么成为当地文化的一部分，并不能解释“Engolo”的艺术形式。T.J. Desch Obi进一步解释说，斑马的格斗模式说法很可能是符号连接的，“Engolo”不是从“Ongolo（斑马）”进化而来的。在班图语中，音调是十分关键的。“Ongolo”为斑马的意思时音调较强，念成“óngólò”，而“ongolo”为格斗的意思时音调较弱，念成“òngòló”。“Engolo”格斗术从古班图根词“gol”得出，意思是“弯曲、捻、弯腰。”[14]虽然这些意思跟格斗没有直接关系，但在班图宇宙系统里，尤其是根据“Kalunga”概念的解释，“Engolo”一词的意思就更加清楚了。总之，“Engolo”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操纵祖先力量的艺术载体”[14]。

3 “Engolo”的仪式实践与技术特点

3.1 “Engolo”的仪式实践

一般而言，“非洲武技”概念的核心理论在于“武”“巫”“舞”的融合。跟多数非洲格斗术一样，“Engolo”的实践跟音乐舞蹈以及宗教仪式是密切相关的。仪式以音乐开始，歌曲由有节奏的拍手、呼叫、应答组成。学者Neves e souse记录了“Engolo”的仪式实践过程（见图3），歌手（歌手中含有潜在对手）围坐成一个圆进行表演，表演有时候在“kimbanda/Nganga”（占卜师）的监督下进行[15]。“Kunene”人把“Engolo”圆看成是神圣的。“Elola/Ovahakelela”（“Engolo”圆）是一个特殊的社交空间，它能够激发出特殊神圣象征力量的想象。

图3 “Engolo”实践（由T.J.Desch Obi在安哥拉的村庄拍摄）[20]Figure 3 Practise of"Engolo"

“Elola/Ovahakelela”（“Engolo”圆）的理想之一是“武”，也就是“动武之行”。而且在“动武”过程中，对手被杀被视为普遍现象。如“Engolo”歌词所表明：

“wankya kengolomutando kwapkwapo

（谁在“Engolo”里被杀/打倒不许唤醒）

Wankya kengolo kalilwa

（谁在“Engolo”里被杀/打倒不许为之哭泣）”

根据歌词，在“Engolo”比赛圈中，杀死对手是正常之事，而且杀手并不需要付任何责任。正因为这种危险性（和神圣性），能够全面掌握“Engolo”的仅限于那些以“Engolo”为生的职业人。从这层意义上说，“Engolo”专家与“K imbandas/Ngangas”（占卜师）、神圣打猎者以及铁匠一样都属于一种特殊的职业[16]。成为职业人之后，“Engolo”大师可以通过“Okukwatelela”（一种特殊的仪式过程）使自己到达一个更全面的精神境界（full spiritualmastery）。在这个过程中，新加入者会生病，或有精神混乱等症状，直到占卜师判定一个“Okutumbwa”（一种精神的代称）为病因，此病因是祖先在召唤新加入者继承他的“Engolo”遗产。只有仪式启蒙才能治好新加入者的病，并为他打开祖先的世界。占卜师会用“mpeyu”（一种白色粉末）在新加入者的脸上画一条“Kalunga”线，作为祖先倒置世界大门的象征。新加入者会被祖先的“Engolo”精神控制，这个精神会增强他的技术与反应判断能力。自此以后，“Engolo”专家被理解为“使用来自‘Kalunga’的超自然力量”[17]。

3.2 Engolo的技术特点

“Engolo”的技术跟“Kunene”族的军事战略密切相关。在殖民时代，许多葡萄牙传教士、探险家和军事家目睹了“Kunene”人的军事战略并强调了它的独特性。如Pedro Rodrigues，一位16世纪生活在安哥拉的传教士，就“Kunene”族的军事战略做了如下记录：“他们没有防御性武器，他们的防御在于‘sanguar’，也就是通过身体的各种弯曲翻转变化、身体位置的转换来达到灵活防御的目的，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而且他们的敏捷性足以使他们轻易躲闪箭头与攻击他们的‘pilouro（武器）’”[18]。事实上，像许多古代非洲中西部地区民族的战士一样，“Kunene”战士在他们的军事战略中并不使用“盾”或其他护具，以便增加他们的灵活性、规避能力与徒手格斗能力。当他们受到攻击时，会立刻散开，躲避在高草里、森林里、树木上，并选择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对手面前进行反击。“Engolo”正好适用于这种情况。“Engolo”战士在格斗中使用各种“踢法”、“扫法”，但被攻击时还是依靠“杂技”动作作为防御的基本战术，在防御过程中基本没有阻止对手的动作，防御是通过身体的翻滚、头部的躲闪、胸部的起伏、腰部的扭转、胯部的摆动和旋转、步伐的转换等动作来躲开对手的攻击。“Engolo”战士必须有足够的敏捷性和灵活性，因此，“Engolo”的魅力就在于它的防御法。正如这段“Engolo”歌词所强调的：“Kauno tchivelo kwali tolondo（即使你没有门，你也能跳过去）”[15]。语言证据表明，“Engolo”在最早期已包含着倒踢法、扫踢法和逃避法，旋转脚用的最多，而当正踢腿被使用时，其目的往往是发挥助推的作用[19]。在这些技术中，具有代表性的组合有：“okuminunina/okusanene komina”（双手在地面的旋转踢法）、“okusanena-may-ulu”（侧手翻踢法，见图4）和“okusana omaulo-ese”（侧手翻扫法）以及“okuyepa”（侧手翻逃避法）。

图4 “Engolo”技术中的“okusanena-may-ulu”（由Albano Neves e Sousa 1950年在安哥拉绘图）[21]Figure 4“okusanena-may-ulu”Skill of"Engolo"

4 “Engolo”走进了南美洲：卡波耶拉的出现

4.1 “猎奴战争”历史背景下的“Engolo”

在400年的奴役过程中，非洲黑人被杀了上千万，奴隶贸易使非洲损失至少一亿人口，这个数字相当于1980年非洲人口总和。据统计，17至18世纪，非洲人口占当时世界人口的1/5，而20世纪初则下降为1/13[22]。在这种“猎奴战争”过程中，非洲人唯一依靠的防御手段是他们各区的本土武技文化。对于“Kunene”族而言，他们的军事训练包含5个部分：箭术、石块投掷、棍术、徒手格斗和公牛对抗的游戏。当时，“Kunene”战士主要依靠“Engolo”（徒手格斗）和“Kandega”（使用武器）来保护他们的部族。值得一提的是，Charles Wunenberger（1888）一位传教士曾强调说，“18世纪70年代前‘Kunene’人一般不用火器，他们最喜爱的武器是‘l'arme Blanche’(冷兵器)，而白人若没有火器是打不过他们的”[23]。1490年，葡萄牙人开始进入安哥拉南部[24]。1627年和1628年，Gov.Lopo Soares Lasso发动了两次重大的深入内地的军事行动，一次是去“Kunene”河源头，另一次是去“Kunene”族的内地。葡萄牙人在这两次行动中抓获了上千个非洲人和六千多头牛，并和内地建立了间接的贸易关系[25]。不过，他们遇到了强大的对手。一个葡萄牙官员报告说：“这些黑人又多又勇敢，并有如此坚定的信念。……所以他们让世人认识到了他们的英勇，认识到了他们并不在乎生命，他们宁愿等死也不逃离他们已败的战争。”[25]死亡对“Kunene”战士而言，只不过是从人间转到祖先世界，所以在“Engolo”精神的引导下，“Kunene”战士们不顾自己的生命，更不顾对手的实力。但面对侵略者的现代武器（火器、大炮等），“Kunene”战士们跟许多其他非洲地区的战士们一样，在无奈中等待死亡。无数“Kunene”人被杀或被强行带进南美洲。值得一提的是，“Kunene”人宁愿死而不愿登船过大西洋，他们认为“Kalunga”世界里既有善良的祖先，又有邪恶的魔鬼。“Kunene”人把奴役他们的白人看成是来自灵界的水体恶鬼，拥有魔术武器。跟多数班图人一样，他们相信这些白人恶鬼通过大西洋后会把他们带到灵界，然后把他们当食物吃掉。当时被奴役的一位叫Olaudah Equiano的非洲人到达美洲之后这样讲述他的故事：“我完全相信我已进入了妖魔鬼怪的世界里，而且他们会杀了我。……我问：我们是不是要被那些可怕面目、红脸和长头发的白人给吃了？”[26]1770年，本格拉（Benguela）的一位葡萄牙官员这样报告说“最不愿登船去美洲的就是‘Kunene’人”[25]。总之，在奴役压迫之下，“Engolo”是“Kunene”人的信仰之一，他们相信只要坚持练习“Engolo”，从而达到更高境界之后就可以运用“Kalunga”的超级力量“飞回自己的家乡”[27]，所以他们没有放弃希望。通过非洲奴隶，“Engolo”就这样走进了美洲，并成为美洲后来许多格斗术的基石，在不同的地区有了不同的称号。正如T.J.Desch Obi（2008）所言的：“在山区的Kilengues（本格拉和Mwila高地之间），我遇到了‘Engolo’腿脚格斗术（foot-fighting art）;这种艺术以‘knocking and kicking’（‘打和踢’）的称号传播到了北美洲,以‘Jogo de Capoeira’传到了巴西，以‘Danmyé’传到了马提尼克岛。……我能用档案追溯区域格斗体系的部分内容到1840年，但这是允许我去钻研的最早的书面记载时期。”[27]

4.2 卡波耶拉的出现

非洲西南部地区的许多民族是17世纪初才到达了南美洲，当时里约热内卢不但是巴西的首都，也是整个葡萄牙帝国的中心。当时的里约热内卢已存在来自中非地区（班图语系）的宗教机构“kalundus”。根据学者JamesH.Sweet，这些宗教机构以安哥拉占卜仪式为基础。而且这些机构的仪式专家不断地探索如何完成回家的梦，所以他们一直不停地完善自己，以便于“直接取得‘Kalunga’的力量”。所以刚到里约热内卢的“Kunene”人，一遇到熟悉的文化就像有了家的感觉似的。他们常藏在“Zungu”[28]，在那里用自己的家乡语交流、唱歌、跳舞、吃家乡菜等。在残酷的暴力之下，黑奴们抱着回家的梦不断地强身健体、磨练意志和精神。“到了18世纪下半叶,‘Kunene’的传统徒手格斗术‘Engolo’已经在里约热内卢根深蒂固，并作为‘jogo de capoeira（卡波耶拉游戏）’或‘capoeira游戏’的基础。当时‘jogo de capoeira’一词是用来描述‘Engolo’的表演形式。”[19]在葡萄牙人的蓄意压制之下，许多活动无法明目张胆地进行，奴隶们是被禁止习武或参与相关活动的，因此“Engolo”的表演形式只能限于歌舞游戏。“jogo de capoeira”主要是模仿“Engolo”的实战，在音乐的节奏下模拟格斗，舞者可以模拟各种踢法（扫、鞭、旋转、倒、翻滚等）。有时是单独的表演（虚拟对手），有时是有两人的表演（陪练的虚假对手）。非洲奴隶们表面上是在跳舞，但暗地里是在练习武艺，以求有朝一日能用来对抗奴役他们的压迫者。关于“卡波耶拉”一词的由来，当今说法不止一个。最早的历史是以口述的方式代代相传，因此“卡波耶拉”这个名称的由来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遗失了。刚果学者K.Kia Bunseki Fu-Kiau、C.Daniel Dawson等人支持“卡波耶拉”一词的非洲由来说。他们认为“卡波耶拉”一词其实源自于刚果语Kikongo（刚果的官方语言之一）中的“K ipura/Kipula”，这个词的含义是振翅、跳跃、挣扎——这些词所描绘的都是公鸡打斗时的攻击与回避动作。基于此，他认为“Capoeira”一词应该是一种以斗鸡的技巧所衍生出来的打斗方式，此种方式与卡波耶拉舞兼具格斗与舞蹈的表演动作非常吻合[30]。另一种说法（主要由巴西学者支持）认为“卡波耶拉”一词源于当地原住民图皮人（印第安Tupi族）语言中的“caá”(丛林，“jungle”)和“puêra”（意思是“已消失的那个”）[31]。农民在进行耕作时，会在林间开辟出一块空地，此空地的开辟主要是通过焚烧或砍伐部分树木完成的，开辟空地可能与奴隶逃亡时，在森林中建立临时居住地有关。也许在当时的语言混合环境下（来自非洲不同地区的语种、印第安本土语、殖民者的葡萄牙语等），“卡波耶拉”这一称号最终由殖民者的语言来规范，而且在葡萄牙文中，“卡波耶拉”一词意指大型的鸡窝或其他鸟类巢穴，可能是用来暗喻进行奴隶买卖时，用来囚禁“货物”（奴隶）的场所[32]。在这种奴役背景之下，卡波耶拉舞逐渐流行起来。从里约热内卢转到巴西的其他城市，以及周边法属的其他黑奴区域如加勒比海地区（马提尼克、多米尼克、瓜德罗普岛等）。每到休息日和周末的晚上，黑人组织跳卡波耶拉舞已成为普遍之事（图5）。当时的一个法国记者记录了这样的情形：“周六的晚上和假日，当黑奴结束一周的工作之后，他们得到休息和放松——一到两个小时的跳舞时间，他们在院子里碰面并把大家召集起来，他们身心振奋开启了这个舞会。这就是‘卡波耶拉’，一种融入刚果鼓的韵律和勇敢好斗旋转动作的战舞。”[29]

图5 卡波耶拉舞Figure 5 Capoeira Dance

随着卡波耶拉在不同地区的流传与不同地区文化特色的融入，以及参与人数的逐渐增多，它自然也衍生出了多样的风格和流派。甚至出现了针对街头打架使用的特殊卡波耶拉技术（图6），被称为“capoeiragem”（可用刀、棍等武器）。卡波耶拉像明灯一样逐渐引导了不同地区的黑奴，不断使他们走近自由之梦。充斥着黑暗的心里日益充满了希望。因此，犯罪、盗窃、反叛和私有财产的破坏等案件数量迅速上升。卡波耶拉也因此被禁止。最早的一个法律案例记录是1789年，一位叫“Ado”的年轻黑人，被法庭判定为“Capoeiras”（卡波耶拉学习者，或者在街头打架时使用卡波耶拉技术），被惩罚“五百鞭打”和“两年强迫劳动”[33]。1888年，由于卡波耶拉各流派的联手起义以及国际反奴隶组织的压力，葡萄牙帝国的公主Regent Isabel在5月13号签订了废除奴隶制度的“黄金法”。奴隶制度被废除之后，许多被解放的奴隶恢复自由身份，但面对就业与社会歧视等问题，被迫辗转加入了卡波耶拉，甚至组织了帮派。卡波耶拉因此长期与犯罪或反政府等活动划上了等号。鉴于此，练习卡波耶拉成了地下活动。一直到1937年，卡波耶拉的表演被巴西总统欣赏过后才下令允许设立第一所传授卡波耶拉舞的学校[32]。自此之后，卡波耶拉便成了巴西的国家运动，更在20世纪70年代，迅速风靡全世界并被誉为“巴西战舞”。

图6 卡波耶拉舞[3]Figure 6 Capoeira Dance

5 现代卡波耶拉的特点

现代的卡波耶拉跟它的鼻祖“Engolo”大体一样融合了“舞”与“武”。但随着历史的进程，卡波耶拉逐步失去了“Engolo”的实战性、危险性和神圣性，并逐渐被转变为艺术、游戏以及体育运动的舞蹈。表演中仍然结合了大量的侧空翻、回旋踢、倒立等动作，但用手进攻却很少见，主要是因为当时非洲奴隶的双臂被铁链锁住，无法方便用手进攻。卡波耶拉是没有规则的，它更注重演员的表演能力、直觉和实力。音乐仍是卡波耶拉的重要部分之一，以鼓为乐器是其传统习惯。音乐由乐器及歌唱构成，节奏可从慢到快，歌词可以是一个故事或是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卡波耶拉的发展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因此其风格和流派多种多样。卡波耶拉大致可以分为下列三大流派：安哥拉卡波耶拉（Capoeira Angola）、区域卡波耶拉（Capoeira Regional）和当代卡波耶拉（Capoeira Contemporanea）。安哥拉卡波耶拉是指任何保持“Engolo”传统仪式的卡波耶拉，此流派比较注重卡波耶拉的宗教仪式与正统舞步的传承，因此舞步比较慢，姿态比较低，动作较微妙，以近距离的方式让两名舞者互动。虽然舞步慢，但也有快节奏音乐的使用，非常有律动感的安哥拉风格跳法。如今这种风格的卡波耶拉在非洲安哥拉的一些大城市及农村仍能看到。区域卡波耶拉则具有搏斗性，规模限于区域。此流派舞步非常快、具有韵律感和运动风格。最后是当代卡波耶拉。当代卡波耶拉是一种融合性的舞蹈，比较开放。它可同时融入其他流派的卡波耶拉以及混入其他当代舞蹈与音乐。一些现代流行舞蹈如霹雳舞（Break Dance）、街舞（Street-dance）就被认为可能是源自或者至少融合了部份卡波耶拉舞的概念逐渐转变而成的。

6 结论

非洲武技文化历史悠久，自古就显示出非洲人对大自然及超自然的理解。“非洲武技”的核心哲理可被总结成“武”“巫”“舞”，即格斗，巫术和舞蹈三位一体。而“Engolo”就是这种以“武”为理想追求，以连接人间与灵界的“巫”为精神仪式，以“舞”为表演形式的特殊武技，是“非洲武技”的典型例子。基于班图的信仰体系，“Kalunga”概念是“Engolo”的基石。在“Kalunga”的精神世界里，祖先是倒立行走，这最终形成了“Engolo”的倒置格斗模式。自奴隶时代，“Engolo”被播散到了美洲并深根发芽、因地而变，卡波耶拉才因此而出现。但不管“Engolo”发生了多少变化，它仍然保持着一些传统元素，而这些元素体现了非洲文明格斗的精髓，如卡波耶拉中的“武舞”之象。由于奴役制度的解除，卡波耶拉逐渐走进体育运动和艺术表演界，走遍世界并被誉为“巴西战舞”。但在非洲的安哥拉仍存在着卡波耶拉舞的鼻祖：“Engolo”。卡波耶拉舞是非洲黑人历史的踪影，是黑奴走向自由之路的灵魂舞蹈，更是非洲舞蹈与武技融合的经典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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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建萍）

From ENGOLO to CAPOEIRA War Dance：An Anthropological Study of the Changes of African Martial Arts

Taling Tene Rodrigue（Cameroon）
(College of Chinese Wushu,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hanghai 200438,China)

"Engolo"is a classical representation of African martial arts.It encompasses"combat","witchcraft", and"dance"as its core philosophy.Engolo is based on Kunene(tribe in South-West Africa)people'sunderstanding of Kalunga.Kalunga is a core concept of the Bantu(Earliest settlers of Middle Africa)cosmogony,Kalunga is understood as to be an"inverted spiritual world"where ancestors walk upside down and can transfer their Engolo spirit to the next generation.Once possessed by the Engolo spirit,the Kunene fighter can use supernatural powers to protect his tribe.Since the slavery era,Engolo was spread through the Americas by African slaves,and then on developed and changed.In Rio de Janeiro(Brazilian capital at that time)Engolo was called"Jogo de Capoeira"or "game of Capoeira".Throughout time and evolution,Capoeira became a distinct style and is today known as the "Brazilian War Dance".Engolo is a unique African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that has never been deeply studied and understood since it existence.This article discusses the"African martial humanities";from Angola to Brazil, the article attempts to explore the changes of the African martial art Engolo.

African martial arts;Engolo;Capoeira;War dance;Angola

G80-05

A

1006-1207（2016）04-0049-06

2016-06-17

大灵·徳内·罗德里格（Taling Tene Rod rigue），男，喀麦隆共和国，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武术。E-mail:873271173@qq.com。

上海体育学院武术学院，上海200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