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原始荷尔蒙主义到现代法学体系:足球的世俗理性

2016-02-05路云亭

体育科研 2016年4期
关键词:规则足球

路云亭

从原始荷尔蒙主义到现代法学体系:足球的世俗理性

路云亭

足球在1863年之后全面崛起,成为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竞技项目,与其内在的品质分不开。现代足球保留了血性化的成色,却强化了其外在的法学价值,两者的合力构成了一种优质的游戏品格,成为值得全人类纪念的一种超体育的文化形态。从生物学、游戏学和人类学的角度看,追逐球类或在球类的翻滚状态中嬉戏是人和诸多动物的共通的本能。足球在传播的过程中营造出数不胜数的传奇、传说和故事,足球史学家们将其归结为一种集束性的理论。足球的多源说体现出各民族的人民对足球的爱好的相似性,英式足球对世界的扩张则展示出规则足球、法系足球、人性足球的无穷张力。

足球;原始荷尔蒙主义;现代法系;世俗理性

英式足球(Soccer,即Association Football的简称)在现代传播媒体的空间里逐渐变成了现代足球的代名词。现代足球显著的优长在于其内涵的丰富性、潜力的无限性和规则的严明性。足球之所以能在1863年之后全面崛起,并迅速成为全世界知名度最高的单项竞技项目,与其内在的品质分不开。1863年是足球自身发展的关键节点,从此以后,英式足球和现代足球的内涵和外延就合二为一,成为人类的共同财富。它依旧保留了原始足球的血性化的成色,却强化了其外在的法学价值,两者的合力构成了一种优质的游戏品格,并成为值得全人类纪念的一种超体育的文化形态。

1 在流播中成熟的现代足球文化

从表面看,英式足球是一种保持了高度人性化元素的游戏形态,人们在接受它的同时也会自然而然地感验到其中的欢快元素。英式足球之所以可以顺畅地传输到世界各地,其内在的动因是其中强大而富有高度非理性主义的进化论法则。周枫认为:“到了1903年,英格兰足协成为有限责任公司。第二年,所属36个俱乐部中已有23个成为有限责任公司的足联自己也成为了有限责任公司。从此俱乐部代表是股东,管理委员会的成员则成为董事。”[1]英国足球在全世界的传播受到了两种势力的影响,除却英国强大的综合国力之外,大航海的探险式动力也不可小觑。现代足球为英国人发明,而现代足球的存世格局却是大航海时代的产物。如果没有大航海时代的地理大发现,整个南北美洲、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以及亚洲都不会有当今的足球格局。这里不得不说起南美足球。至少在20世纪30年代,南美足球已经可以和欧洲足球抗衡了,当年的国际足联主席雷米特就是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杰出的社会活动家。“雷米特还提到举办欧洲对南美比赛的可能性,但国际足联做了更现实的考虑,而在欧洲最好的俱乐部与南美最好的俱乐部之间举办比赛,认为这个主意更好一些。”[2]雷米特很敏锐地看到了世界上两种足球类型所构成的足球版图,并很快地认识到了两者的真实价值。

世界足坛以欧洲和南美为最具影响的两大地理版块,如此的足坛形势同样为大航海时代所缔造。大航海时代又称地理大发现时代、大分岔时代、探索时代,指的是从15世纪到17世纪欧洲船队在世界各处的海洋上寻找着新的贸易路线和贸易伙伴的活动,它对发展欧洲新生的资本主义功效盛大。黑格尔曾说:“大海邀请人类从事征服,从事掠夺,但是同时也鼓励人类追求利润,从事商业。”[3]大航海行动使得欧洲人发现了大批陌生的新陆地,那些看似一望无际的陆地多数为当时的欧洲人所不知晓。大航海时代涌现出了大批航海家,其中包括葡萄牙人迪亚士、达伽马、卡布拉尔、麦哲伦,意大利人哥伦布以及西班牙人德莱昂等人。随着新航道的开辟,东西方之间的贸易、文化交流大量增加,自由贸易主义伴随着殖民主义一同得以开展。莫瑞曾说:“在大英帝国的另外一些地方,与帝国相联系的是当地人而非白人,在那里足球要么是流放者的业余消遣,要么就是和圣经一道,担当了‘开化’落后文化的重任。印度是英帝国王冠上的明珠。在这里,尤其是在加尔各答,政府职员和英国军队中的士兵十分热衷足球运动。当地人看着英国人的球赛,后来自己也组建了一些球队。其中的一个莫罕·巴干队因战胜当时英国殖民地最好的足球队,从而在1911年夺得了印度足球协会盾杯。几万人观看了那场球赛,前边能看得清的人把战况传给后边看不见的。这次胜利赢来的还有前所未有的欢庆。有人把这次胜利同1904年日俄战争中日本的胜利相比,用一名民族主义者的话说就是‘吃稻米的’亚洲人终于能够抗衡欧洲人了。”[2]以大英帝国的文化为代表的欧洲强势文化随着其商业扩张迅速蔓延至世界各大洲,并深刻地影响到当今的世界政治、经济与文化格局。莫瑞认为:“总体而言,足球运动在亚洲的发展是非常有限的。像非洲一样,随着殖民时期的结束,足球运动的发展也告一段落。在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和南非白人之中,英式足球依然处于另外一种足球规则的阴影之下。”[2]足球并非大航海时代的产物,却因大航海而奠定了其地域及流派格局,足球的法制化、游戏化以及后来的娱乐化形态都和大航海行动密切相关。现代足球属于典型的资本主义时代的文化品类,其中不乏人所共知的殖民主义的内涵。

现代足球之所以在全世界得到如此大范围的传播,主要有4个方面的原因,其一,足球自身的游戏性吸引了世界上所有爱好游戏的人自觉或不自觉地模仿,接触过足球文化的人进而会学习其全套的游戏本体。其二,足球的文化具有基督教文明的特殊因素,而基督教徒一直有其教义所倡导的传教的义务。其三,足球作为一种文化符号,为英国人所刻意求取,具有国家至上、民族优化以及社会进化的象征性意味。其四,足球自身的宗教属性在足球扩张的过程中一直起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张冼星认为:“国际足联的成立给世界足球运动的发展打了一针强心剂,加之足球运动紧张、激烈,观赏性强,迅速蔓延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并成为运动之王和现代人的新‘宗教’。”[4]莫瑞也将足球的魅力解读为足球自身的规则所缔造出来的一种宗教文化氛围:“1885年以前,挑战杯(或称足协杯)的观众从未达到过1万人,但该赛事已颇富传奇色彩了。一部分原因出自足球的本质:足球比赛中进球很难,技术上讲,守门员能够拦住每一次射门。其结果是,一个实力较弱的球队,如果同心协力,坚持守住自家大门的话,实力强的对手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挑战杯的传奇性还在于这一赛事本身,即抽签的不确定性,意料不到的遭遇战,以及主场因素:只有决赛和半决赛才在第三场地进行。该赛事对足协所有成员开放,而且尽管一些弱队往往在一开始就被淘汰出局,但总有8个队进入在伦敦举行的决赛,并可能接受最终的奖杯。现在该赛事在温布利举行,几乎被罩上了一层宗教的神圣光环。”[2]在这样的人文理念和文化传统的支配下,英式足球传播的速度、力度和幅度都十分惊人。莫瑞认为:“1880年到1914年这段时间里,英国的资本和商品流遍整个世界,英国人也旅居在世界各个角落。足球和他们在国内时热衷的其他娱乐和体育项目一样也随之到处传播。”[5]现代足球的真理性体现在多个侧面。国际足联成立后,足球的仪式化成色更加明显,仪式的符号化特征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强化。以世界杯为例,高端性的设计理念尽显其中,其中在具象性方面的代表应当是奖杯的设计。时至今日,世界杯的影响力依然强劲,而世界杯奖杯的设计本身就有充分阐释的必要。莫瑞曾经解读过世界杯奖杯设计的文化价值:“奖杯是纯金的,由法国雕塑家阿贝尔·弗莱尔设计制做,形状是带翅膀的胜利女神。这在那个时代名目繁多的奖杯中,相比之下具有相当高的艺术品位。走进当时任一个优秀球队的奖品陈列室,四处摆放的都是低级趣味且廉价的奖杯、奖牌。”[2]奖杯设计通常蕴含着很高的符号性、意向性和观念性,它是远古图腾崇拜意识在现代社会的衍生物。世界杯奖杯的设计同样具有很高的象征性意味,它预示着一种运动形态的仪式水准达到了更高的境地,而高品质的奖杯不仅有利于其仪式化功能的确立,还有助于该项运动的传播。

现代足球无法摆脱英式足球的纯正基因而另立门户,但是,英式足球的传播并不意味着英国文化的纯正血统得到了传播,相反,当今许多足球发达国家都在按照自身的文化传统以及相应的价值观完成对足球的意义诠释,足球已然打上了多种民族的文化烙印。试以俄国为例,英式足球传播到俄国也出现了诸多本土化现象。其一,贵族化的迹象。“俄国当局对足球的态度是,只允许该运动在少数外国人和上层人士中进行。但是事实上,在1917年布尔什维克取得国家政权以前,足球已成为最为人们所喜爱的群众运动了。”[2]其二,强化了阶级对立现象。俄国工人阶级参与足球比赛是在资本家的督导下实现的。俄国的第一场足球赛举行于1894年。“这一年,莫斯科附近一座工厂的厂主把厂房附近的一块地改造成专用的足球场,工厂的英国经理哈里·查诺克组织了奥雷科沃体育俱乐部,希望以此防止工人们在工余期间喝太多的伏特加。”[2]足球传输到俄国还和俄国工人阶级的喝酒作风联系在一起,成为防止工人酗酒的措施。“1912年成立了全俄足球协会,目的是为了使各种比赛纳入轨道,以及为加入国际足联做准备。该足协的成立,还把帝国内部的各种联赛统一起来。当时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以及诸如基辅、哈尔科夫和敖德萨一类的工业城市中(这里的英国影响特别突出),还有顿巴斯的矿业区,都有联赛的存在。但足协并未把工人的球队计入在内,因而这些球队继续在自己‘粗野’而‘无秩序’的联赛中踢球。即使在这种时候,有些资产阶级球队为了获胜,也开始说服工人球员为他们踢球。1914年,少数工人球队被授予官方承认的正式执照。”[2]20世纪初俄国的劳工阶层与资本家的对立程度要高于大多数欧洲国家,从足球在俄国的传播过程中也可以看到俄国十月革命爆发的原因。其三,提升俄国的民族主义精神。俄国当局向劳工阶层开放足球游戏,主要还是出于抵制外来文化的需求。“如果当时的俄国当局允许工人参加资产阶级联赛的话,就会通过球场抵制来自伦敦不列颠博物馆的影响。”[2]较诸足球在南美等地区的发展路径,以苏联、东欧为主导的社会主义国家的足球属于意识形态的足球,意识形态足球是一种反游戏的政治足球,也可以理解为由足球传播现象缔造出来的奇特的足球之花。“苏联球队以其训练有素的气质和短攻快进的打法给英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球员们宽大的短裤和球衣上大大的字母‘D’也让一些人感到新鲜,而最让英国人又窘迫又欢喜的则是开赛前苏联人向对手赠送鲜花。不过所有这些都笼罩在苏联当局一手制造的政治迷雾之中。他们向英方提出若干要求,表明他们对英国人的体育精神同对其资本主义制度一样不信任。而他们在两场比赛期间各换了一名队员则在一些人看来正说明他们是不值得信任的。在对阿森纳的那场比赛中,苏联裁判的劲头就好像他的前途会为这次比赛结果所左右似的。迪纳摩队员归国后,受到公众的热烈欢迎,这些人在该球队外访期间,通过收音机获悉了各场比赛的每个细节。所有接触过或受到西方影响的人,都被怀疑有颠覆苏维埃政权的目的。这批迪纳摩队员中的一些人最后被流放到了北极地带。”[2]英式足球在全世界的传播脉络十分清晰。足球在传播过程中的变异现象犹如植物与动物的流徙状况一样,到处充满了基因突变的内涵。

通常而言,强势的竞技项目在传播过程中也一直强势,但在特定的语境中也会出现重大的挫折。足球也不例外,英式足球在对外传播的过程中曾经经历过坎坷。杨改生、周珂、史友宽曾将英式足球在希腊等国传播过程中所遭受的阻力给予了生动的勾勒:“现在让我们把目光投向东方的奥斯曼帝国。在那里,足球活跃的生命力受到了压制。当英国人最初将足球带来的时候,人们立刻喜欢上了它,特别是亚美尼亚人和希腊人。可是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中,神经紧张的当局恨不能取消一切可能引起骚乱的集会。不论是足球比赛还是足球组织都受到了压制,甚至招致军队和警察马队的干涉。一些年轻人将英格兰足协的规则译成了土耳其语,结果被认为是政治宣传品。1908年的‘青年土耳其’革命使社会生活发生了一些改变,足球在土耳其和帝国其它领地开始正常地发展。可是随后的巴尔干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又中断了这一进程。”[6]足球的传播之路也是一种足球文化的延伸、异化与再造之路。

2 足球对群体理性与个体意志的统摄

要想完全澄清足球的起源仍然困难重重,因为球类运动具有随机性。从生物学、游戏学和人类学的角度看,追逐球类或在球类的翻滚状态中嬉戏是人和诸多动物的共通的本能。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在批评过度职业化的足球对原始足球的异化作用时曾说:“当这项运动变为一项产业,绽放在玩耍乐趣之上的足球美丽之花便被连根拔起。在这个处于‘世纪末’的世界,职业足球将所有非盈利的行为斥为无用。玩乐的疯狂感觉能够将踢球的大人瞬间变成正在玩耍气球的小孩,如同一只正在玩弄毛线球的小猫;这种疯狂也能够使他变成一位围绕着足球欢快跳跃的芭蕾舞者,那足球也仿佛变得像气球和毛线球一般轻盈,他尽情嬉戏而浑然不觉自己是在踢球,没有动机,没有裁判,忘却了时间。但是这种疯狂玩乐的感觉却无法帮你赚取任何金钱。”[7]换言之,追逐球类的运动是一种联通着人类和多种动物本能的行为。无法说清楚究竟有多少种生物有追逐球类的习性,同样的道理,人们无法精确统计世界上到底有多少民族有追逐或踢击球类的游戏形态。

肖进勇、游海燕曾作出过类似描述:“当15世纪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时,他的一位同行者就已注意到印第安人普遍玩的一种‘跳’高游戏,所用的球是比西班牙中部的‘卡斯提尔’更好的球,用树脂制成,其实这就是橡胶球。而且印第安人的辛尼加——易洛魁部落很早的时期就在部族会议和联合会议中屡屡举行球类竞赛。他们不仅利用球类竞赛进行娱乐,还以此培养机智、果断、坚毅、敏捷、不屈不挠的精神,以及习惯于集体运动中的组织性、严整性和协调性。”[8]莫瑞经常站在欧洲人的立场上对足球作出评价,但他认为非英国人中也不乏否认足球源于英国者:“尽管如此,越来越多的德国年轻人发现足球运动的单纯和自发性对他们是无法抗拒的。对于那些热爱这项运动而又憎恶英国的人来说,这种矛盾造成了情感冲突。其中有些人,包括德国人、法国人和意大利人,则试图证明足球并非英国的产物。”[2]在自恋情结、爱国主义、非理性等因素的制约下,世界各国关心足球的人士都在传播一种令自己心仪的足球理念,足球理念的传播在此展示出自闭的一面。在传播至上的意义上审视,任何一个国家的足球人都会在阐释足球文化的时候考量到自己参与其中的乐趣,并适时地将足球的生发与延展过程和自己的民族文化联系在一起。在英式足球无限度扩张的时代,热爱足球人士的非理性行为更为普遍,人们更喜欢在想象的世界里设想出一种将足球和自己的生活融合在一体的可能性,为此不惜忽略历史真实性。在此动机的驱动下,文本主义世界中的足球的游戏性随时都可能成为一种构建民族游戏的想象资源。

质言之,任何一种类型的足球都必须受到游戏规则的支配。埃克布洛姆曾对英式及其附属的足球类别作过精细的解读:“在英国,‘Soccer’不如‘Football’应用广泛,但也被广泛地接受。但在欧洲大陆或在中美洲及南美洲,这个词却未被广泛接受。事实上北美洲的一些主要国家必须用‘Soccer’这个词,原因是美国和加拿大人用‘Football’这个词时,通常指的是该国的橄榄球运动。”[9]英国的足球本身就充满了高度的复合性。在19世纪中叶,英国本土的足球出现了分化的迹象。莫瑞也对此有过阐释:“原属大英帝国的这些英语国家中,存在着形式各不相同的足球运动。除少数例外,现代足球是唯一被非英语民族所接纳,并成为世界最流行运动的项目:当今,这种‘全民运动’不仅在世界各国流行,同时也是多数国家的集体激情所在。”[2]那时的英国已然出现了不少于5种形态的足球,而5种形态的足球其实是5种规则的足球,规则具有切割一切运动形态的能量。“‘Football’其实是一个通用的词汇,它代表了一种球类运动,英式足球(Soccer)只是其中一种,其他还有英式橄榄球、加拿大式橄榄球、美式橄榄球、澳式橄榄球、盖尔式(Gaelic)橄榄球。”[9]毋庸置疑,足球具有多元化的社会功能。

足球工具论经常为现代人诟病,但是,足球的工具论现象在任何一个空间都有可能出现。在一些发展中国家的足球人士看来,每当足球的政治性观念上升时,这样的国家往往意味着已遇到社会性危机。足球在世界范围内的传播情况极为复杂,在极端的语境中足球会游离于体育运动的行列,并迅速异化为一种精神符号,甚至还会成为人们诅咒的对象,很多国家的极端主义者都将足球看成是一种外来的侵略性文化物种。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少发展中国家的民族自觉主义者都十分警惕足球文化的侵略。一些中国足球热心人已经关注到了足球的超体育价值。杨改生、周珂、史友宽认为:“足球有无穷的魅力,能使人充满激情。可是在一些国家由于政治的原因往往去压制人们对足球的热情。足球能聚起巨大的人群,在政治不稳定的国家,这其中可能潜伏着不安定的因素。俄罗斯和普鲁士都曾经在各自所属的波兰占领区实行过限制足球发展的政策。据说,后来从彼得堡来的一位长官本身是个足球爱好者,这才放松了对这项运动的控制。”[6]足球演进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成为一种政治工具,而非游戏方式。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英式足球在世界范围内的传输过程充满了侵略性。其传输速度快的主要原因不仅在于这项运动一直有一种高端精确设计的内在逻辑性,还在于其亲民性的特殊品格。莫瑞对英式足球的民间性勾勒得十分自然。“不同足球协会之间进行比赛:伦敦和舍菲尔德的足协在1866年后进行了若干场比赛。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1877年,此时各组织之间终于达成一致,伦敦的足球协会成为英格兰足球运动的唯一管理机构,地方上的足协也越来越多地加入进来,成为其分支机构。1867年时,该协会才有10个成员;4年后,这一数字便升至50个,1888年成员数为1 000个,而在1905年,该数字已飙升至1万个。1880年,足球协会入驻其第一个永久性办公楼,而6年后,则雇佣了第一任有薪的秘书长。此时的伦敦足球协会已抹去了地方色彩,而真正成为整个国度足球运动的主宰。这一管理机构最终将其势力范围扩张至全球,而足球协会的字母缩写FA,作为足球的象征也为语言不一、习俗各异的不同民族所共同熟知。”[2]从上述文字中可以解读出足球多元化的文化内涵,足球在世界范围内的急速传播无法脱离社会化、组织化、预谋化的推进元素。

英式足球的发展自有其曲折委婉的过程。1863年10月26日人们谈论的足球仍然保留了暴力性元素。“会上主要分歧在于手球和踢人的处理。黑石南俱乐部希望保留踢人一项,他们认为这样才能体现足球的阳刚精神,还讥讽那些女里女气的改革只会让足球堕落为法国人的品位。”[2]英式足球在中国的传播并不完全顺畅,足球在中国的百年传播史充满了坎坷,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的20余年更非中国足球的辉煌期。中国足球的相对凋敝和中国人长期以来崇尚优雅生活的习惯不无关系。在世界范围而言,崇尚优雅生活的人大多不擅长英式足球。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非暴力因素十分鲜明,儒家化的优雅品格和欧洲大陆拉丁语系国家的国民十分相似。且以中国人和法国人的国民性和审美倾向为例。很长一段时间,中国人和法国人都认为对方国家的文化中有自己文化的影子,主要原因就在于两个国家都一度以优雅的生活态度、高度艺术化的生活理想以及淡泊的处事精神闻名于世。法国足球队在1998年以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未能获得过世界杯冠军,曾经有人怀疑法国人天性中缺少血性。1998年法国在本土世界杯上首次获得冠军,法国人所拿到的世界杯首冠看似可以颠覆了法国人不擅长血性化竞技的论断,其实不然,法国人仍然是世界上优雅性生活品位最高的群体,其所获得的世界杯冠军与优雅的本土的法国人的精神并不背离。1998年法国队获得世界杯冠军存在更多的盘外因素,其中至关重要的是球队注入了阿拉伯人和黑人的血液。那届球队的核心人物齐达内是阿拉伯人,图拉姆、维埃拉、德塞利为非洲裔法国人,而后者的气质更偏重刚猛性、好胜性和野兽性。质言之,法国足球是在注入了大量的反优雅性的血液后才得以突飞猛进的。

足球传播的领域从来无法剔除掉漫天飞舞的各类传说。足球是一种自然的游戏,还是一门严谨的学问,持续而严肃的探讨活动自然会去除掉所有关于足球起源的虚妄的传说。有关法国足球的优雅性和刚猛性的对立统一关系其实另有成因,而绝非人们想当然想象出来的模样。

3 走向完善之路的英国足球法系

足球的竞争力源于其现代化的改造程序,而足球的现代化改造过程其实是一种规则化的过程。换言之,任何一种体育项目的高度成熟都是以规则的稳定确立为前提的。竞技体育所展示出来的文化的维度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规则所致。特定文化类型的品格生发和成型也都为其特有的规则所框定。其实,所有优越的社会体制都是从制定规则开始的。人们常说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其中的差异就在于规则。人的本性很难变更,但规则一变,必将带动人的巨大变化。因此,所谓先进的社会化体制,就是一种先进的规则体系。在足球的领域同样如此,足球的成熟与否主要是看它的规则是否明确,是否可以驱动人类社会有序发展。现代体育和古代体育有着重大的差异,古代体育的价值体现在仪式层面,现代体育的价值则体现在规则层面。前者是一种人类学意义上的竞技或游戏活动,后者则是一种法制化的体育活动。从本质上考量,体育的现代性源于规则的现代性,许多现代文化品类都是如此,规则压倒一切。规则不仅是一种对人类自由行为的限定,还体现出人与自然、人与动物共享的价值观念,并寄托着人的本能、意志以及和自然沟通的元素,规则并非一种简单的对于人的动物性的限制性和规定性,它在人类社会还极易演化为一种庞大的法系,成为人类社会化生活值得依赖的保障系统。没有规则的足球就是原始战斗、极限格斗、荒野格斗,无法成为一种现代文明体系中的体育项目。

通常而言,英国人缔造的海洋法系体现出了人类从古典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的价值,而其他法系则无法完全具备这样的价值和能量。莫瑞曾讨论过非洲足球的滞后现象。“非洲所面临的这些问题事实上在不同时期不同国家都有所存在,只不过形式不一,但对于非洲而言,解决这些问题的前景相形之下更黯淡。有一些问题不仅无所不在,而且一直难以解决,诸如观点偏颇而又好小题大做的新闻媒体、遭到解雇的教练以及不懂规则的观众甚至球员。然而最糟的却是暴力和腐败行为,有时甚至连警察也鼓励球员和球迷对裁判的人身攻击。此类攻击行为让非洲足联主席德西马大为光火,迫切希望能够通过一些英国式的法律和法规。”[2]法系滞后是一切社会滞后现象存在的前提,足球的发展无法摆脱稳定、理性而健康法系的强力管控。

英式足球的野蛮力度来自其最初的规则体系。莫瑞曾对此作出了描述:“英国的这场关于不同足球规则的争论在《球场》杂志中得到了详尽描述,并在其他英语国家中传开。在墨尔本,从事体面工作的青年男子,一方面在休息日非常热衷于足球运动,而另一方面又不愿星期一上班时鼻青脸肿地去见客户,因而在1866年制订丁一套比赛规则,意欲使这项运动不那么野蛮。这便产生了澳大利亚规则的足球,这种运动仍然较为粗犷,鼻青脸肿和骨折还是平常事。在爱尔兰,盖尔运动员联合会成立不久,盖尔足球规则便于1885年正式制订。与此同时,由沃尔特·甘普发展的美国本土运动战胜了美国所有其它的足球规则。英格兰的橄榄球规则面临着同足球类似的危机,即职业和业余的问题。不过这一危机导致了1895年的分化和橄榄球联合会(Rugby League)的建立,并最终形成了一个非常不同的比赛项目。”[2]由于规则的确立,现代足球所播扬的原始性气息更为丰富,具有更为纯正的人性化元素,在包容了人性中的野蛮力之后,现代足球的竞技性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并因此而成为摆脱原始的仪式足球的表演性的主体动能。

足球演进到当今,已然成为一种兼具游戏和超游戏双重内涵的文化形态。其重大精神价值在于其超越了原始仪式的规则限定,建立了一整套简单明了的规则系统。足球的规则体系体现出古希腊逻各斯主义的基本精神。莫瑞曾经阐释过足球规则的生发过程。“这种规则是基于传统之上的。关于橄榄球起源的故事中说,拉格比公学的威廉·韦伯·艾利斯在一次球赛当中,突然拾起足球,抱着球跑起来,从而在1823年产生了橄榄球这项运动。但事实上,这种说法与当时各校球赛各遵本校传统的事实相差较远。第一个联合规则是在1846年,由一些希罗普公学和伊顿公学的老校友们制订的,其中的一条禁止球员用镶金属的靴子踢向对手。不过第一次制订一个统一规则的严肃尝试却是在1848年的剑桥进行的。这些规则第一章从不列颠开始从未以书面形式正式公布,但据会议组织者H·C·马尔顿回忆,从各公学赶来的代表坐在三一学院的一间会议室中,每人用主办者提供的笔、纸和墨水,写下各自学校的足球比赛规则。这次会议一直持续到当天午夜,会上便产生了‘剑桥规则’。该规则现在已散失,但当时的规则经过8次修订后,于1863年出版。这些规则成为现代足球规则的基础,后者的制订是各公学校友于1863年10月26日在一次历史性的会议上做出的,这次会议在伦敦皇后大街的共济会旅馆举行,前后共计5次会晤。”[2]从莫瑞的文字里可以看出,英式足球和中国的蹴鞠完全不同,它从一开始就具有野蛮竞争的意味,而中国的蹴鞠一直停留在仪式表演、身份展现和风俗游戏的范畴,两者的差异来自规则的巨大差异。

走在工业化革命先锋端的英国是世界商业及体育先进规则的双重制定者。埃克布洛姆特认为:“在彻底实现现代模式之前,英式足球运动首先在英国群岛,之后在世界范围内开始传播。杯赛的引进于1871/1872赛季确立,并在英国国内比赛中开始实施。这一进展,首先在所有公立学校中最大的‘老朋友’和其他顶级的,以及中等的俱乐部中盛行起来。事实证明,英式足球是相当具有吸引力的运动,不但在平民中,而且在上层社会中也开始迅速地流行起来。所以,英式足球被称为‘全民运动’而发展得越来越快。”[9]莫瑞则认为:“早在19世纪的中产阶级制订规则之前,足球运动便以各种形式存在于世界各地了。美洲印第安人在欧洲人侵入他们的家园之前,非常流行这种运动,甚至在欧洲人把欧洲的乡间游戏带到新大陆后,印第安人依然保留了他们自己的这项运动。到19世纪时,大多数美国大学流行踢足球,就像英国的大学一样。据说波士顿的奥妮达足球俱乐部1862年时已开始在波士顿地区踢英式足球了。但由于英式足球的规则直到1863年才制订出来,因而关于奥妮达的说法并不令人信服。人们在美式橄榄球的规则于1871年制订前的几十年里,一直从事着这项独特的运动。美国的这种运动由最初近似英式足球的规则演变为橄榄球,其后沃尔特·C·甘普才最终确定了美式橄榄球的规则。在澳大利亚的维多利亚州,人们为另一种足球制订了规则,即英式橄榄球。由此可见,关于所谓第一场足球赛提法的混乱是可想而知的。”[2]埃克布洛姆特曾以词语学的角度对此作过更为详尽的解释。

“Soccer”是英式足球“Association”这个词的转用,久而久之,也就专指英式足球的比赛方式了。这个词据说起源于19世纪后期的牛津大学,当时,一位名叫查尔斯(Charles Wreford-Brown)的学生吃早餐时,有位同学问他,“查尔斯,你今天打橄榄球了吗?”“没有”,他回答,“我玩‘Soccer’了。”当时英国上层中产阶级非常流行将“er”加在一些词语的简写后面[9]。

对比一下中国的蹴鞠和印第安人的足球可能会得到更多启发。尽管印第安人有自己的足球游戏,但是,由于文化的封闭性等因素,印第安人的足球如同中国的蹴鞠一样,未能及时地传播到世界各地。“直到欧洲人开始向美洲殖民以前,由于浩瀚的太平洋和大西洋的阻隔,印第安人在很长的时期内完全处于与外界隔绝的境地,不像欧亚大陆因地理条件在公元前后即已开始了文化交往,他们独立地经历了很长一段发展过程。因此印第安人的古代足球不大可能成为一支强大的源流向美洲以外的地域流传。同样,从目前掌握的材料看,非洲也不大可能产生世界足球的源流。”[8]许义雄曾记述:“印第安足球是盛行在墨西哥人及华毕族当中的一项马拉松赛跑,全程是64 km以上。参加竞赛的队伍必须同心协力轮流踢一个球跑完全程。”[10]人们很难看到印第安足球的本真风貌,但是,凭借基本的材料即可断定,其与中国蹴鞠的命运大体相似,都在自己的文化体系内生长过,却无法具备普世类的文化品格,并由此而走向衰微。印第安足球的衰微在于其内涵过于简单,而蹴鞠之衰微在于其过程过于琐碎,而两者的共同短板在于法系理性的品质低下。

英式足球之所以很快传播到世界各地,主要原因还在于其原始的野蛮性和规则的严明性的高度统一,其规则的超前性几乎可以决定项目本身的先进性。从资本主义法系的初期觉醒开始,英国人就将以契约为核心的公司法当作一种新型社会制度的起点,而由英国人主导的公司化的经营方式也加速了英国足球的现代化转型。英国的公司制度对现代足球的传播影响很大。“作为早期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的公司法是比较完善的,对股东权益的保护也比较彻底。”[1]强大而先进的契约法构成了大英帝国的法系的主体,而这样的法系成为传输其足球文化的法理依据,因此,英式足球在全世界的传播从始至终经都较为顺利,英式足球规则精明而合理,到处闪现着人性的光芒,接受者和传输者在获得其游戏性的愉悦感的同时,还可以自然而然地接受其中严明的法制思想。

4 结语

足球是球类项目中的一种特殊的品类,以英式足球为代表的现代足球及其文化体系之所以能够风靡全球,主要在于其中所蕴含的自然均衡的文化原理。现代足球将人性之恶、规则之善、结构之美融汇在一起,借以构成一种符合进化论法则的游戏形态。以脚踢击球类的游戏在全世界各地生发,最终却由英国人对其做出了规则化的处理,并借助英国强势的工业和文化产品的传输渠道推广到世界各地。足球在传播的过程中营造出数不胜数的传奇、传说和故事,足球史学家们将其归结为一种集束性的原则。足球的多源说体现出各民族的人对足球的爱好的相似性,而英式足球对世界的扩张则展示出规则足球、法系足球、人性足球的无穷张力。

[1]周枫.英国足球风云[M].南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00:43-44,43.

[2]杨改生,周珂,史友宽等.超越与梦想:现代竞技体育项目优势转移现象研究[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9:114.

[3][英]莫瑞.世界足球史话[M].郑世涛译.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1998:114,31-32,33,16-17,92,46,46,47,47,125,41,14,16,3, 211,13-14,12-13,10.

[4]张洗星.绿茵王朝:大连足球百年史话[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4.

[5][德]黑格尔.历史哲学[M].王造时译.北京:三联书店,1956:135.

[6]杨改生,周珂,史友宽:超越与梦想——现代竞技体育项目优势转移现象研究[J].体育文史,1999(5):59,59.

[7][乌拉圭]爱德华多·加莱亚诺.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M].张俊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7.

[8]肖进勇,游海燕.辉煌的世界第一运动:足球的昨天、今天和明天[M].成都:四川教育出版社,1993:5-6,6.

[9][瑞典]比约恩·埃克布洛姆主编.足球[M].陈易章等译.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3:1,1,18,1.

[10]许义雄.运动世百科事典附84年版运动纪录[M].台北:天工书局,1984:79.

(责任编辑:陈建萍)

From the Primitive Hormone Doctrine to Modern Legal System:the Secular Reason of Football

LU Yunting
(The School of Sports Journalism Communication and Foreign Language,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Shanghai200439,China)

Football,due to its internal quality,has become the most famous sport since 1863.Modern football retains its bloody color and strengthens its external legal value.Together,they have constituted a high-quality game character and made the game become a super sports culture worthy of remembering by the mankind. From the points of view of biology,game theory and anthropology,it is a common instinct of man and many animals to chase the ball or play with the rolling ball.The spread of football has created numerous legends and stories,which have been classified by the football historians as a kind of cluster theory.The multiple source of football features the similarity of love the people of all nationalities cherish for the game.The spread of soccer around the world shows the infinite power of football,which is fully combined with rule,law and humanity.

football;primitive hormone;modern legal system;secular reason

G80-05

A

1006-1207(2016)04-0028-06

2016-06-23

路云亭,男,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体育传播。E-mail:luyunting666@sina.com。

上海体育学院体育新闻传播与外语学院,上海200438。

猜你喜欢

规则足球
撑竿跳规则的制定
奥斯卡的规则变了!
少年快乐足球
少年快乐足球
让规则不规则
让足球动起来
少年快乐足球
TPP反腐败规则对我国的启示
宴会场地的一般要求、规则
采用C—NCAP 2006年版管理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