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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施蛰存《春阳》中婵阿姨心理变化

2016-02-04姬雨薇

山西青年 2016年11期

姬雨薇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 青岛 266100

论施蛰存《春阳》中婵阿姨心理变化

姬雨薇

中国海洋大学,山东青岛266100

摘要:施蛰存的《春阳》,描绘了婵阿姨的心路历程,由此为女性找出了一条解除枷锁、顺从天性的出路。本文试着通过分析婵阿姨在春阳照耀下的上海,见到银行行员产生“欲望”——“欲望”放大——欲望“破灭”的心理变化过程,揭示其变化的原因,并阐释心理变化背后的深层心理内涵。

关键词:春阳;婵阿姨;心理变化;都市欲望

一九三三年五月施蛰存的短篇小说《春阳》刊于《良友》画报第76期,同年十一月《春阳》收录在施蛰存的小说集《善女人行品》出版。《春阳》几乎是由婵阿姨内心独白的碎片拼接而成,但这些碎片存在千丝万缕的关联,融汇成一个完整的有机统一的整体。本文试图探讨婵阿姨的心理是如何变化的,为什么变化,变化背后的内涵等三重意义。

一、婵阿姨的心理如何变化

婵阿姨的心理变化贯穿全文,小说伊始,婵阿姨走出库门看见年轻行员,心里“一动”,于是这个年轻人在她心里埋下了欲望的种子,她对他产生了好感,有了企盼。她出了上海银行大门后一改往日取完息金就回昆山的习惯,在春阳的暖气氛下,她放松了毛绒围巾,随后又除下围巾搭在手腕上,这些都是潜意识的动作,也暗示了她的内心的变化,婵阿姨将身上的配件一件一件取下来的过程,其实就是她欲望逐渐放大的过程,逐渐被自己解放的过程,“她觉得热,额角有些汗”[1],出汗是一种正常的生理反应,更是身体欲望的象征性复苏。

婵阿姨感觉到热的同时,她觉察到她与这个大城市的不协调,她“害怕”、“埋怨”,她“愈看人家矫健,愈觉得自己孱弱”,她的局促不安,不适应和挫败感都放大了她与这个城市的隔阂,终于年轻人的狂流裹挟着婵阿姨并将她同化,显示出年轻人群的强大冲击力和影响力。小说至此,是婵阿姨内心独白的一个小高潮,婵阿姨终于被上海这个城市空间所吞没,为即将要出场的大高潮埋下了伏笔。

当她在冠生园看到一家三口后,特别是“年轻漂亮的丈夫”,“活泼的孩子”,这她从未感受过的幸福场景迅速勾起她未被满足的欲望,想到自己牺牲了一生的幸福换取财富,比起这种家庭之乐,这种“巨大”的牺牲值得么?于是,她对这种牺牲产生了怀疑。烦闷冲破了欢喜但也让她有了勇气,只不过族中人的诽笑和讽刺瞬间又瓦解了她的勇气。通过对于财富和人性幸福的反复对比衡量,悲剧性凸显,婵阿姨放不下金钱,但是心中不断萌生的渴望爱情、亲情的念头,又狠狠地挠着她已麻木的心,让她无法克制。两股力量不断发生冲突,将人性的复杂透彻地表现了出来,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放弃财富来换取感情。

一个读报的中年男子引发了婵阿姨内心最大的一场挣扎,也是小说的高潮。他让她陷入白日梦之中,她幻想自己是被男性爱的。她幻想自己为“小姐”,体验作为单身女性的愉悦,她幻想着这个文雅的中年人邀请她去看一场电影,这幻想是破碎的。这场白日梦暴露了婵阿姨埋在心里最深也是最初的欲望对象——年轻行员。于是她抑制不住情欲重新回到银行去找那位行员,“潜意识”冲决了作为社会道德化身的“意识”的防护堤,回到了人性的原始状态。但这被现实打碎化为乌有,一声“太太”,一声“密斯陈”把婵阿姨刚刚筑起的勇气摧毁,她羞愧自己的自作多情,苦苦挣扎终究是一场空,可见她的这种心理转变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她自我封闭的思想是多么坚固。她垮了下来,迅速地退回到原先的生活轨道。她认命只有去保持产业,才能从中寻找唯一又随时可能崩溃的精神寄托。

二、婵阿姨心理变化的原因

难道婵阿姨在昆山遇见年轻男人不会动心么?为什么偏偏在上海发生了这种情况?在我看来是有以下几点原因。首先,婵阿姨是个抱着牌位成亲的女人,她被诸多禁忌和规矩等无形的枷锁束缚着,生活在昆山这一闭塞乡间,她对自己有着严密的道德防线和严苛的自我克制,“按照西美尔的理解,小城镇的生活领域大体上是‘自我封闭的和自给自足的’,这种圈子式的人际关系,使得其成员只能在狭窄的空间发展,具有较强的自我约束性”[2],而她在狭窄空间所谨守的道德界限在上海这个开放现代都市空间中成为了重负,无人知道她的寡妇身份,她可以换一种活法,展现内心最为隐秘的情动,做回真正的自己。

其次,漫步在南京路这条“商业街”也是极为重要的因素,她的内心深处虽然没有摆脱传统观念,但当她被裹挟在“美丽”、“小玲玲”的年轻女性中,经过玻璃橱窗,看到绸缎、瓷器、化妆品等商品,虽然她有定力不购买,但不购买商品并不意味着没有影响,婵阿姨在商业街所见加速了女性对“物”欲的渴望,为她挣脱固有的禁锢增添了助力。

最后,“春阳”是施蛰存一直提到意象,“春阳”是一种亮丽的暖色调,给人一种兴奋、温馨之感,“春阳”按抚了婵阿姨紧绷的神经。婵阿姨在它的照耀下萌发了欲望,进行了一系列幻想。“这春日的太阳光,无疑的。它不仅改变了她的体质,简直还改变了她的思想”[3],叙述人安排似乎是“春阳”让她得到这样重要的改变,但这绝不仅仅只是“春阳”的作用。在或许是昆山封闭的老宅子里,某个也是同样春意融融的艳阳天里,婵阿姨却没有体会到这种变化。族人觊觎她的财产,一直约束她的传统道德等,种种因素都阻止了她的欲望。施蛰存同样收录在《善女人行品》的《雾》中,“雾”的意象和“春阳”的意象是两个即矛盾又统一的意象,在雾中,素贞“看不清”,在春阳下,婵阿姨“看的清”,然而这都是短暂的变化,是被笼罩在特定环境下的心理暗示,特定环境消失后,这种心理变化也就随之消失了。

婵阿姨的心理变化被一层一层拨开到最后终于要释放感情时又戛然而止复归于平静。这种跌宕起伏的内心独白一直在揪着读者的心,为婵阿姨多了那么些许期待,当期待落空后,读者就会思考落空的原因,我想,这就是施蛰存的高明之处,动人之处。

三、心理变化背后的内涵

吴福辉《中国心理小说向现实主义回归——简评施蛰存的春阳》一文中指出:“(施蛰存的作品是)现代派与现代主义,现代化与民族主义趋向结合的未完成型。”[4]《春阳》可谓是这个转型期的代表,将婵阿姨的内心话语与社会现实的批判相结合。

被压抑了十几年的本能欲望在自然和人事的诱发下,禅阿姨的中年处女的欲望开始苏醒,膨胀又破碎的过程,我认为先生在写这个过程的时候是极其痛心和满含同情的,虽然描写这个变化过程的笔调是自然平和,略带有伤感味道的,但其中的讽刺和批判色彩却是不容忽视的。“善女人的生存方式与她所处的时代形成一种错位关系。一方面是外界的诱惑和自身情欲的骚动,一方面是与外部环境并不谐调的关系所带来的尴尬,善女人们陷入了无望的挣扎中。”[5]婵阿姨的心理变化过程:封闭——苏醒——膨胀——冲动——封闭。我认为,这种变化是充满人性的,婵阿姨是在往正常女人应有的状态变化,施蛰存这样写,说明了他愿意看到这种健康的变化并希望这种变化能够成功,先生并不着意于对笔下女性做道德评判,只是用手中之笔记录女性真实的内心生活,替失语或者话语被遮蔽的女性发言,挖掘她们内心被压抑的欲望。对女性不自知的悲剧命运的描写中流露出伤感的情绪。

这次在上海的经历仿佛是一颗石头被投到婵阿姨的心湖里,一石激起千层浪,湖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水圈渐渐扩大,但最终湖面复归原状,涟漪消失了。这种变化最终没有成功,婵阿姨好不容易变热的心在一声“密斯陈”是碰撞下立马又回归原态。婵阿姨的悲剧源于她对封建道德、礼教的遵从,更源于拜金主义对她的腐蚀,她当年为了继承这三千亩地的大宗财产,抱牌位成亲,不是为守节,而是被金钱所诱惑,这也对千百年来约束女性的封建礼教进行了深刻的讽刺。“由人的内在生命来表现人性,表现男女情爱,就这样成了施蛰存小说的母题”[6],这样的一个母题也表露在《春阳》中,施蛰存通过对婵阿姨心理变化的深刻描绘也为女性提出了一条解除枷锁,顺从天性的出路。

[参考文献]

[1]施蛰存.施蛰存精选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04.

[2]宋晓萍.欲望、货币和现代都市空间——重读施蛰存的春阳.文艺理论研究,2015(4).

[3]施蛰存.施蛰存精选集.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9.04.

[4]吴福辉.中国心理小说向现实主义回归——简评施蛰存的春阳.

[5]姚玳玫.城市隔膜与心理探索——从女性构型看施蛰存新感觉派中的另类性.文艺研究,2004.3.

[6]钱理群,吴福辉,温儒敏,王超冰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海派小说,1987.08.

中图分类号:I20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0049-(2016)11-012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