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娜·卡列尼娜》看俄罗斯小说作品超越历史现实的艺术性
2016-02-04赵静
文 / 赵静
从《安娜·卡列尼娜》看俄罗斯小说作品超越历史现实的艺术性
文 / 赵静
《安娜·卡列尼娜》作为列夫·托尔斯泰的代表作品,通过对主人公安娜悲剧人生的描绘揭露俄国历史现实的本质,并在小说意义的多样化解读中实现了历史现实的超越。这一独特的艺术性对我们反思社会现实下的文明与理性具有深远意义。小说以母爱与爱情对话后的同一、自我生命尊严与社会矛盾的冲突、本然回归的自我救赎为主线,批判与呐喊着人性异化,推崇与向往着自然和善,肯定与讴歌了生命活力。
《安娜·卡列尼娜》;安娜
文学作品特别是现实主义文学作品通常表达出对历史现实的批判与思考。列夫·托尔斯泰的文学创作因对社会重大问题的思考与挖掘而呈现出艺术的独特性。他在漫长的创作历程中始终遵守着以作品表达个人思想的原则。列夫·托尔斯泰作为俄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著名代表,创作出被推崇为俄国革命镜子的《安娜·卡列尼娜》。[1]作者通过对安娜悲剧人生的描述在直指俄国社会现实、揭露社会人性本质的同时,也赋予读者不同的解读视角,使小说的意义超越了历史现实。
一、《安娜·卡列尼娜》超越历史现实的艺术体现
(一)母爱与爱情对话后的同一
《安娜·卡列尼娜》在描述主人公安娜爱情悲剧的同时,也使其面临着母爱的选择与纠葛。这两种爱在安娜渴望自由以及情感悸动的漫长历程中,经过多次对话关系后实现了爱的同一。
一方面,安娜在与传统道德约束的博弈中放纵着对自由和爱的渴望。尽管安娜在面对爱情的冲动时几乎倾尽所有来维护上帝关于爱情的真诚旨意,但毫无疑问,安娜的爱情是违背传统道德伦理准则、经受社会现实拷打的。当安娜在前往莫斯科的火车上遇到沃伦斯基时,其内心对自由与爱的渴望和理智对传统伦理的畏缩之间的矛盾凸现出来。她荡漾的心以及罪恶的喜悦感,无不昭示安娜在追求新生、渴望自由的同时,对传统道德约束的博弈与挣扎。安娜作为具有丰富精神世界的形象,在脱离虚伪的上流社会后并没有肆无忌惮地去享受爱情的自由。托尔斯泰将安娜置于母爱与爱情的纠葛当中,将痛苦与幸福同时交织在一起,让安娜在享受自由追逐爱情的同时,也在体验失去儿子的内心痛楚。在两者的对话关系中,安娜最终不得不放弃爱情选择母爱。实际上,两者历经对话后的同一也是安娜悲情人生轨迹的终点。
另一方面,安娜在感受上帝对爱的真诚召唤的同时,也经受着他人所感受不到的苦楚。可以说,安娜与沃伦斯基的爱情是痛苦的幸福。就当安娜下定决心要摆脱传统道德约束走向爱的自由时,托尔斯泰又建立起爱情与母爱的对立关系。这种矛盾贯穿于小说的始终。当卡列宁提出与安娜离婚的条件即要夺走儿子时,安娜断然拒绝了;而后来当安娜得知自己在得产褥热时沃伦斯基视自己胜过生命,又认为上帝感召下的真诚爱情甚至可以超越母爱。显然,无论失去爱情还是失去儿子都违背安娜内心精神世界的本初。而安娜在两种爱之间的价值取向体现了其走向爱的精神历程。[2]
(二)自我生命尊严与社会矛盾的冲突
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托尔斯泰除了将安娜渴望自由、博弈传统道德约束作为行文主线外,还用笔端刻画多个人物的性格特征以及社会生活,从而构造安娜自我的个人自由空间与他人的社会生活之间的矛盾。这既是为充分凸显安娜的精神自由,也是为达到爱的同一。
尽管托尔斯泰让安娜的精神世界充满自由与渴望,但作家本身对个人的自由世界并不持理想化态度,不相信个人世界能够拥有真理的力量。因此,安娜的精神世界只有置于总体的生命当中,才能在共同世界下呈现出渴望自由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托尔斯泰要在安娜的身边塑造一群形色各异、性格迥然的人物的原由。卡列宁、沃伦斯基、杜丽、吉蒂等都以独特的人物特征象征着现实世界中的某些社会阶层。
安娜在与各种人群发生交互的过程中,既表现出个人与他人的矛盾,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交融性。在小说之始,安娜帮助杜丽解决家庭纠纷,并在淳朴的母爱方面产生心灵共鸣,此时的两人是坦诚相待的。而杜丽回国后两人的再次交谈却充满意识分歧,杜丽作为传统的家庭妇女代表,其意识深处始终将生儿育女作为个人的自然义务;而安娜则对这一传统伦理道德准则提出质疑。她坚定地追求与沃伦斯基的真诚爱情,却虑及将来孩子因父母问题而蒙受耻辱。此时两人表现出的意识分歧是显而易见的。相比于杜丽因家庭责任和母爱产生的心灵归属感,在安娜追求精神自由的风光背后却是内心矛盾的苦楚。作者由此表达出个人自由的局限性。安娜在爱自己与爱他人的矛盾中最终以离家出走、自杀的方式来终结自我生命尊严、解决矛盾的冲突。
(三)本然回归的自我救赎
安娜的一生既在追求个人精神世界的自由与渴望,也在与传统伦理道德约束的博弈中产生罪恶感,在无尽的复杂矛盾中实现自我救赎的唯一途径就是通过自杀回归生命本然。
安娜与沃伦斯基的爱情无疑是违背传统道德伦理的。因此,每当两人发生感情冲动时安娜总会在潜意识中产生羞愧、不安、惶恐。从根本上讲,正是安娜传统道德观念产生的罪恶感,使其陷入深深的矛盾中无法自拔。作为有妇之夫,安娜与沃伦斯基的情人关系势必遭受世人的唾弃和传统道德范式的排斥。长期以来俄国传统的守妇道伦理观在潜意识中支配者人的社会观、道德观和价值观,因此,安娜对个人精神世界自由的追求是注定要付出代价的。
安娜的罪恶感与救赎意识并非贯穿始终,而是在逐步走向自我精神世界的过程中动态形成的。[3]安娜最初的罪恶感来自于传统道德伦理的外在压力,具体表现为羞愧与惶恐。安娜与沃伦斯基的相遇在带给安娜爱情冲动的同时,也使其经受着来自伦理道德的羞愧感。火车靠近彼得堡的瞬间,存在于安娜意识深处的家庭、丈夫、子女等种种琐事把她从对自由、爱情的渴望中拉回现实。安娜在罪恶感动态变化的过程中也对自我救赎表现出渴求。这种自我救赎首先表现为安娜对自身尊严的维护。面对卡列宁的警告,安娜将其作为对自身人格尊严的否定与排斥。而后,安娜的罪恶感以及自我救赎的准则底线发生了变化,特别是与沃伦斯基发生关系后,安娜彻底摆脱了传统道德的束缚。事实上出轨后的安娜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内心价值冲突下的碰撞与煎熬。正是由内而外产生的罪恶感在召唤着安娜通过自杀来完成自我救赎的心理机制。
二、《安娜·卡列尼娜》对文明和理性的反思
(一)对生命活力的肯定与挖掘
主人公安娜在小说中俨然是一位不忠于丈夫、与传统道德伦理准则背道而驰的妻子。尽管最终安娜卧轨自杀,但在题词中作者强调只有上帝才能有权审判安娜。这鲜明地体现了托尔斯泰对安娜的态度。作者所刻画的安娜形象实际上与自身的道德观念截然相反,其中蕴含着作者对文明与理性的反思。
首先,安娜区别于其他人物形象的最大特征,就是拥有充沛的生命活力以及真诚的自由精神。在安娜生活的俄国社会状态下,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在冲击传统社会体制的同时,也诱发人类意识的觉醒。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不断趋于陌生,特别是上流社会由于婚姻不自主,丈夫或妻子出轨情人是普遍存在的现象。这种违背伦理道德准则的行为隐喻俄国社会文明的虚伪性。小说将安娜塑造成因违背伦理道德、追求精神与爱的自由而被迫自杀的妻子形象,以其爱情悲剧和破碎的家庭来批判俄国社会的虚伪文明。
其次,小说中安娜和杜丽经受着同样的家庭矛盾与痛苦,而两者的处理方式却大相径庭。杜丽的坚守与安娜的放弃形成鲜明对比。杜丽面对丈夫的出轨选择隐忍,继续照顾五个孩子。这显然是符合当时道德伦理标准的。而安娜却选择从痛苦的家庭生活中逃离出来,追求与沃伦斯基的自由爱情。小说中,作者借杜丽这一人物角色表达对安娜精神世界及其充沛生命活力的肯定。作者也在小说中写道“在安娜面前,杜丽是渺小的”。这充分表明了作者对安娜生命力的肯定。
(二)对人性异化的忧虑与呐喊
资本主义生产关系创造的物质文明和城市文明对人性本然而言无疑是其异化和扭曲的主要推手。托尔斯泰亲眼目睹人性主体的丧失。作者在小说中通过对卡列宁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表达对人性异化的忧虑与反思。
首先,在书中作者着力描述卡列宁一天的日程,被工作完全充满的生活印证安娜对卡列宁的那句评价:“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机器,当他生气的时候简直是一架凶狠的机器”。无论外界发生怎样地改变,卡列宁总是严格遵守时间的规定,不给自己以喘息的机会。很显然,卡列宁对物质生活的追求,对金钱欲望的渴望逐渐磨灭了他的人性本然。
其次,卡列宁被工作实务异化的人性使其在面对感情困扰与纠葛时同样表现得机械而麻木。当他发现安娜与沃伦斯基存在情感交集、彼此爱慕时,最先的反应并不是情感的本性愤怒,而是想到自己的升迁。由此可见,在卡列宁冷酷、丧失人性情感的精神世界里,对充满自由渴望的安娜来说必定时刻处于压抑之下。
再次,卡列宁在处理与安娜的家庭、婚姻关系方面依然采用脱离人性情感的理性方式。当安娜向卡列宁坦诚与沃伦斯基的情感时,作者以极其细致深入的笔触描述卡列宁的心路历程。他在理性界定双方责任归属后开始思索如何避免自己受到这件事的不利干扰,在选择处理方式时首先考虑到的也是自己的利益,最终思索出决斗、离婚、分居、继续生活四种方式。在理性分析其中利弊关系后,他决定与安娜继续生活在一起。显然,卡列宁的这种理性是违背人性本然的,是人性异化、扭曲的结果。
(三)对自然和善的推崇与向往
面对资本主义物质生活对文明的冲击,托尔斯泰表现出对自然和善的向往与推崇,对人性功利化、物欲化的批判与斥责。这在《安娜·卡列尼娜》中也有所体现。
托尔斯泰长期居住在乡村,短暂的城市生活都会让其极不适应、局促不安。在他的笔下,自然环境不仅能够带给人视觉上的美学体验,更能唤醒人内心和善的本性,从而把异化、扭曲的人性从物质、财富、欲望的漩涡当中解脱出来并回归本然。
托尔斯泰对自然环境的描写不仅注重外在视觉美感的塑造,更强调自然与精神世界的内在关系。在刻画列文这一角色时作者运用大量的自然描写手法,将乡村的美景、农人的质朴描绘得贴切自然,而列文也正是在真挚的劳动中寻求到了幸福。除在列文的情感生活中利用自然描写外,在列文的事业探索中同样将幸福的追求寄托于自然当中。列文对人性的挖掘与探索除来自自然的启迪外,还来自农人的质朴话语。列文曾经为自己的思想而苦痛不止,尽管阅读了大量唯物主义、神学著作仍然无济于事。而在听一位农人的谈话后,他开启了思想的大门,进而将善确立为终生信仰。托尔斯泰正是借助列文这一人物形象表达自己对自然和善的向往与推崇。小说让观众明白,善并不是产生于纯粹的理性,也不是来自于知识的延伸,而是一种违反理性的奇迹,却又被人所理解。
俄国独特的历史现实造就了托尔斯泰独特的艺术创作形式,从小说《安娜·卡列尼娜》中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对社会文明虚伪性、人性异化扭曲、理性教条机械的批判性反思;对人性本然的感召与向往。《安娜·卡列尼娜》的经典性不仅体现在对俄国历史现实的揭露与批判当中,更重要的是托尔斯泰以独特的叙事型艺术形式将对话与同一关系,矛盾与交融关系融合到一起,实现了对历史现实的超越。也正因为此,《安娜·卡列尼娜》才被视为说不尽、道不完的经典。
[1]赵杨.俄罗斯后现代主义文学对历史的书写与反思[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3).
[2]高瑾.从《安娜·卡列尼娜》看托尔斯泰对文明和理性的反思[J].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13,(10).
[3]赵光慧.叙事作品人物文化身份的多重性探析——从安娜·卡列尼娜的性格与文化身份的关系谈起[J].外国文学研究,2005,(3).
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652(2016)06-0129-03
本文为吉林省哲学社科规划项目“从不同历史时期女性语言看俄罗斯社会意识形态演变 ”(项目编号:2014WY27)、吉林省教育厅“十二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从不同历史时期女性语言看俄罗斯社会变化”(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5】第221号)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虞志坚)
赵静(1982- ),女,吉林省吉林市人,长春大学旅游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俄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