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求政治解放的新可能性
——论大卫·哈维空间正义理论*
2016-02-04崔丽华
崔丽华
寻求政治解放的新可能性
——论大卫·哈维空间正义理论*
崔丽华
大卫·哈维;空间正义;新帝国主义
在大卫·哈维看来,空间本身包含着政治属性。在此基础上,他强调社会差异,提出了不均衡地理发展所带来的人员、资金、信息等在全球规模上的高度流动,生产、技术、资本在全球空间的重新布局等等,这也深深地改变着今天世界政治的走向,从而产生了“新帝国主义”。他的终极目的是要建立一种没有掠夺、剥削的正义的资本主义。
大卫·哈维是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地理学家,代表作有《后现代的状况》、《希望的空间》、《新帝国主义》等。在他学术理论后期,更多试图借助“空间”视角来阐明社会政治问题。他曾说过:“空间与时间的地理学,促使我们批判地反省我们是谁,以及我们为之奋斗的是什么?我们试图建立的空间和时间概念是什么?这些如何与资本主义条件下变化多端的时空的历史地理发生关联?一个社会主义的或对生态负责的社会的空间和时间,看起来像什么样子?”[1]把空间与政治学联系在一起是大卫·哈维研究问题的主旨,也是他实践马克思主义的路径。
一、问题的提出:空间与政治
在撰写《地理学中的解释》一书时,大卫·哈维还是一个典型的实证主义地理学家,但之后,随着人文地理学的兴起,他逐渐认识到,地理学绝不应仅仅于中立的实证分析,相反,而应朝着社会生活,思考更为宽泛的内容,应具有价值倾向。
哈维看来,空间把人们分成了不同的等级。有居住在城市的,也有居住在乡村的,即使居住在城市里的人,也存在着居住在高档社区和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的人。为了争夺空间频频爆发暴力事件。在《社会正义、后现代主义和城市》一文中,大卫·哈维借助约翰·基夫纳的一篇关于纽约汤普金斯广场公园中对空间的激烈争夺文章讨论了当前城市中差异性问题。在这个公园广场上聚集了各色人等,但是当局为了保持统一性,采取了把所有人都驱逐出公园,最终引发了关于空间争夺的暴力问题。的确,当前的城市是一个充满差异的城市,尤其是一些大规模的城市,是各种文化的汇集。因此,所要做的就是在这种差异中,确立制度,从而实现对各种差异的认同和尊重,这也构成了大卫·哈维正义观的主要内容。
这与罗尔斯(与大卫·哈维同一时期)的正义观有很大不同。在《正义论》一书中,罗尔斯充分地展示了其所建构的乌托邦理论。这一理论是建立在“无知之幕”的前提预设基础上的。他认为,要想实现社会的正义,就必须在制定正义理论时,首先提出无知之幕,这样一个前提预设,即制定原则的各方处在无知之幕之后,他们不知道他们自身的社会地位、阶级出身、禀赋,以及他们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的经济状况、政治状况和文明水平等知识。“无知之幕”于是被转化为“知识的限制”问题,即在制定正义原则时,知识应该被限制在一个范围内进行讨论,从而不会带来不公平和不正义的结果。“知识要被限制”则意味着知识在某种程度上具有道德含义,具有善恶之分。在《正义论》这部著作中,罗尔斯试图说明知识具有不公平和不正义的内涵,因此,在制定原则之前必须排除这种恶知识。
罗尔斯强调的是没有差异的统一,强调的规则是在无差异下的,而大卫·哈维则是深深地扎根于当下的资本主义生活,这也许与其深受马克思主义思想影响有关,他认为首先应该肯定社会差异,只有肯定了这种差异才能够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可以说,罗尔斯是元理论者,更多的是设想如何构建一个没有瑕疵的理论方法,而大卫·哈维则是从实践生活出发试图解决生活中的种种难题,比如如何解决城市中无家可归者的居住问题、如何规划好城市的功能等等问题。大卫·哈维之所以能够把空间与正义结合起来论述,归根结底是因为空间所包含的政治属性。
最早提出空间是政治性的当属列斐伏尔。在《对空间政治的反思》一文中,他明确提出,“空间是政治性的。空间不是一个被意识形态或者政治扭曲了的科学的对象;它一直都是政治性的、战略性的”。[2](P52)在他看来,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的。它是一种完全充斥着意识形态的表达,尤其是资本主义早期的殖民掠夺就充分体现了空间的重要性和政治性。可以说,资本主义从建立之初,就把对空间的掠夺纳入其重要的议程中。在中世纪,奥地利公主凯瑟琳嫁给葡萄牙国王约翰三世,从而联合起16世纪欧洲最强大的两个皇室集团。在公主的嫁妆中一组豪华的壁毯备受皇族的青睐,这组壁毯名为“球体”。壁毯的第三幅是《朱庇特与朱诺荫护下的地球》,描绘了人类生活着的地球,画的两侧分别站立着不朽的朱庇特和朱诺。在作品中的地球上,展示了非洲全境,向东直达印度和“香料岛屿”摩鹿加群岛,其中,非洲和印度海峡、东印度群岛被精确地分隔开,分别插上了属于葡萄牙势力范围的旗子,宣布这些地区归他们所有。可以说,这幅作品,体现了西方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期对世界空间的掠夺。
在大卫·哈维看来,空间是社会的空间,内含着政治性,透过空间实现对资本主义世界的政治批判,尤其在其关于不均衡地理发展的论述中。他把不均衡地理发展与资本的流动性倾向和受固定资本制约两个因素密切联系在一起,从空间规模的生产与地理差异的生产两个方面进行分析。正是空间的差异性造成了各种各样的形态,从而引发了各种社会问题,于是空间内含着政治性。
国内旅游学术界对于游客感知价值尚未形成统一的标准,其中学者李文兵,张红梅在顾客感知价值的基础上提出游客感知价值是“游客在感知利得和利失的基础上对旅游产品或旅游服务在一定的旅游情境中满足其旅游需要程度的感知和评价”【4】。本文正是基于以上两位学者对于游客感知价值的定义,研究和评价民宿游客在感知利得和利失的基础上对于民宿旅游产品或服务是否满足其旅游需求的总体感知和评价。
二、不均衡地理发展中的政治学
在大卫·哈维看来,不均衡的地理发展是最值得大力研究和关注的概念,这也是社会问题产生的根源,这也是他从空间角度构建其政治学的核心内容,历史地理唯物主义者必须承认,在研究“正义”这个问题时,完全不同的社会生态环境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回答方法。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共产党宣言》等著作中提出了世界历史的思想,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生产技术的不断发展,各民族狭隘的民族主义必将汇入世界历史进程。自此,西方马克思主义者运用马克思的世界历史思想,从不同视角、方式、层面展开了对全球化问题的探讨,并提出了独特而新颖的理论。列斐伏尔曾认为,空间的不平等是资本主义积累所必须的。爱德华·苏贾也曾经说过:“资本主义存在本身就是以地理上的不平衡发展的支撑性存在和极其重要的工具性为先决条件的。”[3](P162)曼德尔则在《晚期资本主义》一书中,分析了地理不平衡发展的重要性。在大卫·哈维看来,不均衡地理发展是非常值得大力研究和关注的概念,它是当今资本主义社会,尤其是全球化以来,各种社会问题产生的根源;同时,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也是他从空间角度构建其政治学的核心内容。他旨在回答两个方面的问题。
一方面主要回答:为什么资本主义在马克思之后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二战后,伴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资本主义并没有按着马克思所预言的走向灭亡,相反,其社会出现了“超稳定”的局面。一些理论家开始叫嚣着“马克思主义过时论”。“在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资本主义的未来一直遭到严重质疑。今天的情形完全不同了,因为来自社会主义的挑战已经土崩瓦解。在全世界任何一个做过尝试的地方,社会主义都遭遇了失败并被迅速抛弃。资本主义俨然成为一种真正全球性的现象。”[4](P1)在这种情况下,哈维认为,有必要从空间角度,通过阐释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均衡地理发展来回应马克思主义是否已经丧失了生命力。
在他看来,差异性和多样性在今天的理论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它承载着打开人类可能未来的重任。在阐述这个问题时,我们遇上了马克思本人为我们设定的障碍。众所周知,马克思描述的历史客观规律是一种有差异的个人联合体,在已经同质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废墟上诞生的。然而,这种同质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并没有出现,相反我们看到的却是资本主义不平衡发展中差异性和多样性的体现。“一方面,空间障碍和地区差异必须被打破。然而,完成这个最终目标的手段却是必须生产出新的地理差异,这些地理差异成为将要被克服的新型空间障碍。资本主义的地理的组织化使这些矛盾内化进价值。”[5](P417)哈维认为,这是因为马克思对资本潜在力量的低估,对资本三种空间能力评价的不足。一是通过雇佣劳动和市场交换而实现的全面同质化中粉碎、分割及区分的能力;二是吸收、改造过去文化划分的能力;三是制造空间差异、从地理政治学上动员的能力。
他认为,正是资本的这三种空间能力,造成了资本主义世界的不均衡地理发展,并形成了世界市场,在时间和空间上延长了资本积累的过程,缓解了因过度积累而引发的经济危机问题,从而使资本主义继续向前发展。但这并不是说,马克思的预言失败了。在哈维看来,资本主义通过不均衡地理发展只是缓解了经济危机,并没有从根本上消除。只要资本存在,只要资本的本性没有发生改变,马克思的预言终将实现。
另一方面主要回答:当代政治经济命运为何极其多变。当今世界政治经济形势极度多变,“横越世界经济体内部各空间(各种不同尺度)的当代政治经济命运极度多变”,[6](P65)尤其是冷战后,两极对峙局面被打破,多级格局形成。但是由于打破了原有的力量平衡,民主、宗教、领土等矛盾日益凸现,霸权主义、恐怖主义威胁世界和平。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必须深入地研究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哈维认为当代最为复杂和最为突显的政治特征就是不均衡地理发展的长期性和永久波动性。正是因为全球资本主义发展表现出不均衡地理发展的特质:技术急剧发展,人员、资金、信息等在全球规模上的高度流动,生产、技术、资本在全球空间的重新布局等等,带来了国家发展与政治主题的深刻变化。这一观点也得到了共识,“推动资本主义发展的全球性和国家性动力、劳动力的国际化分工、国际权力关系的帝国主义体系、围绕着劳资关系的冲突,都使得地理空间之间和社会阶层之间的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水平的两极分化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极端程度”。[7]也正是由于当代社会中不均衡地理发展的事实是客观存在的,于是,在寻求可能性替代性方案中,又为不均衡地理发展创造了机会,从而造成了现代政治经济命运的极度变化。
哈维认为,这两个问题的存在,需要我们深入而细致地研究和探讨不均衡发展理论,探讨隐藏于资本主义繁荣之后的本来面貌。
对于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哈维是将其限定在资本主义的运作中讨论,尤其是1970年以来的世界范围内的新自由主义运动地图,这样一个运动地图就勾画出此起彼伏的不均衡地理发展。
关于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哈维从四种彼此重叠的解释中,概括出“统一”场理论(“unified” field theory)。这四种关于“不均衡地理发展”的解释分别是:历史主义的解释、建构主义的解释、环境主义的解释和地缘政治的解释。[6](P66-68)历史主义的观点也就是一种进步主义的观点。它认为,先进社会形态的出现造成不均衡地理发展,如资本主义的出现让其所在的领土、文化通往经济、政治、制度与认知的进步之列。落后则源于抗拒或无力赶上以西方为中心的资本主义,这无形中就产生了差异。建构主义认为,剥削行为造成了不均衡地理发展。“由势力最强,投身于对整片疆域与人口及文化的帝国主义、殖民或新殖民剥削的国族国家,凭其政治、军事和地缘政治活动来支持的资本主义剥削性作为,乃是不均衡地理发展的根源。”[6](P66)环境主义则把自身环境的差异当做不均衡地理发展的原因,这十分像环境决定论的观点。地缘政治的解释则认为政治和阶级斗争造成了不均衡地理发展。哈维认为,这四种解释都有可取之处,他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就是在此基础上,通过综合概括形成的“统一”场理论。
对于用“统一”场理论概括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哈维提出了四个约束条件。一方面是希望以简洁的方式便于理解,同时又能够涵盖全部内容。这四个约束条件是:资本积累过程中社会—生态生活中的物质嵌入,剥夺性积累,时空中资本积累的特性以及各种地理尺度上的政治、社会与“阶级”斗争。通俗地讲,就是社会系统中的物质、掠夺性积累、时空中资本积累和资本主义地缘政治的影响造成了资本主义的不均衡地理发展。我们可以看到,这四个方面深受历史主义的解释、建构主义的解释、环境主义的解释和地缘政治的解释的影响。
哈维把不均衡地理发展与资本积累过程密切相连,通过资本的积累过程,论述了上述四个条件对不均衡地理发展的影响。第一,资本积累是资本主义活动的核心,其各种物质过程必须配合资本积累的目的,相应地,资本积累也必须适应它的物质条件。不同社会群体会有不同的物质形式,也就产生了不同的资本积累形式,最终塑造着资本主义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第二,掠夺式积累。不难想象,资本总是倾向于向获得最多利润和好的环境流动。资本家阶级的崛起最初并不是仰仗于产生剩余价值,相反地是通过掠夺剩余价值而产生。掠夺式积累是资本主义存活的必要条件。资本主义体系要想实现长久的发展,就必须维持规模庞大的掠夺式积累。于是,通过掠夺而造成的不均衡地理发展,乃是资本主义稳定的必然结果。第三,时空中的资本积累。这一个影响因素主要是针对如何解决经济危机的问题,哈维提出了两个办法:第一个是时间转移,即把资本和剩余劳动吸收到长期的计划中,比如大型公共工程;第二个是空间修复,也就是将资本和劳动剩余分散或出口到比较有利可图的新空间中去。这两种方法通过市场交换、空间竞争、劳动的地理分工、垄断性的竞争、时间消灭空间等过程造成了资本主义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第四,资本主义的地缘政治。这对不均衡地理发展的影响主要体现在处理资本主义的疆域逻辑与资本主义逻辑之间的矛盾。也就是政治因素和资本的自由地理循环之间的矛盾。所谓疆域逻辑是指,疆域上的实体,比如国家,为了在自身权利范围内确保利益,所诉诸和运用的政治、外交与军事策略。资本主义逻辑则是指经济势力跨越连续空间,经由生产、贸易、商业、资本流动、货币转移、劳动迁移、技术转移、通信、文化等日常实践,远离疆域实体的方式。这两者之间的矛盾造成了不均衡地理发展。
综上所述,哈维认为,资本主义尤其是新自由主义的扩张版图就是通过不均衡地理发展而存在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理论旨在从空间视角切入,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分析资本主义发展的不平衡本质,并且将其与空间和地点之间的动态关系联系起来,克服了历史唯物主义忽视空间维度的弱点,弥补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不足,解释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哈维的独特之处在于,洞悉到历史地理学对于全球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决定性意义和重要作用,并且在理论实践中将这一理论与现代国际政治形势变化相结合。不能说哈维在此努力建构的不均衡地理发展的统一场论以及对空间的理解是毫无瑕疵的,但至少可以说,哈维为我们深入理解今天这个新时代新特点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正是因为资本的流动性更为深刻地造成了不均衡地理发展,必然会导致地缘政治冲突,甚至有可能破坏国家的统治。因此,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需要采取行动来控制这种资本的流动性,从而产生了帝国主义行为,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被称为“新帝国主义”。
三、“新帝国主义”中的剥削
的确,与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时代相比,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有一点没有变,就是掠夺、压迫的本性没有变,但却是以一种更为隐秘的形式追逐着利润、实现着最大化的发展。以美国对伊拉克的军事行动为例,从表面看,是为了维护世界和平,然而实际上,却是打着“反恐”的旗号,实现对中东的控制。在大卫·哈维看来,这些变化带来了一系列的威胁,有必要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他使用“新帝国主义”这一术语来描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
在《新帝国主义》的开篇,大卫·哈维就表明这本书的写作目的是“研究全球资本主义的现状,以及一个‘新生的’帝国主义在其中可能将发挥的作用。我力求从长时段的视角和通过我称之为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的镜头来实现上述目的”。[8](P1)“新帝国主义”是相对于“帝国主义”而言的。早在1902年,英国经济学家霍布森在其出版的著作《帝国主义》阐述了帝国主义的观点。在1917年,列宁出版的《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一书中,批判、继承和发展了前人的思想,第一次对作为资本主义特殊阶段的帝国主义展开了系统的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分析。列宁认为,“如果必须给帝国主义下一个尽量简短的定义,那就应当说,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垄断阶段。”[9](P77)在大卫·哈维看来,列宁的帝国主义理论“是历史性的,而列宁使用‘帝国主义’一词,是描述资本主义在发展的特定阶段,明确地说是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初期所呈现的现象形式的一般特征”。[10](P261)列宁的分析是从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出发,“混合了历史分析和来自马克思理论的某些根本洞见”。总之,帝国主义是“用于解释资本主义社会形构在世界舞台上的历史发展”。[10](P263、258)
大卫·哈维提出新帝国主义是基于帝国主义的历史分析,从空间角度再现了当代资本主义政治社会的根本面貌。新帝国主义的最大特征就是运用历史地理唯物主义的分析方法(社会—空间批判方法),以全新的视角回答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政治生活所展示出的新趋势、新变化及新特征。
新帝国主义与传统的帝国主义不同,不再是显而易见的殖民压迫,而是以资本的形式实现着其隐性剥削的目的,在大卫·哈维看来本质上就是资本帝国主义。它指“国家和帝国的政治”和“资本积累在空间中的分子化”这两种要素矛盾的融合。因此,可以看到,新帝国主义的两个主要特征分别是国家权力和经济权力。这两者是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新帝国主义理论主要包含两个内容:
第一,权利的政治/领土逻辑与资本逻辑。
对于这一观念,大卫·哈维先提出了必须思考的问题:“固定在空间内的权力的领土逻辑如何能够应对资本无休止的对外扩张的动力?资本的无限积累对于权力的领土而言,又意味着什么?”[8](P29)当然,可以肯定的是,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政治家是要在一个相对封闭的体系内,制定政策,维护主权,实施统治,而资本追逐利润的本性却要突破这种冲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力量。因此,资本为了实现这个目的,甚至不惜采取各种措施。资本主义的政治也当然要符合资本主义的经济模式,领土权力的积累伴随着资本的积累不断扩张和膨胀,随之形成霸权,无论是最早的英帝国主义的“日不落帝国”,还是之后美国的霸权地位,在帝国主义那里,领土的逻辑最终要服从资本的逻辑。
第二,由扩大再生产向剥夺性积累转变。
马克思在论述资本原始积累时,揭示了资本主义发展史上血淋漓的一页。在15世纪末的英国,大地主和农场经营主这些最早的资产阶级为了在毛纺织业获得高额利润,不惜用暴力掠夺公有地和份地,拆毁和焚烧农舍和村庄,用栅栏和篱笆把大片土地圈起来变为牧场。同时,还以法律的形式禁止农民流浪,强迫他们成为雇佣劳动者,强迫他们接受雇佣劳动制度。帝国主义时期的资本主义更是充分暴露其剥削的本性,比如,推行殖民制度,贩卖黑奴,进行商业战争,发行国家公债,建立现代税收制度和保护关税制度等等。资产阶级是用侵略、征服、残杀、掠夺和奴役书写资本主义发展史的。
当然,这也导致了被压迫阶级的反抗,两次世界大战就说明了这一问题。在二战后,很长一段时间,资本主义貌似放弃了这种赤裸裸的剥削形式,转而发展技术,通过扩大再生产实现经济的增长。但是,只要资本主义存在就不可能改变它剥削的本质。
在此基础上,大卫·哈维提出了一种新型的社会形态:新帝国主义,用它来描述资本主义当下的状况。新帝国主义最大的特征之一就是采取剥夺性积累的方式实现资本积累。但是这种积累又有了新的内容和含义,就是对空间的占用和掠夺。
对于剥夺性积累,大卫·哈维通过阅读马克思所提及的原始积累,展示在当代这种积累依然强烈地存在着,这就是剥夺性积累,是对马克思的原始积累理论的一种修复,这种修复包含对原始积累文化和社会成就的掠夺,而且也需要对抗这种文化和社会成就。在这里,大卫·哈维借助汤普森的工人阶级“自己创造自己”理论说明了,任何一种行为都是需要考虑不同的地理学、历史学和人类学差异。因此,原始积累在今天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和手段,比如信贷体系、金融资本、全球浪潮把世界融为一个体系,这些形式成为了当前投机性和掠夺性的特征。在大卫·哈维看来剥夺性积累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新一轮的圈地运动:私有化。“对迄今公共资产(比如大学)的公司化和私有化,更不用说横扫整个世界的私有化浪潮(水以及所有种类的公用事业),显示了新一波的‘圈地运动’”。[8](P120)可以发现,随着资本主义的不断发展,国家资本正在向私人资本转变,公有制向私有制转变,这是由资本的本性决定的,也为过度积累的资本打开了盈利的新空间,但是随之带来了新的社会问题,人们对政治、经济的热忱降低,更为严重的是产生了大量的失业人口,并成为社会中最不稳定的因素。第二,采取非常手段,操纵和制造危机。在现有的资本主义体系中存在着一种职能就是精心地安排贬值,实现剥夺性积累,但又不会被发现。“对现有资本资产和劳动力进行贬值”,还有“国家实施的经济紧缩方案……有限危机可以通过外力被强加于资本主义活动的某个部分或某个区域”,[8](P121-122)从而实现资本主义的掠夺。“区域性危机和高度本土化的货币贬值成为资本主义为了生存下去而不断创造其自身的‘他者’的一种初级手段。”[8](P122)这样就会造成“他者”的反抗行为。第三,金融化手段。比如股票、信贷、通货膨胀等金融手段对资产的占有、剥夺等。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美国房地产市场就是通过信贷实现对购房者的掠夺。售楼者通过一些欺骗的手段让低收入者依靠信贷手段购入房产,但实际上他们并不能完成按揭或者对房屋的维护等问题,最后房屋就会被银行收回,这样低收入者的少得可怜的存款也被资本家所掠夺了。当然,剥夺性积累通过寻找新的空间,缓解了资本主义危机的爆发时间。
在大卫·哈维看来,“剥夺性积累在此可以被解释为资本主义发展在国家权力强力支持下取得成功突破的必要代价”。[8](P125)剥夺性积累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尤其对于发展中国家,因为这使得新兴的工业化在面对剥夺性积累浪潮时更加脆弱和无助,它表明了世界的不公平性。因此产生了反抗剥夺性积累的运动,这种运动形式较为多样,有些是反意识形态的,有些则是实际性行为,有些是地方性的,有些则是全球性的,甚至这些运动内部之间存在着矛盾。因此,如何打破这种混乱,寻找一种替代性的政治愿望就显得十分重要。
四、“新政”帝国主义,一种 更为仁慈的帝国主义
大卫·哈维试图寻找解决当前资本主义掠夺本性的方法,他将之称之为“新政”帝国主义,一种更为仁慈的帝国主义。当然,大卫·哈维分析到,想要从根本上实现消除掠夺是困难的,甚至还会引发一系列问题。这是因为剥夺性积累具有双重任务:“一方面,廉价资产的释放为吸收剩余资本提供了巨大的空间;另一方面,它提供了一种将贬值的剩余资本投入到最薄弱和脆弱的领土和人群中去的手段”。[8](P149)可以发现,政治图景需要以经济的形式来表达。
对新空间的掠夺使生活在其中的人们产生了一种不安全感,于是,“很多中产阶级者开始将保卫领土、国家和传统作为武装自己,对抗掠夺性的新自由主义的工具”;[8](P151)于是种族主义、民族主义崛起,反全球化运动已经形成,他们反对剥夺性积累,反对资本主义不加限制地向外输出资本、技术和意识形态,希望“创造一个能够充分发挥国家、地区和地方差异性的空间”。[8](P152)这些运动大多是一种民间组织,9·11事件就是这种反抗行为的体现。对于此,美国新保守主义上台,他们希望在全球建立一种普世的秩序,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掠夺、战争和抗议性行为。这具有乌托邦的性质,在大卫·哈维看来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何找到一种替代性的方案,他把视角投向了中国,他认为,要想在经济上实现资本主义的掠夺,同时又能不激发大规模性的反抗运动,就应该在内部采取大规模的建设项目,这既能激发经济的快速增长,又能吸收大部分的资本剩余,归根结底就是要采取一种“新政”(当然,他对中国的理解依然是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
“这就意味着要将资本循环和资本积累的逻辑从新自由主义的锁链中解放出来,沿着更具干涉主义和重新分配的路线重新部署国家权力,限制金融资本的投机力量,对寡头和垄断集团(特别是‘军工联合体’的不良影响)所掌握的压倒性力量进行分散化和民主化管理,从而控制从国际贸易条款到我们通过媒体所耳闻目睹的一切。”[8](P167-168)
这种新政有能力寻找长期的空间时间积累,这一方式方法较为平和和仁慈,充分考虑了民主、进步、人道主义等因素,但是我们应该看到,它依然没有摆脱掠夺的本性,反帝国主义的道路依然很漫长。
[1] David Harvey.Between Space and Time:Reflection on the Geographical Imagination[J].Annals of Association of American Geographers,80(3),1999.
[2] 亨利·列斐伏尔.对空间政治的反思[A].西方都市文化研究读本(第三卷)[C].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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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David Harvey.Spaces of Capital:Towards a Critical Geography[M].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 and New Yorl:Routledge,2001.
[责任编辑 孔 伟]
Search for New Possibilities of Political Emancipation——On David Harvey’s Theory of Space Justice
Cui Lihua
(School of Marxism,Party School of Central Committee of C.P.C,Beijing 100091)
spatial justice,David Harvey;new imperialism
David Harvey seems that the space itself contains political attributes.On this basis,he proposed social differences and unbalanced geographic development theory,which changed the world.And he also proposed the new imperialism theory.His ultimate goal is to establish a capitalist without plunder and exploitation.
*本文系中共中央编译局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历史唯物主义的重建:大卫·哈维空间理论研究”(项目号:13C05)的阶段性成果。
崔丽华,中央编译局马克思主义研究部博士后(北京100032),中共中央党校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北京 10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