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汉画图像的构成形式
2016-02-04周子强
周 子 强
(南阳师范学院 珠宝玉雕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南阳汉画图像的构成形式
周 子 强
(南阳师范学院 珠宝玉雕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南阳汉画图像有着充实的视觉艺术形式,扑朔迷离、千变万化的点;形如流水、周而复始的线;简洁明快、玄妙深奥的点、线、面的融合,这些是沟通观众与艺术家精神世界的基本介质,是自然造化和人工的统一,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通过点、线、面的完美结合使画面层次更加丰富,气韵更加生动。
汉画图像;构成形式;南阳
在我国美术史上,陶器上的彩绘是原始人的象征;青铜器上的铸纹是商周人的象征;那么,在砖、石上展现艺术天才,是汉代人的艺术创造。在这种艺术创造中形成了比较完整的雕刻艺术,同时很具有民族特色。因此,运用多种美妙的词汇去形容传统艺术时,应当首推南阳汉代画像石艺术。充实的视觉艺术形式是南阳汉画图像的突出特点,画面多变的随意性,疏朗大方的简约性,有其特殊的美和感染力,都是汉代人表达自己不同审美情趣所使用的不同手段。艺术需要强调,需要有强烈的构成形式。视觉形态要素是汉画图像造型语言的基本特征,匠师们充分运用点、线、面的安排布置形成视觉语言,这些是沟通观众与艺术家精神世界的基本介质。汉画图像艺术是自然造化和人工的统一,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既需要胸有成竹的精心策划,还需要精雕细刻的磨炼才能呈现出画面的形式之美。
一、扑朔迷离、千变万化的点
康定斯基说过,点是生命,是表达的原始形象,是简化到极限的记号,是各种自然形象的最单纯化。点的形状是多样的,有方点,也有圆点,还可以是不规则的形状,相对于背景来说,点可大可小。根据几何学上“点有位置的变化而无大小之别”的原理,在造型艺术中可以将点作为一切形态设计的基础,即将某个物体放大或缩小作为点来进行创造。大小不一、形态不同的点可以产生跃动感、闪烁感及节奏感。但在实际的造型表达及应用中,作为活力百变的点,在构成形式中的表现方式是无限的。点的形状大小比例不同,它的轮廓也是千姿百态、各具特点的,同时,其排列布局也是千变万化的。在南阳汉画图像造型艺术中,把各种形态的点巧妙地布置在指定空间当中,疏密得当,使创作构想在画面上得以生动地体现,其构成形式变化多端、扑朔迷离[1]。总体来看,点在画面中的布置可分为两类:一是规则性的,即有一定规律的布置,如一字形、方形、圆形、三角形等;二是非规则性的,即自由构成形式,随意性更加强烈,就像随意甩下的墨点,使画面呈现无规律变化状态,而且还能充满美的韵味。
规则性布置的点在构成形式中,往往采用平列的方法,艺术家起到的是引导的作用,其呈现出的效果是一种有意识形态,艺术家利用一般的构成规律进行画面表现。受石材重量和墓室建筑因素的制约,汉画像石多为长方形和长条形。在制作图像过程中,根据表现的需要,汉代匠师根据内容进行画面安排,分割或合并,较好地表现了审美感觉,体现了匠师们对艺术创作的绝对掌控。如唐河县电厂出土的汉画像石《丧葬出行》,该画像采用平行透视方法,其画面从左至右一字排开,右端一人双手执一锸,戴帻着禅衣;随之一戴冠人物,驱马奔驰,肩一铭旌向后飘动;其后有六辆轺车,每辆车上坐二人,舆内都有伞形华盖;最后一辆车仅刻出一马和驭手,以示车队无穷。又如南阳市王庄出土的汉画像石《车骑出行》,图左刻八导骑,分作前后二排,队伍排列整齐,疾驶向前,声势浩大;图右刻三马驾一车,车上树有华盖,一尊者端坐车中,另一驭者一手执辔,一手执鞭,耀武扬威,煊赫过市。为使画面气势更加庞大,增加作品的完美感,《车骑出行》画像采用成角透视方法,制造出的视点在瞬间变换之中,使画面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传达的是场面的庞大和激情,洋洋洒洒,酣畅淋漓[2]。而这种点的排列布置显示出队伍场面的规模浩大,以传达达官贵人的排场和威仪,其自然的属性使它的表现更加壮观,达到了既使观众赏心悦目,又使画面产生灵动活跃的效果。
为了把思想淋漓尽致地表现在画面中,南阳汉画图像艺术也常采用点的非规则布置,把多个透视方法(仰视、平视、俯视等)运用到同一幅画面中,纵横交错,变化无穷。新野汉画像砖中《胡汉战争》画像,该画像表现的是一些具象的事物,与中国传统山水画的表现形式完全一致,如奔跑的马、张弓劲射的人物等战争场面,符合中国传统山水画的成法。画面中间是刀枪剑戟的战场,它以多层次的俯视,运用多点透视方法形成了画面的深远浩大。右边的指挥者立于高台,欲拔剑指挥,画面用仰视的透视方法使之具有将军般的威武。左边指挥者立于山巅,亦用仰视的透视方法处理,使之高大。在画面左侧山的坡面上,运用垂直的画面刻一士兵骑马登山。与该山相对的坡面,有一列张弓劲射的士兵,运用了仰视、平视、俯视等多种透视方法。山的背面,则动用透明画面刻有骑兵出击,采用平视和俯视方法把整个画面结合在一起[3]。这幅汉画图像出现十余个视点,正如宗白华提出的:“是提神太虚,从世外鸟瞰的立场观照完整的律动的大自然,他的空间立场是在时间中徘徊移动,游目周览,集合数层与多方的视点谱成一幅超象虚灵的画境。”[4]
此类非规则画面在汉画图像中大量出现,其制作中有时也采用“叠加”的方法,给画面表现的自由性拓展更大的空间。如南阳唐河针织厂出土的汉画像石《楼阁·人物》画像,画面刻一厅堂,内有一尊者凭几而坐,堂前有一人跪拜,两棵柏树置于堂外两侧,厅堂上有两个对称的望楼,望楼中间有一人抱剑观望,在望楼外侧,刻有姿态各异的三羽人轻飞曼舞,二神雀或凤鸟曲颈做伴。该画像的厅堂、望楼均采用平视法,人物、羽人、神雀分别给以单独的非规则形式刻画出现。把这些点的单个形象叠加组合在一起时,则形成了一种仰视。通过仰视,则可以使建筑挺拔及层次的重深和画面自由性空间的拓展。这些单个点的形象组合,则形成人们常见又熟悉,也能引起美感的画面构成形式。这种叠加组合的视点结构,并非符合透视法则,但对人的审美来讲,也是有必要的,因为,不同形象逐次叠加在一个画面内表现,多一个形象就能多一份感受。这种叠加的多点透视方法使画面上下、左右无限地展开,使每部分都比较清晰和生动。汉代匠师们通过对这些画面的分合、疏密、连断、虚实的苦心经营,使其各有特色,相映成趣,成为中国绘画的独特表现形式[3]。
二、形如流水、周而复始的线
线在几何学上的定义是点移动的轨迹,只具有位置及长度,而不具有宽度与厚度,几何学中的线与造型艺术中的线相比,没有位置和长度之分,只有厚度和宽度之别[5]。造型艺术中的线融入了多种情感性因素,以高度的概括性使表现出的画面风格迥异,产生了丰富的视觉魅力。仰韶文化中的三鱼纹彩盆、春秋时期莲鹤方壶壶身盘旋的龙虎、战国时期楚帛画中的人物和动物的表现等,都以线表现运动的形式出现,这种运动变化的线,直接影响着画面的审美形式。南阳汉画图像艺术集大成于一身,刻意地追求和表现这种神韵,反映了中国传统艺术中的线形运动之感。
用线勾勒是汉画图像最常见的表现形式。汉代人用锤、凿子在砖、石上处理对象的形体结构时,关键在于通过线的粗细、长短、曲直之变化,限定图形的轮廓,运用线的不同视觉特点,去营造人们多方面的知觉感受。线的组织关系不同,概括物象的形神关系,可以形成丰富的审美趣味。在南阳汉画图像艺术中,匠师们刻意地用线的曲直、粗细、长短及不同组织关系,去表现和追求这种神韵。南阳英庄出土的汉画像石《虎车雷公》画像,画像刻三只有翼之虎挽驾云车,腾空飞跃;车舆内放一大鼓,上饰羽葆,车上乘坐二人,肩生双翼,其中一人为驭者,另一人为雷公。三只翼虎前腿向前绷直,后腿向后拉伸,几乎拉直了身体,似三道闪电出现在车前,牵引雷公车飞速向前,显出一种飞快的动势。在这种画像中,直线和曲线纵横交错,将速度依托在几根简单的线里,虎的姿态以曲线形体表现出来,而这些线的组合都成了很有生命力的实质,如果把线条去掉,画面将会面目全非。在这里,用线的不同组织关系形成的画面,孤立的形象已经失去意义,立体的、静态的空间发生了性质上的变化,它们不再以个体的特征而存在,而给整个画面赋予了新的蕴意。
汉画图像艺术虽然与其他艺术形式有所不同,但在其构图中,粗壮的线条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作为一种与绘画艺术紧密结合的艺术形式,南阳汉画图像艺术以线条传万物之神,丢掉繁文缛节而从大处着眼,强调突出画面整体的神韵和动势,在构图中线条流畅起伏、富有弹性和韵律感,在视觉中产生行云流水之变化。用线创造出形如流水的造型,在“龙”的形象表现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应龙驾云飞舞,蛟龙起跃腾空,黄龙踽踽独行,龙的形象之多,动态之美,极大地丰富了南阳汉画图像艺术的生动画面,是其他地方汉画图像所无法比拟的。
虽然受到雕刻工具和石材的限制,汉代匠师们却能很好地在冰冷僵硬的石板上创造轻盈飘逸、线条流畅传神之作品。如南阳麒麟岗出土的汉画像石《神兽·仙人》画像,该画像右一神人,人首龙尾,体生羽毛,羽翅漂浮,长尾漫卷,双手各执仙草。其中部为一神兽,二目圆瞪、巨嘴獠牙,长舌外伸,四肢狂舞。其左亦有一神人,人首龙尾,裸体,四肢生羽毛,曲尾缠绕于画中部的神兽上肢。画像右下角有一异兽,蛇头,鳝体,鱼尾,体生羽毛。画像左下方有一兽,长喙前伸,头生一角,蛙体,长尾。画像空间布满云气。画面上各个形象轮廓清晰,线条飞游起伏,漂浮而轻快的气氛表现得非常充分,加上云气穿插其间,使整个画面产生周而复始之变化。从线条的飞动、物象的神态中,我们能够感受到汉代雕刻艺术家们超逸活泼的艺术风格,他们能够真正从自然界所呈现的素材中,去创造另一个想象的自然,这正是一个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美好向往和想象力等复杂的精神状态之艺术表现。
三、简洁明快、玄妙深奥的点、线、面融合
在特定的二维空间里,点、线、面是构成视觉形象的最基本因素,它存在着扩张或收缩的形式,即由封闭形式向开放形式的转换发展过程。艺术品是一个有限的整体,无论是静止的,或是运动的状态,它的内部将充满着扩张或收缩的因素。如果缺少了这种因素,它的生命就会僵死。汉画图像艺术表现中,点的扩张与汇集,线的收缩与延伸等,可以构成不同尺寸,不同形状“面”的形象,这些形象也于视觉、心理以及审美上形成各异的特征和效果[6]。简洁明快的风格是汉画图像中扩张或收缩的原因造成的,这里面自然与使用的材料和工具有直接的关系,才使作者采用与石材相适应的办法,将人和物限定在一个空间里,人和物之间既有完整的形象,相互之间也有一定的联系。正因如此,汉画图像在艺术表现上形成了点、线、面的综合表现。
以点、线、面作为表现手段的南阳汉画图像刻制方法,是从整体外观形态开始的,无论是运用凹入的形象或是凸出的形象,都先从整体着手,把事物与事物周围的环境分开,然后需要运用多种方法对物象形状勾勒。在勾勒肯定物象的同时,多以夸张变形的手段进行艺术处理,人物、动物往往拉长或收缩身体,细部省略,只留下线条式的形象,细部的省略成为面,小的装饰以点的形式出现,使画面变化协调统一。在汉画图像的制作过程中,为了让层次产生强烈的变化,把凹入的面推远,使凸出的面拉近,用点和线把画面联成一体,形成统一形式。南阳市西关出土的《嫦娥奔月》画像石,画左一圆月,以凹入的面表现,月内一蟾蜍凸起;右边一神人侧身向月,其上体为人身,下为龙尾龙爪,当为神话传说中的嫦娥。嫦娥头部居中,头部和身体为凸面,与前方蟾蜍相呼应,滚动的云气和周围星宿点使画面融为一体。点附着于线,线推动着面,在流动的气氛下,嫦娥向月中飞去。她尾部的蛇形长线S型蠕动,也有助于身体向前移动[3]。
此外,汉画图像中概括性的面也是具有一定高度的,画面的概括将会产生完美的构成形式。在南阳汉画动物画像中,每种动物都有鲜明的形象概括。牛,往往以夸大前肩部、缩小后臀部的形式出现;凤鸟,线面结合,曲颈昂首,轻盈灵秀。这些形象的完美首先需要概括简化,但是,并非仅仅把细节去掉,还要在每一类物象中找出能够反映本质特点的细节进行概括处理,利用它的本质特点进行再创造,最后产生具有广泛的代表性物象。化繁为简的面,统领点、线,主导画面的全局。其中点、线起到的是衔接作用,使主题面的结构关系更加鲜明,视觉效果更加强烈。如南阳英庄出土的汉画像石《阳乌·星宿》画像,画中刻阳乌,头部以正侧面形象出现,翅、尾以线、面结合的形式往中间面集中。圆轮表示太阳,视为面。周围饰以云气,穿插于星宿之间。阳乌与太阳重叠,线和面交错产生,形象扭动,布局简洁明快,使形象之内产生变化,形象之外衔接自然。画面以面带领线,又突出点,使其因点的跳跃性更加生动,点、线与面形成微妙丰富的层次关系,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视觉感受。
诸如此类构成形式的汉画图像不胜枚举。在南阳汉画图像中点的千变万化,使画面生动活泼;线的周而复始,使画面循环不息;面的简洁明快,使画面沉雄广大,豪迈劲健。点、线、面的完美结合使画面层次更加丰富,气韵更加生动。运用这些构成形式在坚硬的石板上去创造物象,完全依赖于人的主观概括和提炼,形成了一种抽象性的自然形态,很显然,这是汉代人对自然形态的生动理解,使汉画图像的构成形式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表现了汉代匠师们对自然领域的深层次探索,把从写实到写意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当然,如果用现代艺术构成理论去理解汉画图像艺术,未免太过难为汉代人了。综上所述,南阳汉画图像艺术构成形式丰富多样,使其在汉代甚至在我国美术史中占有重要的位置,虽然对构成形式的研究是现代艺术发展起来的,但传统文化的积淀也是很重要的。本文对汉画图像构成形式的一些探究,可能会对现代艺术产生一些点滴的启发,如有不当之处,请专家给予斧正。
[1]邱楠.汉画像石图像构成元素的表现形式研究[J].陕西教育(高教版),2012(10).
[2]刘小蓉.南阳汉画像石的艺术表现形式[J].湛江师范学院学报,2010(2).
[3]黄雅峰.南阳汉画像砖石的视觉造型[M].郑州:河南美术出版社,1994:84,85,96.
[4]姜耕玉.艺术虚构中感性时空的超越与真实[J].江苏社会科学,2003(3).
[5]李刚,杨帆,冼宁.立体构成[C]//中国高等院校美术·设计教材.沈阳:辽宁美术出版社,2007:41.
[6]王兴凯,程惠琴.陶瓷绘画中色釉的点线面表现形式[J].中国陶瓷,2012(8).
[责任编辑:刘太祥]
The Constitutional Form of the Image of Han Painting in Nanyang
ZHOU Zi-qiang
(Institute of Jewelry and Jade Carving, Nanyang Normal University, Nanyang Henan 473061, China)
The images of Han painting in Nanyang have rich visual art forms: the daedal points, the lines like flowing water, and the simple but abstruse fusion of points, lines and planes. During the process of creation, the artists use the perfect fusion of points, lines and planes to make painting more vivid, with more abundant gradations.
the image of Han painting; constitutional forms; Nanyang
2016-07-05
周子强(1974— ),男,河南省禹州市人,副教授,硕士,主要研究陶瓷艺术和雕塑。
K234
A
1002-6320(2016)06-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