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生日

富大人

小雅生日，我在她家坐了一宿。很多年没有通宵达旦地聊天了。尽管体力不支，但是因为其他人聊兴十足，加上寿星情绪有些低落，我决定留下来，就这样坐着听人聊，偶尔说两句。

我也不爱喝威士忌，啤酒或红酒，喝不出好坏，只觉得苦，只能喝喝柠檬茶一类的东西，同时还不大喜欢闻烟味，也不爱猫狗，生怕猫狗舔我一下或者抓我一下，夏天被狗挠了一下，我就去打了疫苗，但是因为拖延症，只打了两针，前一阵我还在搜索，没有破皮出血，但没有打完疫苗，会不会得狂犬病……在很多方面，我活得虽然不够节制，但是向往节制。

在这样的场合里，我其实是可以忽略的人。不过因为我大概还算理解她，我们认识已经10年，我估摸着，我是应该出现并留下的人。

最初我们是网友的网友，臭味相投所以比寻常网友要印象深刻一点。有一次在126路车上我看到一个扎着小麻雀尾巴发型的姑娘，晚上给她发MSN，问她今天有没有在126路车上跟一个个子低的女生在讲话，然后在水碓子下车了，那个人是你吗？她回答我，用了3个叹号：那绝壁是我！！！

我喜欢这句话里的第二和第三个字。后来我们就渐渐熟悉起来，这些年我基本去过她住过的每一处房子，也一起吃过大大小小的饭，每年生日，没有特殊情况，我都会到场。

也算是看着她长大。她有很好的硬件，如果当初选择大公司，金领大概是妥妥的，但是那多无聊，就选择了跟着感觉试试看，所以过去都在文创领域发展，并最终清醒过来一一与之告别，一年多前开始，她稳定在一个地方，给一个行业内有点影响力的人打工，这个行业在过去20年里都阔绰得很，最近几年更是爆发，热钱汹涌。按说给有声名的人当助手，写写剧本，然后熬到开拍之后就可以积攒到资源，日子好过一点了，问题只有一个，你可能熬不到就想撤了。

原本想着学点东西，但是导演穷疯了，每天都要速速捞钱，哪有余力施展才华——原本也没有多少，只不过运气不错，赶上了一个大家皆文盲的时代背景，所以稍有小智，即可冒出头尖。

“我怎么跟他说？”“你只要有什么都不要的决心即可。”她寻求大家的鼓励，离开这个看起来不错的岗位，成为个体户。“但是他说明年春天会开拍。”“那你就等到4月，如果拍了，就先等等。如果没有再说。”

好吧，明年我要爆发，要靠自己。趁着一点酒劲，小雅给自己打气。过去的2014年和2015年都太丧了。

和家人不再来往。父亲杳无音讯已经多年，母亲觉得世上什么都不如自己有钱牢靠，在完成几次拆迁后，她拥有了足够在最好的养老院安度晚年的资本。母女的关系一直有点磕碰。但关系恶化是最近这两年，表面的亲情也不再存在。你在朝阳，我在西城，但已经有两个春节，没有在一块过了。“我妈是这样一个人，有一年我从那个比较破败的塔楼搬家，她提议帮我搬家，我挺高兴，但临了，她说我就在这看车吧，我跟她说你不跟我上去看看么？她说不了。”

小雅说完，大家不知怎么接话——家人确实是13亿民众里较为稀少的一拨，和买菜带孙、挤出时间跳跳广场舞的人不同——没有这类冷漠的经验，也无法劝人和解。

一阵沉默后，再看时间时，忽然已经到了早上的5点50。有人还要去办理房产过户，大家于是散了，各自叫车。很快就有来接的司机，很快我们就握着她削瘦的手臂说走了。

二环路上人还很少，大寒的天气，我想大家一下都走了，只留了小雅和两只猫在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