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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哲学的活动方式

2016-02-02孙正聿

哲学分析 2016年1期

孙正聿



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哲学的活动方式

孙正聿

摘要:在对“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理解中,有三个应予以回答的重要问题:一是“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对哲学的“多元理解”的关系问题;二是“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哲学的“理论创新”的关系问题;三是“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对“前提”本身的解释问题。这三个问题的实质是“思想的前提批判”能否集中地表达哲学的活动方式的问题。

关键词:多元理解;前提批判;理论空间

如何从“出场学”定位“思想的前提批判”?能否把“哲学的活动方式”概括为“思想的前提批判”?怎样理解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前提”是“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这是任平、高云涌和高超在其论文中分别提出的问题,也是阐释“思想的前提批判”必须回答的问题。因此,我以“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哲学的活动方式”为题,对这三篇论文及其所提出的问题予以回应。

一、如何从“出场学”定位“思想的前提批判”?

任平教授基于他本人长期关切的“出场学”,以及他对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的系统而又深入的研究,以“论孙正聿先生学术研究的出场范式”为题,对我的研究路径作出明确的指认:“当代中国秉持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范式的主要代表。”

对于这个“指认”和“定位”,就我个人来说,确实是缺乏自觉的,也就是说,我尚未自觉地从“出场学”思考自己的哲学研究的“路径选择”。但是,读过任平教授的论文,不能不由衷地感谢他对我的四本书的深切的分析与评论,不能不由此引发我对自己的“研究范式”的自觉的反省。

依据任平教授的思考和概括,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范式,大体上可以分为“教科书和改革、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与中西哲学对话、经典文本解读、反思的问题学、部门哲学、马克思主义中国化、马克思主义出场学”等等。任平教授由此发问:怎样才能确认我的“学术话语本体存在的地理位置和范式空间”?为此,他具体而又深入地分析了我的四本书。

任平教授提出:《哲学通论》的“原初出场”就是一种讲坛哲学的话语形式,随后又成为向论坛哲学转变的中介形态,这从出场路径和研究范式的归属来看,应当属于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的范式;《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研究》以重新激活辩证法内在的批判的活的灵魂而重新阐述辩证法的理论内容,是另一种形式和风格的原理研究和体系创新;《人的精神家园》根在现实、本在原理研究,最终形成的是关于人的精神家园的体系化的哲学话语逻辑,仍然是坚守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范式;《哲学:思想的前提批判》所展开的对构成思想的基本信念、基本方式、基本逻辑、基本观念和哲学理念的五大前提批判,强大的思维穿透的依然是哲学原理研究的逻辑。由此,任平教授作出的总体评价是:“四本著作就以如此的样式在我面前形成一个范式闭环,从教科书改革范式出发走向原理研究和体系创新,经过穿透现实而又回到原初范式。”“这一循环仍然是在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的范式空间中深刻地发生的。”

对于这种“原理研究与体系创新范式”,任平教授予以充分的理解并给予高度的评价,认为这种范式是“这一时代思想解放、学术创新的方法论产物”,“孙先生的研究范式就是从这一时代变革的大潮中一路走来而取得重要成就的”。而对于这种“范式”的反思和批评,任平教授明确地提出三个问题:一是断言式的独断与多元理解之间的矛盾;二是作为论断、论据与哲学史的矛盾;三是关于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断在多元理解的今天的反思问题。这三个问题都具有准确的针对性和深刻的学理性。

怎样看待“断言式的独断与多元理解之间的矛盾”?任平教授把《哲学通论》的“特色”概括为“介绍分析多元,秉持一元,力求从相对中追求绝对”。对于这个概括,我深以为然。在我看来,哲学既是哲学家以个人的名义讲述人类的故事,又是哲学家以人类的名义讲述个人的故事。讲述人类的故事,就会有多种的观察角度,就会有多样的思考方式,就会有不同的研究重点,就会有不同的总体观念,因此,就必然是“多元理解”;讲述个人的故事,就会有对特殊的生活经历的独特的生命体验,就会有对特殊的理论资源的独特的理论想象,就会有对特殊的思考对象的独特的解释原则,因而又只能是“断言式的独断”。以个人的名义讲述人类的故事,所能达到的最好的状态,大概就是把“断言式的独断”建立在充分的“多元理解”的基础上。失去“多元理解”,“断言”就会成为彻底的“独断”;没有“断言式的独断”,也就没有作为“一言之家”的特定的哲学。古今中外,概莫能外。因此,任平教授所指认的这个矛盾,对于哲学家的自我反省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对于哲学家的理论活动来说又是不可避免的。或者可以说,正是这个矛盾构成学术批评的前提,并因此推动哲学本身的进步。

与上述矛盾不同,“论断、论据与哲学史的矛盾”,则不仅是学术研究之“大忌”,而且还是“原理研究”中的“重症”。学术研究要“言之有理”,首先要“持之有故”,没有根据地“断言”,无异于“胡说”。然而,在我们的“原理研究”中,正如任平教授所言,“很容易将马克思在某一时期的论述摘引出来后将意义标准化、教条化、绝对化”,成为“非法引证”。引证本身的合法性受到挑战,这在“史”的研究中是经常碰到的,在“论”的研究中更是普遍存在的。对于任平教授所指认的“论断、论据与哲学史的矛盾”,虽然是我本人所自觉到的,但却只能是竭力避免的。我在哲学研究中自觉到的最大的矛盾,就是“顽强的追问”与“有限的知识”的矛盾。不用说对尼采、胡塞尔、维特根斯坦、海德格尔等思想家的研究,就是对康德、黑格尔的研究,对马克思、恩格斯的研究,很多时候也是“望文生义”、“借题发挥”,缺乏切实的考证和梳理。有理有据地言说,对我个人来说,只能是“仍需努力”了。

在多元理解的今天,反思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论断,这是我们的共同使命。我在自己的多篇文章中说,20世纪80年代的教科书改革,其出发点和归宿点都是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而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后教科书哲学”,其标志则是以对“哲学”的追问为出发点而重新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哲学通论》中,我曾把当代的哲学观概括为普遍规律说、认识论说、语言分析说、存在意义说、精神境界说、文化批判说、文化对话说和实践论说。这个不完全和不准确的概括,已经显示了对“哲学”的多元理解。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关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实践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的争论,正是在如何“称谓”的争论中体现了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不同“定位”。这表明,对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多元理解”,不仅是哲学研究的现实状况,而且是推进哲学研究的必由之路。但是,哲学研究的另一个基本事实是,每个时代的哲学都具有艾耶尔所说的“广泛而深刻的一致性”,马克思所实现的哲学革命具有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真实的思想内涵。因此,探索这种时代性的“广泛而深刻的一致性”,寻求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真实的思想内涵,应当是在“多元理解”的基础上的最为重要的哲学使命;在“多元理解”与“作出论断”之间必须保持“必要的张力”,应当是行进中的哲学活动的基本态度。

二、能否把哲学的活动方式概括为“思想的前提批判”?

如果说任平教授是从“出场学”的视野定位我的“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研究范式”,那么,高云涌博士的论文则是从“逻辑与直觉的关系”去追究“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理论倾向及其困难。在我看来,云涌所提出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哲学活动中的逻辑与直觉的关系问题,而且是如何理解“哲学的活动方式”的问题,是能否以“思想的前提批判”来表达“哲学的活动方式”的问题。

哲学活动属于人类精神活动。人类的精神活动,决不只是理性的、逻辑的思维活动,而且是非理性的、非逻辑的精神活动。在人的一般性的精神活动中,知、情、意是融汇在一起的,而在科学研究、艺术创作和哲学思考中,任何一种科学发现、艺术创造和哲学思想,总是包含某种直觉的顿悟和灵感的爆发。我在自己的哲学研究中,无论是把“哲学”定位为“思想的前提批判”,把“世界观”解说为“人生在世和人在途中的人的目光”,还是把“本体”解说为“规范人的思想和行为的根据、标准和尺度”,把哲学的存在方式界定为区别于“表述”和“表达”的“表征”,都真切地感受到了“直觉的顿悟”和“灵感的爆发”。对上述问题的思索是一个长期的积累进程,对上述问题的独立回答却是一个“突发奇想”的过程。哲学研究中的这种心理的“高峰体验”,是最为激动人心的。怎样把自己的这种“高峰体验”化为“表述”或“表达”,是我最想“讲述”给自己的朋友和学生的,又是最难说清楚的。

现在的问题是:我的这种真实的研究体验,为何会形成高云涌博士所批评的“前提批判论哲学观的逻辑主义倾向”?显而易见,云涌所探讨的并不是我的哲学研究的心理体验,而是我的“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观的理论倾向。由此我想讨论三个问题:其一,“思想的前提批判”是探究哲学的理论性质,还是设计哲学研究的程序和方法?其二,“思想的前提批判”是展现哲学的理论空间,还是构造哲学的活动方式?其三,“思想的前提批判”是激发哲学研究的思想活力,还是承续或确立逻辑的或直觉的“学术传统”?

首先,“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是设计哲学研究的“程序和方法”。我把哲学“定位”为“思想的前提批判”,最基本的出发点是破除哲学的“知识论立场”,也就是改变把哲学视为具有“最大的普适性”和“最高的解释力”的“科学”的哲学观,从而把哲学活动界说为以构成思想的诸种前提为对象的批判的、反思的活动。变革哲学观,这是“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实质。为了阐释和论证这种新的哲学观,就要诉诸对反思的思维、反思的方式、反思的过程、反思的逻辑的探索;但是,这些探索并不是给出某种“规范性”的程序和方法,而是要论证哲学何以是“思想的前提批判”,“思想的前提批判”何以超越了“哲学的知识论立场”。在这个意义上,“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观尚未触及哲学研究中的“逻辑与直觉”的关系,因而并不是探讨以“逻辑”的或“直觉”的方式进行“思想的前提批判”。也就是说,在哲学观的意义上,“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具有“规范”哲学活动的“程序和方法”的含义,既不是断定哲学是“逻辑”的,也不是否定哲学是“直觉”的,只是要求哲学活动应当批判地反思构成思想的前提。

其次,“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是“构造”哲学的活动方式。“思想的前提批判”不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由此我提出了对构成思想的基本信念、基本方式、基本逻辑、基本观念和哲学理念的五个方面的前提批判,并以此展现“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开阔的和开放的理论空间。这里所凸显的,仍然是要求把哲学活动聚焦于对构成思想的诸种前提的反思和批判,而不是“规范”哲学以逻辑的或直觉的方式去展开对思想的前提批判。这就是说,不仅“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对象是开阔的和开放的,而且“思想的前提批判”的方式也是开阔的和开放的。我把哲学的存在方式界说为区别于“表述”和“表达”的“表征”,可能是更深层地体现了哲学活动的“逻辑”与“直觉”的“互补”。“表征”“时代精神的精华”和“文明的活的灵魂”,而不是“表述”时代状况和“表达”情感意愿,这决不仅仅是“逻辑”推演的结果,而且总是形成于“生命体验”和“理论想象”基础上的“直觉的顿悟”和“灵感的爆发”。就此而言,正是哲学的“表征”的存在方式,才真切地要求“逻辑”与“直觉”的“互补”;离开对哲学的“表征”的存在方式的自觉,就难以深层地理解哲学活动中的“逻辑”与“直觉”的“互补”。

再次,“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是承续或确立“逻辑”的或“直觉”的学术传统。“思想的前提批判”,既不等同于“逻辑前提的批判”,也不等同于“逻辑推演的前提批判”。其一,思想的前提批判与对构成思想的逻辑前提的批判并不等同。如上所述,思想的前提批判至少包括对构成思想的基本信念、基本方式、基本逻辑、基本信念和哲学理念的前提批判,对构成思想的基本逻辑的前提批判只是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内容之一。其次,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只是在逻辑推演中所展开的批判。我把思想的前提批判“定位”为“对概念的反思”,是因为概念、范畴是人类文明史的积淀、总结和升华,是列宁所说的人类论识的“阶梯”和“支撑点”,因此,“对概念的反思”,就是批判地反思人类的文明史。在这种反思中,既蕴含着反思者的生存境遇和生命体验,也蕴含着反思者的理论资源和理论想象。在反思的过程中,不仅包含反思者的“合乎逻辑”的理性思考,也包含着反思者的“直觉的顿悟”和“灵感的爆发”。反思中所形成的创见,正是在“合乎逻辑”的追问中所“顿悟”到的新思想。其三,思想的前提批判并不是“线性”的“逻辑”进程。仅以云涌所批评的“思想把握表象、思想蒸发表象、思想重组表象”的“认识论模式”而言,这里的“把握”、“蒸发”和“重组”,就已经体现了人的认识的感性与理性、表象与思想、直觉与逻辑的矛盾,而不是单一的或单纯的“逻辑推演”。

按照我的理解,云涌可能是从能否和如何“提出哲学创见”这种思考对“思想的前提批判”提出质疑,并将其概括为“逻辑主义倾向”。如果是这样,我想说的是:其一,构成“哲学创见”的“直觉的顿悟”和“灵感的爆发”不是“教出来的”,而是“水到渠成”的,因而不能从“程序和方法”去看待逻辑和直觉的互补性;其二,构成“哲学创见”的真实内涵是赋予哲学理念以新的思想内涵,因此,其主要途径是揭示和批判构成思想的前提。为思想提供新的前提,大概就是我们所向往的“哲学创见”。

开门见山、旗帜鲜明地对被批评者提出批评,特别是以这种方式对自己的老师提出批评,这不仅是难能可贵的,也是最可珍视的。我之所以在这里对云涌的论文作出详细的回应,既是与云涌一起思考他所提出的问题,更是借此有针对性地阐述我自己所理解的“思想的前提批判”。对我而言,“思想的前提批判”是把哲学活动“定位”为批判地反思构成思想的前提,从而为哲学的批判活动敞开“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理论空间,而不是“规范”哲学活动的“程序和方法”。正如云涌所说的,如果有谁“试图严格按照前提批判”的“方法和步骤”而“尝试提出哲学创见”,就与“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真实意义”产生“视差之见”了。

三、怎样理解构成思想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

思想的前提批判,首先是对构成思想的基本信念的前提批判,也就是对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的前提批判。这个“前提”,在人的全部活动中究竟是如何存在的?它是“本能的”、“不以意识为转移的”还是“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这对于如何理解“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观是至关重要的。

我在形成“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观的研究历程中,最为直接、最为重要的思想资源,就是恩格斯关于“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的论述。正是在对恩格斯这个论述的探索中,我形成了如下的基本观点:在人类把握世界的各种基本方式中,除哲学之外的其他方式都是把“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当作“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而去“构成思想”,而哲学则是把这个“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作为反思的对象,对这个“前提”本身进行批判的反思。这就是我的“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立足点和出发点。显而易见,如何规定哲学反思的“前提”,对于“思想的前提批判”的哲学观来说,是一个必须澄清的问题。

高超提交给会议的论文,题目就是《〈自然辩证法〉中“unbewu覻t”一词的翻译及其引发的哲学问题》,也就是要通过对“unbewu覻t”一词的辨析而审视“前提批判”的哲学理论。由于我本人只是直接使用把“unbewu覻t”译为“不自觉的”这一译法,既没有探讨这个词的德文原意,也没有辨析这个词的不同译法,高超所作的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按照高超所提交的论文,“unbewu覻t”一词有三种不同的权威性中文译法:1971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译为“不自觉的”;1995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译为“本能的”;2009年出版的《马克思恩格斯文集》译为“不以意识为转移的”。现在的问题是:其一,这个词的德文原意是什么?其二,这个词的不同译法会对恩格斯的论述构成怎样不同的理解?其三,我在自己的“思想的前提批判”中采用“不自觉的”这个译法,它的真实的哲学意义何在?关于前两个问题,高超在他的论文中作出了认真的考证和具体的分析,我在这里主要是讨论最后一个问题,也就是我所使用的“不自觉的”译法,对于理解“哲学”及其“基本问题”的“真实意义”,以及对于理解我所说的“思想的前提批判”的“真实意义”。

把“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理解为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凸显了这个“前提”在理论思维中的双重特性:一是它的“不自觉”性,一是它的“无条件”性。所谓“不自觉”性,就是人们在理论思维中并没有“自觉”到这个问题,因而并没有把这个问题“当作”了问题;所谓“无条件”性,就是人们在理论思维中无法“逃避”这个问题,因而这个问题又构成理论思维的根本性的“前提”。在我看来,正是这个“前提”的“不自觉”和“无条件”的双重特性,既决定了“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是“全部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又决定了以“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为“基本问题”的“哲学”是对“思想的前提批判”。

理解思维的这个“前提”是“无条件”的,离开这个“前提”就不可能进行理论思维,因此,对“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的“反思”,从根本上说就必须是对这个“无条件”的“前提”的“反思”。只有诉诸对这个“无条件”的“前提”的“反思”,才会提出“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思维能否把握存在?思维所把握到的存在是否就是存在本身?思维如何把握存在?如何理解和看待思维把握存在的“能动性”?如何理解和看待思维把握存在的“概念”和“范畴”?如何理解和看待思维把握存在的“历史”与“逻辑”?如何理解和看待思维把握存在的“直觉”与“逻辑”?如何理解和看待思维把握存在的“实然”与“应然”?如何理解和看待思想客观性的“标准”和“尺度”?承诺“思维和存在的同一性”、“我们的主观的思维和客观的世界服从于同样的规律”,这是理论思维的“无条件的前提”;反思这个“无条件的前提”,这是理论思维的“无条件的前提”;反思这个“无条件的前提”,使人们“自觉”到这个“前提”所蕴含的“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则是“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

哲学的使命之所以首先是使人们“自觉”到理论思维的“前提”所蕴含的“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就在于这个“前提”是“不自觉”地存在于理论思维之中的。哲学的历史,就是使人们“自觉”到这个“不自觉”的前提的历史,就是揭示、反思这个“不自觉”的“前提”所蕴含的“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的历史。恩格斯在作出关于“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的论断之后,展开了如下的论述:其一,“18世纪的唯物主义,由于其本质上的形而上学性质,只是从内容方面研究这个前提。它只限于证明一切思维和知识的内容都应当来源于感性的经验,并且重新提出下面这个命题: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理智中也不存在”;其二,“只有现代的唯心主义的,同时也是辩证的哲学,特别是黑格尔,才又从形式方面研究了这个前提”。这就是说,旧唯物主义和辩证的唯心主义,都是把这个“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作为自己的“重大的基本问题”,然而,它们又“只是”分别地研究了这个“前提”的“内容方面”或“形式方面”,而没有合理地提出和研究这个“前提”问题。

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既批判旧唯物主义“只是从客体的或直观的形式去理解”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又批判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能动的方面”。这与恩格斯批判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只是”从“内容”或“形式”方面研究“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具有高度的一致性。不仅如此,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所以“只是”从“内容”或“形式”方面研究“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它们不是从人的实践活动去看待“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不是从人的实践活动去反思“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马克思说:“全部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引向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个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人的思维是否具有客观的真理性,这不是一个理论的问题,而是一个实践的问题”。人对世界的实践关系,是否定性的统一关系;以实践为基础的人的思维活动,是思维对存在的否定性统一。揭示和反思“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就是“自觉”地揭示“思维和存在”的“矛盾关系”,“自觉”地反思这些“矛盾关系”的“历史内涵”,不断地深化对“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的理解,不断地实现人对世界的否定性的、历史性的统一。因此,以“理论思维的不自觉的和无条件的前提”为对象的“思想的前提批判”,就是把作为“全部哲学”的“重大的基本问题”的“思维和存在的关系问题”明确为对构成思想的诸种“前提”的批判,从而为人类的哲学活动敞开广阔的和开放的理论空间。

(责任编辑:张琳)

哲学传统研究

作者简介:孙正聿,吉林大学哲学基础理论研究中心主任、哲学社会学院教授。

中图分类号:B02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2095-0047(2016)01-003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