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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那赶年集炮市的往事

2016-02-02王义和

陶山 2016年4期
关键词:王义乡民堂哥

◎王义和

童年,那赶年集炮市的往事

◎王义和

我十岁那年,揣着家里仅有的两元钱,跟着堂哥,趟着没膝的积雪,去新镇年集炮市买过年放的鞭炮。

那时的故乡,每至年末岁尾,似乎都会下一两场大雪。雪把人们堵在了屋里,寂寞无聊的很,只好闷在炕上睡懒觉。可年货得需要置办呀,写春联用的红纸,神龛里供奉的灶王爷画像,三十儿起早上坟和正月初一起五更吃饺子放的鞭炮,哪一样也不能忽略的。过年的猪肉是不用买的,都是生产队养的肥猪宰了,按人口分给大伙儿过年。乡民们把衣帽捂得严严的,吱嘎嘎拽开了院门儿,背个筐头儿,㧟个竹篮儿,缩头缩脑儿,深一脚浅一脚地步行着走出村子,满怀着美好的希望去赶年集炮市。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还要下雪的样子。赶年集炮市的人们把通往集市的雪路,点成了一个个蠕动着的黑色逗点儿。

行走在空旷的雪野上,寒冷从四面八方围追过来,把从家里带出来的那点温暖搜刮的一干二净。同村的,邻村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每个人的嘴巴里都呼出团团白气儿。在乡民们对生活甜美的憧憬中,飘出谷穗一样沉甸甸的希望来。年事,也在雪路被踩踏成的冰辙上,让淳朴的乡民们展现地淋漓尽致。要是凡·高先生在场,也许他的一生中又会多出许多祥和、温馨的画作来。

翻过六郎堤,穿过梁庄村,绕过武将台,老远就听到了从新镇年集方向传来的鞭炮声。渐近年集炮市时,那鞭炮声响成了一个点儿,而人声嘈杂的喧嚣声也已传出几里开外。我的一颗按捺不住的兴奋之心,早已飞到了炮市上。

我依稀记得,炮市是在年集北边的一片平展的洼地里,那里的积雪已被清除干净,周围十里八村赶年集炮市的人们把炮市围得水泄不通。卖鞭炮的摊位一家挨着一家,在炮市四周摆成一个大大的圆圈,中间空出好大一块场地,供摊主用来试放鞭炮。为了招揽生意,吸引买主,从一开集起,卖鞭炮的摊主就轮番登场,比赛着鸣放鞭炮,看谁家的鞭炮更响,以图能卖个好价钱。还有赤膊上阵的,大冷的天儿,竟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脱光脊背,平伸着臂膀,手里提着一挂几十头炸响的“糙纸篓”鞭炮,猿猴似的在场子中间的平地上来回跳跃,每跳一步,便有一个燃着的爆竹落在地上“咕咚”一声炸响,冰冻的地面上被炸出一个个黑乎乎的土坑儿。放鞭炮的人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停地向观看的人们炫耀着自己的鞭炮质量最好,没有一个哑炮,更没有一个只会呲花的软炮,谁买了他的鞭炮,保证过年会偷着乐的。鞭炮的品种很多,燃放的效果也不尽相同。东边的百头“桑皮纸”鞭炮刚刚噼噼啪啪响过,西边的“十响一咕咚”鞭炮便又咕咚咕咚地炸响开来,紧接着南北也应和着响起了一阵阵让人更加惊心动魄的鞭炮嗡嗡轰鸣之声。整个炮市,“糙纸篓”鞭炮,“十响一咕咚”鞭炮,“桑皮纸”鞭炮……爆出了一片片震耳欲聋的喝彩声。卖鞭炮的小贩们使尽浑身解数,不惜赔本儿,尽情燃放,个个争强好胜,家家逞强施威,恨不得把所有竞争对手都比下去。鞭炮声响的连贯铿锵有劲儿的,小贩们便会得意洋洋地声嘶力竭地向人们炫耀,有的小贩燃放的效果不好,稀稀拉拉地落下许多哑炮,或尽是些只会呲花的软炮,就会招致一片讥笑声,进而使其垂头丧气,像斗败了的公鸡。

赶年集炮市的乡民们先是在一旁瞧热闹,听到哪一家摊主的鞭炮声响亮而又连贯,便会一窝儿蜂似的围上去抢着购买,摊主忙的不亦乐乎。

炮市上的鞭炮大都是乡下手艺人自家制作的,儿时的故乡做鞭炮的手艺人很多,他们利用冬闲时间,一家人窝在屋里,靠着祖上传下来的制作鞭炮的手艺,自己烧木炭,熬硝,配置火药,为年集炮市里的买卖赶制鞭炮。个把月功夫,制作出来的鞭炮便被驴车马车拉到年集上出售。孩子们最禁不住燃放鞭炮的诱惑了,不顾大人的呵斥,结伙成帮地来到年集炮市上,在人群中挤来钻去,跑到场子里捡拾掉在地上的那些燃放过后未炸响的鞭炮,回到家里,有药引的就会一个一个地再次燃放,随着爆竹一声一声地炸响,换来的就是一阵一阵欢快的笑声。

经过慎重选择,我用一块二毛钱买了一盘“十响一咕咚”的鞭炮,实在是禁不住鞭炮的诱惑,我把父亲的嘱咐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又用剩下的八角钱买了一挂百头的“桑皮纸”的鞭炮。堂哥担心我回家挨父亲的责骂,提醒我少买一挂鞭炮,而我没有听从堂哥善意的劝告,把家里仅有的两元钱花了个干干净净。

那时的我还只是个“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懵懂孩童,并不懂得体谅父亲讨生活的艰辛,更读不懂父亲的叹息声,当时的两元钱对于一个生活拮据的家庭是何等的重要啊!父亲在生产队累死累活地干上一年,到年终结算时还是常常亏空。为了解决日常的开销花费,只有靠全家人的节衣缩食,从口粮中匀出些许粮食,背到集市上粜卖,所得的钱是从不敢大手大脚花掉的,遇到非花不可时才肯出手,所谓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我是深有体会的。平时,我没有零花钱可花,也没有要零花钱的习惯。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父亲为把我们失去母亲的姐弟四个拉扯大,是多么的不易啊!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渐近我们村口时,出于善意,堂哥掏出八角钱要买我那挂“桑皮纸”的鞭炮。我却犹犹豫豫的样子,鞭炮的诱惑力还是让我决定,那挂鞭炮不匀给堂哥。

一挨近家门,我的父亲早已站在那里等我,问我剩回来多少钱,我无言以对,父亲明白了一切,继而暴怒起来,骂我是个败家子儿。这时我才知道,家里一分钱也没有了!我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就像闯下祸事的孩子一样,撒丫子跑到堂哥家里,把那挂“桑皮纸”的鞭炮匀给了堂哥,我把堂哥给我的八角钱交到了父亲微微颤动的手里。

往后的日子里,我养成了勤俭节约的习惯,即便是在城里办事,我也会尽量不打面的,能步行尽量步行,一方面锻炼身体,另一方面也为了节约,我倒不是生活陷于困境,而实在是一种养成的勤俭习惯,哪怕是一件旧衣物,尽管穿了好多年也还是敝帚自珍,舍不得丢弃。

如今,承载我父亲生命的那只乌篷船早已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里,站在童年曾经走过的赶年集炮市的那条小路上,我忆想着很久以前的那些尘封往事,恍恍惚惚中,似乎在白茫茫的雪野上,有一个移动着的影像,在一点一点变大起来,终于望见了父亲的那辆载着半口袋玉米,去赶岔河集粜卖的吱呀吱呀辗着冰辙的独轮车,终于望见了行走在雪地里的父亲那张被寒冷冻得通红的脸,终于望见了从雪野的远方朝我走来的父亲,仿佛从天国里走来的慈颜。

王义和,男,河北保定雄县人,职业教师,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雄县文协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河北日报》《华夏散文》《现代作家文学》等十几家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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