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 网
2016-03-01◎楚习
◎楚 习
擦 网
◎楚 习
老擦,看你兄弟又来啦!随着不知谁的一声叫喊,那些在三马车上东倒西歪等活的车主们,呼啦啦坐直身子,把眼光汇聚到远处一个傻子乞丐身上。
中秋节刚过,天气一早半晚有些凉了,不过中午还是热热的。俗话说,这是阴凉里冷,太阳下热的时节。只见一个中等个头的男人,衣衫褴褛的走过来。谁也不知他是哪里人,从哪里来,有没有亲人。他倒梯形的脸,高高的鼻梁下漏着两道鼻涕,舌头不时闪过一遍舔一舔,双脚似乎交替擦着地面向前行走。他来到这一堆的三马车缝隙里,伸出手,露着牙齿傻傻的笑着。
这是在城南公路旁的树林里自发形成的一个三马车出租市场。农闲时,附近几个村的村民们开着三马车在这里等活,大多是中年人。早上来,晚上散,有活干,没活侃。多的时候有三四十辆吧。帮人家搬家、运东西、也干一些像挖沟、拆墙、垫土、换瓦的杂活。有人来找,一般是费用包干,什么活多少钱一口说定,干完给钱不赊账。有时自由组合几个人一块干。没有事时,大家各自坐在自己车上,一起拉门闲聊,交换乡村趣闻轶事。有时笑话也把大家逗得前仰后合。
每天中午饭后,傻子乞丐就来要吃的。他好像睡在附近的什么地方,没人打听。这些车主们的中午饭大多是从家里带来的,有的也去旁边路边摊点买点鸡蛋灌饼什么,回来喝点带来的大瓶水。傻子乞丐一来,大家你给半个馒头,我给一块烧饼,他给一块咸菜,俺凑一节油条的。傻子接过来,就一一往嘴里塞,一会儿就把自己塞饱了。然后,打个敬礼,鞠个躬就走了。有的车主们回家就说,靠,我混的咋啦!天天有人给老子敬礼鞠躬呢!
这个叫老擦的人,也是附近村里的。真名叫侯百金,车主们大多不知道。因为他和傻子乞丐长得有点太像,大家都把傻子乞丐唤作他的兄弟。他走路时双脚跟也不怎么离地,发着擦擦声音。经常看着他穿的鞋,鞋帮好好的却露着脚后跟。所以,大家都叫他外号“老擦”。起初,大家把傻子乞丐称为他兄弟,他非常反感。慢慢的他也接受了。今天,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洋月饼给了傻子,傻子嘿嘿傻笑着接过来,给大家敬礼鞠躬后走了。
车主们困劲没有了,开始说说笑笑等活。有一个开小汽车来的人说,家里要刨树的,贰佰元包工。三个人开着三马车走了。
听说侯百金为了给儿子娶媳妇买车买房欠下了50多万元的债务,干什么都赔钱。他本来是个农民,可也不甘心。干过饭店、搞过纸箱厂、倒腾过鸡蛋什么的,干着干着就把钱赔光了。听说开饭店时,弄了几个漂亮小姐,红火了一阵子,后来因为有人举报,开不下去了。最近,听说他先后买了几家保险公司的人身意外保险,总赔付金额达到一百万元呢。
有的车主开玩笑说,老擦,你小子发财了。
我一屁股债,我怎么发财了?
你有钱了,不要忘记了你兄弟呀?
我就哥一个,哪有兄弟呀?
靠,你给月饼那个。那不是你傻子兄弟吗?
不过,你成百万富翁也不易呀,操,还得自己死后成。那要钱干娘匹什么,媳妇也是别人的。
那是,那是。那是,那是!
事情还真巧。没几天老擦还真死了。一天晚上9时多,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接到报警称,国道328公里处路中间有一具尸体。交警大队和刑警大队民警赶到现场后发现,死者为男性,年龄在50岁左右,俯卧在公路旁边,头部严重受伤,尸体下方的路面上有大片的血迹。三马车栽在路边沟里。民警在死者身上找到了侯的身份证、手机以及电话本,还有兜里有一个月饼。民警按照电话本上的号码,很快联系上了死者的妻子,妻子说侯某早起独自外出后一直没回来,“没想到竟遭遇了车祸。”
这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侯某妻子哭的鼻一把泪一把,孩子们也哭哭啼啼。邻居们看着血肉模糊的脸庞也是侯百金。因为他的母亲还健在,不能停灵也不能进坟地,于是连夜穿好寿衣、装入棺材,就埋在南坑沿了。
巧合的是,老擦死了以后,傻子乞丐也没有了踪影。反正也没有发现有人找他。过了一阵子,老擦的媳妇就领到了人身意外保险赔付金。这些三马车主们一看,这保险真管用,一些有点存款的也开始购买人身意外保险。开三马也是车呀,指不定什么风险。
在大家都不再议论老擦的时候,又有了老擦的风言风语。什么老擦的媳妇没有领全保险赔付金,亲戚借钱不给呀,老擦孩子闹矛盾啦,出车祸时怎么三马车没有刮痕呀,村民入殓时发现老擦鼻孔下没有黑痣、只有两道鼻涕红印,老擦有两个身份证什么的……
忽然有一天,一位三马车主看电视本地新闻:侯百金和保险公司许某合伙杀害一名智障人,目的就是为了伪造一个车祸现场,从而骗取保金。侯百金已经从外地抓获归案。他们以身试法,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侯百金不是老擦吗?!靠!老擦还活着!三马车主把眼睛瞪成了铃铛,张着大嘴成了一尊雕塑。
正装
楚 习
集团办公室通知各单位一把手第二天9时召开领导干部大会,要求是必须着正装。这是多少年来开会第一次提出着装要求。
我的理解所谓召开会议(而不是舞会等)的正装就是正式场合的穿戴,而非娱乐和居家环境的装束。男士的正装以西装为主,也可以穿着中山装。最常见的男士正装是“衬衫+西服+领带+西裤+皮鞋”,实际上,在夏天只穿着衬衫和西裤也是正装的体现,立领的中山装样式西服也属于正装范畴。女士正装就是西装,即上装是西装下装是西裤。把西裤改成西服裙也属于这个类型。深色的衬衣、西装、西裤、皮鞋就可以了。
我本来是基层单位二把手,因为一把手退休出现空缺,这一年多,便暂由我主持工作,所以通知我参加。一说穿正装,我打开衣橱看了看,白衬衣有十几年了,太脏、太小,领带也不展匀了,过时了。于是,连夜在妻子的指点下在商场配齐了装束,还穿上试了试,自觉满意,只待第二天会议上展示。
第二天当我以一身正装在会议上得意展示时,我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当天的会议上,满满的会议室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穿着正装,其他人穿什么的都有,甚至是休闲装、娱乐服,还有光着脚丫套着拖鞋的,不一而足。我只好红着脸、冒着汗,偷偷把领带拉下来装进口袋里。那天的会议上领导讲得什么,我完全没有听下去。我一直琢磨为什么这样。我问其他人没有接到集团办公室穿正装开会的通知,他们都说,接到了,不用当真,你看领导也都没有穿正装吧,怎么追究大家吧。我若有所思。原来,我是个菜鸟呀。散会后,我窜出会议室直奔家里,马上换上休闲装。
再一次,接到集团办公室穿正装开会的通知,我犯难了。穿吧,要是都不穿,自己丢人现眼。不穿吧,通知说穿,自己违反纪律,挨了处分更是丢人不起。最后还是决定穿正装参加。还好当天的会议室里多了些穿正装的,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没有穿。比我显眼的是主席台上8个人中,最右边的李副总也穿着正装。我看这次坐不住的是他,一直在擦汗。这次会议主要是新上任的老总宣布施政纲领,扭转公司利润下滑的局面。对于着装这事,老总和主持人都没有强调什么就散会了。
第三次接到集团办公室穿正装开会的通知后,有了前两次经验,我只记住了通知,却一点没有担心穿正装的事。当我穿着休闲服走进会议室的一刹那,猛然感觉气氛异样,绝大部分与会人员都穿着正装。坐在前几排中数我的休闲服扎眼,再就是主席台上最右边的李副总了,他也穿着休闲装。只见老总铁青着脸,大讲纪律、统一、政治、服从……最后指示集团纪委对没有穿正装的严肃处理。会议只讲了一个多小时穿正装问题,就散会了。不知李副总如何,我的屁股下面湿了一大片。
隔了一天,集团通知,因为没有穿正装问题,李副总降任我们单位一把手,我就不用再主持工作了,还是副职。集团办公室王主任提拔为集团副总。我就纳闷,为什么单单拿这次穿正装问题开刀呢?还是李副总,不,我们的一把手给我解开了谜团。
他说,我才了解清楚,前两次通知穿正装是集团办公室王主任自己要求的,许多人已经打听清楚不是老总的意思,所以大家都不穿,王主任也不穿。两次以后,老总看到会场稀稀拉拉不整齐,才让办公室通知必须穿正装,我们不知道给王主任打听,才吃的亏。
哦,原来朝里有信才行……
编辑点评:
小小说魅力之处在思想
其 涛
两篇小小说大作拜读,楚习才情四溢,出手便是高手。就小小说而言,这两篇都是上好之作。无论从构思到叙述都没有大的毛病。我认为,《正装》在小小说的写作要素上更为完整,《擦网》的构思更给人有冲击力些。但整体这两篇,感觉不如《刘老钻》厚重。
小小说小中见大,其魅力之处在思想,《正装》从反映的内容上落于平淡,读过了之后,很难给人以回味无穷的东西,也就一笑了之,说白了,这类的小小说比比皆是。我说的意思是,楚习写作的水平很高,但没有好料子,也难以作出好衣裳。《擦网》开篇叙述很好,但整体读完,感觉更像一个故事,在写法上又故事不像故事,小说不像小说。前后的叙述风格有些不一,影响了这篇小小说的效果。另,小说的陡转太快,与前面的叙述没有太大的联系,也是抖包袱的忌讳之一。因为抖包袱讲究的是意料之外,但前提有个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是抖包袱的眼,情理之中是抖包袱必要的程序。也就是说,前面所有的铺垫既是为了引出意料之外,更是为了让意料之外更有情理之中的因素,是自然而然的抖,是顺理成章的抖,是不得不抖的抖,而不是为了抖而抖。否则,就影响了读者的阅读快感,感觉有些生硬和造作。《刘老钻》在抖的时候也有这样的问题,只不过前面的叙述太好了,很厚,带得后面的缺点不太明显。
抖包袱这种写法,看似简单,其实很难,难就难在浑然天成,如不雕之玉,如巧夺天工。我知难而退,很少写抖包袱类的小说,就在于此。
这两篇小小说单从一般作者的角度而看,都是不错的小小说。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吹毛求疵,玉中捡瑕。其实我写多年小小说,也达不到较高的水平,毛病也很多。言语直撞,不当之处,莫怪。
附一篇我前些年写的抖包袱类的小小说,感觉更自然些,哂之。
送 礼
其 涛
我刚从部队转业到这个局上班,很想给局长送点礼,套套近乎,搞搞关系,背靠大树好乘凉。送什么好呢?让我伤透了脑筋。烟、酒?现在领导家里谁缺这个,又不好四面吆喝着卖,看着就烦心。送钱?也太那个了吧。再说,送少了,一千两千的拿不出手;送多了,万儿八千的我也舍不得,总不能让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这件事,搅得我坐立不安,好几晚都睡不好觉。
那天,我请办公室赵主任喝了几杯,酒酣耳热之际,又递上一支烟,恭恭敬敬地点上。烟雾缭绕中,赵主任跟我讲:“领导嘛,谁没个爱好。咱们局长风雅得很,尤喜丹青。他家的书橱里,藏有不少名家字画。局长办公室里也挂着一些,都是上乘之作。”赵主任还告诉我,局长收藏有百兽图、百禽图、百草图……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可这些年,就是没见他有一幅关于猫的画。嘿嘿,我偷偷地乐了。我在市文联有个朋友,尤擅画猫,在国际上屡获大奖。去年他送我一幅百猫图,形态各异,栩栩如生。如果送给局长……
那个美妙的夜晚久久不肯来临,风一直不安分地拍打着窗棂。我迈着轻快的脚步,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闪进了局长的家门。局长把我让到客厅坐下,还亲自给我沏上一杯上好的龙井茶。我受宠若惊,眼见着幸福在头上环绕,忙忙地展开画,眼巴巴望着局长,期待着连声啧啧赞赏。谁知,顷刻之间,局长脸色大变,浑身颤栗起来,用手指着我,厉声说:“你这是干什么,送名家的字画,变相贿赂领导干部,想拉我下水?告诉你,别痴心妄想,搞这一套。快拿走,快拿走!”我一下子呆了,夹起猫画,灰溜溜地出了局长家。身后的门狠狠地关上的一刹那,我听见局长还在不停地念叨:“哼,想害我,想害我!”
不久,我就被下放到局下属的一个小工厂锻炼。一天,我干完活,从车间里出来,任风吹乱了头发,仍想不透自己究竟哪儿做错了,落得个搬块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忽然,听见旁边两个老师傅正在专心地说话:“局长真是个硕鼠,胆贼大。听说这次抓他时,光存折就搜出十几个,好几百万呢。还听说他是属鼠的,平生最怕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