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户”落户 能否落到实处？

刘燕交

当务之急，是尽快给这个群体上户，如果他们连户口都没有，就更谈不上所谓的普惠式全面小康了。

记者问杨城：“你多大了？”他认真地回答：“我1990年6月10日（出生）。”

普通人一般只会说出出生年份，但对杨城而言，只有精确地重复出生日期，才能让他确认自己的存在感。

杨城生于成都，长于成都，但26年来，他没有户籍资料，没有户口本，没有身份证。像他这样无户口人员，俗称“黑户”。随着“实名制”渗入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黑户”们几乎寸步难行。

“努力存钱，有能力了给自己上户口。”这是从12岁开始杨城立下的目标。那一年，由于没有户口，小学毕业的他，无法继续读书。

根据2010年中国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数据，在我国，目前至少有1300万人没有户口，也就是说，每百人中就有一个像杨城的“黑户”。

“黑户”看到希望

杨城出生在成都市成华区。他的父母吸毒，没有正当职业。出生那年，杨城的母亲尚未达到法定婚龄，因此父母没有到民政局登记结婚，在家里生下了他。年幼的杨城一直跟随舅舅和婆婆生活。

2014年，国家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副研究员万海远等人专门对“黑户”做了调研。调查显示，由于未婚生育导致下一代无法随父母上户口的，占到“黑户”人群的10%。也就是说，像杨城这样的情况，全国有约130万人。

此外，“超生不能上户口”是导致“黑户”问题产生的最主要成因，占到50.8%；另外还有，个体没有主动登记占15%，大学毕业生在户籍档案迁移过程中发生了丢失或无法接续，这个占比也达到将近15%。

杨城说，他不想重复父母糜烂的生活，婆婆年迈，需要自己照顾。“给自己办上户口，过正常人的生活”是支撑他生活下去的信念。1月14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解决无户口人员登记户口问题的意见》（下称《意见》）。杨城说，他看到了希望。

《意见》特别明确两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一是禁止设立不符合户口登记规定的任何前置条件。二是切实保障公民依法登记户口的基本权利。这既是户口登记管理必须坚守的法律“底线”，也是保障每个公民享有权利的民生“底线”。公安部曾指出，“依法登记户口是宪法和法律赋予公民的一项基本权利。”

《意见》还分门别类，就不符合计划生育政策、未办理《出生医学证明》、未办理收养手续的事实收养等无户口人员登记常住户口分别提出了具体政策措施。

根据《意见》，杨城可以凭《出生医学证明》和父母一方的居民户口簿、结婚证或者非婚生育说明，即可随父随母申请办理落户。

为“黑户”落户开辟绿色通道

不过杨城也有自己的担心，“二十几年了，我每天都在听到说这个法律修改了，或者又有新的一个精神、原则或者是政策，执法必严、违法必究这些事情，我每天都在听这些。但是实际过程中，我没有感受到这些。”

杨城的担忧不无道理。从1958年开始实施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第二条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都应当依照本条例的规定履行户口登记；第七条规定：婴儿出生后一个月以内，由户主、亲属、抚养人或者邻居向婴儿常住地户口登记机关申报出生登记。也就是说，对出生的中国公民予以登记，无附加条件。但是在实践中，却大打折扣。

像杨城这样的“黑户”，由于未能接受良好的教育，他们中的大多数挣扎在社会的底层。调查显示，黑户个体没有工作的比例接近44%（包含务农人员）；而在拥有稳定工作的群体中，仍然有37%的黑户从来没有签订过劳动合同，他们就业的基本权利很难得到保障。

“我之前在婆婆朋友开的小店打工，收入很低。”杨城说。即使是亲子鉴定这种必需的步骤，对他来说都是一笔“巨款”。每跑一次，杨城都要为各项费用精打细算。

“黑户”去办证，会不会因为办理各种证明要多跑路？公安部等五部门表示：作为落户的具体执行单位，除了积极落实《意见》要求外，公安机关将提高服务效率，开辟“绿色通道”。公安派出所确定专人受理群众落户申请，符合规定的，当场受理；申请材料不齐全的，一次性告知群众所需补齐的材料。规范审批程序，需要调查核实的，会同有关部门抓紧核实，尽快办理户口登记。有条件的地方，根据实际情况缩短制发证周期，让落户群众尽快领到居民身份证。

超生“黑户”仍存顾虑

针对“超生不能上户口”的“黑户群体”，此次出台的《意见》明确提到，虽然社会抚养费的缴纳和办户口脱钩了，但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超生的子女，社会抚养费还是需要按时缴纳，如果不按时缴纳，每月还要再交千分之二的滞纳金，如仍拒绝缴纳的，计生部门还会依法申请人民法院强制执行。

北京市海淀区的王雪，自己的第二个孩子目前还没有上户口，面对新出台的《意见》，她也有些犹豫。“这个政策是很好，马上去办的话，倒是有点犹豫。很多外省市户籍早就已经松绑了，但可能很多人上完户口以后，发现会有一张非常高额的罚单下来。”

“北京的罚款标准是，人均年收入的三到十倍吧，一般都是按照七到八倍来罚，所以可能就要三十多万了。对普通家庭来说，我觉得这也是一笔非常沉重的负担。”王雪说。

杨城的情况相对而言简单许多，但往返多次跑社区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如果这次再办不成，我可能真的会对生活彻底失望。”杨城说。

专家表示，因为“黑户”生活在社会的边缘，权利得不到应有的保障，相当一部分人存在心理上的问题，性格悲观，认为社会不公平的比例也比较大，存在感普遍不足。

他们没有户口，他们的子女，现在配偶很多也都没有户口，所以从社会影响的角度来看，造成了一个代际或者阶层的固化。增加了社会的难度，同时也构成了社会不稳定的一个因素。

“当务之急，是尽快给这个群体上户，如果他们连户口都没有，就更谈不上所谓的普惠式全面小康了。” 万海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