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绵绵

郭忻杪

前篇

若是“红衣主教”奥尔巴赫他老人家泉下有知，知道绿衫军弄成如今这副模样，想必要气得坐起来，揪着丹尼·安吉的耳朵臭骂一通，问问他当年本事都学到哪里去了。老爷子当年一手打造的赫赫王朝、铁桶江山，却在不到30年间雨打风吹去，只剩下从前的那些奖杯和旗帜。17个冠军的历史如黄钟大吕，隆隆在耳，但前途却如海市蜃楼，遥不可期。

且现在看来，2007-08赛季那一场轰轰烈烈的豪赌，也不过是涸泽而渔，拿了一个冠军，“三巨头”最后却作鸟兽散，朗多也没能成为真正的领袖。虽说未来几年一大把选秀权在手吧，可毕竟能作为重建基石的人还未出现。想当年风云际会，何等轰轰烈烈，这一段“三巨头”故事，不知应算作是王朝中兴，还是回光返照？而波士顿的球迷们，更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寻回当初的荣耀感。

奥尔巴赫若是还在世，或许会点破这个道理——篮球其实没那么复杂，最重要的是人，是球星，离了球星谈什么都是空的。上世纪90年代公牛为何会崛起？那是因为他们有更加成熟的乔丹。再后来为什么湖人和马刺轮流争雄？因为他们有科比、奥尼尔、邓肯，全都是历史前十级别，这球打不好才是奇怪。至于早年凯尔特人为什么能够八连冠？还不是因为他麾下天才如云、猛将如雨，历史50大甚至打起了替补。

所以说，不要纯粹谈什么战术先进、纪律严明、斗志旺盛，这一切的基础都是人，没有人，战术打不出来，没有上档次的巨星，也不要讲什么纪律和斗志。2008年绿军为何一跃而成联盟顶级防守强队？还不是加内特的强大气场所致。近20年凯尔特人为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主要不是因为缺了战术、底蕴甚至赢球文化，而是确确实实运气也不太好，他们没人！

原本，几个应该是绿军的人，最后都阴差阳错没能来波士顿。而几个惊艳绝伦原本可以继承大统的，又偏偏天不假年英年早丧。这真是，非战之罪。

1.如果伦·拜亚斯还活着

倘若在另外一个宇宙时空中，也存在一个地球，也存在一个NBA，也有那么一支波士顿凯尔特人，此刻恐怕应该又多了七八个冠军，伯德也不会那么早退役，乔丹或许没有像今天这般大声威，又或许，至尊王座上坐的就是另外一个人。

大家应该都还记得1985-86赛季的凯尔特人，那是一支伟大的球队，伯德连续第三年获得常规赛MVP，“酋长”帕里什和麦克海尔正值巅峰，比尔·沃尔顿坐在替补席，后场则拥有安吉和丹尼斯·约翰逊。总决赛，他们4比2击败火箭夺冠，伯德荣膺FMVP。

如果（只是如果），这个夏天，拜亚斯不死，接下来和他们站在一起，只怕整个NBA历史都要改写吧？但答案，只有上帝知道。

1986年选秀大会，凯尔特人手握两年前从超音速交易来的首轮2号签，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来自马里兰大学的年轻人——身高2.03米的伦·拜亚斯。拜亚斯到底有多强？我们现在只能从只鳞片爪的技术统计和残缺不全的录像画面中去追溯一点点。抛开那些打爆乔丹的民间传说不谈，至少当时如日中天的伯德对这个孩子能够到来是感到异常兴奋的。奥尔巴赫后来曾透露：“拉里和我说过，如果球队选到了拜亚斯，虽然作为队长，自己也将重返新秀训练营。”甚至，他还和比尔·西蒙斯说：如果拜亚斯能来波士顿，自己会考虑在1988年退役。

可惜，神机妙算如诸葛亮，也料不到上方谷会大雨骤至。1986年6月17日，选秀大会当天，大卫·斯特恩宣布：凯尔特人在第二顺位选择了来自马里兰大学的伦·拜亚斯。一片皆大欢喜。但还没等绿军的教练组和管理层从喜悦中缓过劲来呢，两天之后的清晨，拜亚斯职业生涯还未开始，他的生命就已经画上了句号，死因是吸食过量可卡因导致心脏骤停。

这个噩耗让一切憧憬都戛然而止了，伯德新老交接功成身退的美梦也彻底破碎。损失了拜亚斯，凯尔特人在接下来的赛季依然拿下59场胜利，最终总决赛舞台才2比4倒在湖人脚下。麦克海尔不顾右脚伤势坚持打完六场系列赛，场均上场时间更是惊人的38.5分钟！与此同时，队中其他人，像安吉、帕里什及沃尔顿也分别遭遇了不同程度的伤病侵袭。如果拜亚斯在，相信他一定能帮助球队，事情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如此透支式的搏杀，也彻底毁了麦克海尔的健康，并让伯德在剩下的时光里一直被背伤纠缠直至退役。

本该接过绿衫军荣耀大旗，拜亚斯却猝然倒下。痛失拜亚斯，让凯尔特人走进黑暗低谷长达20年，直到“三巨头”风云际会。

2.如果雷吉·刘易斯没有倒下

拜亚斯的死亡只是黑暗之旅的起点，他是推到绿军江山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人们还在哀伤中没有回过神来，噩运却像连环计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我们现在大概还能在网上搜到1991年一场NBA常规赛的种子，年初时，凯尔特人对阵公牛，一个穿着波士顿35号球衣，高高瘦瘦，背影酷似凯文·杜兰特与科怀·伦纳德合体的小伙子，这场比赛中封盖了乔丹四次，扇得“大神”七荤八素。这种罕见的表现，让他名噪一时。

他是拜亚斯猝死后，凯尔特人的第二希望，雷吉·刘易斯。

刘易斯身高2.01米，1987年首轮第22顺位被凯尔特人选中，一直效力至1992-93赛季结束。他进入球队时，伯德、帕里什、麦克海尔三大巨星还未退役（或离队），刘易斯在伯德指导下迅速成长，第二个赛季“大鸟”重伤报销后，他交出了场均18.5分、4.7个篮板、2.7次助攻、1.5次抢断和0.9盖帽的全面成绩单，很好弥补了进攻端留下的空缺。随后1991-92赛季，刘易斯又迎来职业生涯大爆发，在参加了全部82场常规赛后，他成为了凯尔特人队史惟一一名单赛季能拿下100个篮板、100次助攻、100次抢断和100次盖帽的球员，并入选全明星阵容。

当年季后赛，伯德打打停停，刘易斯作为得分王（场均28分）带领球队杀入第二轮，最终与骑士大战七场才败下阵来。还记得第四战，双方在北岸花园球馆激战进加时，他砍下个人季后赛最高，同时也是职业生涯最高的42分，外加3个篮板、6次助攻和5次抢断。

下一个赛季，伯德宣布退役，刘易斯接过凯尔特人队长袖标，他的表现也没有让人失望——场均20.8分、4.3个篮板、1.5次抢断和创生涯新高的3.7次助攻。不仅在罚球命中率榜上排名联盟第十，总上场时间上，也排进了联盟前五。毫无疑问，27岁的他是绿衫军当时的中流砥柱，正要临空独照时，却不想竟匪夷所思地陨落。

悲剧发生在季后赛首轮，对阵黄蜂的比赛中，刘易斯上场仅13分钟就砍下17分，然后，在数万观众注视下，毫无征兆地倒在地板上。失去核心的凯尔特人草草输掉系列赛（1比3），刘易斯被诊断出患有心脏肥大症。

他依然希望能继续打球、为球队效力，做足自身保护的同时，球队还为其专门配备了除颤仪和起搏器。刘易斯宣布他将继续征战1993-94赛季，可命运没有放过他，1993年7月23日，正在为新赛季做准备的他在球队位于布蓝戴斯大学的训练基地进行训练时再次猝然倒地，仅仅三小时后，就在医院里停止了呼吸。

3.机关算尽失邓肯

当2008年加内特终于圆梦总冠军的时候，有老球迷还顺带想起了一件往事——其实，如果1997年运气能好一点的话，另一位21号早就在这里捧起奥布莱恩杯了。

没错，他就是邓肯。

1996，也就是“黄金一代”那年，选秀榜单上有这些名字：大一的马布里和拉希姆、大二的艾弗森、安东尼·沃克、大三的坎比、邓肯、雷·阿伦。而在这其中，状元大热门就是坎比和艾弗森，他们被视为奥拉朱旺和乔丹的翻版，前者是NCAA荣誉大满贯，后者是个人能力超无敌。

邓肯原本决定参加这次选秀，他在模拟选秀榜上最低是第6，最高是探花。可谁想，在和自己大学教练戴夫·奥多姆驱车前往机场参加伍登奖颁奖典礼途中，他又突然改变了主意，随后发表声明称将再征战一年NCAA，因为这是母亲的愿望，希望他能读完大学，获得学位。

绿军当时手握6号签，原本是冲着邓肯去的，没想他突然退出，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安东尼·沃克。不过奥尔巴赫还没彻底绝望，因为1997年邓肯会卷土重来，这一次，“主教”志在必得。他勒令球队努力摆烂，最终15胜67负，一举创造了队史最差纪录，为了邓肯，可以说是底线都突破了。

当赛季，一开始摆烂的原本只有凯尔特人和灰熊，但内讧的76人和大卫·罗宾逊报销的马刺随后也搅了进来，结果是14胜的灰熊成功成为倒数第1、15胜的绿军屈居第2、马刺20胜倒数第3、76人22胜倒数第4。除了努力摆烂，奥尔巴赫还搞到了仅24胜小牛的首轮选秀权，这么一来，他有两次机会冲击状元签，堪称双保险。但结果……却令这个老人心酸气苦，马刺获状元签，绿军只收获第3顺位和第6顺位。失意的他只能无奈选择比卢普斯和罗恩·梅瑟，那边波波维奇则高兴得发了疯，专程跑到维尔京群岛去拜访他未来陛下的家人。此后18年中，“石佛”总共给圣城带来了5座总冠军奖杯。

两次看着一个能统治未来的大个子和自己擦肩而过，“主教”也是心灰意冷了，物极必反，难不成波士顿这座城市在极盛之后真的中了什么诅咒？

4.被截胡的诺天王

提到近20年凯尔特人，绝对不能不提的人是保罗·皮尔斯，因为他在这段最黑暗的日子，一直不离不弃，守护着这座城市，没有他，就不会有KG，也不会有雷·阿伦加盟，更不会有第17个总冠军。

但大家或许不知道，1998年“真理”来波士顿，其实只是一个巧合，原本该来这里的，当年绰号叫“伯德接班人”。至于现在这位大佬，他和邓肯、KG齐名，有一个总冠军、一个常规赛MVP、一个FMVP，进攻无敌、半场无死角，即便36岁，依旧能在一对一进攻中打爆任何防守者。

他是诺维茨基。

1998年夏天，在错失邓肯后，凯尔特人心思根本不在皮尔斯身上。时任主教练里克·皮蒂诺选秀前正在意大利旅行，一天突然接到总经理克里斯·华莱士打来的电话，华莱士在电话那头大喊：“里克，快来，来德国看一个年轻人！”

皮蒂诺莫名其妙，没好气地说：“我行程已经结束啦，要回美国了！”

华莱士依然苦苦恳求：“求求你，来看一眼吧，这可是个天才啊！”

放下电话，皮蒂诺思考良久，终于决定去德国看一下，结果他第一次看到19岁的德克像后卫一样灵巧地运球狂奔，并且能柔顺至极地投中那些高难度投篮时，就忍不住惊呼：“上帝啊，又一个拉里·伯德！”

皮蒂诺如获至宝，认为这一次球队真的要咸鱼翻身了。愉快的试训结束后，他和德克共进午餐，午餐谈话具体内容没有被披露，总之，是与后者达成一个暗中的口头协议，即诺维茨基会对外声称属于德国联赛的他还将在本土呆上一年或两年，而凯尔特人则保证他们会在选秀大会上以首轮10号签选中他。

计划非常完美，皮蒂诺向来行事机密，做事天衣无缝，他认为德国人已是囊中之物，绿军复兴就在眼前，回去后还兴奋地告诉管理层和教练组同僚，第二个伯德就要来了。

谁知选秀夜当晚，达拉斯方面突然打来电话，希望用手中的11号签换取凯尔特人的10号签，外加300万美元补偿费。如此举动让皮蒂诺大惊，听完电话后他非常沮丧，知道小牛要抢德克，有人泄密了！

好在，对手顺位毕竟在自己之后，依然可以先下手为强。但噩梦出现了，小牛选择和雄鹿交换选秀权，雄鹿在第九顺位替小牛选了诺维茨基。再一次眼睁睁看着心仪的天才新星花落别家，并且，机会近在咫尺，却被人生生截胡。事先的精打细算和谋划布局都成了画饼，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再度退而求其次摘下皮尔斯。

到底是谁泄了密？这件事如今已无从考究，但这个悲伤的故事告诉我们：千万不要以为自己总能算无遗策，其实达拉斯方面当年在拉拢“德国战车”时所做的努力绝不在波士顿之下，人家才是真正的谋定后动，黄雀在后，一击得手。再有，皮蒂诺可能忘了，小牛时任主教练唐·尼尔森可是一位“老凯尔特人”呀！

后来，诺天王给小牛带来了连续13年50胜和一个总冠军，当然，“真理”也在“三巨头”聚首后率队登上巅峰，是非成败，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尾声

从拜亚斯到刘易斯，从邓肯再到诺维茨基，最近30年，绿衫军似乎总是诡异地一次次与可以作为建队基石的潜力新星失之交臂，不是天不假年，就是擦肩而过，倒霉得堪称令人发指。

引用金庸先生著名武侠小说《射雕英雄传》开篇语——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回想早年，在“红衣主教”手下，他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莫不是就因为太过残暴，以致上干天和，现在到了气运转衰的时候？毕竟，上帝是公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