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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峰下闹军坡

2016-01-28丹菲

当代人 2016年1期
关键词:信众文笔火山

丹菲

军坡节,民间也称为闹军坡、发军坡、吃军坡等,是海南最具特色的传统民俗。其中的“穿杖、上刀梯、过火山”表演充满神秘色彩,让人惊心动魄。

他双手不停地比画,似在与神灵交流;双足也在不停地移动,仿佛行某种仪式;有人向他大声讲话,他闭着眼,神情显得很倔强;此刻,他的左腮帮上,已经穿着一条6米长的指头粗的不锈钢钎。我站在现场的一台清障车上,虽然听不清他们正嚷嚷什么,但情形一目了然。很快,有人将另一条长长的钢钎举到他面前,他一把抓起来就塞进嘴里,很快右腮帮鼓出一个包,眨眼间,钢钎便穿过去了。他向天更高地举起了双手,身体扭动的幅度增加,喝醉了一般。两根长长的银白色的钢钎分别从他的左右腮帮通过,具有某种特别的形象,可以说威武,可以说怪异,也可以说壮烈,两旁各有两三个人托举着,以保持平衡。这就是海南著名的“穿杖”,令人惊心动魄,是本届文笔峰“闹军坡”中的一个重头戏。

海南定安军坡节

军坡节,民间也称为闹军坡、发军坡、吃军坡等,是海南最具特色的传统民俗,琼北最为活跃,一般多在农历的正月上旬到三月中旬举行。军坡节已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是为祭祀祖先和历史人物的民间自发活动,最普遍的说法是为纪念民族英雄冼太夫人。冼太夫人是南北朝时期的女杰,不仅军事上了得,且善于安民。在世世代代的海南人心目中,她是一位了不起的民族英雄,平定叛乱,剿除匪患,使海南地方安定;且锐意改革,通过移民政策,将大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引入海南,改善了百姓生活,为民族团结和国家统一立下大功劳。她被周恩来赞誉为“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至今,纪念冼太夫人的庙宇遍布海南各地。因为其生前对国家和人民有巨大贡献,所以死后便被抬升到了神的地位,被尊称为冼夫人、冼太夫人、谯国夫人、诚敬夫人、圣母娘娘等,已然成为海南人心中的神。

各村庄以传说冼太夫人出征到本村的日子为军坡节日,每逢这个时候,村里人都要仿制当年冼夫人的百通小令旗,祈求一“令”传下,百事百顺。家家户户吃芋头、番薯、葱等农作物,以求得做事稳妥,多子多福,长命百岁。各村组织秧歌队、舞狮队、舞龙队,模仿冼太夫人当年的出兵仪式,两军对垒,但并无硝烟,只是一派欢歌劲舞。其实,除了纪念冼太夫人,许多地方还供有各自不同的主神,如雷神、张天师、赵公明元帅、天后娘娘、真武大帝、火雷圣娘、华光大帝、关公、文昌帝君等道教诸神。本届军坡文化节上,就看到各大公庙将自家的主神抬来,齐齐汇聚在文笔峰下,好生热闹。

闹军坡中的上刀梯、过火山、穿杖等,是重口味的表演。其彰显的勇敢、壮烈富有神秘的色彩,格外被人们看重,成为最吸引人的高潮部分。其实,军坡节中也有温馨部分,就是“吃公期”。正月初六过后,到三月中旬的这段时间,每个人就开始不停地被请吃公期,今天这个村,明天那个村。承办吃公期的每一家,都会竭力摆出丰盛的菜肴,供相识的不相识的人吃喝。客人越多,主家越高兴。朋友带朋友,亲戚带亲戚,主家对至少一半的客人都不认识,但笑得哈哈的,菜端得溜溜的。我刚来定安没几天,便被人邀请,说去“吃公期”。稀里糊涂去了,稀里糊涂开吃,至今我都不认识那户人家。但回味起来的,是美滋滋的人情味。

至于“军坡”二字的当初含义,现在也没人能说得清。但形式和内容传承得非常原生态,除了“文革”时中断过,年年如此。2014年,有关部门已经提出申报“定安军坡节”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文笔峰盘古文化旅游区是琼北地区的一家4A级景区,属地为定安县,不仅山水神奇,且是道教南宗宗坛。五一小长假期间,在庆祝玉蟾祖师圣诞和玉蟾宫开光十年庆典之际,同时举办了本届定安军坡文化节。军坡节本身所携带的神秘色彩,加之道家神仙传说,更让人们的情绪高涨。

玉蟾祖师圣诞

玉蟾宫是文笔峰景区的主体建筑,也是主要的人文内容,主殿供奉道教南宗五祖白玉蟾。白玉蟾是南宋的著名道法宗师,同时也是诗书画俱佳的大文豪和思想家,著有《玉隆集》《上清集》《海琼玉蟾先生文集》《道德宝章》《海琼问道集》等。其中《道德宝章》系白玉蟾注老子《道德经》,由元代大书法家赵孟頫亲笔书写,被收入清代《四库全书》,乾隆皇帝称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传说白玉蟾幼时在文笔峰放牛,睡梦中被神仙点化。12岁作诗《织机》:“山河大地作织机,百花如锦柳如丝。虚空白处做一匹,日月双梭天外飞。”此诗惊到了主考官,名声从此远播。晚年他又回到文笔峰,潜心修道传教,相传最终羽化成仙。至今,山顶还有传说中的仙人脚印。

2015年5月2日下午至傍晚,附近县市的信众便陆续进入文笔峰,据统计,当天晚上约有2000人住在了景区。景区特意为信众准备了几个打地铺的大厅,但有一部分信众还是愿意天当被地当床,睡在星月下。更有浪漫的信众,自带了吊床,晃悠悠躺在了两树之间。总之,这些人认为在玉蟾宫住一晚,能沐浴到祖师神恩、沾上玉蟾宫的灵气和福气。这晚,南门广场舞台继续上演琼剧,看客云集。

5月3日,早6点钟,我就到了景区,但根本不算起早人,各殿堂前已经有一拨拨披红披黄的信众在朝拜。他们来自同一个地区同一个村庄,集体行动,非常认真地对每一个殿堂的神灵行祭拜之礼。有时进到殿内,有时直接就站在外面的香炉前,人少的站成一排,人多的站两三排,由一个领头者大声地向神灵讲话。具体讲什么,我不懂海南方言,几乎一字都没弄明白。但通过他们丰富的表情,大致猜出他们在呈述汇报什么事,也像在祈请什么事。讲话的人嘴里不时地发出夸张的打哈欠声、鼓舌声和鼓喉声;可一旦祭拜结束,他们便很快恢复正常。

这一天,来到玉蟾宫的人比平日里增加许多,据门口的电子显示器统计,有6万人之多。大部分人来自岛内各县市,信众居多;也有一小部分人来自岛外,基本是旅行者。

各处香火都很旺盛,不管是信众,还是一般游客,大家对神灵格外敬重,对玉蟾宫的每一样建筑、雕刻、设施都真诚膜拜。许多人聚在南宗宗坛下方的喷水池边,掬起水往脸上、头上洒。还有人反复用手摸石雕的龙身龙爪,许多双手便争相摸上去,并献上一些钱币。山顶处有一块大石,石面刻有一个大红福字,有人将钱币置于其上,用石块压住以防风吹掉,人则光脚走福字。有人先行,追随的便络绎不绝。

山顶三清坛上挤满了人,人们将香点燃,跪拜三清。有两个披红袍的妇女又唱又跳。当我的镜头对准她们时,她们表现得更热烈了。我问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她们究竟唱的是什么呢?中年男人说:就是表现高兴,告诉神她们很高兴。的确是这样的,我随她们一起下山,看她们继续挥舞着双手,扭动着身体,大声欢乐地唱着。这一天是神的圣诞,天上人间同乐。

本次活动,组织了规模宏大的海南民俗文艺表演和道教养生操表演。玉蟾阁前是欢腾的舞龙和狮子踩青,虽然天气炎热,但娱神又娱人,演员的表演格外卖力。

上刀梯,过火山

文笔峰景区东门外广场,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草地,本届军坡文化节的重口味节目都在此上演。上午10点半后,安排的是上刀梯、过火山。刀梯,也称云梯,据说借此可登上道教最高境界大罗圣境,所以人们争相将请的神像和凡人饰品等嘱托刀梯手带上空中,以求得众神加持。刀梯是用两根长长的槟榔树杆做支撑,一般不低于11米,绑有36把大弯刀,象征道教36重天。两两相对,刀刃向上,形成18级。依然带着槟榔叶子的刀梯直插蓝天,背景就是龙首龟背的文笔峰神奇侧影。

刀梯旁边,摆着一张方桌,有神位、法器,几个人围桌站着。越临近表演,气氛越有凝重感,但这或许只是我个人的心理感受,因为我看到击鼓的人轻松地开着玩笑。

一个身穿红衣、头扎红带的当地男人,背对观众面朝方桌上的神位。时辰到了,他先脱掉鞋子,光脚踩到地上,猛地转过身来,一手拿着燃着的香,一手托着盘子和法物。盘子里是大米,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做着祭神的动作,将大米撒向空中,以示召集五方兵马,身体并不时地旋转。几分钟后,他双手腾空,从容地将脚踩到了刀刃上,迅速而轻快地向上移动;上到顶部后,吹响了牛角号。接着他在空中做着翻跟头等花样动作,像杂技演员一样。一只大白鹅坐着竹篮不知何时也已升到了空中,它叫“通天”(俗称“呼天”),留在地上的那只叫“达地”(俗称“叫地”),它们此时扮演着通神的角色。所以,在整个上刀梯的过程中,两只白鹅如人愿发出声音来,便是吉祥。第二个上刀梯的人并未像第一个人一样做那么多神祭动作。两个人一上一下,在中段交集,做了几个互动花样。

过火山的基本是一群无畏的年轻人,他们来自屯昌县南坤镇,有40多人。“火山”是由烧红了的木炭堆成的,温度一般在500℃左右。如果是在夜间,红红的木炭会在奔跑而过的人脚下火花四溅,甚是壮观。

很快,前方一片骚动,原来是准备过火山了。只见一群手里拿着香的年轻人边向天发出吼声,边身体剧烈地扭动。几分钟后,有人已冲向火山,奔跑而过;接着两个一组、三个一组,如风一刮而过,有个人手里还抱着神像跑。据当地人讲,过火山与上刀梯前,他们都会念诵符咒,烧香祭神,当时是否能够跨出那一步,不但自己需要胆量,更主要的是听从“公”的指示。

整个上刀梯、过火山过程虽然有某种神祭和“公上身”的神秘色彩,但显得轻松愉快,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紧张。

神秘穿杖

闹军坡,最为神秘的还是“穿杖”环节。要穿杖的人在许多天之前,已开始严格实行素斋,一是表虔诚,二是说这样不容易出血和感染。2015年在文笔峰举办的“定安军坡文化节”,规模宏大,特邀了海南省内60支公庙穿杖队伍,个个身手不凡。

穿杖表演安排在下午两点以后,虽然气温已达30℃以上,但所有的穿杖队伍准备就绪,情绪饱满。广场上人山人海,看得见已经有举着数米长的银白色钢钎的队伍在游行。专为军坡节搭的“万宗神坛”供着三清和玉蟾祖师神像。祭神仪式便在此进行。

14点40分,由三位道教高功法师带领各公庙主事进行祭神仪式。这是正式穿杖前必须进行的一个程序。神坛两侧一长溜供奉着各公庙的峒主神像,正整装待发。我问一个守神像的男子,今天他们庙里有几个人穿杖?他拖着长腔,笑指着神像说:要听“阿公”的啊!被称作“阿公”的,本姓王,此刻他正红脸立眉披着龙袍端坐在那里。等一会,他会坐上神轿,被人抬着巡游,充当穿杖者的保护神。

神祭结束后,各公庙开始抬出自家神像,环场巡游,现场刹时挤满了人。我退到一辆清障车上,只见人头攒动,巡游队伍艰难地向前开路。这时,准备穿杖的僮身(之前接受过公庙高功的训练,扮演神的代言人角色)有的步行,有的被抬着,手里拿着点燃的香,不停地比画着,表情都比较夸张,有的人沉醉恍惚,有的人则威猛刚毅。队伍中竟然有几位女性,她们神情严肃而骄傲,其中一个高高地坐在轿顶像女王,一个则直直地站在轿车的抬杠上如英雄。曾经,我在黄河东岸的山西临猗县采访过当地民俗“扎马角”,与“穿杖”类似,只是形式上都是每一个人单独扎腮帮,不与其他人串联。扎马角的起源说也有多种,最主要的说法是源自古代的祈雨仪式。扎马角和穿杖的共同点,是常人在某种情形当中变作了非常人,具有了代言“神”的能力。

人流簇拥着每一支穿杖队伍,各自公庙的人又侍奉保护着“公上身”的穿杖者。重重人墙密不透风,我站在高处,大致能看到每一支穿杖队伍在前行。一圈又一圈,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非常人的腮帮上,甚至脖子上耳朵上,已穿着数米长的钢钎或短一点的银钎。上万人挤在了一个广场上,怀着各种不同的心情观看这一特别的民俗表演。穿杖者身边一直跟随着自家神庙里的神像,他们不是孤单的,他们的手里自始自终紧握着点燃的香,双手不停地比画,激烈地与神“交流”着。几百米处,拔地而起的文笔峰神奇壮观,层层庙宇宫殿隐藏在绿色中,那仙境的安恬自在与眼前纷扰的人间热闹形成对比。一时,我的眼里充满泪水,突然想到人类在这个地球上的艰辛奋斗史,和所创造的数千年文明,那不是宅在室内、翻着书本便能理解的。时代变迁,不变的是人类心底那一丝生存的倔强。

下午4点过后,人流约有一半疏散了,我才敢下到地面,挤到一支穿杖队伍跟前。这支队伍就是过火山的那些人组成,成为本次军坡节中最为耀眼的一道人文风景。5支钢钎组成一个五角形,每支钢钎上分别穿着七八个僮身,因为一群人串在一起,所以他们在原地站着不动。据说,每个僮身都念符咒,这是道教特有的神秘文化;从未有因穿杖而感染生病的人,这是“穿杖”流行至今仍然热烈地传播着的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它的神秘所在。

编辑:刘建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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