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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批判
——《发展的故事:幻象的形成与破灭》

2016-01-24贺雪峰

关键词:小农征地主义

贺雪峰



什么是批判
——《发展的故事:幻象的形成与破灭》

贺雪峰

叶敬忠教授积十年之功撰写的《发展的故事:幻象的形成与破灭》,通过大量故事,从不同侧面对发展主义进行了深刻的批判。春节期间,笔者认真拜读了《发展的故事》(以下称叶著),深受启发。叶著所讲15个故事大都是对现实的批评或反省。叶著大多数具体结论我都是很赞同的,有惺惺相惜之感,比如,书中对当前国土资源部实施的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制度的批判,对小农经济作用的认识,我都完全支持。一直以来我都在批评增减挂钩制度,也一直唱小农经济的赞歌,无论在学界还是在政策研究部门,这些方面我都属于少数派,竟然能在叶著中看到几乎完全一致的结论,当然就有惺惺相惜之感。

尽管如此,我仍然要对叶著提出批判性的意见,因为叶著认为,社会研究的主要功能就是批判。叶著题为“大学、知识分子与社会研究的故事”的绪论,长达38页,系统表述了对大学、知识分子与社会研究的认识。绪论很长,择要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就是大学的主要功能应当是批判,知识分子的主要作用应当是批判,社会研究主要内容也应当是批判。没有批判,生活就无法照亮,社会就会迷失方向,政策就会犯下错误。我以为,叶著关于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应当是有批判性的认识是相当深刻也十分正确的。

问题是,叶著绪论中的批判其实有两种不同的含义,一种是对目标的批判,即反思目标值不值得,好不好;一种是对手段的批判,即反思达到目标的手段好不好,是否最佳,利弊如何。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当然要包括对目标的批判。一旦目标确定下来,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主要工夫和精力还是应当集中到对手段的批判上。当前中国最大的历史性使命是发展,是现代化,这个目标一旦确定,就应当使用最佳手段、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成绩。这样一种对手段的批判实质上就是深入和深刻的研究,就是要研究如何以最小代价、最佳手段来实现现代化,包括要避免很多无谓的损失或代价。近代以来,中国必须要尽快实现现代化,必须要发展,这个目标是经历了血与火的教训而得出来的,是近代以来中华民族的最强音,问题仅在于用何种手段、如何代价较小而成就最大且最快地实现现代化。我想,这个目标是包括叶敬忠教授在内的所有中国人的共识。问题只在于,在发展过程中,因为受到话语的误导,缺少对规律本身的深刻研究,对发展方式的理解可能出现失误,思想僵化,很多可以避免的损失却未避免,甚至将发展绝对化,将发展和现代化这个综合指标仅仅指向几个具体教条比如钢铁产量或者GDP,这样就产生了对发展的盲目崇拜,产生了发展拜物教,产生了发展主义,结果就是欲速则不达。这就需要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对发展手段、方式有深入而深刻的研究。

这个意义上讲,叶著对发展主义的批判我都是同意的,而真正最为有力的批判是对发展方式与手段进行深刻的研究,通过深刻研究改变对发展片面的、绝对化的、形而上学的理解,真正达到更好的发展,进行多快好省的现代化建设事业。

因此,大学的首要任务是对发展手段进行深入深刻的研究,这种研究也是批判的话,则一定要注意,这种批判的本质是深入研究,而不是否定,更非是对实践的求全责备。实践本身具有复杂性,实践必须在限定时间和空间范围内进行和必须在一定资源条件下完成,所以,实践本身就一定不可能是完美的,因此,对实践的批判必须进入到实践内在的逻辑、语境及环境条件进行,而不可以一般性地否定,更不能只是站在外边指责。

读绪论时,我感到叶著在讨论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批判性功能时,缺少对批判的以上两重完全不同含义的区分,甚至在多处混淆了批判这个词汇的两重不同含义。总体来讲,他强调了比较多的对目标的批判,对实践的否定的方面,而较为忽视对具体手段的批判,即深入深刻研究的方面。实际上,若叶著在绪论乃至在全书中能区分两种不同的批判,或直接将第一种含义的批判保留“批判”一词,而将第二种批判改为“研究”一词,读者就可以比较清晰地理解叶著的论述了。不过,这样一改,叶著如果仍然坚持认为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重点不是具体研究,我就不大赞同叶著对大学的定义了。我以为,只有深入深刻的研究即第二种意义上的批判才是大学最重要的使命。

因为对批判第一种含义的青睐,叶著在具体展开讲述15个故事时显然侧重于否定,而相对缺少本应更进一步的深入而深刻的研究。这样一种基于对目标批判的否定,更多站在价值、伦理甚至哲学的层面,较少中层的机制的分析。当然,这并非叶敬忠教授学术水平所决定,而是由他的立场所决定的。

叶著绪论最后一段写道:“值得兴奋的是,学者对这些发展主题的反思在政策层面产生了非常积极的后果。例如,2011年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明确要求,任何人都无权剥夺农民的土地承包经营权、宅基地使用权、集体收益分配权;农村建设应当保持农村的特点,有利于农民生产生活,保持田园风光和良好生态环境……;妥善解决好农村留守儿童、妇女、老人问题。”这样看来,叶著关于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批判,也就是我们所讲的“深入的研究”,“深刻的研究”,就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就是要深刻把握事物的内在本质与运动规律,充分地占有资料,深刻地分析资料,科学地提炼资料,最后达到深入而深刻的研究。尤其是对涉及政策的社会研究,还必须权衡利弊,因为几乎没有一项政策是只有利或弊的,而往往要权衡利多弊少还是利少弊多,利弊分析必须要有语境,要有前提,要明晰目标。抽象地讲一项政策的好坏是没有意义的。正是因此,深入和深刻的研究就必须是社会科学式的,是建设性的,是商榷的,是讨论的,是开放的,是要讲道理的,是在一定语境下面从一定预设与前提出发进行逻辑推理的,就不能站在哲学层面进行大而化之、笼而统之的批判。也因此,叶著要批判发展主义,就不能只有一个绪论,只是总体的、哲学的、立场性批判,而必须在各个具体研究领域展开。叶著接下来一口气讲了15个故事,从15个不同层面对发展主义进行了批判。

正是在叶著对各个具体研究领域展开的批判或研究方面,笔者有与叶著商榷的地方,这些商榷的重点不在于结论,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研究结论,不同研究者有不同的结论,才有研究者之间的对话,才可以推进具体的各项研究。实际上,如前所述,在许多具体结论上面我都是同意叶著的。问题在于,叶著在具体展开研究的过程中或进行批判的过程中存在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抽象的大词还是比较多,细密的中观层面的讨论相对比较少,因此,在15个故事的具体讲述中,明显有一种不同于研究的批判在支配叶著的展开,这样一种批判是站在一个先入为主的有时还很强烈的立场上进行的,里面有着强烈的情绪,当然也可以说强烈的关怀,尤其是站在人道主义立场的关怀,站在同情弱者的立场。总而言之是站在一个强烈的立场下面进行的研究。这样一种强烈价值先行和立场站位对于叶著具体展开研究有很大的影响,因为不仅在每个故事中都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作者的立场,甚至很多时候都可以感受到作者的悲愤。比如,叶著对增减挂钩制度的批判指向了征地拆迁制度,指向了城市化。当前中国正处在史无前例的快速城市化时期,城市化必然要占用土地,也就必然会有征地拆迁。如何征地拆迁以及增减挂钩制度本身存在什么问题值得讨论,有无必要征地拆迁以及是否要城市化,这个显然缺少讨论空间。再比如,小农经济存在的价值,虽然我们有一百个理由来说明小农经济有价值,在当前中国已经选择了现代化与全球化,中国正处在赶超发展阶段,小农经济当下的主要价值就是功能性的,而非本体性的以及终极性的。

下面我试图通过两个故事的分析来讨论叶著存在的问题。

(1)关于土地的故事

叶著第四章是“土地的故事:‘被上楼’的农村、农民与农业”,这一章重点批判了城乡建设用地增减挂钩政策,叶著认为:“在‘增减挂钩’政策的支持下,征地拆迁再一次席卷全国,引发了一系列极端的社会事件”,“增减挂钩政策是发展主义逻辑的产物,原本为了公共利益出台的‘土地增减挂钩’政策,在实践中逐渐演变为农民‘被强拆’‘被上楼’‘被失地’”。叶著提出:“在追求经济增长的同时,需要给社会公平、传统文化、生态环境等其他方面留以足够的空间”,“频发的群体事件、空洞的文化生活、恶劣的生态环境等等现象已经充分表明,对发展主义的反思与批判能够使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唯经济论的不足”。

在我看来,叶著所讲述土地的故事存在三个错位,一是对时代认识的错位,二是批判方式的错位,三是研究对象的错位。

当前中国正处在最快速城市化的历史时期,城市化不仅是人口的城市化,而且是土地的城市化,即之前的农地要被征收成为城市建设用地。因为城市聚集的特点,城市建设一般只可能平面推进,因此总是在城市近郊征地拆迁用于城市建设。城市化进展到哪里,土地征收就要进展到哪里,城市化结束了,城市规模扩张也就结束了。如果我们不反对城市化,认为城市化是现代化的必然宿命,是发展的必然手段,则征地拆迁也就必然在一个时期具有合理性。借“增减挂钩政策”实施中出现的问题来反对征地拆迁,反对城市化,这是对时代认识的错位。我们既然选择了现代化和城市化,就必然会有农地的非农使用,就必然会有征地拆迁。叶著在本章最后讲了一个故事:“一位老太太带着猫在马路上散步,突然一个男子开车疾驶而来,把猫给撞死了。男子连忙停下来,抱歉地说:‘大娘,我愿意补偿您’。‘那太好了,你捉老鼠的本领怎么样’。”这样就将一个史无前例的城市化用一种浪漫的态度所否定了。这是“土地的故事”的第一个错位。

第二个错位是站在一般性的抽象的“既要又要”的角度来批评具体政策,将不同层次的问题搅在一起,从而降低了批判的力量。唯经济论是不对的,“需要给社会公平、传统文化、生态环境等其他方面留以足够的空间”,从抽象的一般性的角度来讲当然是没有错的。问题是,征地拆迁与这些目标之间本来也是可以共存的,而非完全互斥的。

第三个错位是对增减挂钩政策与征地拆迁制度的混淆。增减挂钩政策与征地拆迁是完全两码事。增减挂钩的要害在于通过减少农村建设用地来增加城市建设用地指标,是一种指标的平衡,城市并没有也不可能征收农民的宅基地来进行城市建设。增减挂钩是一个很小的实施范围也有限的政策,与征地拆迁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增减挂钩政策所造成的农民上楼与征地拆迁所造成的农民失地也是完全不同的。叶著在讲述土地的故事时,混淆了增减挂钩政策和征地拆迁制度,通过对增减挂钩政策的研究来批判征地拆迁制度,这样的研究结论就缺少说服力。或者说,在具体的深入且深刻研究上,“土地的故事”还有不足。

实际上,笔者近年也多有对增减挂钩政策的批评,结论也与叶著相似。问题只在于是否真正进入到了这个政策的内在逻辑并真正理解了这个政策再来进行准确到位恰如其分的批判。

(2)关于农业的故事

叶著第五章题为“农业的故事:没有小农的世界会好吗?”这一章,叶著表达了对资本农业迅速扩张小农农业处境不佳的担忧。叶著借用范德普勒格的话说:“小农农业中并不存在‘固有的落后’,‘小农无法养活世界’这一常见观点是站不住脚的,而且,小农农业模式中劳动主导的集约化并不等于贫困,也并不必然会造成内卷化”。他同样借范德普勒格的话说:“小农始终会带着热情、奉献精神坚持不懈地投身于农业生产之中”,“在小农农业中,劳动成了关键因素,小农将劳动置于舞台的中心,将劳动与自我控制的、部分自我调配的资源联结在一起,也与前途和未来联结在一起”,“小农倚重的是人与自然的协同生产”……,“小农农业充满了对生物生命的尊重”等等。

相对于小农农业,“企业农业”对“生物生命的漠视以及将农业对象视作丢弃型产品的性质与小农农业的‘精心照料’形成了鲜明对比”。“公司农业”的食品帝国则“在价值创造方面其实没有作出任何额外的贡献”,“在由食品帝国创造和形塑的世界中,所有产品都丧失了身份”,“自然、食品和农业,甚至包括健康、新鲜等都重新界定,从根本上加以重组和重塑,从而使之服从于不同食品帝国的具体原理”。

显然,叶著对小农农业充满好感和好评,而对企业农业、公司农业则持有强烈的批评乃至憎恶的态度。在本章最后,叶著借范德普勒格的话说:“一个有小农存在的世界要比没有小农的世界更加美好”。

应该说,结合当前中国三农政策与实践,叶著为小农唱赞歌,认为小农有存在合理性,要警惕资本下乡,要保护小农,这个结论我是完全同意的。道理很简单,就是中国目前还有两亿多农户,尤其是缺少城市就业机会的中老年人,他们离开农业就不再有其他收入机会,他们就不仅会失去收入机会,而且会失去就业机会。没有就业就没有基本尊严,因为劳动是人的基本需要。当前中国之所以可以保持现代化进程中的稳定,以及农民家庭可以通过代际分工来获取务工和务农两笔收入,都有赖于2亿多小农家庭的小农农业。在当前中国发展阶段,城市很难为进城农民提供全家体面安居的就业和收入机会。离开小农农业,农民全家进城,无法体面就业,农民家庭就势必会落入城市贫民窟中。贫民窟当然是远不如有房有地有熟人的农村生活的。

正是小农农业为当前中国农民顺利完成家庭劳动力的再生产、为中国现代化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撑。当前中国正处在史无前例的快速城市化进程中,随着城市生产出越来越多较高收入就业岗位,就有越来越多农民家庭全家体面进城,农民越来越少,农业就有了更大的进行现代化和规模经营的空间,企业农业、公司农业也越来越有发育起来的可能。只是因为数以亿计的农民进城必然是一个缓慢且反复的过程,人为加快这个过程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风险。也正是基于此,我对当前中国地方政府正在狂热推动的农村土地流转和规模经营一直持强烈批判。

在对待小农的态度上面,我与叶著的差异在于,我更愿意从具体时空条件中讨论小农的功能、价值与作用,而不愿意从脱离时代语境的个人好恶方面讨论,更不愿从哲学方面讨论。

叶著要批判发展主义,所以必须对发展主义进行总结,叶著通过三种对发展的定义来形成自己的判断。按叶著的说法,第一种定义是:“发展是指长期的结构调整和社会转型过程,这可简称为发展的‘社会转型说’”;第二种定义是:“发展是指为了实现短期或中期目标的活动。这可简称为发展的‘干预行动说’”;第三种定义是:“发展是指西方现代性的统治性话语。这可简称为发展的‘西方话语说’。”

叶著借埃斯科瓦尔的研究对“社会转型说”和“干预行动说”进行了批判,他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主导了结构调整和社会转型路径的经济学,特别是发展经济学,“其本质永远是为了西方发展话语的整体需要,是为了维持西方发展体制的霸权主义支配体系”。叶著写道:“埃斯科瓦尔对西方中心主义的发展话语进行的解构和批判可谓淋漓尽致。他告诫人们不能被西方发展话语搽在表面的盗名欺世的粉脂所诓骗,其实,发展话语一直最为排斥的,也是发展应该围绕的中心,是人。”

叶著继续讨论埃斯科瓦尔的观点:“重要说明的是,我们不能把埃斯科瓦尔对发展的批判狭隘地理解为对经济增长和财富积累的排斥,甚至是置第三世界人民的生活福祉于不顾。事实上,他所批判的发展话语体系,以发展之名义,打着为了人民利益的旗号,所导致的结果却是少数特权群体的财富飞速增长和社会不平等的进一步加剧。”

从以上引述来看,叶著并不反对发展,而是反对发展主义,尤其是被西方话语所殖民的对发展中国家发展不利的发展主义,这样来看,当前中国最重要的社会研究就是真正站在中国主体性的立场上进行发展研究,形成有中国主体性的社会科学。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任务就是要通过对发展主义的批判,通过对中国经验的研究,通过对古今中外所有社会科学理论营养的吸取,在当前中国这个正处在史无前例快速变迁的时代进行社会科学的研究。中国有数百所研究型大学,有数十万从事社会研究的大学教师,中国就一定有能力发展形成有中国主体性的中国社会科学出来。

叶著的问题恰恰是,他本来是要批判发展主义,但在具体操作中,他批判的矛头却处处指向了发展中存在的一些具体问题,却不能容忍发展中存在的任何代价,却通过对发展本身的质疑来批评发展。更严重的是,他还将这种对发展本身的批判当作了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几乎只能唯一的职业和事业。这样一来,叶著就成为了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哀怨的乡愁主义的代表。

叶著最后一章的最后一页写道:“在《遭遇发展》中,埃斯科瓦尔超越现实的表象来剖析遭遇发展的本质,正是在践行社会科学应该具有的批判性精神。他试图摧毁一元的、普世的宏大战略,目的就是给五彩缤纷的本土模型争取空间。这本身就是一种建设。我们不能期望在解构一种普世战略的同时,再建构另外一种替代的宏大战略取代过去,并再次主流化、一元化和普世化,否则,我们就再次掉入了同样要被批判的的现代化陷阱。”这样来看,叶著所讲批判,就不是深入、深刻的研究,而是要对当前中国正在快速推进的现代化的批判和解构,叶敬忠教授相信“社会批判可以使一元主导的社会保持某种张力,使社会向更加健康和更加和谐的方向发展”。

叶著如果是在对发展主义,对一元的、普世的宏大战略进行批判,他所讲的故事则显得琐碎,很多他所批判的对象不是发展主义的而只是发展本身必然带来的阵痛,这些具体故事似乎难以为叶著提供对发展主义批判的强有力支撑。当前中国正处在史无前例的快速发展阶段,快速发展必然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矛盾。并且,发展本身也应当经受更多批判。正是因此,叶著的思考,有些具体结论我不一定认同,讨论问题的方式也可以商榷,他所做的对主流的批判,对发展主义的批判,却无疑是具有意义的。其中存在的问题是,当前他关心自己批判发展主义所产生政策影响时,他的抽象的批判与具体政策改变之间其实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因为真正影响政策的恰是“深入深刻的研究”这样一种批判。通过“深入深刻的研究”这样一种批判让中国有更好的甚至更快的发展,是当前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责任,甚至可以说是主要责任。

叶著存在的问题是对这样两种批判缺少区分,很多时候还有混淆,从叶敬忠教授本人的倾向来看,他认为重要的甚至唯一的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批判是对主流的批判,是立场的目标的批判,具体研究则是术而非道。我以为叶敬忠教授如此对大学对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认识存在误区。

没有深入深刻的研究,对主流的立场上的批判是走不远的,也是无力量的。批判发展主义当然没有问题,批判发展,对当下正处在赶超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则似不合时宜。如果中国的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重点在批判发展而不是深入深刻地研究发展,解决发展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这将是中国大学、知识分子和社会研究的严重失职。

(责任编辑:陈世栋)

[收稿日期]2015-12-01

[作者简介]贺雪峰,华中科技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教授,邮编:43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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