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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的悖论与理性的限度
——克尔凯郭尔人神辩证法刍议

2016-01-24温权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210023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辩证法上帝理性

温权(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210023)



信仰的悖论与理性的限度
——克尔凯郭尔人神辩证法刍议

温权
(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南京210023)

摘要:宗教体验对克尔凯郭尔生存哲学的转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并且,它与生存辩证法的最终性质密切相关。毋庸置疑,克尔凯郭尔生存哲学的理论旨趣,就是为个人与上帝的沟通创造先决条件。因此,针对二者间关系的性质该如何定位等问题,理应在人神互动的层面予以解答。作为生存哲学的最高形态,克尔凯郭尔的宗教指向直接体现为人神之间的辩证运动。

关键词:人;罪;上帝;理性;冒犯;辩证法

克尔凯郭尔认为,个人虽然具备向无限性靠拢的可能性,但上帝与人之间仍然存在绝对的差异。质言之,个体以有限性的方式,根本无法把握上帝的存在。这是因为,上帝是绝对超验的他者,它超出了人类理解力的一般范围。对上帝的认识,只能依靠神的恩惠(divine aid),后者以爱的形式向人类传递福音。[1]341于是,在上帝与人之间就形成一种互动关系。即人对神的信仰,与神对人的恩赐。克尔凯郭尔在宗教体验层面,对其予以辩证的表达,而我们则将其称之为人神辩证法。

作为辩证法的两极,上帝与个人之间存在绝对的差异。以至于它不能为任何中介所沟通①此处主要针对黑格尔哲学的绝对体系。在绝对精神的辩证运动中,作为矛盾两极的正题与反题,均可被辩证中项所统一。之后,二者的差异得以扬弃,并以整体环节的形式,具有相应的合法性。对此,黑格尔认为,这都是绝对精神在逻辑层面辩证运动的结果。差异性表明存在本身的不完整性,只有作为体系的整体才具有完整的真理。后者在逻辑层面,被称为绝对理念;在生存维度被冠以绝对精神。至于宗教的核心——道成肉身,亦可看作精神自身演化的必然结果。(参见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上、下卷),贺麟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鉴于此,乔恩·斯特沃特认为,在上帝与人之间的绝对差异,黑格尔式的中介无法解决。因此,只有上帝自己通过向人类揭示差异,才能使人类意识到他的有罪性,以及与上帝的差异性。(参见Jon Stewart:Kierkegaard's Relations to Hegel Reconsidered.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pp.340),而只能通过坚定的信仰予以填补。绝对的差异意味着信仰的绝对悖论(absolutely paradox),以及人神之间的沟通困境。为此,克尔凯郭尔在《哲学片段》等著作中专门做了大量的论述。其中,他分别以教师与门徒之间的绝对悖论关系、个体对悖论的冒犯,以及个体存在的实质入手,进行了详细的分析。

一、人神辩证法的起点:上帝与个人的绝对差异

对人与上帝间关系的界定,克尔凯郭尔以教师与门徒作为类比。他指出,“只有上帝本身才是教师,上帝起了机缘的作用,上帝提醒门徒回忆起自己是没有真理的,而这种没有真理又是因为门徒自己的过错。……我们可以把这种状态称做罪。”[2]80其中,克尔凯郭尔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上帝以教师的身份,试图唤起为作为门徒的人类对真理的探寻;第二,人类无知的原因在于自己的罪过。问题的关键是,在上帝与个人之间,罪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对此克尔凯郭尔认为,由于人类原罪的出现,将导致后者与上帝的永远隔绝。

在克尔凯郭尔看来,罪的实质无异于个人当下的无知状态。它表现为人类对自身本质的遮蔽。需要明确的是,这里所讲的人类本质,绝非黑格尔哲学框架下的思辨理性。恰恰相反,它是与理性毫无关联的宗教体验。不仅如此,克尔凯郭尔还在信仰层面对黑格尔式的理性展开猛烈批判。针对罪的性质,克里克康奈尔(W.Glenn Kirkconnell)将之归结为,如果没有罪的意识,个体便能通过反观自身的方式理解上帝:上帝是与我们类似的创造者。但罪的概念表明,我们不能以类比的方式把握上帝。因为,由罪产生的无知将造成我们意愿的反常,以及知识的扭曲。[3]21可见,理性的方式非但不能把握人类的本质,而且还对后者造成相应的扭曲。

克尔凯郭尔认为,理性无法沟通上帝与个人的原因在于,二者的差异具有绝对性。在无知的人类看来,上帝俨然以未知物的形式存在。“它是不断来临的新领域”,同时“被不同的、绝对差异的静止范畴所替代”。[2]111正是这个“未知的”存在,构成了人类生存的真正本质。结合上帝的教师身份,不难看出,给予人类真理的老师(上帝),本身就构成人类自身的本质。并且,只有上帝能在无(无知)中创造人类的本质。显而易见,其中蕴含着一个辩证式的悖论:上帝最初为人类创造真理,之后又从人类那里将其夺走,最后再通过信仰的方式予以返还。因此,针对信仰与真理的悖论而言,它只能理解成,“上帝欲给予人类能够拒绝真理的自由选择的权利。”[3]14而人类对该权利的行使,就是原罪的开端。

自由之所以成为罪,原因在于人类自由地运用理性。对后者不加约束,必将导致个人对上帝的僭越。于是,理性就成为遮蔽人类真理的罪魁祸首②最明显的佐证,莫过于亚当夏娃偷食禁果的例子。上帝给予人类始祖选择的自由,然而在撒旦蛇的诱导下,他们擅食智慧之果,最终导致原罪且被逐出伊甸园。虽然人类从此获得理性能力,但也因此丧失自己的本质。(参见《圣经·创世纪》(1∶1-1))。克尔凯郭尔认为,人类理性对真理的揭示,仅限于它起着助产士的作用。至于真理的生成,则是上帝的能力。他指出:“在人和人之间,协助的一面是最重要的,而生育则是为上帝保留的,上帝的爱是有生育力的爱。”[2]96二者绝对的差别,使得理性无法真正把握真理的实质。而对理性的滥用,将不可避免地把上帝、灵魂以及普遍等概念置于形而上的体系中。因后者无法知晓以上诸概念的实质,所以在理性看来,上帝等超验概念,必然以自相矛盾的状态体现出来。对此,克尔凯郭尔将之视为知与无知的悖论①克里克康奈尔(W.Glenn Kirkconnel)认为,理性在其碰壁之前,会持续努力探寻真理。在这面墙壁之后的未知则被冠以上帝的标识。在给未知冠以上帝之名后,理性开始假设它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演绎墙后的未知;但这个假设是错误的。没有人可以从类似于“未知就是知”的“未知=上帝”的前提中推出任何结论。(参见W.Glenn Kirkconnell:Kierkegaard on Sin and Salvation,Martin,Continuum,2010,pp.17)。并且它直接体现上帝与个人之间的绝对差别。因此,“假使一个人真要对未知物(上帝)有所认识,他首先应该认识到,上帝跟他是有差异的,上帝跟他有绝对的差异。”[2]112

显然,理性对上帝的把握,类似于设想不能被设想的事物。与此相应,上帝与个人的沟通,同样是看似无法完成的任务。但克尔凯郭尔又指出,作为思想的悖论,个体若要揭示自身无法想象的事物,就需要相应的思想激情。这对个体和上帝都做出了要求。一方面,个体要有对上帝坚定的信仰,即以看似荒谬的情感取代理性的思考。通过宗教的绝对体验,达到对上帝和自身本质的双重认知。另一方面,上帝以教师的身份,下降到人的层面,通过理性所无法把握的爱,与个人沟通。以恩泽的方式对个人赐予福音。该议案的价值在于,它以一个荒谬的悖论形式,去设想教师处在非生存性存在(non-existent being)的境地,且只能在矛盾形容法(oxymoron)的意义上被言说。[4]53鉴于此,思想的激情和需求将会以无知的方式得到重构。与此同时,它也被视为上帝对人类的期盼和欲求。在与个人的沟通过程中,它同时以门徒或被爱者的身份获得个体形象。但要注意的是,个体首先应该知道上帝与自身之间的本质差别。究其原因,在于个体自身的原罪。并且,原罪会完全破坏个体的生存,使他无法回到上帝的怀抱。或者即使面对此时的上帝,也无法将其认出。[3]21-22

这就要求在个人与上帝之间产生相应的互动关系。一方面,上帝以爱的方式,通过向人类赐福,实现二者间的沟通;另一方面,个人借助思想的激情,以悖论的方式,认识到自身与上帝之间的绝对差别。这并不是纯粹辩证的非个人的理性,而是个体将之贯彻到底的思考的激情。“它们不是理性,而是爱,……并且与抽象而非具体的理性相对抗。它是具体的、鲜活的、热血的且充满激情(flesh-and-bloodand-passion)的个人想法。”[3]16鉴于此,上帝与个人之间的沟通,可视为以悖论的方式同未知沟通。对此,克尔凯郭尔指出,“认识论中悖论的激情就是不断跟这个未知物相冲突,这个未知物一定存在,但也是不被知道的,并且在这种程度上又并不存在。”[2]110信仰的悖论就在于此,凭借理性的推演根本无法弥补知与未知之间的鸿沟。因为,上帝以教师的身份屈尊与人沟通的事实(道成肉身),不具备逻辑的必然性。

克尔凯郭尔区分上帝与个人之间绝对差别的目的,意在为信仰的合法性开辟道路。上帝与个人之间进行沟通的绝对悖论,超出了理性的范围,这意味着理性思维模式自身的绝对局限性。换言之,它也被看做个人由于罪的缘故,所导致的自身生存的有限性。在这种情况下,上帝与人类之间没有直接沟通的可能性。唯一的途径在于,充满爱的上帝以荒谬的方式将自身的爱,传递给对上帝无知的人类。后者由于原罪,因此是将死的有限存在。显然,凭借上帝的神恩,有限的人类在获得真理的同时,也具有了永恒的生存特性。这是摆脱理性必然之后,个体真正的生命。

绝对差异打破了所有理性法则,个体在悖论的层面,通过信仰认识到自己与上帝的绝对差异。作为人类回归本质的第一步,人类对绝对差异的认识,意味着对自身原罪的觉悟。此时,人类理性的普遍有效性失效,个人开始介入与上帝的神圣关系中。

二、人神辩证法的节点:信仰与理性的双重冒犯

克尔凯郭尔在明确上帝与个人的绝对差异之后,试图从宗教维度,找到人类回归自身本质的途径。其中尤为重要的是,不能用理性解读上帝与人之间的绝对关系。在克尔凯郭尔看来,理性意味着个体对事物的认识,而信仰则表征个体对悖论的体验。“如果悖论和认识在对它们差异的共同了解中遭遇,那么,这遭遇是一种快乐的遭遇,……如果这不是在共同了解中遭遇,那么认识与悖论的这种关系是不幸的,……我们就可以更明确地称之为冒犯。”[2]116其中,克尔凯郭尔指出两种理性与信仰间的关系。区分的标准,就是二者对它们之间差异是否了解。如果差异得到确认,理性与信仰就完全可以在各自的地盘,获得自身的合法性,反之,则产生所谓的冒犯(offense)。

冒犯的本质,是个体擅用有限理性解读无限的上帝,以及它与人类的绝对关系时,由于自身无法把握具有超验性质的前者,而表征出悖论的情形。因为上帝与个人之间存在绝对差异,所以理性无法对其进行把握。倘若理性取代信仰,并强行解读作为绝对存在者的上帝,就会对理性自身的合法性,与信仰的合法性造成双重损害。质言之,一旦上帝与个人之间的绝对差别得以确立,信仰的悖论就被给定。它“是信仰者必须接受的前提,如果非要用理智判断力来把握它的话,那么无论对‘上帝’还是对‘理智’都构成了‘冒犯’”。[5]235可见,悖论是冒犯得以产生的真正原因。冒犯是消极的,并且具有互动的性质。它是从悖论当中生发出的一系列批判。与其说它是一种单纯的言说,不如把它视为一种具体的行动。而这恰恰证明,冒犯具有相应的能动性。值得一提的是,个体并非直接受悖论的影响,才有冒犯的举动。与之相反,当他“运用理性,去限制具有可能性的真理(宗教真理——笔者注),并阻止由悖论所展示的超越理性的界限的真理”[3]22时,才会产生冒犯。

需要注意的是,作为理性僭越自身范围,并造成消极后果的冒犯,本身也具备积极的含义。克尔凯郭尔指出,“所有冒犯本质上都是瞬间的一种误解,因为瞬间实际上是悖论的冒犯,而悖论本身也就是瞬间。”[2]11问题关键在于,冒犯以否定的形式揭示出“瞬间”的概念。悖论并非是用理性去预测的消极主体。在它的最简单表现方式上,它是瞬间。作为瞬间。它打破了时间的限制;作为悖论,它否认了理性的思维方式。“冒犯—悖论”取消了时间与理性的存在的合法性。对此,克尔凯郭尔认为,在信仰维度,瞬间意味着个体具有超越时间与历史的可能性。即个体的生存将拥有“永恒性”。

瞬间的永恒性最初以悖论的形式表现出来。由于理性无法理解永恒的存在状态,因此它将其作为一种未知予以悬置。至于从暂时向永恒的飞跃,理性只能冠之以奇迹的名称,归入自身悖论的框架。既然冒犯是理性把握超验之后,产生的荒谬状态,那么个人对荒谬的体验,也就意味着永恒以否定的形式,进入个体的生存之中。不难看出,“只有在悖论出现的时候,冒犯的可能性才进入存在——并且只有当悖论进入我的生命,冒犯的可能性才能进入我的存在。”[3]22以此为基础,个体凭借信仰对冒犯的克服,才能最终获得永恒的意义。换言之,冒犯为个体获得永恒性,提供了需要摈弃的客体。在克尔凯郭尔看来,只有通过对它的克服,个体才能获得永恒的意义。因此,就冒犯以否定的形式体现出永恒性而言,“所有冒犯在其最深层次上都是一种受难。”[2]116并且,它与悖论构成相伴相生的关系。

显然,悖论与冒犯是信仰与理性在分别表述永恒与瞬间的关系时,各自产生的荒谬结果。前者以自身的性质,通过奇迹,直接表现出永恒之于瞬间的救赎。它从上帝的视角出发,以爱的方式,向人类展示了如何获得真理的途径。反之,冒犯则以自身被否定的形式,通过无知,间接反映出瞬间之于永恒的欲求。它从人类的层面出发,以傲慢的方式,向人类展示了自己作为寻求真理路径的无效性。显然,悖论以肯定的方式,揭示出永恒与瞬间的关系;而冒犯则以否定的形式,反证了悖论的正确性。鉴于此,克尔凯郭尔认为,“当认识为它跟悖论……相比时它那夺目的光彩而扬扬得意时,那种光彩却并非出自认识,相反,悖论才是所有这种光彩的始作俑者,它把所有的光彩……都让给了认识。”[2]119冒犯意味着悖论的真实性,以及理性在把握永恒时的无能为力。悖论从神的视角出发,而冒犯则从人的视角出发。前者为信仰与理性划定了各自的地盘;后者则以僭越的方式,破坏了二者的合法性。

从某种意义上说,冒犯是悖论的阴影。它以自身的否定性,揭示出理性的缺陷。进而,突显出永恒与瞬间的绝对关系。为冒犯所表征的普遍理性,在克尔凯郭尔看来,是对世俗时间必然性的消极把握。因此,它才无法理解作为永恒的瞬间,到底具有什么神圣意义。而信仰的悖论则从宗教时间的自由出发,对瞬间进行了超验的理解。并在个人理性面前,以荒谬的形式将其予以描述。不难看出,就沟通上帝与个人的绝对差异所采取的路径而言,悖论意指肯定神学,而冒犯则代表否定神学。它们有着共同的标的——具有永恒性的瞬间。

克尔凯郭尔认为,冒犯是个体把握真理的必须环节。它从侧面印证上帝与个人的绝对差别。冒犯的缺席并非意味着个体已经掌握了上帝的真理。恰恰相反,“这是个体没有意识到上帝的自我展现的本性,以及拒绝这一实质上有知的无知。”[3]24由此可见,冒犯是个体对悖论的无知,以及由此衍生出的个体对自身能力的盲目自信。它对自身一无所知,其本质反而为悖论所了解。因此,无论它“怎样去表达自身,它总是来自别的地方,……由它传出的正是悖论的声响”。[2]117可见,对冒犯的破除,意味着对悖论的正视。而悖论揭示的真理,就是永恒与瞬间之间的辩证关系。通过瞬间所具有的神圣意义,就能在明确上帝与人绝对差别的基础上,进一步获知人神辩证法的核心。

三、人神辩证法的归宿:自由与必然的完全分离

在信仰层面突显个体自由,是人神辩证法的核心。与之相应,构建上帝与人类之间的绝对关系,意在为自由的可能性提供必要的佐证。如前所述,克尔凯郭尔对个体自由的彰显,以信仰对理性的超越为前提。反映到生存层面,就是瞬间从世俗时间中超拔出来,并具有相应的永恒意义。它以悖论的形式揭示出个体获得绝对自由的途径。

简言之,在克尔凯郭尔看来,个体对自由的体认,伴随着对无知(上帝)的无限性把握。后者作为理性无法涉及的领域,以超验的形式,为理性所无法理解。因此,对个人与上帝关系的建构,是一个从无(知)到有(真理)的过程。反映到生存层面,克尔凯郭尔将其称为,个体的“趋向实存”。他指出,“趋向实存的变化……不是在本质方面的变化,而是在存在方面的变化,并且是由无到有的变化。”[2]137其中,无代表可能性,而有则代表现实性。因此,趋向实存,意指从可能性到现实性的转变。值得一提的是,克尔凯郭尔在区分趋向实存的变化与本质的变化时,指出二者最大的不同,在于可能性与必然性之间的差别。他认为,进入实存的是可能性而非必然性。存在(existence)的可能,先于被规定的事实而进入存在(being),“因此,事物以可能性而非必然性的方式进入存在”,它具有“可能性与随机性”[1]356。显然,必然性不是实存的特征,而毋宁是本质的内涵。

克尔凯郭尔认为,在实存当中,无与有分别代表可能性与现实性。二者并非在本质层面有所分歧,而是于存在的意义上大相径庭。既然趋向实存被视为由可能向现实的转化,那么它就是非必然的自由过程。克尔凯郭尔指出,“所有趋向实存都自由发生,而不作为必然性。任何趋向实存的东西都不作为得以实存的依据,而是一切都作为原因。任何原因最终归结于一个自由起作用的原因。”[2]139换言之,以可能性为起点的个体实存过程,是超越理性设想的自由发展过程。对已经存在的事物而言,它的实存本身并不具有任何必然性。现实并不比可能更必然,因为存在与本质是判然有别的两个范畴。前者不为理性体系所把握,而只能通过坚定的信仰予以确证。

通过信仰,可能性所具有的不确定性被取消。作为未知,无(可能性)具有理性所无法把捉的无限性。反映到生存维度,它意味着个体通过与上帝的绝对关系而自由的生存。因此,对未知的把握,只能借助信仰的超验体验。毋庸置疑,信仰就是给无法被必然设想的东西给予肯定,并在不确定性与确定性之间建立得以沟通的桥梁。[3]35如前所述,由于上帝与个人之间存在绝对差异,因此真理与未知之间亦形成难以逾越的鸿沟。它们的分歧具有超验的意义,故而无法为有限的理性把握。展现在后者面前的,仅仅是荒谬的悖论。信仰对实存的肯定,就是试图从正面直接阐述它与自由、上帝之间的关系。对此,克尔凯郭尔强调,“信仰不是知识而是一种自由行为,一种意志表达。信仰相信趋向实存,并且实质上取消了跟那并非不存在的‘无’相对应的不确信的东西。”[2]146可见,信仰是实存的自由得以确立的根本保障。在这里,信仰在悖论的激情中将确定性与不确定性结合起来。它承认悖论的荒谬性并允许理性保持持续的不确定性。值得一提的是,信仰不是对自身的确定,而毋宁是对悖论的确定。并且它坚信悖论使有关存在的理性知识具有不确定性,而且是其独立性的来源。[6]

克尔凯郭尔同时指出,趋向实存本身还是一种重复。在趋向实存当中,还包含有趋向实存的可能性。即作为自由因的可能性本身仍然是可能性。克尔凯郭尔把作为可能性的可能性称作“绝对自由地起作用的原因”,并将其纳入历史的范畴。从时间角度来看,与作为机缘的历史不同,真正自由的历史,发轫于永恒的瞬间。由于其中蕴含着个人与上帝的绝对关系,自由才以悖论的方式注入历史,并使之具有生存的内涵。

与自由建立联系的历史,将不再具备逻辑的必然连续性。克尔凯郭尔指出,“在那中断的瞬间,信仰相信它已经得以实存,……信仰的结论是根本没有什么的结论,只有一个决心,并且因此而排除了怀疑。”[2]147线性的历史是本质的历史,而非实存的历史。当具有永恒意义的瞬间出现,历史本身的必然性就被打断。为概念、绝对理念所决定的合理期望亦不复存在,转而只剩下无法被必然性所限制的绝对自由,在信仰当中以悖论的方式得以体现。由此,我们认为克尔凯郭尔所指认的信仰“不是关于期望(will)的行为,而是对上帝的唯一接受。”[3]39反之,在克尔凯郭尔看来,黑格尔主义的历史观或存在观毋宁是,“用众多符号和怪异的举动去为科学迷信服务的一种有才气的同义反复。”[2]141-142在自由的历史中,个人行为不适宜必然的方式进入存在,因为实存与本质的区别意识自由与必然完全隔绝。

在信仰的飞跃中,未知已经成为现实,它已经给个人提供了真理。其中,它首先揭示出人们远离真理的原因在于他们自身的罪。后者在理性必然性的诱惑下陷入无知,并对信仰的悖论抱以绝对的冒犯。从必然到自由的飞跃,意味着个体与整个理性世界的隔绝。因此,“神—人”的信仰承受着绝对弃绝的绝对风险。[3]37而人神辩证法的归宿,就是在生存的历史中,以受难的形式,在永恒的瞬间彰显绝对信仰的意志。由此可见,“信仰的达成并非只是一次性的、一劳永逸的,‘永恒福祉’是个体的绝对的、无限性的目标,因此它要求把整个生命历程都当成瞬间。”[5]266

从审美维度到宗教维度的转变,克尔凯郭尔的生存辩证法试图构建出,个体生存的绝对自由状态。通过重塑辩证法的性质,克尔凯郭尔将个人从绝对理性的统治中解放出来,并以可能性的方式,为其找到自由的途径。最终,在对理性必然的无限弃绝中,个体完成了向宗教体验的飞跃。从而在荒谬的外观下,获得了真正绝对的自由。这是上帝与个人,以悖论的方式建立的绝对关系。因此,为克尔凯郭尔重建的辩证法,毋宁是人神辩证法对理性辩证法的反制。

参考文献:

[1]JON STEWART.Kierkegaard's Relations to Hegel Reconsidered[M].New York: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

[2]克尔凯郭尔.论怀疑者[M].陆兴华,翁绍军,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3]W GLENN KIRKCONNELL.Kierkegaard on Sin and Salvation[M].Martin:Cont-inuum,2010.

[4]HHGH PYPER.The Joy of Kierkegaard[M].Sheffield:Equinox Publishing Ltd.,2011.

[5]王齐.生命与信仰[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10.

[6]STEPHEN N DUNNING.Kierkegaard’s Dialectic of Inwardness[M].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5:176.

(责任编辑陶舒亚)

The Paradox of Faith and the Limit of Reason —On Kierkegaard's Human-God Dialectics

Wen Quan
(School of Marxism,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23,China)

Abstract:Religious experience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existence philosophy of Kierkegaard.And it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ultimate nature of the survival of the dialectics.Needless to say,the existence philosophy of Kierkegaard is theoretically aimed to create a prerequisite for personal communication with God created.Therefore,the question of how to define the natur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two should be answered in the aspect of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human and God.As the highest form of the philosophy of life,it is directly reflected in the dialectical movement between human and God.

Key words:human; sin; God; reason; offense; dialectic

作者简介:温权,男,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助理研究员,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后流动站研究人员,主要从事哲学基础理论及国外马克思主义研究。

收稿日期:2015-10-19

中图分类号:B53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9-1505(2016)01-00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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