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品杨绛的“愧”与“善”
2016-01-22赖小珍
摘 要:散文阅读教学具体文本细读方法有三种:其一,语境细读法;其二,矛盾细读法;其三,词语深究法。在阅读和教学杨绛散文《老王》的实践中,巧妙运用文本细读三法,作者的真挚情感得到了淋漓展现,散文之魅力尽显无疑。
关键词:散文阅读;语境细读法;矛盾细读法;词语深究法
我们细读文学作品的过程是一种灵魂与灵魂相互触碰与沟通的过程,它是以我们自己的心灵去碰撞探寻另外一个或许陌生或许熟悉的心灵天地。在探寻的过程中,我们要在文字的海洋中细细欣赏,这样才可以帮助我们透过文字,找寻到它们背后所隐藏的精髓。《老王》这篇文章是一篇叙事性的散文,通过文本细读体会杨绛与老王之间的情意是本文的关键。
一、“他蹬,我坐”情意深
在公关语言学上,语言环境主要指语言活动赖以进行的时间、地点等因素,也包括表达、领会的前言后语和上下文。运用语言自然离不开一定的语境,这就像植物生长离不开空气和水一样。
语境对语言运用的限制作用,首先表现在对词语的理解和选用上。同样一个词语,在不同的语境中,表达的意思可能不同,这时就要依据具体的语境作出准确的理解。
“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在杨绛的记忆中,这是常坐老王三轮时的情景。“蹬”,腿和脚向脚底的方向是要用力的,但在这一语境下,一路上他们还能说着“闲话”(即无关紧要的话)。这说明老王身体还比较硬朗和健壮。这在第7自然段得到了印证,第7自然段中写道:“往常他坐在蹬三轮的座上,……不显得那么高。也许他平时不那么瘦,也不那么直僵僵的。”既然那时身体不那么瘦,还挺有力,“他蹬,我坐”就肯定不是强调老王艰辛。让我们回读这句话,“他蹬,我坐”,应该只是杨绛常坐老王三轮时的情景再现罢了,让我们体会到的是杨绛对那段日子的怀念。
其次,语境对语言运用的限制作用,表现在对句子的理解和组织上。一般的句子都不难理解,但有些句子,离开一定的语境,理解就会遇到困难。
“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如若杨绛记叙的是文化大革命之前自己与老王的交往,这完全可视为一种平等的主顾往来。老王是三轮车夫,杨绛以一名普通顾客的身份坐老王的三轮车,这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之所以说他们是平等的,是因为后面的句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
但如果结合语境,“乘客不愿坐他的车”,为什么?因为“老王有一只眼,另一只是‘田螺眼,瞎的”,“他那只好眼也有病,天黑了就看不见”。在这种情况下,杨绛坐老王的三轮,是自己担风险的啊!谁会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给一个几乎双目失明的三轮车夫呢?但她还是常坐老王的三轮车。这里,“他蹬,我坐”明摆着就是杨绛照顾老王生意的一种方式,是杨绛善良的体现。
再次,语境对语言运用的限制作用,还表现在对语段乃至篇章的理解和安排上。这篇文章写于1984年,是一篇回忆性散文。在杨绛的回忆里,有着“文化大革命”的荒唐十年。在那个荒唐的年代里,存在着一个荒谬的逻辑:拉三轮的是无产阶级,坐三轮的是资产阶级,资产阶级不能够在劳动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杨绛是个秉性善良之人,当这种言论一出,受到社会大语境的影响,她再回想之前常坐老王三轮的情景,“他蹬,我坐”,自然就成了一种精神负累,至少会觉得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所以,当她回忆那段往事,写道:“我常坐老王的三轮。他蹬,我坐,一路上我们说着闲话。”文字背后便多了一种自省与愧怍。
总之,杨绛在写《老王》时,故意强调“他蹬,我坐”,其用意也一定不是显示自己作为文化人的清高。揣测其目的,我认为有两点:第一,她回忆自己曾以这样一种方式关心老王;第二,这是一种知识分子的自省,回想那段往事,虽然照顾老王的生意,却一直“他蹬,我坐”,所以心有“不安”,常含“愧怍”。
二、“睁眼瞎话”本性善
布鲁克斯主张文学批评应当只关心作品本身,文学作品应当是一个和谐整体。而悖论是修辞学上的一种修辞格,是指表面上荒谬而实际上真实的陈述,文本语言不断倾倒产生种种重叠、差异和矛盾。这些矛盾点自然成为我们解读文本,剖析文本的切入口。
第7段和第8段,有这样一组对话:
“杨绛:啊呀,老王,你好些了吗?
老王:嗯。”
这是意味深长的一组对话。老王好些了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不好,他“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步履维艰;他“面如死灰”,两眼结翳;他“像棺材里倒出来的”,没有生机;他骷髅上绷干皮,瘦骨嶙峋,怎么可能好些呢?但他却说:“嗯。”杨绛一家一直以来都很关心她,还经常询问他的生活情况,他这样回答,许是怕杨绛为自己担心吧!
由此再回看之前的对话:“我问老王凭这位主顾,是否能维持生活。他说可以凑合。”以老王善良的本性,该不希望杨绛担心,他说可以凑合。也许境遇并不如他所说。这也许就是“过些时,老王病了”最直接的原因。杨绛意识到这一点后,看着眼前病入膏肓的老王,自然就觉得自己对老王的关心还不够,所以她才会“强笑”。不曾想,老王回去第二天就死了。这就加深了杨绛内心的“愧怍”。但从旁观者来看,她越是愧怍,我们越能感觉到她的善良。
第9段和第10段,还有一组矛盾:
第9段:“反正意思很明白,那是他送我们的。”
第10段,杨绛还是强笑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
意思很明白了,杨绛为什么还要问?
对于一个连自己的生计都难以维持的人来说,这些鸡蛋是多么珍贵,毋庸多言。曾有读者猜测说,这鸡蛋很可能是老王卖了平板三轮而换来的呢!再加之,老王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说就是她知道老王新鲜的大鸡蛋是送给她的,她又怎么好意思收呢?这种心情与“老王送默存去医院,我一定要给他钱,他拿了钱还不放心”是何其相似啊!更何况,老王生病后,杨绛由于种种原因也并没有主动去看过老王,自然就会收之有愧了。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说:“老王,这么新鲜的大鸡蛋,都给我们吃?”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转身进屋拿钱”。杨绛回家看到还没动用的那瓶香油和没吃完的鸡蛋,也才会心有不安与愧疚!她是觉得自己直到知道老王死去那一刻,也只停留在“不放心”、“直担心”,而少有实际行动,去关爱一下老王。这是一个多么善良而有自省精神的杨绛啊!
三、“笑声背后”发人省
布鲁克斯认为,只有在作品中体现过的意图才是作者真正的意图,而不是以作者生平为依据的猜测。文本细读中,我们可以尝试找到体现作者意图的点,以帮助我们体会作者情感。
第7段中,杨绛看到老王病入膏肓、举步维艰的样子,便说“说得可笑些”,这作何理解?在老王送香油和鸡蛋的那天,杨绛看到他“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步履维艰;他“面如死灰”,两眼结翳;他“像棺材里倒出来的”,没有生机;他骷髅上绷干皮,瘦骨嶙峋。当我们看到这样的一位老人时,也许会感到可怕,也许会感到可悲,也许会感到可怜;可杨绛却说“可笑”。这是一种反讽,所谓反讽,是指语词受到语境压力造成意义扭转而形成的所言与所指之间对立矛盾的语言现象。这里的“可笑”,可笑的定然不是老王的病态,也许她可笑的是老王都病成这样了,自己却全然不知。这是一种自我嘲笑,她是觉得自己对老王的关心还不够,是她的“愧怍”的笑,是她“自省”的笑!
第14自然段,写道:“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站着等我。”
老王觉得有理的应该是杨绛说的“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老王不是说自己“不是要钱”吗?怎么又说“觉得有理”,还“站着等我”?这看似可笑的细节,到底怎么理解?老王给杨绛家送冰,车费减半,杨绛当然不要他减半收费;老王送默存去医院,坚决不肯拿钱,杨绛却一定要给他钱。这些都说明杨绛绝不可能“多吃多占”,哪怕他不站着等,杨绛也会托人捎给他的。更何况杨绛现在说“你既然来了,就免得托人捎了”。此处老王“站着等”,应该理解为是老王对杨绛善良本性的了解。
王崧舟老师曾经说过:“文本的关键只能存在于细读之中。并非先有一个贴着标签的关键处,然后供你来慢慢地细读。我们要在细读中捕捉文本的关键处。”当然,在文本细读的过程中,“读”的次数和所得的感悟体验是成正比的,所以我们要沉入文字,细细品读。
作者简介:赖小珍(1984—),女,浙江省宁波市宁海县梅林初级中学教师,主要从事语文教学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