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难忘的经历(四)
2016-01-19姜昆
姜昆
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关心艺术家有很多动人的故事。
1968年,我上山下乡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由于我参加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领导安排我们宣传队员到各个农场去演出,宣传毛泽东思想。当我们来到汤原农场时,看到在一个茅草土屋前,坐着一位老阿姨,穿着破旧的军棉袄,借助暖洋洋的太阳光,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打毛衣。带领我们的领导同志说:“你们知道她是谁吗?”看我们都摇摇头,他神秘地说出一个名字:“丁玲!”我们这帮小青年一个个都不寒而栗,这是反动作家,反对毛主席的大坏蛋呀!我们都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瞅着这个传说中的反动“大人物”,还奇怪地看她居然还向我们微笑地点头,心中都暗想:这坏人怎么还有这么和蔼的笑容呀?这时候,那个领导好像看透了我们的心思:“甭怕,她就是右派,历史问题,不是现行的。听说有中央的大人物保过她呢!”我们问:“谁?”这位领导神秘兮兮地说:“不能说。”
十几年以后,我才知道这位领导说的这个“大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王震将军。王震将军曾经对下放北大荒的诗人艾青、吴祖光、丁玲都给予过特殊的“关照”。
我回到北京以后,因为王震老是东北军垦的开创者和领导,我又是北大荒回城知识青年的召集人,所以和首长有过几次接触。我曾经几次到中南海,在王震副主席的办公室里,得到他亲笔的题词:黑龙江复员转业军人、知识青年的北大荒精神永放光芒!
1985年,王震老说他可能是最后一次到北大荒,还提议让我也参加慰问团的队伍,陪他重返黑土地。但是,由于有演出任务,我没有去成。
1990年9月,我听到一个消息,王震首长受伤了。他在送一位看望他的老战友出门时,在台阶上摔倒骨折了。我急忙给王震首长的秘书李慎明打电话,询问情况。得知老首长住在解放军总医院,我和爱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医院看望他。
当我们赶到病房的时候,里面外面都是看望他的人。李秘书把我带进病房,我一看,看望他的人都是领导同志,有叶选平、廖晖、万伯翱,还有军队的一些领导。王震首长躺在病床上,一只脚被高高地吊起来,大家都在旁边心疼地、关切地看着他。王震老还打趣地说:“别怕,别看老了一点,还是有硬骨头品质!”
我们大家都在病房里争相问候着王震老时,突然进来了一位军人。一看就是位首长。我看到他一只袖子是空的,突然想起来这是独臂将军余秋里同志啊!余秋里一进屋就嚷嚷起来:“这个屋子里怎么这么多人?全给我出去!首长这是在养病,你们都在这里他还休息得好吗?出去!出去!” 他一点也不是开玩笑,挥着一只手轰大家。几位领导同志赶紧知趣地往出走,我也不敢造次,赶忙站起来往出走。这时候王震老说:“让他留下,让他留下。” 余秋里同志看着我说:“他凭什么留下?” 王震老说:“他是我的兵,让他给我讲几个笑话。” 余秋里同志不依不饶地说:“笑话,他这么点年纪怎么是首长的兵?” 我赶忙回答:“首长,我是北大荒的知青,是兵团战士,在首长战斗过的地方待了八年。” 这时候,余秋里同志就像发布命令一样地说:“那可以,你留下!照顾首长休息!” 一下子屋子里全空了,就剩下我和李秘书陪王震老。
趁这个机会,我和王震老聊起天来。讲了几个北大荒东北话的笑话。说了一会儿话,我问王震老:“听说您在359旅的时候,让郭兰英唱了《南泥湾》是吗?”
王震老摇摇头说:“郭兰英没去过延安。那时候唱《南泥湾》,就是八路军在一起唱。解放以后,郭兰英唱了《南泥湾》,全国人民都会唱了。”
我忙说:“我还以为是郭兰英在延安唱出来的呢。”
王震老说:“她是在大会堂东方红大歌舞唱出来的。” 接着他又说:“郭兰英在文化大革命受到了迫害,是我向毛主席提议,一定要解放她,不能在牛棚里关着。还有侯宝林同志,也是我向毛主席提议,要解放他。我说,相声老百姓都喜欢,我们的生活应该充满笑声。怎么能把笑声关起来呀!后来毛主席提名侯宝林当了四届人大代表。这些文艺家都是我们国家的宝贝,我们有责任把他们保护好。”
王震老一转话题问起我:“你是说唱团的团长,侯宝林还在这个团里说相声吗?他的身体怎么样?方便的时候你告诉他,我还很惦记他嘞!”
我当即表态:“王震老,我回去就安排他,让他到医院来看望您!”
王震老说:“不着急,看人家愿意不愿意。” 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当天晚上,我马上给侯宝林先生打电话,告诉他王震老非常惦记他,希望他能够到医院里看望一下。侯宝林先生非常谨慎,他问我:“我去看合适吗?需不需要找个领导陪我过去?” 我当时感觉到事情没有这么大,就说:“侯老,您放心吧,我安排人送您过去。”
当时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没有向任何领导作汇报,自己擅自做主,征得李秘书的同意,第二天安排我的爱人开车送侯宝林先生去了解放军总医院。我因为开会没能陪他前往。所以具体他们的会见情况也不大清楚。
那一天,当我的爱人把侯宝林先生送回家以后,我问她跟王震老会见的情况怎么样,我爱人说,侯先生有一点拘谨,但是他热情地问候了王震老的身体,说了许多安慰的话,诸如我们的年岁都大了都要注意身体……王震老也礼节性地问候了侯先生,让侯先生注意身体,能多上舞台给大家多表演一些相声。总之我爱人说没有像想象的随意聊天那样的场景。我当时很后悔,没能陪同前去,如果我在,帮助活跃一些气氛,或许侯先生和王震老会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会见和谈话。
后来我想,这可能是出于王震老对于艺术大家的一种尊重和侯宝林先生对老一代无产阶级革命家的敬仰吧。以后两位老人都作古了,而我心里永远忘不了这件事。
1994年在纪念王震老诞辰的座谈会上,我在人民大会堂讲述了王震老在自己受伤的情况下还关爱文艺家,问候侯宝林的故事,与会的人们听了都非常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