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声创作要跨过高原攀登高峰
2016-01-19崔凯
崔凯
相声创作到了攀登高峰的时候了。
由于相声在高原地段徘徊的时间太久了,喜爱相声的人们期盼着相声创作出现一个新的高峰。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文艺创作存在着有“高原”缺“高峰”的现象。
就全国的曲艺创作而言,能够称得上有“高原”的曲种并不多,更谈不上“高峰”。大部分曲种的艺术创作还处在低洼地带,有些地域性较强的鼓曲、唱曲类曲种已处于衰落和衰亡的边缘,只有在官方主办的曲艺活动中出来亮个相,平常则很少演出,既没有新作品,也没有后续人才,就好像垂暮老人,偶尔拄着拐棍出来站一会儿,让大家看看他(她)还活着,其实已经弱不禁风、苟延残喘,现状令人堪忧。
站在“高原”之上的曲种,其标志就是有队伍,有人才,有新作,有市场,还有广大观众的喜爱。
纵观全国曲艺,相声创作最为活跃。各种相声赛事,推动新人新作不断涌现,每年都有上百篇作品问世;在各大中城市的演出市场里,相声的领地不断扩大;小剧场相声活动方兴未艾,人民群众对相声的喜爱程度有增无减。所以,可以说,相声艺术已经走出了低谷,爬上了高原,应该乘势而上,攀登新的高峰。
我暂且搁置下衡量艺术创作的尺度问题,先说当下相声创作离“高峰”还有多远的距离。
不久前听到一种说法,中国相声已经完成了新老交替的过渡。
对于这样的判断,我个人认为,有些片面,缺少依据的。
尽管在中国曲协和各地曲协坚持不懈的推动下,在艺术演出市场巨大需求的氛围中,相声艺术获得了新的生机,一大批新生代相声从业者应运而生,他们之中不乏让我们寄予厚望的佼佼者,可要说已经出现了新的领军人物还为时过早。我不是“九斤老太”,也对相声新秀的出现期盼许久了。可是,主观愿望不能代替客观标准。我们可以不以德才兼备的高标准衡量新人,单说艺术标准,伴随这些新秀出现的优秀相声作品有多少?具有较高知名度和票房感召力的优秀相声艺人,他们设身立命的代表作是什么?回答是明确的,几乎寥寥无几。甚至在许多商业性的演出中表演的相声,连作品的完整性都不具备,碎片化的展示,单纯性的娱乐、卖弄技巧或耍嘴皮子的搞笑俯拾皆是,把“笑的艺术”变成了“可笑的艺术”,这是一种伪繁荣,可笑与赚钱都不能作为衡量相声的重要标准。
新中国成立以来,相声界出现的名家巨匠,哪一位没有自己的独立风格?
侯宝林、马三立、刘宝瑞、常宝堃、常宝华、马季、杨振华,以及姜昆、侯耀文、李金斗、常贵田、师胜杰、冯巩等等(我即兴提出这些名家,难免挂一漏万),哪一位没有自己的代表作品?他们靠优秀的作品和精湛的演技堆起了中国相声的一座座“高峰”,不要说超越他们,即便是达到他们的高度,还差着很大的距离。卖座、赚钱、赚大钱,都是商业性标准,不代表艺术高度。近些年来,相声创作出现的思想性、艺术性、欣赏性相统一的精品力作实属凤毛麟角,这便是有“高原”缺“高峰”的关键所在。
有些优秀的中青年相声从艺者,已经具备了攀登“高峰”的条件,或者说距离“高峰”只差一步之遥,那就是要精心打造代表自己最高水平的优秀相声作品。只要是不放弃、不动摇、不让浮云遮望眼,远离铜臭常熏心,始终坚持正确的艺术观,就一定会有人攀登上当今相声艺术的最高峰。
再说衡量相声作品的一般标准和最高标准的区别问题。
相声创作和表演的一般标准是:能给人们带来欢笑,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
相声创作和表演的最高标准则是:在为人们带来欢笑和愉悦的同时,还要给人们以心灵的启迪和净化,让人们在笑过之后,还能感悟到真善美的力量和人生值得追求的高尚境界。
当然,以艺术的最高标准衡量相声作品,不一定适于所有的相声创作。但是,要攀登相声创作的“高峰”,必须遵循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四项标准”,即,历史的、人民的、艺术的、美学的标准。这四项对艺术评判的标准,是对马克思主义文艺观的完善和发展,也是引领中国社会主义文艺繁荣发展的指针,需要深刻领会和进行专门的研究。我仅提示相声创作者们,不要简单、片面地理解有关文艺评判的标准,不要为了追求所谓的思想性就偏离了相声艺术的本体,走入了政治说教的误区。
在评审大连西岗杯相声新作过程中,我看了160篇作品,发现大家在选择题材和提升作品的思想性上用力过猛,造成了作品没包袱,缺少喜剧性,因此不适合相声的常态化演出。因此,在给不给奖,给什么样奖的问题上,让评委们集体纠结。
针对这次西岗杯相声新作评选发现的问题,我提出几点希望,供大家参考。
一、摆脱自我束缚,避免政治说教。
相声属于喜剧范畴的表演艺术,它最本质的特征是引人发笑。虽然,评论家们一直在强调,文艺要担当起引领社会风尚的责任。可是,这种引领绝不是高台教化,相声不要像老师给小学生上课一样,告诉孩子们,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丑的,什么是美的。凡是忽略喜剧情节、喜剧结构、喜剧人物、喜剧性格,从概念出发,贴标签式的,直白表现政治的、道德的、伦理的思想内容,都不是最好的相声作品。因为讲道理不是相声要完成的任务,试想,两个相声演员站在台上,满嘴都是大道理、小道理,既不幽默、也不诙谐,观众会感到厌烦,绝不会产生共鸣。这关系到我们的创作是低智取位,还是高智取位。
高智取位,不是不要思想精深,而是要把你认为应该表达出来的东西潜藏在艺术性之中,把作品的内涵,高度艺术化地表现出来。艺术大师们都善于运用高超的艺术手段,在他们完美的相声作品里,留出一个潜藏的门缝,让人们在满足了娱乐心理需求以后,从那个不易发觉的门缝里窥见作家、艺术家真实的目的。当然,不同层次的观众,对一篇作品的理解可能不尽相同,这是审美过程中的正常现象。比如,毛泽东看了侯宝林先生表演的相声《关公战秦琼》以后,赞赏这段相声里“有哲学”,别的观众可能看不出这种深意,能理解到军阀制度的腐朽或戏曲艺人的艰辛也可以。最可怕的是,观众看了相声表演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谓低智取位的相声创作,就是迫不及待的表达所谓的思想性,目的是让评委或审查作品的人们看到自己的高姿态、讲政治。其实,就相声作品而言,姿态越高,品位越低。没有人要求相声要高台教化,只是我们的许多作者被审查、评奖搞晕了,误以为把主题思想表达清楚了,作品才好通过,这样也是低估了评委或领导者的智商及审美能力,背离了艺术的、美学的评判标准。
二、跳出窠臼,着力创新。
姜昆曾经撰文分析过曲艺创作遇到的瓶颈,其中提出了创新能力不强,跳不出窠臼问题。
相声创作如何对待继承与创新呢?
有一种做法是,用传统段子,加上一些时尚的语言或“现挂”的包袱,就算创新了。再一种方式是,采用旧的套路表现现实内容,也以为是创新。还有一种办法就是,以相声表现形式外插花的加上其他艺术表现手段的“混搭”,当做创新。这些做法跳不出传统相声的窠臼,都不算真正的艺术创新。
我们不妨比较一下科技创新与艺术创新的区别所在。
科技创新是对人类进步有着重大意义的实践活动。可是,我们知道,任何科技创新都有承续性,从基础到高端,循序渐进的创新。比如,有了火药的发明,才有了高升炮(二踢脚),然后才有了火炮、火箭炮的发明,再到导弹、飞船等发明。科技创新都是这样在众多同行知识积累的基础上实现的。然而,艺术创新与此不同,每一个独立的作品(我指的是经典作品)都是不与他人雷同的、独特的艺术品。从内容创新、形式创新、表现手法创新,到风格样式创新,都要力戒模仿前人成功的东西。尤其相声创作与表演,司空见惯的东西必然会减弱“意料之外”的欣赏效果。观众已经知道了你要“甩包袱”逗他们发笑,因此就偏不笑。为什么我看了160篇新作品,一次都没笑?因为像看见老熟人一样,所有作者认为是笑料的地方,我都觉得似曾相识,不是手法陈旧,就是内容落套。与别人雷同的作品,无论在语言上面花费多少工夫都会事倍功半,没有实际价值。创新是相声艺术的生命,模仿、抄袭、千篇一律的作品与艺术经典还相差十万八千里。
三、不要依赖网络,坚持从生活出发。
相声创作依赖新媒体和网络段子的现象已经十分普遍。或许,相声创作长期在“高原”地段徘徊,无力攀登“高峰”就是相声界集体依赖网络,脱离现实生活所造成的。实践证明,这种“间接获取”的方法,在商业性演出中还勉强维持,而对于创作经典相声作品几乎毫不可取。因为新媒体的传播速度永远比相声创作快得多,当你把一个网络笑话挪用到作品里的时候,这个笑话已经过时了。借用网络语言支撑相声创作的办法更无益处,因为大多数网民不进剧场去看相声,你认为是时尚的语言,到了剧场里有一半观众听不懂,所以“笑果”就打了折扣。因此,有出息、有抱负的相声创作者,一定要摆脱对网络的依赖,按照习总书记指出的,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到生活中去学习、去发现,以独特的眼光,发现可笑的人物,用喜剧表现方法,写出来的作品,才会有新意、有温度、有筋骨,才有可能成为经典相声作品。
我所指出的相声创作方面存在的弊端与缺憾,不针对平常的相声创作和表演,只是以最高标准要求相声经典创作所应该坚持的路径。如果把相声分为“三品”,即艺术品、商品、宣传品的话,我主张,对那些具有商品属性和宣传需要的相声创作,不必苛求,达到让观众满意或完成宣传任务就可以。而对经典相声创作就必须严格按照艺术规律,高标准要求,争取精益求精。
另外,必须说清楚,任何经典艺术创作和艺术生产,都不可能是普遍的、大批量的涌现作品和产品,攀登“高峰”可以是多数人的集体努力,最终登顶一定是少数人。可是没有数量,也就一定没有质量,没有庞大的底座,就没有宝塔顶尖。有了能够代表这个时代最高水准的经典作品,才能够影响和引领相声创作总体水平的提升。因此,相声创作实现集体突围,是攀登相声高峰的关键之举。所有的相声创作和演出都没必要人为地划线、定调,进入市场的和服务于核心价值观的相声,都应该以相声艺术和相声事业为重,大家要共同克服在市场中演出的相声缺品位,获奖的相声缺包袱的二律背反现象,都要力争自己的作品在思想上、艺术上取得成功,又能在市场上受到欢迎。
我相信,相声创作跨过“高原”,登上“高峰”的时刻已经离我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