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似拼图
2016-01-18■江冰
■江 冰
乡愁似拼图
■江 冰
童年记忆里的故乡
福州,我长大的城市,我视为童年记忆的故乡。
福州远郊马鞍军区大院,红砖宿舍楼,大门有兵哥站岗,田野有农伯耕地,山坡有军事战壕,山顶有雷达基地,楼后是野山环抱。春天摘桑果,夏天偷石榴,秋天扒杨桃,冬天打松果,前后楼养鸡,顺带种玉米。骑车冲大坡,猫身钻水道,石头战打破脑壳,学游水掉进池塘;男孩女孩界限分明,却在有月亮的夜晚,一块玩红军抓白军,女孩尖叫,男孩骄横,胜败终止于女孩全体逃进女厕所。家家大门敞开,捉迷藏躲猫猫没有禁区,无邪的童年,就在马鞍大院,就在铜盘小学,就在福州城边。
小吃味道中的故乡
我对广州濑粉特别喜爱,第一次遭遇,有一种久别重逢之感。而我才来广州十年,为何如此?难道那小小一碗的濑粉中藏着童年,藏着家乡,藏着某种神秘的召唤?细腻粉质的大米制品,加入海鲜和其他荤味,熬成一锅,可口鲜美。一回看电视节目介绍福州小吃锅边糊,突然醒悟童年记忆顽强,福州城的锅边糊与广州城的濑粉之间有某种相似性:米粉类、汤呈糊状、海鲜味道、滚烫入口。而濑粉其实就是广州的米粉,这又让我回想南昌炒粉——当地早点加名菜,肉丝豆芽黄芽白菜梗加辣椒,铁锅大火快炒,师傅边炒边用锅铲下料进锅,锅铲一敲锅沿,佐料爽快进锅,哐哐哐!动作麻利,眼花缭乱;铁器相撞,声音悦耳。南昌,我生活了十多年,炒粉炒螺丝是最深的印象。小吃里的故乡记忆,原来也是可以延续叠加,一如广州濑粉、福州锅边糊、南昌米粉。
父母居住地即故乡
上世纪70 年代,我的军人父亲从福州调往江西吉安。我从知青插队的福建转到吉安,翌年恢复高考,即又离开到南昌生活。父母居住的城市也就成了探亲的地方。一晃四十年,直至今年父亲去世,似乎都没有真正了解那座城市。我最后离去时写道:告别一座老城,告别一条小街,没有祖屋,没有亲戚。一个人的逝去或远离,只留下相识不久的邻居几声叹息。老城十年前就被重组,青年时代的回忆,徒留一盘炒米粉一坛瓦罐汤,难道食物记忆最顽强?走到小街尽头,默然伫立十秒,告诉自己,告别了——父亲居住的城市,几无牵挂,唯有怀念。这个故乡其实是记忆淡薄的,但又是父母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
乡愁似一幅拼图
福州、吉安、南昌、深圳、广州,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我的故乡地盘在叠加中扩大。也许,这在当下中国已然成为一个广泛现象,尤其是那些颇有游子气质的家族。没有故乡的游子,在城市里将愈演愈烈:祖籍地遥远了,出生地淡漠了,成长地换了若干城市场景。生存的四处漂泊——故乡于是有了第一第二第三。其实,全看情感依恋,全看父母根系,倘若无有,倘若淡忘,故乡二字就可能被悄然抹去,就像儿时蜡笔涂画被白色覆盖,覆盖了,也就空白了。然而,大至地域小至生活空间对个人无可置疑的影响:毎个人都是那个地域那个空间里生长的一根青藤,一旦机缘相遇,一旦生命相连,哪怕短暂,即刻呈现差异性—那么鲜明,那么不可调和,背后依稀可见青藤生长的本土。那么质感,那么坚固!全球化尽管惊涛骇浪,本土依然如千年磐石,屹立不动。明乎于此,我心自安:有情感维系处即故乡,有记忆依恋处即乡愁。这是一幅色彩斑驳的乡愁拼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