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中的商人身影
2016-01-15文/李忠
文 / 李 忠
近代中国,量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传入,持续两千多年“重农抑商”的经济制度被颠覆。这种制度上的变化对商人的心理及其行为产生重要影响,商人的能量得到比较充分地释放,力量不断壮大。以科学技术为内在驱动力的实业活动,使教育与实业之间发生密切联系;在教育难以满足实业发展需要的情况下,商人积极介入教育活动。
近代中国出现商人个体、企业、商帮、同业组织、商会等参与教育活动的壮观景象,其参与人数之众,参与范围之广,参与形式之多样,参与程度之强烈,参与效果之显著,在近代中国教育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介入教育活动的形式
近代商人开辟了诸多教育形式,并积极介入教育活动。
(一)学为商人。在“商事尚无学堂”时期,底层民众介入商业必须通过学徒阶段,“中国商人向无商业学堂肄习经商一切,故凡为商者,悉系父传子受,师传其弟”。近代中国出现大批有学徒经历的著名商人,如严信厚、徐润、虞洽卿、周舜卿、朱葆三、王伯元、荣宗敬、荣德生、李平书等等。学徒期间,获得商人资格和基本的商业知识、技能及从事商业不可或缺的精神品质,荣德生将其学徒经历作为一生事业的起点。作为底层民众接受职业技术教育的形式,学徒教育盛行于近代中国,并培养出大批人才。
(二)延师教子。王伯元认为,钱财乃身外之物,学问却是永久的,他以500银元月薪聘社会名流到家中教授子嗣,四个儿子皆获博士学位,篆刻一方“四子皆博士”图章到处应用。旅景徽州商人胡宝光,五个儿子中除长子继承父业未读外,其余都大学毕业,其子孙获得专科以上者28人,其中17人由胡投资培养,形成一个数量可观的大学生群。荣德生曾称:“三十岁后,子女日众,乃与族中长者、乡间学者研究教育……于是先设公益小学,厥后毕业生徒有升学与外者,复加设高等小学。”其子孙多为大学毕业,而且留学美国者多人。量1947量年,其孙荣智宽赴美之际,荣德生对此有过一番思考:“余意国内大学应以实用为主,如果办得好,较国外大学为便,且免漏卮。”对教育包括对子女教育的重视,成为触发他创办江南大学的直接动因。
(三)创建学堂。作为培养人才的重要场所,学堂受到商人、商帮、同业组织、商会广泛重视。官商盛宣怀于1895年创办北洋中西学堂时,“率先捐入巨款”,并得到众商响应,学堂经常费用“不动丝毫公帑”;随后所办南洋公学,“常费皆招商电报两局众商所捐,故定名曰南洋公学”。1896年,经营沙船业起家的王维泰,创办上海育才书塾,1901年更名为“南洋中学”,被誉“中国人自力主办的进行现代教育的第一校”。荣氏兄弟于1906年改家塾为公益小学堂,男女并进,由一而十;随后,幼稚园、公益工商中学、公益中学、梅园读书处、江南大学,形成一个覆盖学前到大学的教育体系。著名商人苏本炎等四兄弟尊父命,“将所居安仁里屋腾出以为之”,量建成量“民立上海中学堂”,1918年的江苏省教育会调查结果显示:“全省以该校为第一”。侨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兴学群体,量新加坡著名侨商胡文虎于1935年率马来亚华侨选手赴大陆参加全国运动会时称:“于十年内创办小学一千间于国内各地,以培植人才”,随后将期限缩为五年。至1939年,已建成300余所。由于战争,致使胡氏想法没有实现,但他仍将建校余款200万元港币存入香港中国银行,指定为战后建校之款项。曾襄助陈嘉庚经营厦门大学的李光前,于1939年在家乡兴建4所国光小学,1943年建成国光中学,成为远近闻名的“梅山学村”。
(四)企业内教育。近代以降,随着企业性质和规模变化,企业内教育性质随之改变而被重视,并演化出多种形态。其一,学徒教育。学徒教育成为培养技术和经营人才的一种方式,并演化出养成工、练习生等制度。
其二,劳工及劳工子弟教育。产业工人的增多,劳工及其子弟教育受到企业、民间组织、量政府的重视。实业部会同教育部于1932年公布《劳工教育实施办法大纲》,规定人数达到一定规模的企业必须设立教育机构,人数不够者与附近企业联合办理,劳工及劳工子弟教育成为企业的法定义务。
其三,企业内专门学校——企业内教育高级形态。企业内专门学校属于比较正规的教育机构,如荣家企业办有中国纺织染工业专科学校(1946年改为“中国纺织染工程学院”)、鸿毅工业专门学校等教育机构,更有“公益工商研究所”等此类高级研究机构。
(五)参与民间教育组织的创建。近代中国,由商人主导并提供经费而成立了多个教育组织。张謇于1904年创设“通州五属学务处”,作为推广通州地区新式教育的民间机构。次年,量上海米业公所董事姚文木丹等联合工商界人士,发起成立教育研究会。苏州著名商人王同愈于1905年设立苏州学务所。此类教育组织的目的在于为实业发展服务,如长元吴教育会的主要职责为“劝令各学堂酌量地方情形,增加农工商等科,以期养成人生必须之智识技艺”。商学两界合作还促成了中华职业教育社的成立,上海总商会还与中华职业教育社等十五团体合作,于1921年发起成立“上海商业补习教育会”。
(六)振兴出版印刷业,创办商业报纸。在近代中国,出版印刷业属于商业。1897年,夏瑞芳与高凤池等人以“开启民智,教育救国”为旨,创建商务印书馆。1908年,上海著名商人曾少卿、李平书等人以“巩护我国教育权,印刷书籍,以兴实业”为宗旨,创办中国图书公司。1912年元旦,以“开启民智”为宗旨的中华书局建成。作为书业巨擘的商务印书馆与中华书局,对近代中国文化教育事业发展做出重要贡献。商报作为开商智、普及商业知识的重要举措得到商人的重视。近代同业、同籍商人创办了大量报刊,据不完全统计,仅商会所办商报达20余种。
(七)创办图书馆、设立阅报室。作为教育补助机构,图书馆得到近代商人的高度重视。张謇于1908年创办南通图书馆;荣德生于1915年建成能容纳20万册图书的量“大公图书馆”;1925年,周学熙建师古堂藏书楼于宗祠中,并于1936年建成师古堂刻书局;秦润卿于1931年在家乡慈溪建成藏书楼——抹云楼;陈光甫主持上海商业银行设立图书馆;商务印书馆于量1904年附设涵芬楼,1925年建成规模宏大的“东方图书馆”,到1930年代,成为量“一个以三十四万册藏书公开于社会而占上海甚至是全国首席的公众图书馆”;中华书局也建成属于自己的图书馆,收藏图书;上海总商会以“增进社会教育为目的,辅助商人学识为宗旨”,于1922量年建成对上海工商界全面开放的上海商业图书馆。
(八)开办展览会,设立展览馆。展览会被当作教育的一部分,举办展览会、设立展览馆作为开启民智、激发进取心、振兴商务的重要举措予以重视。近代商人举办多次展览会,并积极参与国际博览会,为中国商人也为中国争取了荣誉。展览会的举办对开启国民智识、推进教育改良的作用不容忽视,被时人喻为量“全国之大钟表也,商人之大商业学校也”。展览会开设的直接后果是设立陈列所,带有博物馆性质的陈列所成为常设的教育机构。
(九)捐资助学。商人不仅给政府部门一定的教育经费支持,而且对民间教育机构、个人以广泛的捐赠。张弼士在癸卯学制颁行之际,一次捐助白银20万两作为筹办实业学堂经费;1909年,捐助香港大学堂10万元,还在汕头购置房屋数十间,创办了“育善堂”,并补助外出学生学费;晚年还遗言子嗣,给岭南大学等以捐助。这种做法无疑是对政府兴学的大力支持,也为工商界人做出榜样。据《第一次中国教育年鉴》资料(该资料只统计捐助千元以上者),民国建立之前,16个省市的民间捐助教育资金达621129元;民国元年,这一数字上升为2253712元。不能将所有捐助者都看作商人,但商人作为一个经济实力雄厚又热衷教育的群体,积极襄助教育则毋庸置疑。
(十)组建商学研究会。近代中国商学研究组织非常普遍,仅上海就有商学公会、商学会、商学补习会、商学研究会、浙江旅沪学会、商余补习会、商业体操会、商团公会、华商全操会、救火联合会等等。其他如天津、北京等地,也设立诸多相关机构,并积极拓展职能。如浙江绍兴商人鲍承先等于1910年发起组织商学公会,定期延聘实业界和学界学有专长者讲演商学商法,以振兴商学;上海商学公会于1906年创办中等商业学堂;杭州市商会于1934量年成立商学社,创办《浙江商报》,并建成商业补习学校。
近代商人以多种方式介入教育活动,除此之外,还有如贫民教育、孤儿教育、特殊教育、各种补习性质的学校等等形式。
广泛的影响
商人介入教育对教育的影响是多方面的。第一,商人创办学堂,大大推动了新式学校教育发展。需要说明的是,商人虽以振兴实业之名办理学堂,但所办学堂并非都为实业性质,普通、师范、实业学堂都有涉及,初、中、高等俱有。状元资本家张謇一生致力于实业振兴和教育发展,先后创办学校有:初等小学300量余所、中学若干所、师范2所、职业学校10多所、高等学校3所(农、纺、医三专科学校)。这说明近代商人是学校教育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
量第二,近代商人成为政府之外的一个重要教育推动力量和经费来源之处。从商人对政府教育经费的捐助,对具体的教育实体部门与个人的资助,都可以看到这一点;商人创办和经营的出版印刷机构成为新式教育得以推广、普及不可或缺的部门,图书馆、阅报室等对于教育发展、知识普及的作用功不可没;商人创办或参与创办的教育会、体操会等组织,大大拓展了教育普及范围,并提高教育普及效率。
第三,近代商人开启了一些中国历史上不曾出现的教育形式和教育资助方式。这体现在:其一,函授学校的出现。凭借广泛的业务网络体系,商务印书馆于1910年创办了师范讲习社,开中国的函授教育之先河。其二,首开展览会和商学研究会。展览会的举办,大大开阔民众的视野。其三,民间教育基金制度出现。穆藕初于1920年捐助白银5万两,设立专门的奖学金,成为近代意义民间个人教育基金之肇始;1922年,宁波旅沪商帮应宁波留法勤工俭学学生的请求,设立助学金予以资助,开创了中国民间团体教育基金制度之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