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龙吟》看辛弃疾的身份认同困境
2016-01-12常晓军
常晓军
内容摘要:如何欣赏和解读南宋著名爱国诗人辛弃疾的《水龙吟》是本文阐述的重点,通过作者的分析,读者能清楚地感受到诗人在此诗中所表达的身份认同困境。
关键词:《水龙吟》 辛弃疾 身份认同 困境
宋孝宗淳熙元年(1174年)的一个晴朗的秋日,辛弃疾登楼北望,写下了《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他说:“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无人会,登临意。”。他自称是“江南游子”,漂泊到江南的远离故土的游子。此时,距离辛弃疾南归已经十二年了,难道他在剩山残水的祖国——南宋仍然找不到找不到归属感。
我们不妨先看这句诗。“落日楼头”,落日即日暮。从遥远的《诗经》开始,日暮之际就是一个敏感而特殊的时刻,前现代的分别总是很沉重。每每在日暮黄昏之时,闺妇倚门念远,游子登楼怀乡。“楼头落日”,彼此遥望,成了中国人心灵和情感的仪式。辛弃疾是山东济南人,出生时山东已经沦陷。因此“落日楼头”的登临,收复中原的梦想,里面承载的就不仅仅是基于儒家观念的士子对祖国统一的渴望,更有一个游子对故乡的思念。
“断鸿声里”,正是在这儿我们看到辛弃疾的孤独。“和谈”已经成为“国是”的南宋政府,已经无心收复中原。而且力主恢复的同道者日渐稀少,于是诗人无限悲哀,有如同失群的孤雁。
“江南游子”,游子远离故土或漂泊异国,但他们的故乡和祖国总是统一的。可是在辛弃疾这儿,我们看到了一种悖论——远离故乡,寻找祖国。故乡和祖国是分裂的。故乡是自己的心灵归属,祖国是自己的理性认同。同为著名的主战派文人,辛弃疾和陆游不同。中原沦为敌手,对在南方出生的陆游而言更多只是文化意义的国家沦陷。但是对于辛弃疾而言却是关乎生命记忆和祖先血脉的故乡沦陷,感受更为深刻和沉重。因此虽然同有收复中原的梦想,却有轻重之别。
祖国是地理概念,是祖先繁衍生息之地,是生命根脉所在之地,那里的土地承载着共同的生命记忆。在宗族血缘建构的传统中国,地缘和血缘其实合二为一。祖国也是一个文化概念,凝聚着共同的精神价值和文化血缘。因此祖国就是故乡。
北宋覆灭,南宋建立。从儒家观念看,无论道统还是政统,都具有无可争议的合法性。因此在宋金对峙前期,总有一批又一批南归的北人,大多和辛弃疾一样是出于儒家传统中夷夏观念的影响——回到文化和法理意义上的祖国。
但事实上情况更为复杂。当时沦陷区的人们回到南宋,被称之为“归正”。他们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归正人”。“归正人”作为一种身份识别的标识,显示出南宋政府对这一特殊群体的态度。
建炎四年(1130年)十月,秦桧提出建议:“如欲天下无事,须是南归南,北归北。”即居住在南宋政权统治区域的官绅士民,凡原籍在河东、河北、山东、陕西等地,都要返归金政权的统治。这表明,南宋已经有了拒收北人的国策。这里面大多数人不愿回到北方,却被南宋朝廷为了维护所谓的宋金和平而强行遣送。
南宋政府拒收北人,这里面固然有讨好金人的原因和划疆自保的考虑。但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出于狭隘心理对“归正人”的猜忌、怀疑和防范。
著名诗人陆游和范成大都曾上书南宋朝廷,要求纠正重南轻北的偏向,尤其要重用流亡江南的北方英贤。其实这种遭遇并非辛弃疾独有,许多有才华的南归之人,因为面临的无法回避的身份认同问题,遭到南宋遗弃,寂寞终老。辛弃疾当然明白自己因为身份问题带来的尴尬处境。他在《美芹十论》中曾经为归正之人鸣不平,希望朝廷一视同仁。
十二年前,辛弃疾南归之时,参加了由耿京领导的一支声势浩大的起义军,后耿京被叛徒张安国所杀,辛弃疾率领五十多人袭击几万人的敌营,把叛徒擒拿带回建康,交给南宋朝廷处决。辛弃疾惊人的勇毅和果敢,使他名重一时,“壮声英概,懦士为之兴起,圣天子一见三叹息”(洪迈《稼轩记》)。从此开始了他在南宋的仕宦生涯,这时他才二十三岁。
但现实对辛弃疾是残酷的。宋金和谈的国策、朝廷对“归正人”的警惕和防范,意味南宋政府不会真正接纳他。于是他被先后委派到江西、湖北、湖南等地去治理荒政、整顿治安。
此后,是长达二十多年罢官闲置。这是一种彻底的拒绝,无情的抛弃。
因此,“江南游子”既是真正意义上的离开故乡的漂泊,又是在南宋无法获得信任与重用时的内心缺乏归属感和认同感的焦虑。当故乡沦陷时,他满怀希望追寻祖国;当南宋拒绝他时,祖国成了异乡,他成了游子。
1207年秋,辛弃疾与世长辞。他永远没有回到故乡。他的故乡永远是异国,而在祖国他又成了游子。二十三岁以前是有家无国,二十三岁以后是有国无家。在家国同构的古代中国,注定了诗人的悲剧命运。
是的,“无人会,登临意”,没有多少人能理解收复中原对诗人的意义。因为这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国家统一。“何处望神州”( 《南乡子》),这是去世前四年的又一次的登临,才清楚的道出内心的委曲。“神州”,那才是他的故乡、他的故国。回不去的他其实一生都在飘零。
(作者单位:甘肃民勤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