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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迟钝成全了我

2016-01-12敬一丹

家庭百事通 2016年1期
关键词:大姐主持人年龄

敬一丹

我对年龄感觉有点儿迟钝。对性别,我也有点迟钝。在中央电视台早期的《东方时空》节目,除我以外都是男主持人,栏目组长期阳盛阴衰,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我刚到电视台时,一点儿也不会化妆,化妆师徐晶老师来帮我。那时候,我凑合着化妆,有时在办公室,有时在演播室一角,用一个小镜子,也没觉得有啥不妥。后来,主持人队伍壮大了,女主持人多了,办公室配备了专业的化妆镜。张羽对着化妆镜惊讶地说:“世界上还有这个东西呐!”平常采访、出差、走山路、熬夜编片,我也很少想到女士优先什么的。

后来,我成为全国政协委员,恰好在妇联界,被大姐们影响着,稍稍有了一些性别意识,有了点儿用女性角度说话的自觉,也只是“稍稍”而已。

中年、女性、主持人,这几个词组合起来,有一种特殊色彩。作为一个中年女性主持人,我对年龄、性别的迟钝,也许成全了我。

一到中年,似乎不可避免地出现惰性和惯性,而惰性和惯性对电视主持人来说,是对职业生涯的慢性伤害。有经验了,有经历了,驾轻就熟了,而职业所要求的好奇心呢?新鲜感呢?拍案而起的激情呢?质疑精神呢?如果这些都没了,只剩下值班状态,那就真的老了。

幸好,我所在的团队营造了适合主持人生长的土壤。《东方时空》节目的创办人孙玉胜曾谈到对新闻节目主持人的看法:一个优秀主持人的外在标准应该是具有个性、魅力和激情。而内在的标准是主持人要具有良好的职业敏感能力,也就是发现能力,还要具备出色的写作能力和表达能力。他还说:新闻节目主持人必须来自优秀的新闻记者。他提出“记者—名记者—主持人—名主持人”的理念,这使得新闻评论部几个栏目的主持人形成阵容。

在这片土壤里,大家不会肤浅地把节目主持人看做是青春职业,主持人能否被观众认可,能否与栏目贴合,最要紧的指标是职业感,而不是年龄、性别、相貌什么的。

意识到年龄,也好,可以让自己有一点警觉。人到中年后,不知不觉就容易怀旧了,小时候的事,年轻时的事,历历在目,津津乐道。一说起布票、粮票、知青等话题,我就止不住地陷在往事里。那些事,那些人,那些日子,都涌上心头。当我觉察到这种状态时,有些不安。怀旧,是不是太早了?眼前的事那么多,面向未来的事那么多,我克制着怀旧。等我真的七老八十了,再去怀旧也不迟。不太老的时候去创造怀旧的资本,很老的时候有旧可怀。

意识到年龄,也是一种自我认识和调整。30多岁时,我对着镜子说:“我都有皱纹了。”我妈看着我说:“少有少的美,老有老的美。”这话真说到点儿上了。接受年龄带来的转变,才能看清自己,有舒服的、自然的顺应,而不是徒劳地留恋青春,惧怕未来,那实在是拧巴。

不知不觉,我们团队的平均年龄大幅度提高,大概有40岁吧!从我40岁起,同事们就叫我“敬大姐”,20年来,陆续来的新同事都这样叫,不管是不是差辈儿。

偶尔,有比我年长的,比如资深军事记者冀会彦,半开玩笑地管我叫“他敬大姐”,“他”就是指小水小白他们了。如今,小水都有了白发,当年渴望年老的小白成了老白,当年住单身宿舍的姑娘小伙陆续成家生子,中年人的状态也成了节目的状态了。其实,我还是挺怀念当年我们的模样、当年节目的模样的。

2015年的一天,老人儿小聚。“康老来了!”大家一片欢呼。康平是《焦点访谈》元老,也是最早退休的资深《焦点访谈》人。对,就是和我一起主持“东方红时空”年会的康老。他对我说:“小敬啊!你退休,得做计划,像我,没做计划,十年就过去了。”

语重心长!没几个人管我叫“小敬”了。我正在琢磨、体会康老的教导,康老又说起了自己:“我上公共汽车,乘务员抓住我手腕:‘逃票!我‘噌地掏出老年证——乘务员上下打量:‘真年轻!”

康老,小敬也要这样年轻!

(选自《我遇到你》,出版:长江文艺出版社,定价:3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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