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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松龄与喻成龙交往考辨

2016-01-11邹宗良

蒲松龄研究 2015年4期
关键词:交往事迹蒲松龄

摘要:喻成龙邀请蒲松龄至其衙署中做客,不是如此前的研究者所说事在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喻成龙就任山东布政使之后,而是在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腊月,喻成龙升任山东布政使之前。蒲松龄的《送喻方伯》《又闻喻方伯迁京尹》二诗,作期不是路编、盛编《聊斋诗集》卷三所系的康熙三十三年甲戌(1694),而是作于康熙三十四年乙亥(1695)六月喻成龙赴京师就任太常寺卿之前。蒲松龄的《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是为颂扬喻成龙在山东按察使任上的德政而作,诗作于康熙三十二年癸酉(1693),蒲松龄寓济期间与喻成龙再次见面之时。

关键词:蒲松龄;喻成龙;交往;事迹;诗作系年;考辨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当时可待成追忆,无奈后世多讹传。

历史长河中出现过各种各样的传说,但大多与历史事实相去甚远。在《聊斋志异》传播史上出现的王士禛欲购《聊斋志异》书稿的传说,即后世以讹传讹之一例。

如果追根溯源,这个传说最早的文字记载,应该是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前附赵起杲的《刻〈聊斋志异〉例言》。此《例言》凡十条,其第三条云:

先生毕殚精力,始成是书。初就正于渔洋。渔洋欲以百千市其稿,先生坚不与,因加评骘而还之。今刻以问世,并附渔洋评语。[1] 2457

赵起杲是山东莱阳人,他于乾隆年间主持编刻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其底本间接来自淄川蒲氏,但他本人与淄川蒲氏并无直接往来。他的“渔洋欲以百千市其稿”之说本是无根之谈,但却随着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的一再印行和多次翻刻而广为流传。清人倪鸿的《桐阴清话》卷一有记载云:

国朝小说家谈狐鬼之书,以淄川蒲留仙松龄《聊斋志异》为第一。闻其书初成,就正于王渔洋,王欲以百千市其稿,蒲坚不与,因加评骘而还之。[2] 367

倪鸿,字延年,清道光年间在世,广西桂林人。其《桐阴清话》的这段话,简直就是赵起杲《刻〈聊斋志异〉例言》的翻版。其说出自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事实自不待言。

这个传说,在流传的过程中也出现了一些变异。如清邹弢《三借庐笔谈》卷六有云:

蒲留仙先生《聊斋志异》,用笔精简,寓意处全无迹相……既而渔洋欲以三千金售其稿,代刊之,执不可。又托人数请。先生鉴其诚,令急足持稿往,阮亭一夜读竟,略加数评,使者仍持归。[2] 366

邹弢是晚清著名报人,江苏无锡人。清光绪十四年(1888),他曾在距蒲家庄仅四里之遥的大荒地淄川煤矿为人做幕。这一年的七月二十五日,他与同事孙逸如到蒲家庄寻访过蒲松龄的故居并凭吊蒲松龄墓,其《三借庐剩稿》中有《祭蒲留仙先生文》并附跋文,详细记载了他寻访蒲松龄故居与祭墓的经过。他的这条记载,应该是得自于蒲松龄家乡的传说。

此外,清陆以湉《冷庐杂识》卷六记载:

蒲氏松龄《聊斋志异》流播海内,几于家有其书。相传渔洋山人爱重此书,欲以五百金购之,不能得。此说不足信。蒲氏书固雅令,然其描绘狐鬼,多属寓言,荒诞浮华,奚裨后学?视渔洋所著《香祖笔记》、《居易录》等书,足以扶翼风雅,增益见闻者。体裁迥殊,而谓渔洋乃欲假以传耶?[3] 310

陆以湉,字敬安,浙江桐乡人。他生于嘉庆六年(1801),道光十六年(1836)中进士,其《冷庐杂识》则自序于咸丰六年(1856)。《冷庐杂识》辨王士禛不可能购《聊斋志异》书稿,原因是王士禛所著《香祖笔记》、《居易录》等书较《聊斋志异》更为雅正,其理由不足以服人。君不见王士禛所著《池北偶谈》,分为“谈故”、“谈献”、“谈艺”、“谈异”诸卷,其谈异卷中即颇多与《聊斋志异》相类的篇什,甚至有自《聊斋志异》采录、加工者数篇。

这个传说一直流传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直到笔者的导师袁世硕先生考辨欲购《聊斋志异》书稿的不是王士禛,而是另有其人,才算了结了这一桩历史的公案 [4] 220-243。

袁先生考得,想从蒲松龄手上购买《聊斋志异》书稿的人是在山东做官的汉军旗人喻成龙。这一考证结果已得到研究者的公认,穷书生蒲松龄成为臬台座上客一事常常被人乐道而不疲。然而笔者看到,2006年8月4日,在袁先生的相关著述出版近二十年之后,台湾著名学者南怀瑾先生在上海的美仑大酒店做一个题为《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的讲座,他在讲座的末尾说了这样一段话:

他(按,指蒲松龄)的小说写了以后,当时有一个学者叫王渔洋,非常有名的,听说有这个书,看了以后告诉他,给你十万两银子,你不要出书,书归我出。蒲松龄不干。后来,王渔洋给他写了一个序言,中间有首很好的诗,怎么写呢?

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孤坟鬼唱诗。[5]

南先生不是研究《聊斋志异》的专家,他不了解有关蒲松龄研究的情况,说了些外行话,这似乎是情有可原的。但他老先生征引了王士禛的《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一诗,这是有出处可查的,见于《带经堂集》中的《蚕尾诗集》卷一。青柯亭刻本《聊斋志异》的序跋、题辞中也列了这首诗,但与《带经堂集》有数字之异,其末三字也不是“鬼唱时”,而是南先生所引的“鬼唱诗”。众所周知,《聊斋志异》的手稿本、各种钞本和南先生所见的青柯亭刻本俱无王士禛序,怎么会是“王渔洋给他写了一个序言,中间有首很好的诗”呢?南老先生讲的是大众传播,但他的这段话显然缺少可靠可信的依据,属于以讹传讹的传言了。

王士禛欲购《聊斋志异》传说演变之梳理,因为与喻成龙其人有关,权作本文的入话。后人的以讹传讹,盖缘于喻成龙倾慕蒲松龄的文名,想向蒲松龄购买《聊斋志异》的著作权一事。因为这件事,一个乡村穷秀才和一位地方大员之间发生了往来,生平中出现了交集。然而,就蒲松龄与喻成龙的交往关系而言,笔者以为仍有较多的事实需要进一步廓清和考辨,下面次第而作辨析。

到目前为止,研究者几乎众口一辞,认为喻成龙请蒲松龄到他的山东布政使司(习称藩司)或按察使司(习称臬司)做客,事在康熙三十二年(1693)。

现代研究者中,最早提出蒲松龄于康熙三十二年去省城喻成龙官署中做客的是路大荒先生。他撰作的《蒲松龄年谱》于此年之下写道:

喻成龙转山东布政使。喻成龙正庵,见先生诗倾慕,饬邑令尽礼敦请。邑令驰驿遣吏伴送之藩署。馆之幕中者数日,为赋诗《题梅花书屋图》而还。诗云:“腊月梅花繁满枝,千朵万朵纷离披。时杂书香抱书屋,横斜疏影白如簇。庭院无风香自流,寒蕊堕地芳尘扑。翘想屋内白雪人,品似梅花淡烟拂。频倚画槛笑吟生,墨沈飞霞散珠玉。崩雷裂石青天惊,直探骊龙握双角。大雅真能起浮衰,宁止仁声遍空谷!剡溪安道消作图,千里云山满尺幅。身入罗浮梦依稀,恍对旃檀闻清馥。我分笔札忆梅开,如坐春风登春台。”

王洪谋《柳泉居士行略》:“……至喻方伯成龙(正庵)见诗倾慕,饬周邑侯兴安尽礼敦请。先生高卧不起。毕刺史载绩[积](际有)父子劝驾,乃肯一往。邑侯驰驿遣吏伴送之藩署,方伯仪礼有加,馆之幕中者数日,为赋《梅花书屋图》而还。此可以知孤介之性情矣……” [6] 42-43

路先生把蒲松龄到喻成龙的官署做客之事系于康熙三十二年,称其做客的地点是“藩署”,即布政司衙门,依据是他在《年谱》中引录的王洪谋《柳泉居士行略》。因为据王洪谋的记载,喻成龙此时已是“方伯”,即山东布政使。而据《山东通志》,喻成龙升任山东布政使在康熙三十二年;如果事在康熙三十二年之前,那么喻成龙的官职就不是方伯,而是臬台,即山东按察使。

此后,张景樵先生撰《清蒲松龄先生留仙年谱》 ① 、刘阶平先生撰《蒲留仙松龄先生年谱》 ② 、盛伟先生撰《蒲松龄年谱》 ③ 、罗敬之先生撰《蒲松龄年谱》 ④ 俱沿袭路《谱》之说,系喻成龙邀蒲松龄至省城做客之事于康熙三十二年。

关于蒲松龄省城做客的史料,在王洪谋《柳泉居士行略》之外,还有另外两条。其一是蒲箬撰《清故显考、岁进士、候选儒学训导柳泉公行述》:

至喻方伯成龙见诗倾慕,饬周邑侯尽礼敦请。我父倦于奔波,高卧不起。毕刺史载绩[积]父子劝驾,乃肯一往。邑侯驰驿遣吏,伴送藩署,方伯仪礼有加,馆之幕中者数日。此可以知孤介之性情矣。[7] 3440

蒲箬的记载,与《柳泉居士行略》大同而小异。这是因为按照古代志墓、作传的通例,传主之家请人为自己的先人立传,首先须提供传主的生平资料。王士禛为高珩撰写的《诰授通奉大夫、刑部左侍郎念东高公神道碑铭》收入其《蚕尾续文集》卷十一,其中有云,“按状公讳珩,字葱佩,别字念东”。这里的“按状”二字,意思便是依据高珩后人所提供的高珩行状。王洪谋的《柳泉居士行略》是依据蒲箬撰《柳泉公行述》写成的,脱胎于《柳泉公行述》,这是两处记载大致相同的原因之所在。

值得注意的是另一条相关的史料,即蒲立德《东谷文集》中的《呈览撰著恳恩护惜呈》:

生祖父贡生松龄,字留仙,固山左之文学,而淄邑之著述者也。享帚无惭,编苫自喜。每乘督课馀隙,辄作记录生涯。见见闻闻,尽成于[干]宝之记;奇奇怪怪,非仿齐谐之书……在昔喻廉宪购以千金,未敢庭献;迨后黄臬台征来一札,旋即领还。[8]

所谓“黄臬台征来一札,旋即领还”,说的是康熙四十九年(1710)黄叔琳任提督山东学院时,曾写信向蒲松龄索阅《聊斋志异》一事,见笔者《蒲松龄与黄叔琳》一文所作考证 [9] 92-101。蒲立德的呈文言及此事时出现了一个错误,即他把黄叔琳当时的官职由宗师(提督山东学院)说成了臬台,即提刑按察使。实则黄叔琳任山东按察使在乾隆元年(1736)至乾隆二年(1737),那已经是蒲松龄辞世二十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呈文中与本文直接相关的是“在昔喻廉宪购以千金,未敢庭献”一句。与《柳泉公行述》《柳泉居士行略》不同,蒲立德在这篇呈文中记载的喻成龙的官职,不是“方伯”,而是“廉宪”。清代各省的提刑按察使,因为主管一省的刑名案件和官员的按劾等事,职司略同于唐代的观察处置使、宋代的诸路提点刑狱和元代的肃政廉访使,故有廉使、廉宪、宪台、臬台、臬司等称。而承宣布政使主管一省之行政、财赋诸事,为一省官吏首领,如前代之藩镇,故有方伯、藩台、藩司等称呼。

蒲箬、王洪谋和蒲立德关于喻成龙邀请蒲松龄赴省城做客时官职不同的记载,揭示出了这样一个重要问题:如果此时喻成龙已由按察使擢升布政使,那么他邀请蒲松龄做客的时间应为康熙三十二年;但如果此时喻成龙仍在山东按察使任上,那么他邀约蒲松龄前往省城的时间则在康熙三十二年之前。

喻成龙是汉军正蓝旗人,以荫生得官,也能诗,《国朝耆献类征》(初编)第一百六十一卷、《国朝诗人征略》第二十卷有传。他后来累官至刑部、兵部侍郎,安徽巡抚,湖广总督,作为康熙一朝的朝廷高官和封疆大吏,《满洲名臣传》第三十四卷、《八旗通志》(初集)第二百卷也为其立传。由传记可知,喻成龙为奉天金州人,康熙五年(1666)以荫生任安徽建德县知县,十四年(1675)以府同知衔管安徽池州府通判事,十七年(1678)后任池州府、临江府知府,二十八年(1689)任山东盐运使,三十年(1691)任山东按察使,三十二年(1693)任山东布政使。

确定蒲松龄应喻成龙之邀至其署中做客的时间,须结合蒲松龄的具体作品进行考察。路编《蒲松龄集》本、盛编《蒲松龄全集》本的《聊斋诗集》卷三,俱收录蒲松龄《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七古一首、《又二律》(盛编《聊斋诗集》题作《又七律二首》)二首,共诗三首。由内容可知,这三首诗为蒲松龄应邀至喻成龙署中居停时所作;中山大学图书馆藏《聊斋诗文集》钞本,《又二律》题作《题梅花书屋图喻廉宪命题》,可见三首诗为一时之作。这三首诗,路编、盛编两种《聊斋诗集》俱系康熙三十二年癸酉。

笔者认为,将这三首诗作系于康熙三十二年癸酉,说喻成龙在这一年请蒲松龄至其官署中做客是存在问题的,其理由有三:其一,蒲松龄在《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的诗题中称喻成龙为“廉宪”。由这一称呼可知,蒲松龄至其署中做客、作诗的时候,喻成龙还在山东按察使任上。如果这时喻成龙已经升任山东布政使,或者其出任山东布政使的任命已由朝廷下达,只是还没有履新,那么蒲松龄在此诗题中对喻成龙的称呼都应该是方伯、藩司而不是廉宪。

其二,《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诗作内容已见本文所引路大荒先生《蒲松龄年谱》,其首二句为“腊月梅花繁满枝,千朵万朵纷离披”,可知诗作于某一年的腊月。《又二律》其一,首句则为“季月阳和满齐鲁”。季月是每季的最后一个月。结合前诗来看,这里的季月同样指的是腊月。

笔者在《清圣祖实录》中检出了喻成龙升任山东布政使的具体时间。《清圣祖实录》卷一百六十载:

康熙三十二年癸酉……冬十月辛未朔……调山东布政使杨廷耀为福建布政使司布政使,升山东按察使喻成龙为山东布政使司布政使。[10] 752,757

清廷于康熙三十二年十月初一日辛未这天任命喻成龙为山东布政使,这一任命传达至山东的时间也应在这年的十月间。清代的布政使品级与巡抚相同,都是从二品的官员,而按察使则是正三品官,其地位低于布政使。如果与当代作一类比,布政使与按察使,大致相当于一省的省长和副省长。由《清圣祖实录》的记载看,到康熙三十二年的腊月,喻成龙已经在山东布政使任上任职两个月上下,蒲松龄又怎么可能在《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的诗题中仍以旧职称他为“喻廉宪”呢?

其三,淄川张庆林藏《聊斋诗集》钞本也收录了《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和《又二律》两题诗作,但编年与路编、盛编两种《聊斋诗集》不同。在张藏本《聊斋诗集》中,这两题诗作俱系康熙三十一年壬申(1692)。

张庆林藏本是一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在淄川发现的钞本,赵蔚芝、张庆林在《蒲松龄研究》总第四期撰文作过介绍 ① 。据此钞本中这三首相关诗作的系年,可以确定如下事实:蒲松龄在康熙三十一年腊月应山东按察使喻成龙之邀到济南的按察使司署中做客,期间喻成龙言及购买《聊斋志异》著作权一事,被蒲松龄婉言谢绝,蒲松龄为喻成龙所藏的《梅花书屋图》题诗三首而还。而到康熙三十二年的腊月,喻成龙已经升任山东布政使两个月上下,蒲松龄自然不会在诗题中仍称他为“廉宪”。因此,系《喻廉宪命题〈梅花书屋图〉》和《又二律》于康熙三十二年癸酉,说蒲松龄是在康熙三十二年的腊月应邀去省城的“藩署”会见喻成龙,都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相关事实的记载之误,源头出自蒲箬撰《柳泉公行述》,王洪谋《柳泉居士行略》依样葫芦进行了转述。后来,路先生撰作《蒲松龄年谱》时于此事失考,其他年谱撰作者亦未详考此事,遂使喻成龙于康熙三十二年邀蒲松龄做客之说长期流传。

路编、盛编《聊斋诗集》卷三康熙三十三年甲戌(1694)之下,收录《送喻方伯》五古一首、《又闻喻方伯迁京尹》古体一首。这两首诗作,都是蒲松龄在得知喻成龙由山东布政使升任京官之后写下的送别之作。

喻成龙于康熙三十二年十月升任山东布政使后,可谓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几年之后就入京做官,其事迹则入选《山东通志·宦迹志》。宣统《山东通志》卷七十四《国朝宦迹·布政使》记载:

喻成龙,字武功。汉军正蓝旗人。荫生。康熙二十七年授山东盐运使,尝题其门曰:“经盘错以见节,处脂膏而不润。”迁按察使、布政使,轻徭减羡,大法小廉。内转刑部侍郎,官至湖广总督。[11] 39-40

喻成龙离开山东赴京师任职在哪一年?据宣统《山东通志》卷五十一《国朝职官·表一·布政使》,喻成龙之后任山东布政使者为汉军镶黄旗人张勄,他接替喻成龙任山东布政使的时间为康熙三十四年(1695)。

这样,喻成龙离任的时间存在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在康熙三十三年的岁末离任,张勄于次年的年初接任;第二种可能是他在康熙三十四年岁中离任,张勄因此在这一年的年中任职。路大荒先生撰《蒲松龄年谱》于康熙三十三年甲戌下记载:“是年喻成龙离山东,先生赋古体一首送之……” [6] 43就是以《山东通志》所载喻成龙的任职时间为依据,就第一种可能而作出的推断。此后出版的张景樵先生《清蒲松龄先生留仙年谱》、刘阶平先生《蒲留仙松龄先生年谱》、盛伟先生《蒲松龄年谱》、罗敬之先生《蒲松龄年谱》也皆沿袭路大荒之说,定喻成龙离山东布政使任、蒲松龄赋诗相送之事在康熙三十三年甲戌。

但笔者翻检《清圣祖实录》,却在卷一百六十七发现了这样的记载:

康熙三十四年乙亥五月…………己丑,……升山东布政使喻成龙为太常寺卿。[10] 812,814

《清圣祖实录》是当时官修的历史文献。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喻成龙由山东布政使升任太常寺卿的时间为康熙三十四年五月的己丑日,即五月二十八日。由于需与继任者张勄交接等事,喻成龙离任赴京的时间还要晚一些。《满洲名臣传》卷三十四《喻成龙列传》记载:

康熙……三十四年六月,迁太常寺卿。时议征噶尔丹,命协同左都御史于成龙督运中路军粮。十二月,迁大理寺卿。[12] 995-996

《清圣祖实录》与《满洲名臣传》的记载表明,路大荒先生的《蒲松龄年谱》将喻成龙离山东布政使任的时间系于康熙三十三年,与历史事实是存在差误的,此后的张、刘、盛、罗诸《年谱》则沿袭了路《谱》的这一错误。路编、盛编《聊斋诗集》系蒲松龄的《送喻方伯》《又闻喻方伯迁京尹》于康熙三十三年甲戌同样有误。这两首诗作的作期,应以《清圣祖实录》和《满洲名臣传》的史料为据改系康熙三十四年乙亥六月。

须要一说的是《又闻喻方伯迁京尹》一诗。“京尹”即京兆尹,是清代顺天府府尹的别称。张德泽先生撰《清代国家机关考略》一书介绍顺天府云:

清沿明制,以京师及附近州、县为顺天府,作为“京府”……定为正三品衙门,与中央的通政使司、大理寺、詹事府、太常寺等衙门等级同。比一般的府(从四品)高三级,其地位犹如各省巡抚,故可直接向皇帝奏事(一般的府呈由督抚转奏)。[13] 203

顺天府地处京畿重地,其长官称为府尹,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市市长,可谓位高权重,喻成龙由山东布政使升任顺天府府尹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又闻喻方伯迁京尹》诗题中的这个“又”字表明,这首诗应该是在喻成龙升任太常寺卿的任命下达之后,在其尚未离开山东之时,又曾经有过他赴京改任顺天府府尹的传闻。由此来看,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应该比《送喻方伯》一诗稍晚,但同样是作于喻成龙于康熙三十四年六月离开山东之前。

路编、盛编《聊斋诗集》,皆收录《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七古一首。所不同的是,路编《聊斋诗集》将此诗置于不能系年的续录部分,盛编《聊斋诗集》则以张庆林藏钞本的编年为据,系此诗于康熙四十年辛巳(1701)。

就这首诗而言,一个十分关键问题是,蒲松龄歌颂的这位“俞公”是谁?在蒲松龄写下这首诗作颂扬其德政的时候,这位“俞公”担任的是什么官职?

从诗题来看,“舆颂”,是民众的舆论,“恭纪”,是恭敬地记录。“舆颂恭纪”就是恭敬地记录下百姓的议论。“大”、“老”,都是对为官者的敬称;宗师,狭义指提学道,提督学政、学院,广义则泛指为人所敬仰,堪称师表的人。蒲松龄曾给真正的学臣,曾任山东提督学院的黄叔琳写过两封书札,札题分别为《上崑圃黄大宗师启》《又呈崑圃黄大宗师》。从作者称黄叔琳为“大宗师”而称这位“俞公”为“大老宗师”的情况看,此人可谓身份甚高,起码也应该是与黄叔琳地位、品级相埒相匹的人物。

这首七言古诗起首写道:“秋宪堂上三尺霜,直将上天驱天狼。冰壶皎月生寒光,关节不到阎罗王。孝妇碧血成亢旸,谁者能雪廷尉张。”秋宪,狭义指都察院的监察御史,广义指司法、监察官员。廷尉张,指的是汉景帝时掌管司法、刑狱的廷尉张释之。诗的前六句表明,这位“俞公大老宗师”的身份,应该是一位掌管司法、刑狱之事的官员。

下面十二句云:“属车载酒吹春阳,化为甘霖洒青苍。经纶独画保赤方,法良意美筹精详。为立社宰平低昂,鼠雀不噪令尹堂。弭盗且复念痍疮,令甲申重言侧怆。羁縻勿教苦锒铛,民情倾吐无隐藏。焦思务除败群羊,鹰眼化尽鬼蜮亡。”“属车载酒”两句,说这位“俞公”曾经外出巡察以了解民情。次后说他善于筹划,保护百姓,减少了民间的争讼。他负责的是“弭盗”“羁縻”“除败群羊”,即社会治安、逮系和惩治不法诸事。这一层意思,仍然是进一步说明讼狱、治安是他的职责所在。

以下这一段,则显然与蒲松龄自己的生活经历出现了交集:“广平每拟石作肠,梅花赋成锦绣香。秋怀粲发云汉章,遒逸欲过谪仙郎。怜才辄流齿颊芳,骏骨不惜千金偿。一顾能空冀北良,姓名无须曹邱扬。”广平,指唐开元年间的尚书右丞相宋璟,《新唐书》卷一百二十四宋璟本传,称其“累封广平郡公”。宋璟所作的《梅花赋》,在后世流传甚广。“广平每拟石作肠,梅花赋成锦绣香”二句,即典出唐人皮日休的《桃花赋》。《皮子文薮》卷一《桃花赋并序》之《序》有云:

余尝慕宋广平之为相,贞姿劲质,刚态毅状。疑其铁肠石心,不解吐婉媚辞。然睹其文而有《梅花赋》,清便富艳,得南朝徐、庾体,殊不类其为人也。后苏相公味道得而称之,广平之名遂振。[14] 9

蒲松龄为什么要用唐人宋璟《梅花赋》的典故?答案是喻成龙有书斋曰“梅花书屋”,他并且请蒲松龄在其所藏的《梅花书屋图》上题了诗。喻成龙能被收入《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和《国朝诗人征略》《国朝诗别裁集》等书,说明他的诗名还是有的,他所作的《闻笛》七律一首,后来还曾受到毛泽东的圈点,见《毛泽东批阅古典诗词曲赋全编》 [15] 1028 。所以,“秋怀粲发云汉章,遒逸欲过谪仙郎”两句,实为蒲松龄对喻成龙诗歌成就的颂扬。“怜才”二句,自然说的是喻成龙“倾慕”蒲松龄的“诗名”,把自己这样的一介寒儒请到省城的臬台衙门去做客的事,而其中的“骏骨不惜千金偿”一句尤值得玩味,很容易使人想到松龄长孙蒲立德所说的“喻廉宪购以千金,未敢庭献”一事。

赵蔚芝先生的《聊斋诗集笺注》,在《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解题中说了这样一段话:“这首七言古诗是歌颂山东按察使喻成龙的。诗中赞颂了喻成龙居官廉肃,执法平允,能平反冤狱,爱护人民;重教化而不尚刑罚,首恶必除,民情无隐;富有文采,诗文可观;尊贤重士,善于发现人才。作者祝愿他职位高升,富贵绵延。” [16] 685-686从上面对这首诗的相关内容所作的考察看,笔者以为赵先生的认定无疑是正确的,诗题中所谓的“俞公大老宗师”,指的就是正担任山东按察使一职的汉军旗人喻成龙。

这样,也就出现了两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既然蒲松龄这首诗歌颂的对象是喻成龙,为什么诗题中写作“俞公大老宗师”?为什么这里的文字是“俞公”而不是“喻公”呢?

就笔者数十年来所知见的《聊斋诗集》钞本而言,收录了《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聊斋诗集》钞本有以下四种:(1)国家图书馆藏《聊斋诗集》钞本;(2)栾调甫原藏《聊斋诗集》二卷钞本;(3)马立勋原藏《聊斋诗集》钞本;(4)张庆林藏《聊斋诗集》钞本。就性质而论,这些钞本钞录的时间都较为晚近。可以断定,这四种《聊斋诗集》钞本都不是直接据蒲松龄的《聊斋诗集》手稿钞录而成的。

清人孙济奎在《〈聊斋诗文集〉跋》中说:“其尤可惜者,闻先生所作藏于其家一小楼,后阴雨楼圮,遂多损坏。” ① 有证据表明,在这些后出的《聊斋诗集》钞本钞成之前,原收《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蒲松龄《聊斋诗集》手稿(即《聊斋草》)第三册已经出现了较为严重的损坏,其装订线已经断裂,有些诗叶成为极易颠倒次序的散叶,上面的字迹有些也已经剥落非旧。十分可能的情况是,嘉庆年间松龄的五世孙蒲庭橘据家藏的手稿本重钞《聊斋诗集》时,《聊斋诗集》手稿的字迹已经出现了某种程度的损坏,这个“喻公”的“喻”字也已经剥蚀掉了其“口”字的偏旁。所以,极有可能在蒲庭橘钞录的《聊斋诗集》五卷钞本中,“喻”字就已经变成了“俞”字。嘉庆十八年癸酉(1813),山东督学使张鹏展因为编辑《国朝山左诗续钞》,曾经从蒲庭橘的手上借过这个《聊斋诗集》五卷钞本。这个供外借的五卷钞本,正是后来出现的多个《聊斋诗集》钞本的源头。笔者以为,说“喻”变为“俞”是蒲庭橘钞录《聊斋诗集》五卷钞本的过程中,因手稿本字迹剥落而形成的一处讹误,应该大致不误。

第二个问题,《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应该如何系年?

笔者认为,这一问题应从内证和外证,即诗作涉及的历史事实和诗集钞本收录情况两个方面进行考察。

从诗作涉及的历史事实看,蒲松龄和喻成龙的交往,始于康熙三十一年腊月“喻方伯成龙见诗倾慕,饬周邑侯尽礼敦请……邑侯驰驿遣吏,伴送藩署,方伯仪礼有加,馆之幕中者数日”之时。但相关的记载只说蒲松龄“为赋《梅花书屋图》而还”,没有言及其《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

康熙三十二年三月,山东盐运使李兴祖重建济南大明湖上的历下亭工程竣工。蒲松龄这一年曾到过济南,作有《古历亭赋》,并有《重建古历亭》七律一首,两篇作品都提到了李兴祖重建历下亭之事。蒲松龄的这首《重建古历亭》诗,于同一年被收入为纪念李兴祖重建历下亭而刊刻的《历亭诗文会编》第四卷中。《历亭诗文会编》全书十卷,为此前担任过盐运使的喻成龙和时任盐运使的李兴祖二人选定诗文并付刻印。

蒲松龄的《重建古历亭》诗被选入本年刊刻的《历亭诗文会编》的事实说明,在康熙三十二年十月喻成龙升任山东布政使之前,蒲松龄赴济期间,两人还曾有过交往,《古历亭赋》与《重建古历亭》诗即为蒲松龄应喻成龙的邀约而作。笔者由此推断,《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也应该是蒲松龄本年寓济期间,在与喻成龙会面的时候面呈山东按察使喻成龙的。正因为有这一次会面,才有了蒲松龄应喻成龙之邀撰写的《古历亭赋》和《重建古历亭》的诗作。

从诗集钞本的收录情况考察,在上述收录《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四种《聊斋诗集》钞本中,国家图书馆藏本和张庆林藏本的编排次序一致,此诗排列于《莱芜范邑侯太公》七律一首、《绝句》七绝二首、《代民谣》七绝五首之后,《和王春谷诸咏》五古十三首、《赠新城邑侯》七律一首之前。二卷钞本和马立勋原藏本因为都是选本,较国家图书馆藏本和张庆林藏本前缺《代民谣》七绝五首,后缺《赠新城邑侯》七律一首。

二十余年前,笔者在考察二卷钞本《聊斋诗集》时,就曾对包括《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在内的一些诗作的系年问题作过考察,今将考察的结果移录于下:

路编《聊斋诗集》卷三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间的诗作,在编年上多有差误。如《赠新城郎邑侯》系于康熙三十六年,然据民国《新城县志》卷十一《职官志》:“郎廷槐,汉军旗人。贡生。康熙三十七年知新城县事,在任十二年,政简刑轻,民安乐业。升四川通判。”则此诗显然应是康熙三十七年之后的作品。今路编《聊斋诗集》中,康熙三十六年丁丑诗达十七题四十六首之多,而康熙三十七年戊寅、三十八年己卯无诗,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仅一首,康熙四十年辛巳二题三首。细检诸诗,《自嘲》一首本见于作者手稿《聊斋草》,为康熙四十一年诗作,当因诗中有“皤然六十一衰翁”句而被移置于康熙三十九年庚辰;《俚言奉送大司寇先生假满赴阙》一首录自新城王启磊《系河饮饯图》,本不见于《聊斋诗集》;而系于康熙四十年的《辛巳冬,闻历友自湖北归,怀以二律》诗题中已自标干支,当自今系于康熙三十六年的一组诗中录出。这种情况说明,在编入路编《聊斋诗集》康熙三十六年的诗中,十有八九是包括了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的诗作的。

张藏本以上诸诗的编年与路编《聊斋诗集》有较大不同。上举诸诗在张藏本《聊斋诗集》中已被分别系于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的五年之中。张藏本对上举诸诗的编年证实了我们前面的推断,但其编年也有不尽可靠之处。如《挽高念东先生》一首,据王士禛《诰授通奉大夫、刑部左侍郎念东高公神道碑铭》,高珩卒于康熙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一日,诗前小序云“闻讣泫然,因成长句”,诗当作于高珩卒后的数日之间,张藏本却系于康熙三十七年。又,《赠毕子韦仲》诗张藏本系于康熙三十八年,然诗中“十八年来类弟昆”所言并非虚指,盖指作者自康熙十八年到毕家设馆以来所历岁月,当系于康熙三十六年。从现存的蒲松龄诗集手稿《聊斋草》一册自康熙四十一年壬午起,至康熙四十九年庚寅止,正与路编《聊斋诗集》卷四相合的情况推测,今路编《聊斋诗集》卷三所收的诗在作者原稿中亦当为一册。上述编年混误的情况当系诗集原稿卷三的后一部分在存传的过程中散乱所致。[17] 267-268

因为路编《聊斋诗集》卷三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间的诗作编年差误较多,而张庆林藏本这部分诗作所署的干支同样不尽准确,故对这部分诗作的系年尤须依据历史事实作审慎考订。

在被路编《聊斋诗集》系于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之间的这些诗作中,《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情况显得更为特殊一些。其特殊性在于,通过相关历史事实的考订,我们发现它并不是康熙三十六年至康熙四十年之间的诗作。这使得笔者想到了不久前考察蒲松龄诗集手稿《聊斋草》(即《聊斋诗集》手稿第四册)时的一些重要发现。这里不妨把笔者对今存日本庆应义塾大学的《聊斋草》第四册中的一些版本现象介绍于下:

从字形和墨色观察,作者应该是过一段时间即汇抄一次诗作入册。一次汇抄的诗作,或几首,或十数首乃至几十首不等。由此推测,作者平时写成的诗作底稿应该是散叶置存的,故在将散置的诗叶汇抄入册时,往往会有以下两种情况出现:一是有时会将同一年中后写的诗作抄录在前,而将先写的诗作抄录于后。二是在抄录诗作时,因某散置的诗叶恰好不在手边,于是将某年某首诗作漏抄;而后来发现了此散置的诗叶,又将此诗补录于后。[18] 131

在《聊斋草》手稿第四册中,蒲松龄将某一年的诗作漏钞又予补录的情况,较为明显的有三见:一是《病齿》一诗,被作者钞录于康熙四十七年戊子(1708)之下,但诗题之下作者注有“乙酉作”三字;二是《挽朱子青》一诗,被作者钞录于康熙四十八年己丑(1709)之下,未作任何说明;三是《代王玉斧呈宋观察》一诗,被作者钞录于康熙四十九年庚寅(1710)之后,但此诗与其前的《大雪连朝》之间留有三个半叶的空白。

收录于蒲松龄《聊斋草》手稿第三册的《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应该是与《聊斋草》手稿第四册所收的《病齿》《挽朱子青》《代王玉斧呈宋观察》属于同一类情况,即作者在钞录康熙三十二年癸酉诗作的时候,因为散置的《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诗叶不在手边,故将此诗漏钞;后来,在钞录《莱芜范邑侯太公》《绝句》《代民谣》等诗的时候又发现了《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的散叶,于是将其钞录到了这些诗作之后。

这样,我们也就可以作出判断,《舆颂恭纪俞公大老宗师德政》一诗作于康熙三十二年蒲松龄与喻成龙在济南再次会面之时,与《古历亭赋》和《重建古历亭》诗为先后之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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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邹宗良,杨括.蒲松龄《代王玉斧呈宋观察》一诗的本事与作期[J].蒲松龄研究,2015,(2).

Textual Research on the Association between

Pu Song-ling and Yu Cheng-long

Zou Zong-liang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Abstract: Differ to the opinions which the previous researchers has insisted,I find that Pu Song-ling being invited to Yu Cheng-long's government office as a guest was in December of 1692,the year before Yu Cheng-long taken up the post of commissioner of Shandong,rather than the year 1693. And Pu Song-ling must have written his poem“Song Yu Fang Bo”and“You Wen Yu Fang Bo Qian Jing Yin”in June of 1695,the year before Yu leave Jinan to Beijing for an advancement,Lu Da-huang and Sheng Wei may both made a mistake here. The poem“Yu Song Gong Ji Yu Gong Da Lao Zong Shi De Zheng”,which Pu Song-ling wrote to commend Yu's benevolent rule,should be written in the year 1693,when Pu Song-ling meet Yu at his second time.

Key words: Pu Song-ling;Yu Cheng-long;association;textual research;deeds;creation year of some poems

(责任编辑:李汉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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