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启蒙”中国意象:一石一世界
2016-01-10
课程简介
“万物启蒙”课程团队,汇聚一批热爱中国文化的年轻人,共同做着一件影响中国启蒙教育的事:
引万物入课程,以世界为教材,带孩子们劳作、吟诗、歌唱、想象,跨界融合自然与人文教育,陪孩子在“明月”“石头”“杨柳”“茶”“瓷”等万物中穿越五千年的文化行旅,激活童年的“中国温度”。
课程缘起
你常跟孩子谈到的一个词语是什么?
生命?爱?善良?或者各类可归结于“美德”的词语,还有相关的故事。好为人师,但说多了便觉得抽象:美德言犹过耳,万物依然如故。
有一年夏天,有个孩子在树下捡到一个蝉蜕,又从石块下挖出若虫,问我为什么蝉小时候深埋地下,一声不吭,长大了却羽化歌唱?
我无法回答。万物静默如谜,教科书没有告诉我们答案,但世界孕育万物,真正宏大的教育总是视而不见。
我站在树下自问:一根竹,一片叶,一粒石子,我究竟能对孩子讲明白点什么?我从小在农村长大,从江南到北方,从语文公开课到沉入课堂田野实践;迁徙的意义,是希望能够找到一条适合本土的原生启蒙路径。
“万物启蒙课程”就是解答孩子万物从“沉默”到“歌唱”的疑问的: 一根竹子,是器物,也是美食,是玩具,也是乐器,是笔墨春秋,也是君子品格。一块石头,是希腊神庙,也是万里长城,是西西弗斯,也是女娲宝玉。物是物,不仅仅是。见微知著,格物致知,人类正是从万物的时空中走来。
我希望孩子如万物生息,朴素而谦卑地长大。
课堂叙事:幸福的小石头
秋季开学日。北方的夏天,炎热而干爽。那一天,我特意换上了一件中式盘扣的藏青麻布短袖,像开启一个仪式,迎接孩子们的到来。
忙活了一上午的开学典礼,午后,我叫了几个孩子,来到学校外面的树荫下,让他们随意捡一些小石头,然后把石头都一一洗干净。孩子们一个劲地在问:“石头捡来干什么?”我笑笑:“上语文课啊。”其实,我也拿捏不准上的究竟还是不是语文课。
教室前面有一块地毯,我让孩子们全部来到地毯上,围着我坐下,然后我捧着刚洗干净的一盆石头跪在孩子们中间,仿佛一道美味将要呈上。孩子们很好奇,盯着石头和我。
先一起来读一首小诗吧:
How happy is the little stone.
多幸福的小石头啊,
That rambles in the road alone,
独自在路上漫步,
And doesn't care about careers,
不汲汲于功名,
And exigencies never fears——
也从不为变故担心;
Whose coat of elemental brown,
匆匆而过的宇宙,
A passing universe put on;
也得披上它自然褐色的外衣。
And independent as the sun,
它独立不羁如太阳,
Associates or glows alone,
与人同辉,或独自闪光,
Fulfilling absolute decree,
它决然顺应天意。
in casual simplicity.
单纯,一味自然。
——艾米莉·狄金森《幸福的小石头》
你真的了解石头吗?比如说,它是甜的还是苦的?硬的还是软的?温的还是凉的?静静地听,它会发出什么声响?
孩子们才刚上四年级,被我这么一说,来劲了,每人拿起一小块石头开始摸、舔、咬、听,眼耳鼻舌身意,开始重新感受这些习以为常的石头。
答案自然是稀奇古怪的:甜的,苦的,青草味的,泥土腥的……但这都没关系,因为一块块小石头开始在他们的感官下复活。
我继续问,有没有想过,这一颗小石头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旅程才来到我们校园的大树下?
孩子们开始了七嘴八舌地漫游:地壳运动,岩浆喷发,海水冲刷,开山辟石,溪水打磨,风餐露宿,然后,有一天被装上了一辆车,长途旅行到了学校,沉默了一个多月,有一天,被孩子们捡起来。
他们慢慢发现,每一块小石头,都是时间的旅行者。石头看我们,只是刹那光华。
我说,小石头来到教室,想和我们一起玩一个游戏:30人分成5个6人小组,在三分钟内,看哪个小组能用10块石头堆的层数高。
这是一个传统的叠罗汉的游戏。有两个小组不到半分钟就堆好等着了,其他的,要么在争执用谁的方法,要么还在手忙脚乱。之后,我让他们自己谈谈叠罗汉的感受。孩子们很聪明,堆不好的小组很快承认,是小组不够团结,都以为自己很有办法,结果什么都没堆成。
之后,我们一起分享了《石头汤》绘本,关于三个士兵让萍水相逢的村民心甘情愿分享食物的故事。孩子们静静地听着,聊聊,问问,说说,刚才没堆好叠罗汉的小组说,我们也应该分享彼此的智慧,而不是忙着争执。
课的最后,我们又读了一遍《幸福的小石头》。
和刚开始的一脸茫然相比,此刻,孩子们似乎若有所思,显得很沉静。我问他们最喜欢哪一句,孩子们有很多不同寻常的感受,很自然,这堂课中所有的环节都进入到了他们的视野。他们大概不知道,眼前这位老师,打算用两个月的时间,和他们一起游历石头的世界。而这首小诗,将一直陪伴着整个课程。
这是《石头记》课程的开始课,是我有史以来环节预设最简单、说得最少的一堂课。老师放下了,孩子的各种状态自然就上来了。
诗歌没说,虽然这首小诗意蕴丰富,我很喜欢,但好诗从来不需要解读。
叠罗汉我没讲道理,《石头汤》都是孩子们自己在分享。
我只是想回归一种质朴的课堂生活,虽然还是有板块排布,但只是为了经历。
两天后,这堂课又在全体老师面前上了一遍。换了一个班,孩子们说的、聊的就完全不一样,这个班的孩子一个劲问我孙悟空什么时候蹦出来。事实上,这样的课,无法再像往常成为公开课,只剩下我和孩子的喁喁私语。
课后,有老师问:“这是一堂什么课?”我会心笑笑:“终于上了一堂不像语文课的课,而这正是我想做的事。”这堂课,引起了很多老师的兴趣,他们也终于第一次见证了全课程的课堂生态。
两天后的科学课,孩子们一走进实验室,科学课张鑫老师就跟孩子们说:“前天,钱老师带着大家一起走进了有趣的石头世界,想不想继续探究石头呢?”孩子们很好奇,怎么科学老师和语文老师有串通?
自然是有串通。但这不是孩子需要关心的事。张老师对于科学有着近乎天然的痴迷。听我上完《石头记》开启课,就说这个课程有意思,于是就一起做了起来。
科学石头课上了三节,分别从石头的起源、分类、软硬等物质属性让孩子们充分了解。科学课与生俱来有着探究性,捶打、敲击、打磨,各种岩石五花八门地呈现在孩子面前。感官接触常带有想象力,科学研究确实是有显性记录的,对于了解一个物体的真实属性,实验性质的课仍然是必需的。三堂课下来,孩子们看到一块常见的石头,大致就能说出它的名字。这是万物简史启蒙课程的真正发端。
远古的人类是怎么认识石头的?就像我小时候在河滩上发现的小石头一样,总要先摸起来,洗干净,仔细地看,然后,敲击把玩,想着用来做什么;当觉得做什么都不合适,或者石头漂亮得不想做什么的时候,就想戴在身上也是很不错的。于是,再去寻找其他的石头,大的,小的,好看的,实用的,尖锐的,钝滞的,这个过程,如此自然。
科学课之后,我将一块巨大的石头呈现在孩子面前,告诉他们这是几十万年前的文物,他们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这看起来实在太过于平常。
可是,那些石头上的棱角已经被磨平,闪着深黑色的光泽,我让孩子联想关于这块石头的原始人生活:或许它陪伴过一群山顶洞人,将刚打猎回来的猎物在石头上摩擦,将动物的皮毛层层撕裂,在黝黑的洞中,映照着火把的光亮嗷嗷私语。又过了几十万年,洞穴中的人开始打磨一些小小的尖锐物品,将皮毛用藤蔓缝在身上,将一些小石块、小贝壳甚至玉石戴在身上,人类进入到新石器时代。长达百万年的光阴里,这块石头见证了人类对自然的征服。
这就是历史课,我截取了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和孩子们共同见证了人类如何利用石头,从蛮荒走向文明,从洞穴营构建筑。
顺带着做了一个玉石文化小课程。由于玉石占据了中国文化一个重要的门类,人和玉之间早已超越了和一块石头的关系,玉已经成为人精神寄托的信物。当时好几个孩子都戴着玉,我让孩子回去了解玉的由来,听听父母讲讲戴玉的讲究,并没有细讲其他的玉石文化。总有些东西是我们需要放弃的。
这节课之后,教室的桌子上,总是时不时出现小石块滚动的声音,他们开始捡拾各种各样的小石头。同期,学校的百米沙道完成,其他班的孩子都在玩沙,我们班的都在沙中寻找光润晶莹的石头。
地理板块比较棘手,一则四年级的孩子从未接触地理,地图对他们来说是一团抽象的线;二则,人类古文明中石头建筑的奇观实在太多,除了中国的木质构件使用较早之外,大多数的欧洲建筑文明,都是石头建筑。我记得小时候,对于世界奇迹、古文明的好奇维持了很长时间,但书籍有限,直到初中时代,还沉浸在对未解之谜的探索中。显然,解谜是最符合孩子心智的。
和历史板块的约取一样,我以“探索复活节岛石像之谜”为课题切入。果然,孩子们非常感兴趣。
我从Google地球开始演示:蔚蓝色的星空,地球逐渐变大,最后锁定在太平洋中的一个小岛上。直观感受,这个小岛离南美洲大陆很遥远。然后,出示一组组巨人石像。“为什么在茫茫的太平洋小岛上遗落着数量庞大的巨人像?”一问激起千层浪。
广博的地理课其实很容易激起孩子的自主探究欲。方式有很多,比如可以直接上网搜,但这种方式仅仅是信息的获取,对于思维的提升没有帮助。于是,我将“中国长城、亚历山大灯塔、埃及金字塔、希腊神庙”四大奇迹的资料图文并茂地呈现给孩子们。孩子们很快提炼出各自的功用:交通和防御、指引航海、领袖墓葬、祭祀神灵。
那么,据此能否推测在地球另一端的这些建筑的可能性用途?孩子们大胆推测:石像可能是用来做航标的,因为小岛在太平洋中,生活大多数靠捕鱼,因此建造很高大的石像很有必要;石像也可能是领袖的神像,因为一个个大小高低各异,很有可能是某个部落族长的纪念;石像还可能是岛民对于未知神灵,比如外星人的崇拜;石像也有可能为了宣示本部落的强大,类似于早期的图腾。
千万不要惊讶于孩子们的思维,实际上,只要我们提供了足够丰富的内容,他们的探究几乎是无穷尽的。而这些,并不是无端臆测,是有根据的。
我告诉孩子们,其实他们的猜测都被科学家一一验证过。科学家目前锁定在宗族部落族长的领袖崇拜上。由于部落征战,各自为了表示强大,不惜在岛上大兴土木,一代代修建类似于神祇的石像,用于护佑本族。但这也不是定论,需要孩子们去进一步验证。
其实,这就是文化比较。不同族群发展固有不同,但人类的脚步却终究会沿着共同的方向走去。它能帮助孩子打开思维,从另一个已被证明的文明中获取智慧。
历史课和地理课是小学阶段缺失的课程。我至今仍然很不明白,教材的编著者出于何等用意,将史地课程放置得如此之晚。大概很多专家认为,史地是比较抽象的学科吧。
其实不然。人自诞生起,就对自己是什么、怎么来、去哪里等终极问题充满了好奇,这不仅仅是生物学的追问,更是对于自己所处的大地,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根性追问。我以为:人的一生完整地复制了人类文明发展史。这是两条神奇的平行线。从刚孕育的胚胎开始,人就经历了完整的生物进化史。出生后,孩子总是先从四肢的运动开始的,先是动手握物做工具,然后再是直立行走,接着才是语言的发展、文字的习得。按此规律,教育就是一个从手脚运用到完善大脑的过程。
人对自身究竟为何物的疑问,是与生俱来的,答案或许无解,但必然也经历从物性到神性的演变,当人洞悉自己的生物属性却无法回答自己生命原初疑问的时候,神性就开始降临。几乎每一个孩子都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我是哪里来的?”请注意,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生理问题。这个问题如何解答,困扰着每一个父母。即使你红着脸如实说了,孩子还会继续发问。所以,在孩子意识到求解自我本体的时候,正是将科学、地理、历史交叉起来的生命科学及时交给孩子的时候。这三大学科从不同角度告诉孩子我们如何成为一个人。
我的观点是,生命孕育、人类起源、宇宙构成三大问题,应在幼儿园小班左右就可以让孩子接触。以我儿子从第一次发问到不断追问至今,历经了好几年,即使他从BBC的专题片、大量的科普著作中巨细无遗地了解到了生命孕育的原理,仍然在问。他对于地理的兴趣很早就发端,并很快掌握了地球、地图常识,能够熟练查询和生活运用。也就是说,一个孩子在一年级左右就能接受的知识,我们要到五六年级才遮遮掩掩地告诉他。
我们这一代,除非自己感兴趣,对于地图、图表、数据图、说明书等非连续性文本都比较陌生,因此,独立生存能力都相对薄弱。从这两届的PISA测试来看,上海的学生大多数项目都遥遥领先,唯独非连续性文本阅读是薄弱项。而这,恰是我们生活中最有用的常识。对于常识的忽略,是我国启蒙教育的重要疏漏,在这三个学科的低幼阶段,更是巨大的缺失。史地使人明智,让人更清醒地知道我们来自哪里,为今后朝向精神的存在打好底子。
生命走一回,是一个完整的奇迹,何来学科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