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籍的新生命
2016-01-08余璇
余璇
我喜欢一个的演员吴秀波说:“老”是一个特别好的词。老这个词儿特别暖和,而年轻总是一会儿狂风大作,一会儿雷霆不止。老了暖和,慵懒,舒服。
其实,“老”这个词儿也挺适合古籍出版的。暖和指不太冷也不太热,温温的似冬日里的太阳。古籍的书拿起来,是随时可读上几页,又随时可放下的感觉。它不像托福、雅思的词汇书,需要划满记号、时时记诵;它也不似轻松的网络文学,绝对不会是您如厕时的选择。闲暇无事,读一首古诗,吟得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的豪爽;看两页书画,由五代李成的《晴峦萧寺图》感受古人对于自然的观察和创造;赏味旧时典故,因“鸡黍之约”的痴与诚而几欲洒泪,让人暂时忘却魔都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美食、服饰和小资情调。似饭后一杯清茶,淡而无味,品后却有回甘。
与慵懒相近的意思是缓慢。我们这一代是教育要从娃娃抓起,赢就要赢在起跑线上的一代。只是偏偏选择了古籍作为职业和伴侣,自此我时时得注意放缓步伐,学会一种顺其自然和放空的生活态度。其实当下早已不是上世纪80年代那样出版的好年头了。一本书动辄发行近十万册,一年看一部书稿的时代早已远去,也深知通过做编辑成为半个学问家绝对属于丰满的理想而非骨感的现实。不过做书绝对是需要一点匠人精神的。一本好书,于遣词造句处字斟句酌,在旁征博引里一一核查引文,在装帧设计上全盘考量,连印刷用纸油墨等细节亦不能松懈。细细打磨了数月后,待样书拿到手的一刻,似自己的孩子终于诞生,欢欣雀跃地想介绍给全世界。这难道不与那种在机械化流水线生产作业的工业时代里近乎灭绝的匠人精神有几分神似么。
舒服则意味着与世无争。出版社里牛人多。从那时的汪曾祺到最近的范用,都可看出淡泊名利是做编辑的必然选择。汪曾祺曾说:用一种超功利的眼睛看世界,则凡事皆悠然,而看此世界的人也就得到一种愉快,物我同春,了无粘滞,其精要处乃在一“静”字。平心静气地做人做事,才能保有一颗新鲜活泼的童心,一颗始终如一的初心。这也是为什么常常有人和我们说,做编辑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做古籍编辑更得板凳坐得十年冷。正如老出版人范用,在三联书店的520办公室一待就是三十年。而古籍社里这类的老编辑,故去的、尚在的,也是一抓一大把。这里的人单纯简单,看似与世事有所脱离,远离职场商场上竞争的硝烟,一心只是想做几本好书,自然也就无所求、无所争。
也许你说,做古籍的书有什么用?还是有点用的。古籍的书就像安静的老人,尽管历经了沧桑,却深藏不露,默默守候着身边的人;当你想起他想问问经验,他一定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在适当的时候给青年和世人一点关切和指导。每当看到自己的孩子吃饭时候振振有词地说“粒粒皆辛苦,农民伯伯很不容易的”,看到书展上在古籍摊位旁低头展卷的青少年们,我就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在物欲横流、重利轻义、心情躁动不安的当下,坚守在古籍出版的“老”田地上,默默耕耘,又怎不会开出一两多小花,结出三五粒果实呢?
(选自《新民晚报》2015年11月4日,荐稿人:赵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