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的人生是一场冒险
2016-01-08乔昆南
乔?昆南
阅读的人生是一场没有地图的冒险,旅途中遇见的知音有时会出乎你的意料。这些知音包括你的孩子。孩子生下来,并不意味着他们一定会和你有同样的品位或价值观,就像你们不一定有同样的发际线。我的两个孩子没一个喜欢爵士乐的,他们至今还没有对视觉艺术表现出任何兴趣,但他们打小就热爱阅读。如今他们已经长大,所以我们可以交换彼此关于阅读的趣闻逸事了。比如,我们对高中课程安排与生俱来就感到厌恶。
我15岁的儿子把《双城记》带回家以后,就一直咬牙切齿。这是他的暑假阅读作业。据他所说,对狄更斯的“强行军”枯萎了6月,毁灭了7月,摧残了8月。“‘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糟的时代……嘿,我说,二者必居其一,干脆点儿好吗?”他在暑期报告里这么写。于是,9月报到那一天,当他的老师告诉开会的家长们,我们才华横溢、热情满满的孩子——和他们每个人在一起工作都非常欢乐——是多么热爱狄更斯时,我就知道她是在骗人。我不管其他学生是怎么想的,反正我的孩子恨死《双城记》了。
几十年来,好心的教育学家一直在破坏孩子们的暑假,强迫他们读《蝇王》《美丽新世界》《红色英勇勋章》《愤怒的葡萄》这类小说。也许这些书是我们文明的基石,但它们显然一点儿也不好玩。美国人平均一年读书不超过4本的原因之一,大概就是14岁时被迫痛苦阅读《呼啸山庄》留下的情感创伤。我就一直没能从阅读《还乡》的痛苦经历中恢复过来。这不仅因为托马斯·哈代阴冷的视野、窒息的文笔,还因为那是我头一回见识老师无限残忍的力量。如果我的老师还有一丁点儿人性的话,他就应该在我们上高中时布置我们读《麦克白》《罗伯·罗伊》或者恺撒的《高卢战记》,起码它们会维持一会儿男孩子的兴趣。或者选《局外人》也行啊,郁闷但难以解读的文字反而也有一定的魅力,会让孩子们愉快地读下去。但是,强迫我们写一篇完整的读书报告,此书的作者又是一位从不允许一丝阳光洒进作品的19世纪作家,这种强硬的手段无异是对多尔蒂主教高中全体学生的嘲弄。
离当年我被“枪”逼着向哈代“投降”,已过去了45年,但臭名昭著的暑假阅读清单仍然存在,真是奇怪。这个社会已经抛弃了所有高尚的文化准则——我们那时候上学时可不会穿得像刚值完夜班的黑手党——但为什么学生仍然允许成年人毁掉他们的暑假,强迫他们读《麦田里的守望者》这种毫无意义的花言巧语,或者《炼金术士》这种麻痹心灵的媚俗小说?我不是说学校要求学生在夏天读书就一定是坏事:补充文化就像补充维生素,强迫要比放任的效果好。我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在学校用武器检测器检查高中生是否在口袋里装有小手枪的时代,教育学家们还想着让孩子们读《红字》。
但是,这个体系似乎还运转得不错。前一阵子,我在我所认识的高中生里开展了一次不太正式的调查,让他们评价过去几个夏天里读过的书。虽说现在这些迎合学生的、大杂烩式的阅读清单上往往包括没有获诺贝尔奖的迪恩·孔兹,以及诸如《莎士比亚的怪异清理》《地球、我的屁股和其他又大又圆的东西》这类口水书,但和我交谈的孩子过去几个夏天读的书还可以算作“好书”一类。不过他们没有因为这些书而激动得冒泡,也没有人提到过《还乡》这本仍然出现在众多阅读清单上的书。某位重返校园的老人家告诉我,她挺喜欢读《米德尔马契》的,虽然花了她整整一个夏天。
“但我很讨厌为每个章节写概述,以证明我读过,”她说,“《米德尔马契》有86章呢!”
其他学生没这么热情,但也承认喜欢老师让他们阅读的书。他们说,要是能让他们安静地阅读,而不是像验尸一般分析解读就更好了。
不过,后来就连我在大学读古典学的儿子似乎也意识到,暑期阅读总的来说是宝贵的经验。
“我很讨厌《双城记》,但读到最后我改变了看法,”几年之后他告诉我,“我不喜欢里面的人物,历史背景也是胡扯。但看到西德尼·卡顿被推向断头台,我赞道:‘哇,这个结局不错!当我读第二遍的时候我真心喜欢上了这本书。”
“你还重读了《双城记》?”我大吃一惊,“你不是一直在抱怨这本书有多么可恨吗?”
“不错,”他回答道,“是没有《远大前程》好,但是最后25页很惊艳啊!”
儿子的坦白令我意识到,有必要重新评估我对暑期阅读的一切看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