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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剧《拜月亭》与南戏《幽闺记》中王瑞兰形象比较

2016-01-05杨帆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5年10期
关键词:异同

摘  要:杂剧《拜月亭》与南戏《幽闺记》塑造的王瑞兰形象有明显的继承发展关系。其相同点主要有两方面:1.两人都具有重情重义、反对封建礼教、追求婚姻自由的精神。2.两人的性格都是在生活磨练、情节发展中逐渐成熟的。二人性格的不同主要表现在她们对再婚的态度上。杂剧《拜月亭》中王瑞兰对专制家长逼其再婚犹豫妥协,南戏《幽闺记》中的王瑞兰则坚决拒绝专制家长的再婚之命,弥补了关剧中王瑞兰形象的不足。

关键词:《拜月亭》  《幽闺记》  王瑞兰  异同

关汉卿杂剧《拜月亭》塑造了重情重义、富有反抗精神的青年女子王瑞兰形象,南戏《幽闺记》塑造的王瑞兰形象对关剧中的王瑞兰形象有继承,更有发展,可谓“出蓝”之妙。把两剧中塑造的王瑞兰形象加以比较,辨析二者的异同,梳理二者之间的继承发展关系,对把握两剧的思想倾向和艺术特征有重要意义。

一、杂剧《拜月亭》中的王瑞兰形象

关剧中王瑞兰是一个温柔而又大胆,执着而又深情的女性形象。王瑞兰有贵族小姐的一般身世和教养。她是一个长在豪门、在“玉砌珠帘与画堂”中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有着极严的家教。“每常几曾和个男儿一处说话来” “每常我听得绰的说个女婿,我早豁地离了座位,悄地低了咽颈,缊地红了面皮”。[1](P32)王瑞兰又有着独特的生活道路,战争突然把她推出了安逸的家庭,正是在这样一个天翻地覆、黎民遭殃的时代,平日养在深闺的贵族小姐才会在逃难惶急中得到落魄的穷秀才的帮助和保护。因为纷飞的战火烧毁了隔离其间的门第藩篱以及礼教的束缚,使瑞兰失去了身份的优越和少女的娇羞,沦为和蒋世隆一样的难民,他们之间的共同利害,再不是什么“经济条件”“家庭的利益”的计较,而是如何一起逃脱死亡的威胁,所以他们才能在同舟共济中肝胆相照,互助互爱。王瑞兰对蒋世隆由感激发展为爱慕,两人之间逐步产生了爱情,正是由于这种诚挚的爱情,所以在世隆染病在床的时候,瑞兰不辞辛苦,昼夜殷勤照料,极尽妻子的责任,颠沛流离中的日久生情显得真实而深厚。

她的这种不寻常的经历又反过来影响到她的性格。正是这种在患难之中产生的感情,才弥足珍贵,当瑞兰的父亲不念世隆搭救自己女儿的恩德,也不顾女儿的眷恋,硬是将女儿带走时,瑞兰把她全部的内心痛苦,包括对父亲的怨恨和对丈夫的怜爱一股脑地发泄出来:

阿马!你可怎生便与这般狠心!“[乌夜啼]天哪!一霎儿把这世间愁都撮在我眉尖上,这场愁不许提防。(末云了)既相别此语伊休忘。怕你那换脉交阳,是必省可里掀扬。俺这风雹乱下的紫袍郎,不识你个云雷未至的白衣相。咱这片霎中,如天样。一时哽噎,两处凄凉。[1](P37)

这段淋漓尽致地表现了瑞兰为维护自己的婚姻不惧一切的勇气和决心,显示了她富有反抗精神的个性,成为同类妇女的佼佼者。

王镇把女儿从穷秀才身边抢走,但女儿的心却始终和秀才紧紧连在一起。被禁闭在牢笼似的深闺大院,哀愁无法排解,只能把她的爱情和幽恨寄于遥天拜月之中。“[倘秀才]天哪!这一炷香,则愿削减了俺尊君狠切,这一炷香,则愿俺那抛闪下的男儿较些。那一个爷娘不间叠,不似俺,忒嗻,劣缺!(做拜月科。云)愿天下心厮爱的夫妇永无分离,教俺两口儿早得团圆。”[1](P46)随着一炷炷香的点燃,一桩桩祝愿的倾吐,宛然打开一道道心扉,直通向瑞兰的心底。她不向强大的家长势力屈服,把对狠爹爹的积怨,对丈夫的深情,一泄如注地迸发出来,并且她的最后一桩誓愿已突破了个人的狭小天地,把视野扩展到天下有情夫妇,表达了一代青年的婚姻理想。她蔑视什么“家族的利益”,而以“心厮爱”为婚姻的唯一标准,对爱情寄予殷切的希望,这样就赋予剧中对门第婚姻制度的批判更为普遍的意义。

美中不足的是,瑞兰在前三折中形成并成熟起来的叛逆性格,在第四折中并没有连贯下来。“违着孩儿心,只要遂他家愿”,狠心的爹爹当然不会为了成全女儿的爱情而放弃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所以硬逼着瑞兰嫁给武状元。按照已经塑造完成的性格逻辑,瑞兰应该是“我宁可独自孤孀,怕他待抑勒我别寻个家长,那话儿便休想”[1](P39),是要坚决反对的。不料现在要自食其言,“把这盏许亲酒又不敢慢俄延,则索扭回头半口儿家刚刚的咽”[1](P52),完全顺从了父亲的意志。向门第婚姻制度做了一反初衷的妥协。对此,诚如她自己说的:“我便是浑身是口,待教我怎分辩?”[1](P53)因而自我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结局的这种处理使王瑞兰的形象大打折扣。剧本对王瑞兰的形象塑造立足于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在王瑞兰性格的发展中,寄托了艺术家对生活的理想与愿望,同时也流露出作者对生活的迷茫。

二、《幽闺记》中的王瑞兰形象

《幽闺记》更加具体、生动地描绘了王瑞兰性格、情感变化的过程。她由一个不识人间苦难为何物、深受封建礼教束缚的千金小姐,转变为一位勇于挣脱礼法束缚,大胆追求幸福并与蒋世隆私下结合的少妇。最后又大胆地反抗拆散他们婚姻的暴行,来捍卫自己纯洁的爱情。可以说她的性格是不断发展变化的。

王瑞兰首次出场,就有她的生活特色。王瑞兰是兵部尚书王镇的独生女儿,从“鞋直上冠儿至底,诸余没半点不美”[2](P14),是父母的宠儿,“总不解愁滋味”,不识世事。父亲奉旨出使,她却说:“朝中多少文共武,缘何独选我家尊?”“爹爹不去也不妨”[1](P19)。观众最先看到的,是这样一位从未经过磨炼、丝毫不懂人情世故的“ 香闺弱质”。在《旷野奇逢》中,身遭战乱又与亲人离散的王瑞兰,同蒋世隆的邂逅,是她人生旅途的重要关口。王瑞兰出于无奈,只好不顾羞耻,再三请求蒋世隆庇护。这样的描写,是符合贵族小姐在逆境里的言行的。虽然比较含蓄,但作为一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姐来说,性格已有发展,已经突破了她的教养,显示了她性格的另一面。最后还有“权作夫妻”的允诺,都表现了王瑞兰的主动行为。在当时一些受过封建礼教熏陶的小姐当中,王瑞兰的举动,给人以鹤立鸡群之感。但王瑞兰的性格泼辣中见矜持,始终不失深闺小姐的身份。

《招商谐偶》是重要的一出戏。王瑞兰作为当时社会历史条件下出现的新型的妇女形象,在这一出中已初露异彩。王瑞兰对蒋世隆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在旅途中,这对青年男女逐渐产生了感情。但在《招商谐偶》一出中,当蒋世隆提出要同她结成真正的夫妻时,她却不敢贸然答应了。尽管王瑞兰内心深处已有情意,但此时真要完婚,她的出身和教养又在她身上发生作用了,使她不能不有许多顾虑,不能不想到礼法和荣誉:“怕仁人累德,娶而不告,朋友相嘲。[2](P37)”作为妇女,也还有着别的担心,怕这过于草率的结合,也容易遭到抛弃。“只恐容易间,把恩情心事都忘了”[2](P38)。所以再三推辞,答应以后要求父亲以黄金、骏马、丫环、高官来报答他。就是要结亲,也要等将来高结彩楼,凭媒说合。最后由店主夫妇为主婚人,“老儿,他只因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我两人年纪高大,权做主婚之人,安排一樽薄酒,权为合卺之杯。所谓礼由义起,不为苟从。我老两口主张不差,小姐依顺了罢。”[2](P38)这出戏,从蒋世隆与王瑞兰到招商店饮酒至深夜成亲,真实地、细致入微地揭示王瑞兰这个千金小姐曲折深邃的内心世界。她最终打破了封建礼教给她的精神枷锁。

她和父亲的冲突,是王瑞兰的性格合乎逻辑的发展,是和她所有行为相一致的。《抱恙离鸾》这一出写在招商店中与王镇久别重逢的时候,王瑞兰毫不犹豫地、直率地向父亲引见了蒋世隆:“他是奴家长。”她认为蒋世隆既是自己的恩人,那么,向来宠爱她的“慈父”也会以同样的感激心情来对待他的。她也曾幻想王镇会像“东君艳阳,与花柳增芳”一样,为他们的婚姻增添幸福,不想听到的却是一连串的责备,于是只得反复辩解:“人在那乱离时节,怎选得高门厮对厮当?”[2](P44)何况蒋世隆还是一个有志气有前途的男子。她还婉转地哀告,不能把患病的丈夫“撇在每人店房”,要知道“相随百步,尚且情悒怏”。慑于王镇的淫威,王瑞兰虽然被强行拉走,离开了丈夫,但从王镇父女之间的初次冲突中表现了王瑞兰对爱情的忠贞。

从此以后,王瑞兰在内心深处对他的父亲再未有过丝毫的调和与让步。在《皇华悲遇》一出中,全家在孟津驿相会,一见母亲,王瑞兰就要倾吐自己满腹的委屈。然而,“昔日在招商店”,话刚出口,就被王镇打断了,“孩儿,不要说那招商的事”[2](P49)。话到嘴边,她只得强咽了下去,眼中却掉下了泪水。不过王镇只能拘住她的身体,却拘不住她的心。感情上,王瑞兰是更加固执地和蒋世隆贴近,而同父亲背道而驰了。观众看到,原来的王瑞兰是怎样的一个弱女子,当父亲出使时,她曾多么地恋恋不舍,现在她大大地变了。在《太平家宴》中,当他们重回帝都,全家高高兴兴地庆祝太平时,唯有王瑞兰说:“轰雷战鼓,喊杀声散亡人尽奔逐,那时无他可怜。救我在危途,知何处作婢奴,知何处遭驱被虏。”[2](P53)在一片欢乐声中,单单出现了她的不和谐音调,却正是王瑞兰此时此刻应有的感情。王瑞兰的不和谐音调最激越之处是在《诏赘仙郎》一出中出现的。王镇奉旨为女儿王瑞兰、义女蒋瑞莲招新科文武状元为婿,并威逼说:“这是朝廷恩命,休得多言!”[2](P60)偏偏王瑞兰不吃这一套,不为所动,执意守候父亲所不喜欢的蒋世隆。奉旨成婚,又是新科状元,当时对于一般的待嫁的小姐来说,是求之不得的美满姻缘。唯独王瑞兰敢辞赘抗婚,不仅违抗父命,还根本不把皇帝的圣旨放在心上。这不仅是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门当户对”“夫贵妻荣”等一套封建礼教的严重挑衅,也是把真挚爱情放在了皇权之上。王瑞兰的性格发展到这里,焕发出夺目光彩。

三、两剧中王瑞兰形象的异同

《幽闺记》继承了《拜月亭》中王瑞兰性格的基本特色,同时又有新的发展,二人的形象同中有异。其相同点主要有两方面。1.两人都具有重情重义、反对封建礼教、追求婚姻自由的精神。两剧都描写了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王瑞兰突遭战乱,又与母亲失散,偶遇青年书生蒋世隆,两人在逃难中患难相扶,产生真挚爱情,王瑞兰不顾门第贵贱悬殊,不待父母之命,自主成婚。当身居高位的父亲王镇在招商店发现他们私自结合,强行拆散他们时,两人都表示了极度的痛苦和愤怒,与专制家长作坚决斗争。王瑞兰被强行带回相府后,他们始终不忘患难夫妻,并把自己的爱情和幽恨寄托于遥天拜月中。2.两人的性格都是在生活磨练、情节发展中逐渐成熟的。中国古代不少戏剧小说中的人物是出场定型的定型化人物,性格没有发展,也没有揭示人物性格形成的社会生活基础。人物性格显得单一而缺乏生活气息。而《拜月亭》和《幽闺记》都通过突遭战乱、母女失散、偶遇书生、患难相扶、自主成婚、反对家长强拆鸳鸯、拜月寄情等生活事件和情节,生动地表现了王瑞兰从一个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逐渐成长为一个饱经离乱、重情重义、追求婚姻自由的成熟女性的曲折过程。显得真实可信,血肉饱满。二人性格的不同主要表现在她们对再婚的态度上。杂剧《拜月亭》第四折中,专制家长逼她再婚武状元,她尽管留恋患难夫君蒋世隆,埋怨父亲的专横势利:“他则图今生贵,岂问咱夙世缘。违着孩儿心,只要随他家愿。”[1](P52)但她在定亲宴上却不敢公开抗争:“把这盏许亲酒又不敢慢俄延,则索扭回头半口儿家刚刚的咽。”[1](P52)她和蒋世隆的团圆,完全是出于剧作家的良好愿望设置的偶然因素,王瑞兰的性格显得前后不够统一。南戏《幽闺记》中的王瑞兰则坚决拒绝专制家长的再婚之命,即使其父搬出“朝廷恩命”相逼,王瑞兰也不为所动:“我甘心守节,誓不再移天。”王瑞兰的精神面貌和这个人物所达到的思想高度是极不平凡的。剧本塑造的虽是贵族妇女的形象,但她却体现出反对封建礼教、执着追求真挚爱情的叛逆精神,“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高尚品质,闪烁着人性美的光芒。而王瑞兰的性格发展更加完整统一。这是对关剧中王瑞兰性格缺陷的弥补,也挖掘出这一形象新的精神内涵。《幽闺记》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继承关剧的精华又富于创新精神的创作经验是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借鉴的。

注释:

[1]徐沁君校,关汉卿撰:《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拜月亭》,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

[2]吕薇芬校,施惠撰:《幽闺记》,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杨帆  信阳师范学院计算机学院  46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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