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窘与抗争：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镜诠

2016-01-04徐正林陈思佳

文教资料 2015年24期

徐正林陈思佳

摘要：梳理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作者发现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是在困窘与抗争中度过的。其求学期间幸得多方援助，得以学成归国。陶行知形成了极度勤劳、极度节俭的教育经济生活方式;社会经济生活的不景气对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产生了深刻影响;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的亮点是募资兴学。

关键词：困窘与抗争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

马克思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翻阅陶行知年谱、全集、传记，处处可见记述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的材料。陶行知是一位伟大的人民教育家，他的生活教育理论，爱国民主活动，精湛的演说技巧，高产的创作冲动，以及为事业鞠躬尽瘁的献身精神时时让人感念。对陶行知已成功业的研究可谓汗牛充栋，经典迭出，缅怀先贤，我们不遗余力地颂扬陶行知的伟大。对于今天的人们来说，陶行知成就背后的东西更值得珍视。陶行知如何从一位贫农的儿子逐渐成长为一位伟大的人民教育家呢？本文从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维度回答这一问题。

一、在贫困中度过求学生涯

陶行知幼年家境贫寒，1897年，陶行知7岁时得旸村蒙童馆方秀才赏识得以开蒙。9岁时，陶行知父亲经人引荐到镇上掌管田赋资料，陶行知得入吴尔宽经馆伴读五年。14岁时，陶行知父亲染上毒瘾，行知被迫辍学归家。居家期间，陶行知经常到程郎斋秀才处学习《四书》，不避风雨地到塾师王藻处求师问业。1905年陶行知母亲曹翠仂经人介绍到崇一学堂当帮佣。陶行知手脚勤快，经常到学堂帮母亲做些杂活，颇得牧师唐进贤喜爱，得以有机会在崇一学堂学习两年。18岁，陶行知考入广济医学堂，因不满教会学校对非基督徒的歧视，陶行知愤而退学。19岁，陶行知流落苏州街头，濒临生存绝境，靠典当衣物度过一日。20岁，陶行知考入金陵大学求学。

1914年8月，陶行知在父母及友人的帮助下自费赴美国伊利诺伊大学学习。据陶行知1916年2月16日至J.E.罗素的信中叙述，陶行知自费赴美求学，主要靠父母及友人提供的经济资助，还有中国政府的“部分奖学金”和其他种种援助。1915年1月，陶父逝世，陶家负担全部加之陶身，陶行知的经济状况陷于极大困境。纽约生活费用之高，竟超出陶行知预料，留纽约半载，已觉经费准备不足以供其顺利完成学业之用。蒙孟禄博士介绍，陶行知乃着手申请利文斯通奖学金，并已蒙慷慨授予[1]。

从陶行知早期的求学生活看，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相当困窘，他之所以能顺利完成学业，主要得益于父母、友人、中国政府和恩师的无私帮助。

二、在抗争中诠释人生价值

1.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观

节俭。陶行知出生于贫家，对“钱”有特别深刻的认识，养成了节约使用每一分钱甚至半分钱的习惯。1923年5月初，陶行知此时尚是东南大学教育科主任、教育系主任、东南大学教授，经济条件优越。陶行知与友人结伴游西湖，拾得半文钱，甚喜，作《半文钱》诗。“妙哉钱！何人要？别人不要我愿要。”[2]1933年1月4日，陶行知婶母去世，陶行知就丧事致信陶文澄之妻，建议穷人之丧宜“以穷人之礼治之”。吾国婚丧喜庆，大率是做戏给人看，往往弄得破产，故婶母之丧，亦宜以穷人之礼奉治，虚礼可省即省[3]。由此两例可见陶行知之节俭。

公用。1927年陶行知在开封看到冯玉祥手书“一文钱都是百姓的血汗，不准妄用”。时颇受震撼，从河南返宁途中作诗《一文钱》。“公家一文钱，百姓一身汗。将汗来比钱，花钱容易流汗难！”[4]1931年11月27日，陶行知发表《克虏伯之金钱观》，以之阐述自己的金钱公用观。克虏伯是德意志的大富翁，他的财产是用他所造的大炮换来的，然而在他心里，德意志是超过一切的，他说他所有的财产都归德意志所有。陶行知由此推及中国的有钱人，反问他们在国难之中是否有这样的眼光与精神？[5]陶行知认为公家的钱是百姓的汗，眼光长远的人也能认识到个人的钱也是属于他的国家所有公有，即为公所用。

力行。陶行知办教育深感教育经费来之不易。在遭遇教育经费短缺，学校经济严重困难时期，他身体力行。自身更为节俭用度、努力拓展募捐的同时，身体力行地发动全校师生量入为出、量出为入、共度难关。1940年育才学校经费紧张，陶行知致信欲辞职的副校长马侣贤说，育才需要全校和衷共济，眼前的经济困难，解决办法有三：“一为开源;二为节流;三为努力生产。开源我担任，节流你主持，生产要全校动员来干，务使地尽其利，人尽其才。前天访冯夫人于白鹤场，她实行焕章先生之寸地运动，只要有一寸的空地，都给种起东西来了。”[6]

致远。教育是今天的投资，收益明天的人才，办教育需要有一种致远的精神。对教育事业的坚信是这样，对学生未来发展的坚信也是这样。1927年5月6日，陶行知就晓庄学生王琳提到的经济困难问题，回信他就解决生活困难一事提出建议：一是通过贷学金的办法;二是根据《学生耕种校地办法》，将学校一百多亩田地分给学生耕种，出产除去费用，尽归耕种者，他建议王琳不妨先行一试;三则表示自己从下月起可能半个钱也拿不到，计划白天为乡村教育努力，晚上翻译书籍过活。他表示，“我们因经济困难的缘故而失去同志是可耻的”，“您万一没有别的法子，我每月多写两千字也够助您成功了。您放心，我们二十几个人每人少吃一口不就够了吗？”[7]其言谆谆，其情感人，对学生可能因经济困难而失学的竭力帮扶之致远努力昭然可见。

2.充满挑战的个人教育经济生活抉择

陶行知从美国学成回国后，首任工作是在南高师担任教员。纵观陶行知的一生，他无论是在高校就职还是在民间团体供职;无论是从事编辑出版还是担任政府官员，以陶行知的才情，他一生都会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然而，在国贫民弱的近现代中国，陶行知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深怀救国情怀，以教育救国为使命，并终身实践之，由此他也走上了一条充满挑战的个人教育经济生活之路。

1941年是陶行知办学所遭遇到的最严重经济困难时期，他以武训自喻，立志要做新武训。他在《新武训》中言志，“武训之所以成为普及教育之义人，是因为他抱着兴义学之宗旨，用整个生命来贯彻它：有钱的不肯出钱办学，他便向他下跪，跪到答应出钱办学才起来;有学问的不肯认真教人，他便向他下跪，跪到答应认真教人才起来;青年小朋友不肯用功求学，他也向他下跪，跪到答应用功求学才起来。他自己则挑水做夜工自食其力，丝毫不动用讨来的钱”[8]。以下跪的方式感化有钱人捐资，有知识的人教人，不肯用功学习的人认真学习，在今天看来这种做法让人难以接受，这实际上从侧面反映了陶行知遭遇兴学困窘的无奈和坦诚。

陶行知誓言：我将以武训精神来创造育才：（一）自食其力;（二）叫化兴学。从今天起，每天平均要找人担任五个小孩之教养费，到5月6日全部经济解决。决心必以武训精神贯彻之。大水可把学校淹没，大祸可把学校烧毁，强盗可把学校抢掉，政府可把学校封掉，我自动把学校解散决是不可思议[9]。育才要办下去，人才幼苗要精心培育。用穷办法来普及穷国穷人教育，以对付反动政府之经济封锁。我决心要跟武训学，我们要做一个集体的新武训[10]。武训是一个真乞丐，而陶行知是一个留学美国归来，有着丰富教育实践经历的博士，眼前虽然经济困难，但这种充满挑战的个人教育经济生活是值得他奋斗的。

3.社会经济生活于教育经济生活之影响

社会经济生活对教育经济生活具有深远影响，社会经济生活出现问题，教育经济生活更加波折。1941年1月4日“皖南事变”爆发，国民党加紧了对民主人士的压迫。生活书店总经理、救国会领导人之一、参政员邹韬奋，陶行知曾经的秘书被迫出走香港。此时日寇侵袭，国民党进一步加紧了对百姓的掠夺，社会经济生活急剧恶化。限于材料和比较的需要，此处仍以1941年为例。据王文岭先生撰著的《陶行知年谱长编》记载：“1941年1月11日，陶行知访章乃器，适逢其在吃稀饭，由于育才学校经费短缺，陶行知生活极为节省，今日在章乃器处得以饱尝稀饭。”[11]1941年1月14日，徐立人来谈，告知四川大竹县米价较为便宜，运至北碚卖出，除去运费，还有盈余。陶行知指出：“卖米赚米吃，卖炭赚碳烧，这恐怕是解决育才难童经济难关之两条路。”[12]1941年5月18日，陶行知写《从一个学校想到别的学校》，1939年7月20日育才学校开办时，米每斗2元2角，现在已涨到80元。校长为米而消耗精力，教师薪金不足以养家，学生营养健康亦难以保证[13]。1941年6月4日，学校存米可供三天食用，决定本日起恢复三餐稀饭，直到米来为止。同时请丁先藩设法借米，以解青黄不接之急[14]。

据章开沅、唐文权著《平凡的神圣——陶行知》记载：“原由赈济委员会所任的经费迅速降为只供育才学校半数之用，现在又降至三分之一之用。到1941年底，因当局有意切断育才财源，威胁华侨和进步人士，阻挠他们捐款，到年底，复因太平洋战争爆发，香港和东南亚华侨对育才的接济也告中断，学校经济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陶行知采取了种种节流办法，如尽量裁减不必要的教师和工友，动员学生自力，一日三餐改为二餐，学生停止体育活动以减少能量消耗，绘画组无钱购买素描纸和炭条笔就用土纸和桑枝烧焦代替。”[15]

4.筹资兴教

陶行知辞去东南大学教职后，一生多在兴学，对于留美博士陶行知来说，办学的最困难之处是办学资金的筹措。考察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发现，耗费陶行知心力最多的事情就是筹集办学物资，这也是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的亮点。陶行知筹资兴学的逻辑起点是：我们深信教育是立国之大本，只要我们忠实地向前干去，必定有许多人起来和我们共同努力。陶行知坚信这样，也这样做，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当然，在筹集兴学资金的过程中，陶行知也采取了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例如，他采取上门拜访潜在的捐赠人，及时致信捐赠人表达谢意，设置“育才之友”从精神上和物质上感谢捐赠人，等等。

向军政要员求助。陶行知与冯玉祥交好，军人冯玉祥对陶行知筹资兴学给予了很大帮助，他不仅为陶行知兴学捐钱捐物，而且发动周围的朋友为陶行知捐助。1941年10月8日军人张治中应允增加晓庄研究所补助款每月200元。为求得兴学资金，陶行知还拜访了财政部长孔祥熙，教育部长陈立夫，中共南方局王炳南、财政部鲁佩璋、粮食局局长卢作孚，四川盐务管理局局长缪剑霜，等等。1941年10月30日，陶行知函请财政部盐务公益费管理委员会拨发育才学校10月份补助费，为平价米事拜访儿童保育会陈纪彝[16]，等等。

向工商业巨子募资。陶行知拜访了化工实业家范旭东，四川美丰银行总经理康心如，馥记营造厂总经理、建筑业巨头陶桂林，菲律宾交通银行董事长王正廷，银行家陈光甫，中央储蓄会昆明分会总经理张军光，中国银行徐广迟，川康银行刘航琛，法租界商会总联合会主席杜月笙，等等。徐广迟在1941年5月6日转告陶行知：育才学校汇款每月在1万元以内免汇费，1万以上每千元汇费5元[17]。

卖艺自救。为筹集办学资金，陶行知及其所办的学校也开展了自救运动。据可靠资料记载，陶行知公开卖文卖字卖演讲的广告就有两次。1932年12月24日，为筹措办学资金，陶行知在《涛声周刊》第36期上发布卖文、卖字、卖讲演的启事。“狐狸有洞鸟有食，乡下先生度日难。风高谁放李逵火？武训讨饭也不易。自杀不成怕坐牢，从来不演折腰戏。众谓我曾做书呆，便教出卖书呆艺。书呆之艺卖与谁？开张其必有生意。女生卖艺被开除，先生卖艺可遭忌？哪里管得这许多，硬着头皮试一试”[18]。1946年1月1日，离陶行知离世不足一年，他为筹集普及教育活动经费，再次发布《卖文卖字卖诗歌卖演讲》的广告。3月12日重庆《新华日报》和20日延安《解放日报》相继作了报道。《生活教育社启事》：本社理事长陶行知先生自即日起卖字卖文卖诗歌卖演讲，以所得尽充本社推行普及教育之用。兹订办法如下：（一）卖字：每幅一万元。（二）写文：每千字一万元。（三）卖诗歌：校歌每首一万元，挽歌寿歌结婚歌每首二万元。（四）卖演讲：市内每次一万元，市外另议[19]。

1942年1月1日，因物价飞涨，育才学生生活非常困难。陶行知设计制作“育才学校学生营养餐券”（即食谱），以此向社会各界热心人士寻求捐助，以保证学生最低程度的营养[20]。1942年1月5日，《新华日报》报道《育才学校筹募经费，定期在渝举行戏剧音乐公演》：“北碚育才学校为筹募经费，定日内在渝分别举行绘画展览、话剧公演及音乐演奏。”[21]师生共同为度过暂时的经济难关而自救。

5.苦中作乐的教育经济生活

陶行知的教育经济生活是苦的，也是乐的。在陶行知求学期间，他物质上贫乏，精神上富有，因其聪明好学，得到多位好心师长的教导、提携。

笔者看来，陶行知教育经济生活尤其困窘的时期有两个，一是晓庄师范的草创时期，二是育才时期，尤其是1940年前后。从陶行知的书信中，我发现陶行知并没有认为他的教育经济生活十分困窘。相反，他很快乐。1927年6月15日，陶行知写家信描述晓庄生活，“行知近在乡村师范工作，快乐得像活神仙一样。整日打赤脚，穿草鞋，自由得很。昨天竟这样走进城来和穿马褂的先生们一块儿吃饭，别有趣味。大前天我们自己造了个毛厕，前天自己做了个浴堂，昨天又自己动手做了个厨房”[22]。

1941年2月5日写信给陶晓光：“你知道我是欢迎困难的一个人……所以我没有忧愁，仍旧是吃得饱，睡得着。我的身体比你离碚时好了些。虽然没有从前胖，但瘦如梅花，骨子里有力量，有何不可？孔子说，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惟其不惑所以不忧、不惧。我们追求真理，抱着真理为民族人类服务，有什么疑惑呢？所以我无论处境如何困难，心里是泰然自在，这是可以告慰的。”[23]1944年3月23日致信陈元直：“我年来在极困难之环境中，越挣扎越奋发，即我中华民族之正义感与慷慨性，令我愈战愈强，愈乐观。”[24]同年，4月11日，陶行知到渝筹款成功及展览筹备顺利，致信吴树琴：“这一个月来，只有今天晚上才觉得是恢复了康健。我现在觉得我是一只狮子，在人们都睡着了的时候，巍然雄视一切，为夜之主，有整个的宇宙待我整顿。我是何等的高兴啊……”[25]

参考文献：

[1]我的学历及终身志愿——致J.E.罗素.陶行知全集（第6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456.

[2]半文钱.陶行知全集（第11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103-104.

[3]以穷人之礼治丧.陶行知全集（第8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269.

[4]一文钱.陶行知全集（第7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292.

[5]克虏伯之金钱观.陶行知全集（第2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124.

[6]这不是你辞职的时候——致马侣贤.陶行知全集（第8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693.

[7]解决经济困难——答王琳弟的信陶行知全集（第8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131-132.

[8]新武训.陶行知全集（第4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400-401.

[9]王文岭.陶行知年谱长编[M].四川教育出版社，2012：564.

[10]我是抱着爱人游泳.陶行知全集（第4卷）[M].四川教育出版社，2005：399.

[11]王文岭.陶行知年谱长编[M].四川教育出版社，2012：5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