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个知识人的视角看古代中韩姓氏制度——以中国宋朝的郑樵和韩国朝鲜时期的刘馨远为中心
2015-12-29安光镐
[韩]安光镐
一、绪 论
据学界以往的研究成果可知,古代中国与同时期韩国社会中“本贯”一词的含义是不同的①参见常建华《朝鲜族谱研究综述》,载《朝鲜族谱研究》,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164—165页;[韩]宋俊浩《韩国氏族制上本贯和始祖的问题》,载《朝鲜社会史研究》,(首尔)一潮阁1987年版,第75—82页;[韩]崔阳奎《韩国族谱发达史》,(首尔)慧眼2011年版,第190—191页;[韩]安光镐《古代中韩地方志的本贯记录比较——以江西省吉安府〈吉安府志〉和全罗道南原府〈龙城续志〉为中心》,《大同文化研究》第81 号,(首尔)成均馆大学大同文化研究,2013年。,本贯在古代中国社会表示相应人物的籍贯,但在同时期的韩国却是表示相应人物所属氏族的“远祖的籍贯”。韩国本贯与中国本贯意思相同的时期也存在,即表示“籍贯”。但是,韩国本贯一词中“籍贯”的含义逐渐消失,只表示几百年以前“远祖的籍贯”,最后演变成为没有实质意义的“单纯的符号,也就是氏族固有的标识的符号”②参见[韩]宋俊浩《韩国氏族制上本贯和始祖的问题》,载《朝鲜社会史研究》,第76—77页。。
古代中国社会和同时期韩国社会本贯含义不同的原因主要有两点:首先,中韩两国社会的性格差异。中国古代社会从三国时代以后门阀崇尚之风兴起,至唐末逐步弱化,到宋时期门阀的意识差不多消失了,但古代韩国社会并无类似的演变过程③相关研究,可参见宋俊浩的成果,其中《韩国氏族制上本贯和始祖的问题》、《通过族谱看韩中两国的传统社会》(均载氏著《朝鲜社会史研究》)二文与本文观点关系密切,可资参考。。其次,中韩两国姓氏发展过程的差异。考察中国的姓氏制度发展过程,到战国时代区分姓和氏的习惯已消失,姓和氏一起叫姓氏的新习惯出现,之后又出现了姓氏前加地望以示区分的习惯,到宋代这一习惯又消失了,又产生了以籍贯区分氏族的新习惯。但是,三国时代(B.C57—668)以后“汉字式姓氏”在韩国普及,到高丽时代(918—1392)产生了姓氏前加本贯以区分彼此的习惯,且此一习惯历经朝鲜时期(1392—1910)直到现代也没有很大的变化。
本稿拟通过中国宋朝学者郑樵(1104—1162)和韩国朝鲜时期学者刘馨远(1622—1673)的视角来考察中韩两国社会的姓氏发展过程。郑樵在他的《氏族略》中用历史发展的观点来考察中国姓氏制度的变化过程,将姓氏出现的背景分为32 类。而刘馨远在其著述《东国舆地志》中将韩国姓氏制度的特征与中国姓氏制度的特征进行了比较说明。
二、郑樵的《氏族略》
郑樵的《通志·氏族略》详细记录了中国姓氏的起源和演变过程。《氏族略》中按姓氏出现的背景分别记载了32 个有名的姓氏。在此之前,郑樵用通史的方式整理了从夏、商、周三代到自己所处时期的姓氏发展脉络。根据他的说法:“三代之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所以别贵族,贵者有氏,贱者有名无氏。……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皆所以别婚姻。而以地望明贵贱。”①郑樵:《通志》卷25《氏族略·氏族序》,《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73 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5年版,第254页。为深入理解此记录的含义,我们首先考察中国姓氏制度基于区分“我”和“你”的“排他性”发展的事实。在中国上古社会,姓的概念早于氏的概念,用姓的集团是政治地位和社会地位最高的阶层,就规模而言这个集团仍很小。他们为了互相区分使用姓,然而同姓内部难以区分,故而又产生了氏。因此,夏、商、周时代姓和氏成为两种不同的概念,女子称姓表明自己的氏族,男子用氏表示自己的社会身份成为一般的社会现象。但并不能说这时的男子只用氏,不用姓。此时的男子也有姓,但仅仅在名字前使用氏,表示他的社会身份。所以,在使用同一姓的人中,既有拥有氏的人,也有无氏的人,有氏者的社会身份比无氏者的身份高,而对于有氏者,根据氏的不同,他们的社会身份也不一样。
如上所述,中国上古时代区分姓和氏的习惯,对于现代人而言是件复杂或者难理解的事,即使是中国古人有时也易混淆。郑樵曾指出司马迁(B.C.145—B.C.87)和刘知几(661—721)的失误。司马迁在《史记》中将周代的文王称作“姬昌”,刘知几在《史通》中将周文王、周公分别称为“姬伯”、“姬旦”。但是,在郑樵看来,这种称谓均有误。众所周知,文王和周公都是周王室的成员,他们的姓是姬。文王的名字是昌,他在商王朝末期得到西伯的称号,周公的名字是旦,所以司马迁和刘知几将文王叫作“姬昌”、“姬伯”,称周公为“姬旦”。但是,在相信这个时期男子不能姓和名合用的郑樵看来,这样的称谓显然是错误的②司马迁《史记》记文王为“姬昌”,刘知几《史通》记文王、周公分别为“姬伯”、“姬旦”。郑樵认为夏商周三代以姓定婚姻,用氏别贵贱,所以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奈何司马子长(笔者注:即司马迁)刘知几谓周公为姬旦,文王为姬伯乎。三代之时,无此语也。良由三代之后,姓氏合而为一,虽子长、知几二良史,犹昧於此。”(《通志》卷25《氏族略》,《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373 册,第254页。)。
然而,区分姓和氏的习惯到战国时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把姓和氏混用为姓氏的习惯。现在我们所理解的姓氏观念即出现在此时。
如上所述,到周代区分姓和氏,所以用同一姓的人有不同的氏,即使同姓异氏也不可以通婚。但是,到战国时代因为没有区分姓和氏,即使他们具有相同的姓不同的氏,他们也不被认定为同一氏族,也就是说,在这一时期同姓可以通婚。
战国时代区分姓和氏习惯消失的原因,当然应考虑在战国时代混乱的情况中,区分姓和氏的复杂习惯是难以维持的,但是,笔者从考察姓氏制度发展过程的观点来看的话,到战国时期用区分姓和氏的习惯来划分氏族的方式已没有意义。换言之,中国上古时代的一部分阶层从为了互相区分而使用姓,到只用姓不能区分彼此,于是开始有姓和氏之分,再到战国时代所有同一姓的成员,已没有同一氏族的意识。
而且,在同一姓氏里面,当只用姓氏已不能区分互相的氏族,便在同一姓氏里面再使用地望,郑樵说的“以地望明贵贱”就是这个意思。
“以地望明贵贱”的习惯在古代中国三国时代以后蓬勃发展。郑樵说的地望的特征就是望族用自己居住地的地名表示他们的姓氏①《汉语大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地望”的解释:“魏晋以下,行九品中正制,士族大姓垄断地方选举等权力,一姓与其所在郡县相联系,称为地望。”,这个时期望族在自己的姓氏前面冠以居住郡、县的地名。比如说,博陵崔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琅琊王氏、范阳卢氏、荥阳卢氏等为代表的姓氏②关于此一时期氏族(士族)的研究成果较为丰富,具有代表性的,如:日本学者守屋美都雄关于太原王氏的研究(《六朝门阀一研究:太原王氏系谱考》,载《东洋大学学术丛书》,日本出版协同,1951年版),美国学者David G.Johnson 关于赵郡李氏的研究(The Last Years of A Great Clan:The Li Family of Chao Chun in Late T'ang and Early Sung,Harvard Journal of Asiatic Studies,vol.37,No1,1977),美国学者Patricia Buckley Ebrey 关于博陵崔氏的研究(The Aristocratic Families of Early Imperial China:A Case Study of the Po-ling Ts'ui Family,Cambridge Univ.Press,1978),和台湾学者毛汉光关于琅玡王氏的研究(《我国中古大士族之个案研究——琅玡王氏》,《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7 本,下册,台北中研院1967年版)。。他们虽离开各自的本居地迁到别的地方,但依然以他们的原居地表示氏族。如博陵崔氏,即使已由博陵迁往他处,依然被称为博陵崔氏或博陵人;太原王氏,即使已迁出太原,依然被称作太原王氏或太原人。
在同一姓氏里用地望区分彼此的习惯到宋代变化很大。到宋代,地望加姓氏的用法被相应人物的居住地加姓氏连用的习惯取而代之。
我们可以从多个方面对宋代姓氏制度变化的原因进行考察:首先,三国时代发达的门阀崇尚风潮到这个时期已减弱③宋俊浩在他的研究中有很多这样的论述,其中载于《朝鲜社会史研究》的《在韩国的氏族制的本贯和始祖的问题》和《通过族谱看的韩中两国的传统社会》与本文关系密切。。宋代出现了与以前领导阶层、门阀贵族性格不一样的阶层,中国史学界称之为“士大夫”。他们有儒学的素养,通过科举获取官职,这与以前门阀贵族以门阀来决定身份不一样④宋代姓氏制度变化的原因与当时社会的变化密切相关。关于宋代社会变化的研究可参见Charles O.Hucker(China's Imperial Past,Stanford Univ.Press,1975.pp.267-268)、Patricia Buckley Ebrey(Cambridge Illustrated History of China,Cambridge Univ.Press,2004.pp.145-149,155-158)。此外,关于宋代社会变化研究还有很多。关于此时期宗族制度的变化,常建华指出曹魏以后发展的门阀崇尚风潮到隋唐时代以后变化很大,归结其原因是九品中正制废止科举制实行的事实、关陇士族和山东士族持续的政治斗争、均田制废止和两税法的实行以及唐末期的农民战争。而且,宋以后的宗族制度有了巨大的发展,这种新宗族制度的特征是通过建祠堂、选族长、修族谱、设族田、建族学以强化宗族的组织化。(《宗族志》,载《中华文化通志·制度文化典》,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35—38页。)关于此时期社会阶层的变化可参考钱穆的研究:对于中国四民社会结构,他关注“士”阶层的性格变化,将“士”阶层的性格变化区分四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春秋、战国时代;第二个时期是两汉时代;第三个时期是从魏晋南北朝到隋唐时代;第四个时期是宋以后。根据他的说法,第三个时期的“士”阶层依然崇尚门第(门阀),但与以前的贵族不同,是“士的新贵族”;第四个时期的“士”阶层摆脱了贵族的性格通过科举获得社会的地位(《国史大纲》下,商务印书馆2008年版,第561页。)另外,Patricia Buckley Ebrey 考察了从汉到唐大概1000年的博陵崔氏的历史。据其研究,博陵崔氏是在汉时期单纯以血缘为媒介分散于不同地区的集团,到北魏时代发展成一个门阀贵族。崔氏成员在唐朝仍有较好的机会,入仕途径多为通过科举考试,虽然门第、财产、政治上的关系等因素还在起作用,但南北朝那种全凭门第当官的情况已不复存在。宋代崔氏已不再用博陵郡望自称。,所以,他们没有以地望论门阀的必要。
此外,我们可以考察中国姓氏制度不断基于“我”和“你”区分的“排他性”变化。如前所述,上古时代有姓的人中,只用姓互相区分没有意义,随之出现了氏;而后有氏的人渐多,区分姓和氏已没有意义,遂以姓、氏连称姓氏;又因以姓氏区分没有意义,便出现以地望互相分别的习惯。到宋代以地望表示自己氏族的方式又已没有具体的社会意义。从上古时代通察中国姓氏制度的郑樵也在《氏族略》中说明中国姓氏通过不断地“以亲别疏”、“以小别大”、“以异别同”、“以此别彼”,其目的即“无非辨族”。这个论说也证明了中国的氏族制度和姓氏制度基于“排他性”的基本性格。
宋以后表现姓氏的方式从地望变为居住地,这在历史文献的记录中多有体现。比如,明清地方志收录的人物志列传之前有“○人”的记录,这相当于人物的籍贯。但是,明清时代“○○人”的意思与前面所提的博陵崔氏和太原王氏的事例,即他们无论居住地在什么地方他们都是博陵人、博陵崔氏和太原人、太原王氏的现象不一样①参见拙稿《古代中韩地方志的本贯记录比较——以江西省吉安府〈吉安府志〉和全罗道南原府〈龙城续志〉为中心》,载《大同文化研究》81,(首尔)成均馆大学大同文化研究,2013年。。我们通过宋代著名学者、政治家欧阳修(1007—1073)和周必大(1126—1204)的事例加以考察。
欧阳修和周必大都在江西吉安府出生,收录于吉安府地方志《吉安府志》的“人物志”之中。府志把两个人都记为庐陵人,原因是他们是吉安府庐陵县出生的。但是,欧阳修的先祖原来住在湖南长沙,到欧阳修的八代祖时才从长沙迁到江西吉安府。而且,他的家族在迁到长沙以前,是居住在渤海的“渤海欧阳氏”。周必大的先祖原来居于河南省郑州府管城县,他的祖父周诜被任命为庐陵县监,遂移至吉安府庐陵县。所以,《吉安府志》记录“其先郑州管城人”②注:本稿参考1876年刊行的《吉安府志》“人物志”(收录于《中国方志丛书》第251 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年版)和《中国地方志集成》的《江西府县志辑》(江苏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另外,关于欧阳修祖先,参考欧阳修编撰的《欧阳氏谱图序》(载《文忠集》卷71 外集21)。。
我们可通过以上欧阳修和周必大的记录做一个有意思的历史假设。如果,欧阳修和周必大不是宋时期的人,而是宋以前的人,那么正如博陵崔氏和太原王氏一样,不会根据他们的居住地而记为庐陵人,只会根据他们的地望记录为渤海人或者管城人。
另外,居住地和姓氏一起使用时,即使同一祖先的子孙做的族谱,在名称上也会出现地名不一样的现象。前文提及欧阳修的家族从渤海迁到湖南长沙,然后又从长沙移至江西吉安。欧阳修的祖先中,迁到长沙的人是他的二十四代祖欧阳景达,迁到吉安的人是欧阳万。欧阳万迁到吉安的原因是他曾任吉安府安福县的县令,因此他的后世子孙在编撰族谱时称他为“安福府君”。根据上海图书馆刊行的《中国家谱总目》,以安福府君欧阳万为始祖的欧阳氏族谱散居在湖南省、安徽省、江西省③本稿引用的欧阳氏族谱的名称和关联内容参见上海图书馆编《中国族谱总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4200—4213页)。《中国族谱总目·凡列》载:“本书收录中外藏书机构收藏的和散见于民间的用汉字记载的中国族谱,包括中国的少数民族家谱以及迁移海外的华裔家谱”,明确收录的范围,又说“书名择版心、书签(或书衣)、书名页、卷端、谱序等个处题名中所含信息量较大的,能正确反映谱主的居地、姓氏、本次纂修次数的著录”。本稿谈到的族谱名称以外,关于欧阳氏族谱的名称很多。。其中,湖南省宁乡县的欧阳氏把自己的族谱叫作《宁乡欧阳氏族谱》(1798年刊行),同省衡山县的欧阳氏称《衡山欧阳氏七修族谱》(1942年刊行),安徽省黟南县的欧阳氏叫《黟南欧阳氏族谱》(清康熙年间刊行)。
此外,同一始祖的子孙即使住在一个县中,也会根据他们所居地域区分族谱名称。例如,江西省万载淰溪的欧阳氏始祖是欧阳德戊,欧阳德戊于宋代迁到淰溪,所以,该地的欧阳氏把自己的族谱称为《万载淰溪欧阳氏支谱》(1937年刊行)。此外,欧阳德戊的子孙中,欧阳篪高在明时期从淰溪移到同县的螺塘。所以,欧阳篪高的子孙把他们的族谱称为《万载螺塘欧阳氏支谱》(清道光年间刊行)。
住在万载县白水的欧阳氏始祖是宋时期有名的学者欧阳修(1007—1073)。欧阳修的子孙欧阳杰,北宋时期带领三个儿子从江西吉安府永丰县沙溪移居万载县白水乡山湾。所以,欧阳杰的子孙将族谱命名为《万载白水山湾欧阳氏族谱》(清雍正年间刊行)和《万载白水欧阳氏族谱》(1937年刊行)。此外,欧阳修的子孙中,欧阳定邦在元末从万载县白水移居同县排江,他的子孙将族谱命名为《万载排江欧阳氏族谱》(1819年刊行)。
以上现象就是在列传或者行状中出现的“○○人”的记录表示居住地或者籍贯,同一祖先的子孙根据居住地的变动,在族谱名称上的地名也变化的现象是宋代以后在中国姓氏制度中出现的一个新特征。但是,在古代韩国社会中并没有这样的现象。
三、刘馨远的《东国舆地志》
将现代韩国人使用的姓氏和中国人的姓氏比较,最突出的特征之一是韩国人将姓氏和本贯一起使用。所以,在一个姓氏里面随着本贯的不同,会有很多氏族。比如,同样是李氏,有本贯是全州的全州李氏、本贯是广州的广州李氏和本贯是全义的全义李氏等,他们有各自的始祖,所以认为分属不同的氏族。这样的事实可从中韩两国统计资料中引以为证。根据2000年韩国统计厅的调查,在现代韩国社会共存在286 种姓氏和4179 种本贯①[韩]统计厅:《人口住宅总调查;姓氏和本贯报告书》,2000年。。但是,根据1991年在中国刊行的关于姓氏的词典,中国只有总计8155 种姓氏存在,没有关于本贯的记录②王万邦编:《姓氏词典》,河南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也就是说,现代韩国社会的姓氏制度的特征之一就是本贯存在的事实。关于本贯的特征,朝鲜时代学者刘馨远已有详实的论述。刘氏在其《东国舆地志》的《凡例》中指出,韩国的地理志收录人物的时候,不是收录那个地方的出生者,而是收录被认为具有那个地方本贯的人,但中国地方志收录人物的时候,是收录那个地方的出生者,进而以此说明韩国本贯的特征③本稿参见《东国舆地志》,载《韩国地里志丛书》,(首尔)亚细亚出版社1982年版。。
根据刘馨远所说,大约先于《东国舆地志》170年成书的《东国舆地胜览》在收录人物的时候,不收录那个地方的出生者,而收录被认为具有那个地方本贯的人,没有现实性,所以,他阐明编撰《东国舆地志》的原则是根据籍贯收录人物。
此外,他发现在地理志中根据本贯收录人物的习惯是从高丽(918—1392)时代出现的。但是,因为高丽时代离开本贯地居在别处的人不多,地理志根据本贯收录人物的话,跟现实不一样的事例不多。但是,到朝鲜(1392—1910)时期,真正居住在本贯地的人太少,所以地理志根据本贯收录的话,跟现实完全不一样。
因此,刘馨远在《东国舆地志》的《凡例》中记述如下:
人物,《胜览》(笔者注:即《东国舆地胜览》)皆从远祖本籍载之,非其地之人。其有传状可考者,从实移载。今续载者,则一以其人生长係籍之地云。
据刘氏所言,在古代韩国社会门阀崇尚的观念发达,以远祖的出身地为本贯,本贯之地是“子孙移居南北百代而不易其贯”的地方,所以,本贯不是跟子孙直接关系的地方,只是表示家族起源地的符号。因此,地理志根据本贯收录人物似乎是“诬其实”。
东国俗重世阀,士族之家,必著远祖所从起之地,以为本贯。虽子孙移居南北百代而不易其贯。今之籍案,亦著本某地居某地,是也。此只可以辨其族姓之所从出而已。若以为其地之人,而载于地志,则诬其实矣。
大部分韩国的士族离开本贯定居别处已经几百年甚至千年。所以,以后世子孙观点看的话,本贯是“足不一涉,目不一睹”的地方。若只用本贯的名称收录某地人物志的话,这显然与编撰人物志的初衷考量,即考察某一地方的地图和古籍以理解该地的地理和文化相左,并且与通过某地出生人物来理解其地风土的编撰地方志的本质的考量不符。
今夫三韩之族,其远祖起家贵显,或家于京,或散居他处,皆数十世,亦且数百千年矣。其子若孙曾之世,则虽居他处,附载于本籍,犹或可矣。至于后裔,则渺漠荒远於其地,足不一涉,目不一睹,而徒以本贯之故,而仍作其地之人,其于考图籍论人物之意,果如何耶。
刘馨远继续指出,在中国虽然宋氏和孔氏是殷商汤王的子孙,但不把他们载入汤王起源地的亳地地理志;虽然周王朝诸侯的子孙都是文王和武王的后裔,但也不把他们载入周王室起源地的岐地地理志。但是,韩国的情况却不一样。例如,在新罗(B.C57—935)时代起源的氏族,高丽(918—1392)建立以后迁居高丽的首都开京定居500年,朝鲜(1392—1910)建国以后又迁居朝鲜首都汉阳定居300年,尽管如此,在地理志中依然根据新罗首都的地名把他们收录在庆州篇,并且在传记和列传中把他们称为“庆州人”。
这种习惯在韩国氏族离远祖不太远的高丽时代尚属合适,但到实际居住在本贯的士族已不多的朝鲜时代就不合适了。所以,这时编纂《东国舆地志》,目的就是矫正这样的习惯。
……东国则系出新罗者,丽朝之初,移仕居松京(高丽首都开京的异名)五百年,入我朝后,居汉阳且三百年,而作志者,犹皆载于庆州(新罗时代的首都),作传若状者,犹直曰:庆州人,其亦异矣。至于他处,无不皆然。如此者,今悉改正。……前朝之人,则离祖未远,往往仍居其乡。虽以本贯,以不甚失实者,多矣。至于我朝以后则士夫之后,仍居本贯者,绝鲜矣。尤当从实改正……
此外,韩国根据本贯记录人物的习惯与中国《明一统志》收录人物的方式不一样。刘馨远通过考察唐代的韩愈(768—824),宋代的吕祖谦(1137—1181)和邵雍(1011—1077)的事例认为韩国人物志收录的方式错了。
按《一统志》(笔者注:即《明一统志》):韩愈先世昌黎人,而其曾祖自昌黎移河阳。故昌黎人物不载韩愈,而载於今汇庆府(即故河阳)①刘馨远在《明一统志》参考的内容推测如下:“在昌黎县治西北。唐韩愈其先昌黎人,愈历官吏部侍郎。其文章佐六经,学者仰之。卒谥曰文,后封昌黎伯。本朝洪武中建祠祀焉。”(《明一统志》卷5《永平府·祠庙·韩昌黎祠》)“在昌黎县西五里。唐韩愈高祖以上之葬地。自其曾祖泰任曹州司马,因家于河阳,而子孙不复在此。”(《明一统志》卷5《永平府·陵庙·韩氏祖坟》)“河阳人。即今修武县北河阳城是也。七岁读书,日记数千百言。比长,尽通六经百家之学,擢进士第,累官刑部侍郎。时,宪宗迎佛骨,愈上表极谏,贬潮州刺史。除鳄鱼患,寻改袁州,召拜国子祭酒,历转吏部侍郎。卒赠礼部侍郎,谥曰文。愈为文粹,然一出於正佐佑六经,学者仰之,如泰山北斗云。”(《明一统志》卷28《汇德府·人物·韩愈》)。吕祖谦先世东莱人,其六代祖夷简载东莱府②根据《明一统志》,吕祖谦的先祖中,记录为东莱人的是9 代祖吕梦奇。6 代祖吕夷简不载莱州府篇人物条,而是收于凤阳府篇的人物条,记为寿州人。吕夷简作寿州人记录的原因是吕梦奇的儿子、吕夷简的祖父吕龟祥从东莱迁至寿州居住。对此,可参二人传记:“(吕梦奇)莱州人。仕唐累官至户部侍郎。子龟图周起居郎,徙家河南。龟图弟龟祥仕宋以展中丞知寿州,因家焉。龟图子蒙正为宰相。蒙休举进士,官至展中丞。龟祥子蒙亨举进士高等,累官大理寺丞。梦(梦是蒙的误字)巽虞部员外郎。蒙周进士及第。蒙亨子即宰相夷简。”(《明一统志》卷25《莱州府·人物·吕梦奇》)“(吕夷简)寿州人。进士及第,通判濠州知开封府,治严辨,真宗识姓名於屏风。仁宗时,累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昭文馆大学士,手疏陈八事,语甚切,以使相出判陈州。后再相进位司空。封许国公,卒谥文靖。自仁宗初立太后临朝十余年,天下晏然,夷简的力为多。有集二十卷,子公绰公弼公著公孺,皆有名。”(《明一统志》卷7《凤阳府·人物·吕夷简》)此外,吕夷简之子吕公著收录于《凤阳府·人物》,吕公著之子吕希哲、吕希哲之子吕好问、吕好问之子吕本中都被收录于《河南府·人物》。吕希哲、吕好问、吕本中都被收录于《河南府》篇的原因是吕公著在开封、汇庆任官,从寿州迁居开封和河南。关于他们的传记,本文不详引,请参阅《明一统志》的相关内容(卷26《开封府上·陵庙·吕公著庙》、卷26《开封府上·名宦·吕公著》、卷28《汇德府·名宦·吕公著》、卷29《河南府·古稷·吕公著宅》和卷26《开封府上·流寓·吕公著》)。参附图Ⅲ:《吕祖谦家系图》。,而曾(笔者补,《明一统志》中脱“曾”)祖好问随高宗南渡,居金华。故莱州不载祖谦,而载於金华府③据《明一统志》卷24《金华府·人物·吕祖谦》载:“(吕祖谦)夷简六世孙。祖好问,随高宗南渡,仕至尚书右丞,卜居金华。祖谦早擢高第,历官著作郎直秘阁,倡道於婺(笔者注:即婺州,金华的别名),为一代宗师。号东来,著书立言,竝行於世。卒谥成。”则吕好问不是吕祖谦的祖父,而是吕祖谦的曾祖父。。邵雍范阳人,而寓居河南。故顺天府人物载邵雍,而又载河南府流寓,子伯温则载於河南府人物④据《明一统志》卷1《顺天府·人物·邵雍》载:“(邵雍)范阳人。年三十,从父古徙居河南。雍高明英迈,於书无所不读,每尚友古人。及见李之才,闻性命之学,乃自探赜索隐,洞见天地运化古今事变万物性情。遂衍宓羲(笔者注:即伏羲)先天之旨,著皇极经世诸书。程子称为振古之豪杰也。”同书卷29《河南府·流寓·邵雍》载:“(邵雍)其先范阳人。雍遊河南,葬其亲伊水上,遂家焉。受学李之才,探赜索隐,遂衍先天之旨。尤精数学,著书十余万言。富弼司马光吕公著二程子雅敬雍为市园宅,自名其居曰安乐窩。春秋时,乘小车出遊。城中贤者悦其德,不肖者服其化。举遗士补颍州团练推官,不就。卒谥康节。”又同卷《河南府·人物·邵伯温》载:“(邵伯温)洛阳人。雍子。入闻父教,出与司马光二程子交,故所闻日愽。以荐授大名府助人,调长子尉。章惇为相荐之,伯温願补外,得监永兴铸钱监。徽宗初,上书数千言,欲复祖宗制度,辨宣仁诬谤。觧元祐党锢,出知灵宝,徙芮城县,后迁利路转运副使。所著有河南集闻见录及皇极观物诸觧。”。
根据《明一统志》记载,韩愈的文章被誉为仅次于六经,所以很多学者仰慕他。死后又被追赠“文”的谥号,封昌黎伯。韩愈的先祖本居昌黎,曾祖父历任曹州(今山东省菏泽市)司马定居河阳。因此,《明一统志》将韩愈的先祖记为昌黎人,将韩愈记为河阳人。
吕祖谦年纪很小就科举及第,历官著作郎和直秘阁。他在婺州讲授儒学,成为“一代宗师”。他的先祖本居东莱,经过寿州迁移河南,后又定居金华。所以,《明一统志》将吕祖谦的9代祖吕梦奇记为莱州人,将6 代祖吕夷简和5 代祖吕公祖记为寿州人,将高祖吕希哲、曾祖吕好问和祖父吕本中记为河南人,而弟弟吕祖俭记为婺州人。
邵雍见到李之才(980—1045)以后专研性理学,通过刻苦努力悟出“伏羲先天之指”,后著述《黄极经世》。他本来居于范阳,到30 岁跟随他的父亲迁到河南,定居于此。所以,《明一统志》在顺天府篇人物条和河南府篇流寓条都有他的记录。但是,其子邵伯温只收录在河南府篇人物条。《明一统志》将邵雍记为范阳人,将其子记为洛阳人(河南府洛阳县)。
不知是否因为刘馨远的观点,朝鲜后期出版的大部分地理志中不采用相应人物的本贯而是采用相应人物的籍贯的收录方式。但是,刘馨远指出了另一种习惯,就是即使在新罗时期的庆州是氏族的起源地,在开京生活500年,汉阳生活300年,在他们的传记和行状的记录时还归为庆州人的习惯,直到现在还继续保持着。这种现象与刘馨远类举的中国韩愈、吕祖谦和邵雍的事例作比:韩愈的祖先是昌黎人,自己是河阳人;吕祖谦的先祖是莱州人、寿州人、河南人,自己是婺州人;邵雍自己是范阳人,他的儿子是洛阳人的现象,即一个家族随着居住地变化而本贯也变化的现象,在刘馨远以后的韩国社会中并不存在。
上述事实,以同时期中韩地方志作对比,更加清晰。中国江西吉安府的地方志《吉安府志》人物志收录4113 名所谓“○人”的记录,其中除了不可确定地方的8 人和吉安府邻近的临江的2 人以外,其余4103 人的地方都是在吉安府管内。但是,同时期韩国全罗道南原府的地方志《龙城续志》的671 人中,除了相当南原府的59 人以外,其他都是南原以外的地方的人①[韩]安光镐:《古代中韩地方志的本贯记录比较》,载《大同文化研究》第81 号。。
这种差异源于《吉安府志》中4113 人的“○○人”是以相应人物籍贯的标准收录,但《龙城续志》收录的671 人的“○○人”则是刘馨远说的“(以后世子孙的视角看的话)渺漠荒远於其地,足不一涉,目不一睹”,尽管如此“子孙移居南北百代而不易其贯”的地方。
如上所述,笔者认为中国的姓氏制度到宋代变化很大,即郑樵说的地望被氏族构成人员居住地所代替。以欧阳氏的事例来说,中国族谱氏族成员居住地迁移的话,他的族谱名称中的地名也在变化,而在韩国族谱名称中没有地名变化的现象。但是,韩国的族谱地名虽然不变,取而代之的是分派现象,在族谱里追加派祖的官职名或者号(包括谥号和封君号)②[韩]宋俊浩:《韩国氏族制上本贯和始祖的问题》,载《朝鲜社会史研究》,第93—94页。关于中韩宗谱名称的比较研究,还可参考崔阳奎《中国宗谱和朝鲜族谱比较研究》,(首尔)弘益大学2006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96—198页;及氏著《韩国族谱发达史》,(首尔)慧眼2011年版,第189—191页。。这样的现象可通过在京畿道广州世居的宫村李氏和全罗道南原世居的屯德李氏的事例加以说明。
宫村李氏属于全州李氏的广平大君派,朝鲜时代在京畿道广州府西部面宫村(现在首尔市江南区水西洞)世居。广平大君(1425—1444)是朝鲜王朝4 代王世宗(1397—1450)之子,广平大君的孙子南川君李崝、请安君李嵘、会原君李峥三人入居宫村后,在宫村他们的子孙繁衍成为朝鲜的一级两班③关于广平大君之子南川君李崝、清安君李嵘、会原君李峥三人入居宫村的历史,可参见[韩]《全州李氏一千三百年史全州李氏大观》,(首尔)社团法人全州李氏大同宗约院,2002年,第1291页。,所以,世人称之为宫村李氏。
屯德李氏是在全罗道南原府屯德坊(现在全罗北道任实郡屯南面)世居的家族,属于全州李氏的孝宁大君派。孝宁大君是朝鲜第三代王太宗(1367—1422)之子,孝宁大君的曾孙春城正李聃孙(1490—?)始迁屯德以后,他的子孙在屯德世代居住。所以,到朝鲜后期成为南原地方的一级两班,世称屯德李氏④关于屯德李氏的历史,参见[韩]宋俊浩、全炅穆《朝鲜时代南原屯德坊的全州李氏和他们的文书(1)》,(全州)全北大学博物馆,1990年。。
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所谓血缘分裂的时期是朝鲜第三代王太宗时代,若以宫村李氏的始迁祖南川君李崝、请安君李嵘、会原君李峥三人入居宫村的时期和屯德李氏的始迁祖春城正李聃孙始迁屯德的时期看的话,大概已经有五百年历史。而且,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在这五百年中不是以一个氏族,而是以不同的氏族形式谋求生活。尽管如此,他们绝不扔掉自己远祖的籍贯——全州。所以,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的族谱在名称中的地名没变化,根据他们的派祖广平大君和孝宁大君的封号分别叫《全州李氏广平大君派世谱》和《全州李氏孝宁大君派世谱》。
此外,在京畿道骊州世居的梨浦洪氏和在全罗道南原世居的槐亭洪氏亦可为证。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都属于南阳洪氏的南阳君派。众所周知,韩国的南阳洪氏有两个宗派:一个是从唐王朝迁来的“洪学士”(名字是天河)后裔洪殷悦,以洪殷悦为始祖的“唐洪系”;另一个是高丽时期历任金吾卫别将的洪先幸,以洪先幸为始祖的“土洪系”。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都属于“唐洪系”,他们的派祖南阳君是始祖洪殷悦的12 代孙洪澍(?—1342)①关于南阳洪氏人物的生卒年,可参见[韩]《南阳洪氏南阳君派谱》(首尔:南阳洪氏南阳君派大宗中会,2003年)和[韩]《民族文化大百科辞典》(首尔:韩国学中央研究院刊行)。。
南阳君派的族人中第一次定居京畿道骊州牧金沙面梨浦的是洪圣民(1536—1594)②根据南阳洪氏丙申谱(1716年刊行),从洪圣民以至子孙墓地都在梨浦。此外,关于梨浦洪氏的历史,可参见[韩]郑胜谋、李海濬、梁善我《骊州郡史》第二卷“姓氏和人物”,(首尔)骊州郡史编纂委员会,2005年,第29、39、43、48、81—84页。。洪圣民定居梨浦以后,他的孙子洪命耇(1596—1637)在“丙子胡乱”(笔者注:韩国史书称1636年清军入侵朝鲜的事件)的时候有“殉节之功”,因此得到“赐牌之地”即梨浦地方③按:“赐牌之地”,是古代韩国朝廷为表彰功臣而赏赐的土地。。以后,梨浦洪氏涌现出包括五位政丞在内的很多杰出人物,世人将他们叫作梨浦洪氏④梨浦洪氏排出的五个政丞是洪命耇(1596—1637)、洪重普(1612—1671)、洪致中(1667—1732)、洪淳穆(1816—1884)和洪英植(1855—1884)。。丁若镛(1762—1836)强调韩国有名的“故家世族”占胜地的事实,其中代表性的家族包括渼隐金氏、宫村李氏、金滩郑氏和梨浦洪氏,借此我们可以明白在朝鲜社会梨浦洪氏的社会地位⑤[韩]《与犹堂全书》1 集卷18《示二子家诫》载:“故家世族各占土游名胜,如渼阴之金、宫村之李、梨厓之洪、金滩之郑,如古江黄蓼六之据汉东也,不保其基则如亡国。我家之马岘亦然。虽田畴绝贵,水火不便,不忍便离。矧今丧乱之余哉?苟有材干,此地亦足起家。若怠侈不悛,虽庐於腴地,不免饥冻,坚守故基可也。”(《韩国文集丛刊》281 册,韩国古典翻译院,2002年,第389页。)。
槐亭洪氏世居于全罗道南原府东溪面槐亭(现在全罗北道淳昌郡赤城面槐亭里)。据称,他们的先祖本来居在京畿道杨州,南阳君洪澍的5 代孙洪休(1426—1492)迁到他的妻子家族——保安韩氏——的田庄所在的全罗道任实县玉田。以后,洪休的8 代孙洪济明(1678—1753)再迁到他的外婆家——广州李氏居的槐亭,然后在槐亭繁衍子孙。所以,世称槐亭洪氏。
根据记载,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在南阳君洪澍的孙子洪尚溥(高丽时代1383年文科及第)以后没有共同的祖先。并且,洪尚溥的6 代孙洪圣民(1536—1594)定居京畿道骊州牧梨浦,洪尚溥的曾孙洪休(1426—1492)迁到全罗道任实县玉田以后,他们作为一个氏族没有紧密的关系。但是,如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他们也绝不扔掉他们远祖的籍贯——南阳。所以,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的族人都收录于《南阳洪氏南阳君派世谱》。因此,如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族谱的名称中地名之所以不变化,就因为是根据他们的派祖南阳君洪澍的封号而定的。
在族谱上,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不用他们的居住地宫村和屯德,而使用全州地名,以及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不用他们的居住地梨浦和槐亭,而使用南阳的现象,正如上文刘馨远说明的韩国本贯的特征,即(以代数远的后孙的视角看的话)虽“渺漠荒远于其地,足不一涉,目不一睹”,而“子孙移居南北百代而不易其贯”。
如果宫村李氏和屯德李氏或者梨浦洪氏和槐亭洪氏不是在韩国社会,而是在中国社会的话,他们编纂的族谱名称便是根据其居住地记为“广州宫村李氏族谱”,“南原屯德李氏族谱”,“骊州梨浦洪氏族谱”,“淳昌槐亭洪氏族谱”,假设我们前文所提及的中国欧阳万的子孙和欧阳修的子孙不是在中国社会,而是在韩国社会的话,他们编纂的族谱名称便应是根据其官职名或者谥号命名为“渤海欧阳氏安福公派族谱”和“渤海欧阳氏文忠公派族谱”。
结语
我们在考察中韩两国社会姓氏制度发展的过程时,是基于中韩社会姓氏制度产生、变化、发展都基于“我”和“你”区分的“排他的性格”。借用郑樵之语,中韩两国社会的姓氏制度都是“以亲别疏”、“以小别大”、“以异别同”、“以此别彼”不断发生“无非辨族”的形态变化。中国姓氏制度和韩国姓氏制度,虽然随着他们所存在的社会上的制度性格和发展形态大小不一而有所不同,但与两国社会的姓氏制度基于排他性发展的事实一致。
首先,从中国姓氏制度的发展过程来看,上古时代具有姓的人开始出现,随着时代发展,只用姓已经无法来互相区分其身份地位,这时氏出现了,但是,随着氏的所有人数增加,姓和氏的区分已没有意义,最后遂不加区分合称姓氏。此后,姓氏所有者仅仅用姓氏互相区分的意义逐步消失,此时,使用了郑樵所谓地望的概念以达到相互区分身份的目的。然而,到了宋朝,以地望表示自己所属氏族的方式还是没有意义,于是演变成为籍贯的地名和姓氏一起称呼的习惯。传统期中国史料记载中称“○○人”的表现和中国族谱名称变化的现象,都是中国姓氏制度变化过程中历史的产物。
其次,姓氏制度基于“排他性”变化的现象在韩国社会也存在。在韩国社会使用“汉字式姓氏”的时期一般认为是新罗时代。然而,到高丽时代使用“汉字式姓氏”的人中只以“汉字式姓氏”显示自己的氏族没有意义,于是开始把自己的籍贯和姓氏一起使用,在韩国史中叫“本贯”。本贯在韩国社会首先使用的时候,它的意义跟中国本贯的意思一样,表示相应人物的籍贯。正如刘馨远所说的高丽时代“离祖未远,往往仍居其乡。虽以本贯,以不甚失实者,多矣”。但是,到了“士夫之后,仍居本贯者,绝鲜矣”的朝鲜时代,本贯的意思变化为“(以后世子孙的视角看的话)渺漠荒远於其地,足不一涉,目不一睹”,然而“子孙移居南北百代而不易其贯”的地方。韩国史料出现的“○○人”的意义与中国的情况不同,韩国族谱上的地名不变化的原因正在于此。
最后,随着时间发展,仅仅用本贯和姓氏互相区分的方式在社会上没有意义,他们便用世居地和姓氏连用的方式表示各自的氏族。我们在本稿所考察的宫村李氏、屯德李氏、梨浦洪氏、槐亭洪氏和朝鲜后期著名学者丁若镛说的渼隐金氏和金滩郑氏都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出现的。但是,古代韩国社会将世居地和姓氏一起使用的习惯跟同时期中国社会的姓氏制度的不同点在于中国是一个“社会的制度”,但是,韩国的习惯不是以一个“社会的制度”,而是以一个“惯习”来沿续。这与古代中韩两国相异的社会性格有着密切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