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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树斌母亲20年申诉路

2015-12-27王巧捧

廉政瞭望 2015年13期
关键词:省高院最高院聂树斌

文·图_本刊记者 王巧捧

聂树斌母亲20年申诉路

文·图_本刊记者 王巧捧

从石家庄出发,坐车大概一个小时,来到鹿泉市下聂庄村。通往村里的新路上,两旁的月季花开得无忧无虑。这条开满鲜花的新路通向的村庄里却有一个沉重的话题,一个引起全国司法界和媒体关注的新闻事件,那就是充满争议的聂树斌案。

聂树斌的母亲张焕枝。

发自河北鹿泉

聂家

下聂庄村一片崭新。作为旧村改造的第一批受益村,这里的房子都是去年新修的。

尽管聂树斌已经被执行死刑20年,但在这个村里打听聂树斌,村民仍然一路给指到了聂家。

村里新修了公路的街道上没几个人,村子中间一棵大槐树附近,聚集了一些老人,带着幼童玩耍。

聂家更安静。

5月7日,当记者进入聂家时,只有聂母独自在家,过了会儿,偏瘫的聂父拄拐杖,避开记者,径直进了另一个房间。

聂家的大女儿出嫁后,家里只剩下老两口。聂树斌被执行死刑的第二年,1996年,51岁的聂父,中风偏瘫。

据聂母回忆,聂树斌是在工作的地方被带走的。“我们去问怎么回事,没有人告诉我们,后来我们请了律师,才弄明白说儿子强奸杀人了。再后来,我们去看守所送衣服,警察说他已经走了!我们问去哪了,回答说是被枪毙了。”

“枪毙我儿子总得给个说法吧,连判决书都不给,什么时候枪毙的也不知道,即使枪毙了,收尸你总得让家属去收尸吧?也没有。”几经辗转,聂家才在火葬场找到聂树斌的骨灰。

东厢的厨房里,71岁的张焕枝之前做了一些面条、面片,晒干了,正在分装进塑料袋里。

聂父偏瘫后,家里、地里的活,照顾聂父,为儿子的案子申诉,这些担子全都落在张焕枝一个人肩膀上。在这之前,像村里所有传统的家庭妇女一样,她只懂得洗衣做饭、种地喂鸡这些活路。

张焕枝每天早晚至少吃两次降压药,双腿患有风湿。5月7日,天气预报最高24度,大太阳的正午,她腿上加了一条厚毛裤。

每次外出去申诉时,她总是最晚第二天就赶回来。去之前,会给聂父准备些干粮。

聂树斌刚被逮走的时候,村民大多不相信;但被执行死刑以后,免不了有村民背后指指点点。张焕枝说不多想:“这个咱也能够理解,人家也是因为河北高院判谁就认是谁呗。”

不过,2005年王书金落网后,大家伙都知道有一个叫王书金的承认自己作了这个案子,聂树斌的案子,有争议。

对于聂树斌的事情,村民并不多加置评,顶多说句:他家的事情也弄不清楚了。

这几年,聂家也迎来送往了很多人。每逢一些变化节点,聂家总是挤上半院子媒体人。2011年9月11日,中秋节前一天,60余名律师和学者在石家庄召开了“聂树斌案研讨会”。这几年,尤其是案子转到山东高院以后,更多的律师想免费代理聂家的案子,张焕枝说,谁都想代理大案子,有的律师没签上,还给我来气,但是没法,山东高院只允许两名律师。

20年

20年来,张焕枝一直在向河北省高院申诉,大概一两个月去一次。十年以前,没有判决书的时候,去最高院的次数不多。拿到判决书后,多的时候一年去四五次,少的时候一两次。

“每次都是自个儿去。农村老太太,没文化,出个门可不容易了。”张焕枝觉得,这些苦、难,心里倒不觉得算什么,她觉得最难的是,省高院每次都回复:回家等吧,我们正在调查。“一次一次地拖着,明知道在拖,你也得来回跑。”

另一个难处是,儿子被枪毙以后,当时没有给家属送达判决书。“手里连判决书都没有,所有人都不理你,门你都进不去”。

从2005年王书金落网后,聂家又请了律师,2007年,律师想办法找到了判决书复印件,张焕枝再去山东省高院、最高院申诉时,有人接待了。但一直到2014年12月12日,最高院指令山东高院进行复查之前,河北省高院没有作出任何答复。

“他们唯一的手段就是拖呗。”一次次地失望而回,又一次次的地坚持申诉。20年里,张焕枝从来没有被截访过,她觉得自己算是很理智的。

“我向来没有胡跑过,像我这农村老太太,法律层面的事情我不懂,遇到不懂的就去问律师,有什么事也让律师去跑。”

“我是按照法律程序在走。有人上访到北京瞎胡闹,你到中央(领导人)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这不是瞎胡闹吗?你到天安门去干什么?我不赞成这种做法。闹能解决问题吗?解决不了,何苦呢。我向来不瞎胡闹。我到石家庄、北京,是去反映问题的,我该找最高院信访的地方,那是接待老百姓上访的地方,我去了,交了材料就回来。”

张焕枝说“个人负个人的责任,我做的我负责,他们做的他们负责。”张焕枝说的他们,是查办聂树斌案的人。

聂家的房子。

复查

去年12月12日晚上,张焕枝接到好多电话,从来电中,她才知道,聂树斌的案子将要由山东高院重审了。

她感叹,“现在案卷终于公开了。山东高院不一样,让我律师看聂树斌的、王书金的案卷,又看了河北高院、检察院、公安的调查卷。”在此之前,聂树斌案的律师一直不被允许看任何案卷。

4月28日重审听证会当天,15名听证人员先进场,了解案情,然后是张焕枝和律师进场,提出案子的疑点。待他们退场后,河北的公安、检察院、法院再进场。听证会从下午1点半,一直进行到晚上10点40分,持续了将近10个小时。都退场后,15名听证人员无记名投票。

提及中国司法的变化,张焕枝说,“从前确实失望过。半年时间就把一个人都枪毙了,现在八九年了还查不清?确实我心里接受不了这个。”

她又话锋一转,“现在可以肯定地告给你,我看到司法一步步在改革,司法的环境一步步在变。如果不是司法改革在加大,我家聂树斌的案子根本到不了山东。那样拖下去,说不定哪天就没我们了。”

张焕枝注意到,最近法院推行“有案必立”。“我在新闻上看到了,那天一天立了2000多份案。以前老百姓立案这一块特别难。这一届政府,抓这么多腐败案,推动司法改革,能为老百姓做的都做了,这点老百姓都赞成。”

长长的沉默后,张焕枝叹口气说:“不管怎么着,我老头和我都是这么认为,如果山东高院还我儿子清白,我也就接受了。毕竟人也没有了,想改变也改变不了了,接受这个现实吧。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她时不时补一句,“我认为不会太久。”像是在告诉记者,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下聂庄村大多数村民对房子进行了外装修,房子的外墙和院门周围贴了瓷砖,在阳光下透着鲜亮。而聂家的院门上没有任何装饰,房子外墙裸露着红砖。张焕枝说,假如儿子还在,结婚时肯定要好好装修一下房子。没有儿子了,只有老两口,不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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